一步登天-经贸厅厅长的第二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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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省外贸系统八大公司,除了老厅长的大名,再没有第二个比牟大嘴的知名度高了。牟大嘴名牟笑云。因其嘴大且喜欢瞎说,所以被同事们称为牟大嘴。论命,他的命算不赖的,生在省会大城市,出生于教师家庭;论运,他的运气也挺好,“文革”前的外贸中专生,一毕业就在外贸系统位居老大哥地位的土产进出口公司任业务员,在山珍海味堆子里打滚。

    然而,在外贸系统,他又是命运最不济的一个。同班同桌的同学已是堂堂厅长,同学中的留级佬也混了个副处。而牟大嘴还是经贸厅财务处的一个老科员,混了一辈子,只图了个嘴巴快活。他自己作了一个小结:外贸外贸,谁不捞够?只有老牟,光屁股过河。混了一生,一无所获。

    其实牟大嘴生得仪表堂堂,能说会道,老婆风骚标致,叫人眼馋。膝下独女,天姿国色。蛮好的一家子,都让他一张臭嘴给毁了。

    那天,牟大嘴起了个绝早,处长交待省里领导到厅里检查工作,大家做做卫生,把办公室弄得整洁一点。处里十几个同事七手八脚就把财会处给收拾得窗明几净。闲着无事,大伙在窗前观景,从窗下望去,见厅里停车场停了好几辆高级轿车,有的说是凯迪拉克,有的说是宝马。牟大嘴正沏了一杯茶,刚润了润嗓子,老毛病又犯了,喉咙痒,他凑近窗户,扯着嗓门说道:

    “各位同仁,这轿车有讲究,有什么讲究?且听我道来:我朝这高级轿车往里看,里面坐的是个王八蛋,拉出来赏他一颗子弹,枪毙之后再审案,保险没有一件冤假错案!”

    按惯例喝彩声立即应声而起,此刻却鸦雀无声,牟大嘴回过头,见厅长正陪着省领导站在他身后。幸好这位分管财贸战线的副省长只宽容地笑了一笑,同大伙打过招呼便离开了办公室,脸色神态一如既往,并无异常。

    老厅长召开了一个全体大会,讲了反腐倡廉的问题,要求大家对那些没有原则的政治民谣,要不听,不信,不传播,说得语重心长。不久,老厅长平调到商业厅,临走时没有忘记牟大嘴,单独找他聊了一会,“老牟,你吃嘴巴的亏吃得还不够?不要图一时嘴巴快活,不计后果,到头闹得哭都来不及。”

    老厅长一调走,二把手扶正,大刀阔斧进行人事调整,牟大嘴年近五十,无大专以上文凭,下岗待业。党委会上研究的意见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不公开的一条:闭上他那张惹祸的臭嘴!

    饭碗一丢,人就垮了。牟大嘴的嘴巴自然而然闭上了,他垂头丧气,闭门不出。女儿牟天姿即将大学毕业,远在北京,老婆成天不见人影。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好端端的一条汉子,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还有个豹子尾,怎么见花就谢了呢?这一病魔缠身,使他在老婆面前矮了一截。厄运还在后头呢。

    失业、离婚、阳痿的交替袭击,使牟大嘴彻底绝望。

    没有了强壮的身体和精神寄托,没有钱没有家室,此刻,牟大嘴已是万念俱灰……守了几个月与世隔绝的生活,他越发觉得自己没指望了。

    待他醒来的时候,女儿牟天姿正站在他的床前。牟大嘴还隐约记得纵身往悬崖下一跳的情景,他感到浑身疼痛难忍。

    “爸,你真勇敢!”

    这是什么话?女儿赞赏老爸跳崖是勇敢的行为。牟大嘴费力地睁大了眼睛,女儿的面容由模糊而逐渐清晰,真是一朵娇艳的红玫瑰。如果女儿在自己身边,绝对不会干自杀的傻事。他打内心感谢那棵从峭壁上长出来的歪脖子松树,如果不是那棵树挂住了自己,早就烧成一堆灰了。他记起自己被树桠挂住时的情景,绝对不是盼望那根树桠快些折断,让自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恰恰相反,害怕那树桠突然断裂,简直害怕极了,人到死时更想活,他竟然不顾自己的体面,张开那引以自豪的惹是生非的大嘴,拼着气力狂呼乱叫:“救命啊——救命——!”

