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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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这么巧吧……”阿关在心中暗骂几声,就要离开,但转念一想,何不上前瞧瞧那顺德大帝究竟是何方神圣,也顺便看看妈妈在不在里头。

    阿关便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庙前,朝庙里瞥了几眼,只见到一堆人跪在里面,口中念念有词。

    他瞥见那些跪在地上的信徒当中,其中一个妇人的服装、背影,都和妈妈十分相似。他东张西望,装出一副在等人的模样,在庙外来回晃荡,想要再看清楚些。

    庙里突然传出一声大喝:“弟子林月娥,顺德公已经答应收你儿子做契子,你儿子就在外面,还不叫他进来!”

    阿关一听,吓得身子登时僵直。庙里的人也一齐往外头看,月娥慌张地跑了出来,拉着阿关问:“家佑,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我……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有点闷,想出来走走,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这里来了……”阿关支支吾吾地答,心里想着究竟那庙里头是哪个人看到了他,又怎么知道他是谁的儿子?

    “一定是顺德公早就算好了的,一定是……”月娥又惊又喜地说,一面拉着阿关往庙里走。

    这顺德大帝府陈旧阴暗,里头几只黑呼呼的蜡烛燃着小烛火,烛火忽明忽暗,两边墙上挂着的一排排的老旧黑灯笼摇摇摆摆,像是随时要掉下来一样。

    庙里正中那张神坛,让香火熏得灰黑一片,破香炉上插着满满弥漫异味的香,连落下来的香灰都特别的黑。

    阿关见到神坛上头供着一尊神像,那神像一身黄袍,脸手脸都是褐黑色的,模样慈眉善目,面容却又带着微微的诡谲神气,想来正便是妈妈口中那大慈大悲的顺德公。

    月娥掩不住脸上喜悦,高声对四周的信徒朋友们说:“这是我儿子……我本来想先问问顺德公的意思,再带他来这里,没想到他自己跑来了……这都是顺德公法力无边,冥冥中指引我儿子来的啦……”

    那些师兄弟姐妹们听了,都露出欣羡的眼神,有个妇人对阿关说:“唉哟,少年仔,是你福气啦,顺德公肯收你做契子,还指引你过来,我家志华拜了一个月,顺德公才肯收他。”

    “呃……嗯。”阿关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堆起笑脸点点头。

    妈妈拉着阿关,来到神坛前一名年约六十来岁的老妇人面前,对阿关说:“阿佑来给顺德公上个香,让阿姑看看,喝一点阿姑的符水……”

    “符水……”阿关望着眼前那叫作“阿姑”的老妇人,只见阿姑的眼睛很小,眼白的部分便看起来十分少。阿姑面无表情,侧着身子在一旁的小桌前,不断地抓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入一只海碗里。

    只见那些“配料”有些是粉末、也一块一块、一长条的、甚至也有稀稀烂烂的,最后再倒入一些黑漆漆的液体。

    “这么大一碗……”阿关瞄着阿姑手中那只脏兮兮的海碗,心里暗叫不妙,在人家的地盘上,这么多只眼睛盯着,不可能像前两次一样偷偷倒掉。

    妈妈递来一束香,阿关接过,心不在焉拜了两拜,随手往香炉上插,一股扑鼻恶臭迎面而来,阿关给这阵怪异的香味熏得几乎想呕,但他还是揉揉鼻子强忍下来。

    另一边,阿姑拿出一张黑色的符,凑上蜡烛点燃,口中念念有词,挟着符放入碗里搅了搅,跟着一句话也没说,冷冷地端着那碗还冒着烟的符水走向阿关。

    碗还没到,恶臭已袭来,不同于燃香那股刺鼻异臭,这符水弥漫着一股腐尸臭味。阿关见到阿姑已经来到他身旁,且闻到那股符水恶臭,吓得冷汗直流。

    “低头!”阿姑伸出手,捏着阿关后颈,将他头压低,跟着将手按在他头上,口中碎碎喃念起来。

    阿姑念得急快,口齿又不清楚。阿关只能大概听懂一点,大意是讲要阿关既然认了顺德公作干爹,就得一心一意信奉顺德公之类,像是宣誓一样的东西。

    阿姑念完,将碗端到阿关面前,冷冷地说:“喝光了之后跪下磕三个响头,你就是顺德公的契子了。”

    阿关胀红了脸,看看阿姑,再看看妈妈。月娥一副期待的眼神,众师兄弟姐妹们也个个兴奋不已。

    他又看了看那碗符水,里头除了黑色的汁液外,还沉着一堆堆烂烂的东西,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不过有几只昆虫的脚和翅膀倒很明显。

    “我……”阿关让那股臭气熏得有些头昏,后退一步,面有难色地说:“呃……我……我可以不要喝这个吗?”