    牟天姿摆弄着床头柜上堆满的食品:

    “医生说你能吃东西了,想吃什么吃什么。”

    牟大嘴死里逃生,立即感到腹中果然饥饿难忍。这时,他大脑也清醒了许多:

    “你毕业分配了吗?”

    “看你这记性,脑子摔坏了?几个月前就打电话告诉你,我正在干你未干完的事业。”

    “怎么,你分在经贸厅?”

    “经贸厅厅长秘书,这个职业没有给你老人家丢脸吧?”

    牟大嘴感到浑身发热,愤怒地吼道:

    “给那个赃官当秘书?那个经贸厅的大耗子?”

    牟天姿莞尔一笑:“老爸是个政协委员,平时什么都敢说。不过你看人也真准,大耗子厅长早被‘双规’了。本小姐是新任厅长方红军大人的首座秘书哟!”

    “方红军?外贸系统哪来这么个人物?”

    牟天姿没有忙着回答,只是专心撕掉一块进口巧克力的包装纸,将那块巧克力喂进她老爸的嘴里:

    “开开荤吧,牟爷,真正的比利时货。”

    牟天姿故意不回答老爸的提问,她在心里美滋滋地运思:光这方红军三个字本身就已经是一份不同凡响的答卷了。名字中带红字的大有人在,什么红星、红兵、红艳、红鹰,一看便知,均属老百姓小户人家为沾革命的光镀一层红色,而红军则与之有本质的差别。红军是什么概念?至少也是老革命,二万五,当马夫的也称正师级了。方红军还四十不到,自然不是红军,但只有老红军的后代才有资格给自己的子女叫上这么一个响当当的、光彩夺目的名字——牟天姿正入神地想到这里,新任经贸厅厅长方红军进了病房。

    方红军刚入不惑之年,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暮春天气,白衬衣外面一件米黄色茄克,衬衣领扣敞开着,显得很随意。高高的个子,身材很匀称结实,一副运动员的体格。

    “爸,你看谁来啦?方厅长!方厅长亲自来看你。”

    牟大嘴一生不得志,见官便恨,逢官必骂,有人问他,你的后台是谁?牟大嘴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后台不是别人,就是保尔·柯察金!”

    这位自称保尔的崇拜者,这会见了方红军,忍着浑身的疼痛,挣扎着坐起身来,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天姿,还不快给方厅长端椅子,倒茶!”露出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

    方红军伸手按了按要站起身来的牟天姿的肩膀,就势坐在床沿,温言问道:

    “牟叔,你受惊了。”

    接着人事处处长和一名干事提了装着水果的花篮和几盒点心进来,一阵寒暄之后,人事处处长说道:

    “牟笑云同志,你受委屈了。方厅长指示,人事改革,老人老政策,不能一刀切,切错了会出人命的——现研究决定,牟笑云同志恢复工作,调厅保卫处任副处长。”

    说毕,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红头文件,双手捧给了牟大嘴。

    牟大嘴敞开大嘴,捧着红头文件,呜呜地大哭。他做梦也未料到,一生吃了嘴巴的亏,正走投无路之时,居然逢凶化吉。

    牟天姿送方红军一行离开病房,转身进门,盯着牟大嘴问:

    “你还想自杀吗?”

    牟大嘴有些魂不守舍,他盯着牟天姿问:

    “丫头,你老爸真的也当上了处级干部?”

    牟天姿望着颇有范进中举味道的老爸,心里想:老爸在机关混了一辈子,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你是一名科员,任职副处长还差好几坎。何况副处长是领导干部,没有经过一番血与火的折腾,岂可如此轻易戴上这顶乌纱帽?保卫处不过是聘请的保安部门,叫保卫科、保卫处、保卫部都是一码事,什么级别也不是。但嘴里却说:

    “老爸,从今往后,你当了官,嘴巴这道门可要严防死守噢!”

    “丫头放心,保官如保命,这道理我懂!”

    官场的事,在老百姓心目中总是猜想的成份多,或者说猜想加上杜撰,认为当官就能随心所欲,吃了车票吃发票,吃了发票吃支票,打麻将玩女人,瞪起眼睛作报告。老百姓因身处官场之外,好比看人家结婚,不知新郎筹款购房、借钱购物、焦头烂额、身心疲惫的内情,也不知官场应酬、谨言慎行、四处讨好、八面玲珑、甚至低声下气的种种苦衷。当官的人也是凡人,凡人就有烦人的事。

    这就不难理解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汤影梅近来心中的烦恼。她能有什么烦心的事呢?老公方红军从京城部里外派本省,新任经贸厅厅长肥缺,以才而论,双双新贵;以貌而论,金童玉女。

    可是鬼使神差,北京经贸大学毕业的牟天姿同时也到省经贸厅报到,而且当了方红军的秘书。从此二人形影不离。而汤影梅落了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方红军有牟天姿,冷淡了青梅竹马的结发妻。俗话说,劝赌不劝色,何况谁又有胆子敢劝方大人?

    时来天地皆同力,方红军事事顺心,天随人意。养父方志坚,弋阳横峰人,1927年入党的老红军,驰骋疆场,屡立战功,官阶显赫,门生故旧遍布军政各界。方红军原系弋阳横峰乡下孤儿,也是烈士的后代,为方志坚、杨卓如夫妇收养后,便定居首都,接受良好的教育,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部里工作,很快由副处、正处直到擢升为副司长,一方面是方红军能够把握机遇,自己勤奋努力,另一方面自然是不同一般的政治背景,命和运有机结合,就构成了方红军万事亨通、心想事成的命运。而且方红军又有一副健壮的体魄和讨人喜欢的英俊的面孔。前段时间经过一番策划,好不容易摆脱了汤影梅,娶了绝色美人牟天姿做第二任夫人。

    按理说方红军应该是天底下最爽的人了,当他在这个迷人的黄昏,从浴室里走出来时,他却感到一种心理上的压力。目前,经贸厅正处在对下属八大进出口公司进行改制的关键时期。体制的变革直接关系到每一个干部职工的切身利益。二十年前,曾作过砸破铁饭碗的尝试,当时,谁提出砸破饭碗,就砸破谁的脑壳。改制的根本目的就是端掉大锅饭,砸破铁饭碗。然而,这里面的学问深着哩。方红军感到不像是一种压力,更像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确实感到,这个怪异的阴影与自己寸步不离,他对改制成功是满怀信心的。如今,水到渠成,大环境对改制十分有利,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和社会功能的加强,不会再惧怕走夜路有人在后脑勺板阴砖。那么这个阴影是什么呢?使他如此烦恼,甚至无所适从。

    镶嵌着落地窗的宽大阳台上,牟天姿穿着半透明的淡紫色丝绸睡衣,斜卧在一张躺椅上,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吮吸着冰镇椰汁。

    他们已经结婚快一年了,牟天姿到经贸厅也来了三年多,现在才二十四岁,但她的魅力不在于年龄的优势。假如一群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同她混在一起,立判优劣,她就像一蓬野花中盛开的红玫瑰,光彩照人。牟天姿的身材是难以形容的妖娆动人,娇嫩的皮肤毋须需化妆品增色。至于那脸蛋嘛,正如厅里调皮的小伙子们说的那样:“别盯着厅长的新夫人,小心眼珠子掉在地上!”

    方红军随便找了一把圈椅坐下,“天姿,今天晚餐不会又是什么沙拉吧?”

    牟天姿放下了手中盛着椰汁的杯子,坐起身来,答道:

    “这次如果我坐不上董事长的位置,我让你天天吃沙拉。常务副总,我不稀罕!”

    方红军突然想到,是不是这件事使自己感到郁闷不快?外贸系统改制,厅里下属的许多进出口公司都将改制为股份制,国家不再背上这些包袱。但其中也有少数的公司并不亏损,而是与外商多有较密切的关系,订单多得做不过来。厅里头头脑脑谁不盯着这几块肥肉?谁不想安插自已的亲信来把持这几家公司?这是能一手遮天的事情吗?

    他瞟了牟天姿一眼,心里说:美则美矣,也狠则狠矣!

    牟天姿为了把方红军弄到手,可没有少耍手段,她击败的对手可是法院院长,大名鼎鼎的冷美人汤影梅呀!

    牟天姿虽然有本科学历,专业对口,但毕竟资历太浅。方红军将牟天姿的职务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办了个三级跳,由秘书到厅办副主任到主任,已经升到正处了。这在中央部里也是不多的,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大学毕业生,当上正处级干部,有那能耐吗?

    如果厅长兼党委书记说有,自然就有。不过,正处级拿的是国家的钱,而新改制的这几家公司可不一样了,挂的羊头,卖的狗肉,拿公家的订单,做私人的交易,挣的钱归自己的腰包,这董事长的位置谁能不争?

    方红军后台硬,厅里人都知道。

    但能在经贸厅站住脚的厅级干部,谁也不是白吃干饭的。

    因此,在厅党委会上、厅长办公会上,还在各种正式与非正式的场合里,扒来扒去,上下挪动,左右权衡,才敲定牟天姿出任国际东海贸易有限公司常务副总。这是目前经贸厅下面经济效益最好的国有公司,一旦时机成熟,即刻改制,其中奥妙无穷。

    方红军一扫心中的不快,说道:

    “伴着美人吃沙拉也没什么不好,洋味十足。”

    “红军,别跟我打哈哈,我可是认真的。”牟天姿一边说,一边娇滴滴地扭动着身躯。

    方红军望着牟天姿,忽然头脑里闪过几个字:美女蛇。他喜欢读书,“蛇毒毒有形”果然有些道理。女人为了达到目的,手段之狠毒也决不比男人差。

    牟天姿陪他倒了一杯法国格拉威干红,端来了一碟油焖笋,一碟小黄鱼,一碟菜心,清爽可口。方红军一边满意地用着晚餐,同时想到牟天姿像美女蛇这个比喻很荒唐,她是一个人精,像她这种年龄长得稍漂亮一点的女大学生,多数连碗面条也不会做。

    照方红军的意思,请个钟点工,做饭、搞卫生。牟天姿说:“你发泡,请钟点工的钱把我。”

    牟天姿将碗筷收拾完毕,拿来了晚报和几份新到的杂志。方红军喜欢晚饭后看看书报杂志,浏览一下国内外新闻,文史哲方面的动态,然后重点放在经济版面。

    而新夫人的兴趣完全不同,足彩、福彩、股票,她全都涉足,一夜暴富的梦做了不止一天两天了。手里的钱越玩越少,梦却越做越大。

    牟天姿在公司分管业务、人事和财务三大块,名义上是常务副总,实际上是执行总裁,其实一个企业的命脉都已掌握在她手中。而董事长兼总经理只是一个空衔,并且很快就要“着陆”了。

    牟天姿周一飞南非去做一笔生意。南非虽然富庶,但毕竟是非洲,哪有北美、西欧那么具有时代的活力,也没有北欧那么具有魅力,甚至也没有南美那么新奇。然而,她早已从方红军的家世中,受到了启发。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去实现她梦寐以求的心愿。

    方红军偶而东一点、西一点谈起过养父方志坚的传奇经历,1927年随方志敏在弋阳横峰起义,在工农红军第十方面军中任团长。1935年方志敏英勇就义后,方志坚带领余部北上抗日,中途遇险,在德兴县被南非华侨女儿杨卓如舍身相救,疗伤治病,伤愈后才知杨卓如母亲被土匪绑票。方志坚率领一个排的战士直捣匪巢,救出杨卓如的母亲。杨卓如投身红军,并且为部队资助巨款,偷购军火、医药,这一奇女子与方志坚结成革命伴侣。这位南非华侨的女儿就是目前仍健在的方红军的养母、革命老人杨卓如。

    这次牟天姿到南非出差,只带了公司公关部部长乔浪同行。乔浪算是她的师兄,年龄稍长,小伙子能说会道,脑瓜子灵光,长得帅气,是那种典型的奶油小生。

    二人飞到比勒陀利亚之后,全由乔浪在应酬外商。南非大量进口机器、纺织品和各种食品,合作项目很多。而且国贸公司远销南非的“枫叶”系列纺织品销路好极了。乔浪一口流利的英语,风流倜傥的仪表,很快便作成了一笔生意,牟天姿在华侨圈子里交了不少朋友。

    方红军养母杨卓如的父亲致富的传奇经历,牟天姿早就搁在了心里。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英国人约翰·佩斯先生在上海经营一家太古洋行,他收留了一个名叫狗子的学徒。狗子起初在洋行当杂役,手脚勤快,长相也可爱,不久便升为约翰·佩斯先生的跟班。狗子跟着混了几年,竟学会了一口英语,接着又学会了英语的阅读。约翰·佩斯先生有意栽培这个可爱的中国年轻人,有一天,他对狗子说:“我要出去几天,你替我打扫一下房间。”果然,约翰·佩斯先生几天未归。他是一个正经的生意人,年约四十,不知为何缘故,尚未娶妻。狗子在打扫他凌乱的房间时,发现墙角丢失一袋珍贵的钻石。

    几天之后,约翰·佩斯先生回来了,他看见狗子倒在房间墙角里,怀里揣着一袋钻石。原来狗子害怕自己出去吃饭,钻石被人盗去;若揣在怀里,又怕失落,差点揣着钻石饿死。约翰·佩斯先生立即将狗子提升为管账,替他管理太古洋行账目。狗子不但品行端正,又极有经济头脑,很得约翰·佩斯先生的欢心。后来,英国爆发了战争,约翰·佩斯先生将太古洋行交给了狗子经营,自己应召回到了祖国。

    战后不久,南非联邦通知狗子继承约翰·佩斯先生在南非的金矿业。狗子因是孤儿,从小无名无姓,自小跟着洋人,后来大伙就叫他小洋。狗子当了太古洋行的买办后,起了一个大号:杨约翰。才在江西乡下老家娶了一房妻室,生下一个女儿。

    牟天姿是在华人俱乐部听到这个传奇故事的,她四处打听杨约翰先生下落。知道这个令人羡慕的致富传奇的人很多,但却没人知道杨约翰。

    牟天姿也在心里默默盘算过,杨约翰先生是十九世纪末叶出生的人,如果健在,也超过百岁了。打听健在的百岁老人,应该不难,难就难在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他们在南非已有半月,应到返程的时候,仍毫无头绪。牟天姿让乔浪先期回国,她是豁出去了。

    南非白金和黄金开采量居世界首位,大小金矿如恒河沙数。从何打听?她的美貌是万能的通行证,一位资深的英国律师,帮她在南非最大的一家律师事务所找到了有关杨约翰的资料。

    原来,约翰·佩斯先生是奉召参加英国人对布尔人的1899-1902年的英布战争,英国人在南非赶走了荷兰人的后裔布尔人,侵占了南非全境,约翰·佩斯先生在战争中阵亡,但他留下了遗嘱,将自己在南非的金矿交杨约翰继承,他在遗嘱中写着这样一段话:“我庞大的家产:南非三座金矿在我死后,将由一个我认为人品至为高贵的中国人杨约翰先生继承。”

    牟天姿通过律师事务所,找到了约翰·佩斯先生曾经所拥有的金矿,矿主虽已几易其手,但是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杨约翰到南非之后,酷似约翰·佩斯先生作风,不近女色,独身一人,专心致志经营生意,不幸在开采新矿的一次事故中罹难。

    余下的最为秘密的信息,牟天姿三缄其口。当她走下机舱的时候,去接她的方红军简直不认识自己才分开了不到一个月的老婆。

    牟天姿放下手提箱,完全没有长途飞行后的倦色,神采飞扬。对这次南非之行,既不谈生意之成败,也不言非洲奇异的风光,连彼此相思之苦也只字不提。

    “这个豪华周末,看咱妈去!”

    “你这劲头,像做脑白金广告似的。”

    牟天姿这才一把掐住方红军的颈脖,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咱妈一人呆在别墅里,多孤独,多寂寞,不该去看看?并且,送礼还送脑白金!”

    牟天姿打开手提箱,取出了一个精美的匣子,从匣子里取出了一只白金钻戒。她将钻戒递到方红军眼前:

    “看吧!媳妇的孝心!”

    白金钻戒内圈镌刻着一行小字:

    祝红军妈妈长命百寿

    这只钻戒少说也值几十万,方红军脸上愁云顿起:

    “你敢扯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牟天姿将白金钻戒戴在纤巧的手指上,旋转了一个舞姿:

    “一百万人民币,小意思啦!”

    方红军真的恼了,他瞪着眼睛吼道:

    “你竟敢动用这么大的一笔公款?退!退回去!”

    方红军哪里知道,胆大包天的夫人,将“枫叶”T恤的货款还贪污了一百万去送礼,用来探听她所需要的各种信息。

    牟天姿笑道:

    “我的方大人,你怕什么?我扯的窟窿我来填。”

    方红军愤怒地吼道:

    “你填?你拿什么来填?就凭你二十万的年薪也得五年。而且你未必能够完成指标,二十万年薪就那么容易拿吗?你若想什么邪门歪道,不仅毁了你,也毁了我!”

    牟天姿这才坐在沙发上,将钻戒收妥,放缓语气,说道:

    “行行行,听你的。不过,周末看咱妈去,这得听我的。”

    方红军皱起了眉头:

    “看咱妈去,看咱妈去,结婚的时候,要你去你推三阻四,现在又心血来潮。”

    牟天姿说:“你是革命的老妈妈一手拉扯大,又把你培养成人,安排你的前程,难道作儿媳的,连这点孝心也不该尽?”

    “好啦好啦!难得你这般心替我着想。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个周末,影梅也要去看望她老人家的,你不怕冤家碰头?”

    牟天姿愠怒地说:

    “你怎么就这样小瞧我的胸怀?我夺走了她的男人,是我心中有愧。我这次就是想同她好好谈一谈,难道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方红军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不过,我得预先警告你,影梅是个恨心极重的人,又有一副铁石心肠,她恨你。况且养母疼她,也因此迁怒于你。你去,只会给自己招惹麻烦,你要小心了。”

    牟天姿闪动着长长的黑睫毛,娇媚的眼波流动着奇异的兴奋的光泽,语气坚定地说:

    “正因为这样,我才非去不可!我知道,老太太一个心眼只喜欢那个姓汤的女人,那个寡言少语、冷漠苍白的冷美人。我取代了她,取代了革命的好后代,好传人,老太太看着我横竖不顺眼。”

    方红军望着窗外的景色,心情似乎很忧郁:“你何必这么认真呢?老人家已经是八十开外的人,像她这样的年纪,对于离婚总是有偏见的。而且,她一直宠爱着汤影梅,你应该理解她对离婚的态度。”

    当方红军提到汤影梅的名字时,牟天姿分明感到他的嗓音都有些在发硬,这使她醋意顿生:“难道你亏待了她?那些字画,那些大首长的题字,还有你老爸留下的手迹,都是无价之宝,值多少钱?都让那个姓汤的拿走了。”

    “不,你不知道,她不是为了钱,她从来就不计较钱的事,那是一种感情。”方红军低声嘟哝着,声调里明显带着愧疚。

    “呸!别傻了,她肚子里的鬼点子比天上星星还多。哼,一个吃了原告吃被告的家伙,如果还有感情,只能是对钱的感情。”牟天姿动了气,言语也尖刻起来。

    方红军转过身,一丝嘲讽的微笑挂在嘴角:

    “牟大小姐,你忘了,你刚到厅里工作的时候,你是怎样巴结她的吗?我记得你曾当着她的面说过,‘汤院长,你是我见过的最值得尊敬的大姐’。几年工夫,你的眼光变化得真令人吃惊。”

    牟天姿脸涨得通红,她辩道:

    “谁叫她自己腐化堕落,这怨得我吗?”

    方红军惊讶地问道:

    “你疯了,在胡诌什么呀!”

    牟天姿也不示弱:

    “本来我不想说,是你逼的,你以为她同李市长的那些乱事能瞒得了我?”

    方红军吼道:

    “打住!她已经和我离了婚。何况,你从来就不了解她,没有真正了解过汤影梅。”

    “我承认我是不了解她。每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神情总使我感到高深莫测,让我心惊肉跳……”

    “小傻瓜,净胡说。”

    牟天姿也笑了:“真的,我怕她作什么?”

    “是嘛,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小傻瓜?”

    他们相视一笑,心里的乌云散开。方红军走到她身旁,弯下腰,轻轻地吻了一下她那白嫩的后颈。

    周末,夫妇二人达成协议,不管汤影梅去不去别墅探视杨卓如老夫人,他们决定去那里——

    牟天姿心中的秘密还没有向方红军披露,她在南非已确知杨约翰将三千万英镑骇人听闻的遗产留给唯一的女儿杨卓如继承,而且,她还亲眼见到了杨卓如继承遗产的确认文件。

    这老太太够绝的,装着没事人似的,连对唯一的养子方红军也只字不露,风雨不透。

    这老红军富孀的遗嘱里写的啥玩意,牟天姿相信也不难弄清楚。百年前远在南非的秘密都被她挖出来,这么想也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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