    话才刚说出口,阿关只见到庙里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口,惊讶地看着自己,妈妈急忙拉住阿关:“你说什么?”

    “这……这里面是什么?为什么有这些奇怪的东西?而且……为什么突然要我做顺德公的干儿子?”阿关问。

    “这都是顺德公的神物,都是顺德公给的药,你不要怕!快喝!”妈妈拉着阿关说,一边向阿姑解释:“歹势啦阿姑!我儿子昨天才出院,脑筋有些不清楚……他愿意做顺德公的契子啦!”

    阿姑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阿关见妈妈语气转急,心中也有些慌张,他摇了摇月娥的手臂,嚷嚷起来:“妈,妳怎么变成这样?妳到底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你快把符水喝了!快给顺德公磕头!快!”妈妈从阿姑手上将那碗符水接过,就要往阿关嘴边凑去。

    “我不要喝这个!”阿关骇然扭头,同时一把将碗推开。

    磅——碗公在地上砸成了碎块。

    阿关让那黑色浓稠符水溅了一脚,稀奇古怪的黏团碎块残渣洒了满地,有些像虫的东西还缓慢地蠕动着。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阿关连连后退好几步,还不停甩着脚,生怕肮脏符水渗透裤管,浸到皮肉上。

    “你这孩子!”阿关妈妈尖叫着,几名师姐妹也纷纷站起,指着阿关骂:“死囝仔!”“你做什么!”

    阿关心里十分害怕,颤抖地对月娥说:“妈,妳……我们回家吧,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去什么医院!”妈妈尖叫着冲朝阿关,迎面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阿关脸上,跟着一下又一下,像雨点般地打在阿关肩膀、手臂上。阿关用手护着头脸,连连后退。

    更多师兄弟姐妹们站起,大声责骂阿关,阿关脑中一片空白,转身往庙门口跑,一名顶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拦在阿关面前,要他别走。阿关顾不了那么多,用力推了那阿伯一把,将阿伯推得撞上那发黑生霉的红庙门上,只听那阿伯哎了好大一声。

    阿关逃出了庙,狼狈跑着,身后还传来妈妈的尖叫和信徒们的责骂声,他不断地跑着,脑中嗡嗡作响,根本无法理解方才发生的事。一想到那浓得跟八宝粥一样的恶臭符水,便不难理解先前医生护士见到妈妈时的那种神情。

    阿关跑得胸腔发疼,双腿酸软,这才缓下脚步,看看四周,他已经跑出了好几条街。

    “什么鬼庙……”阿关扶着路边一根电线杆,大口地喘气,抬头看着天空,心中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他生怕回到家里碰见妈妈?他也没有什么亲友可以求救,妈妈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失魂落魄地走着,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竟不自觉地走到了先前打工的便利商店。

    店长雇了新人,是个开朗的大男孩。阿关从商店的玻璃窗往里头看,看见林珊和那开朗的新店员有说有笑,心里有些落寞。

    他本来想进去买罐饮料,顺便和林珊打声招呼,此时却意兴阑珊,他觉得自己永远也匹配不上林珊,又何必自讨没趣。

    他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却和身后站着的一个人撞了正着,他连声道歉,同时也讶异这人站得离自己这么近,自己却没察觉。

    阿关捂着鼻子,看了个仔细。眼前那人看来挺老,深深的皱纹布满脸和额,有着一嘴长长的灰胡,穿着宽大的黑色风衣。

    是先前梦里那个老人。

    “我……我我……我还没醒来……我还在作梦?”阿关讶然地后退,直到身子贴在便利商店的玻璃橱窗上,喃喃自语。

    老人一手按上阿关肩头,阿关只觉得身体的力气顿时全失,动弹不得。老人缓缓开口:“上一次是梦,现在不是。”

    阿关心里害怕,喃喃地问:“你到底是谁?”

    老人冷笑着说:“上次只对你讲一半,你就醒了过来。秋草娃儿的御梦术太麻烦,老夫没什么耐心,想要直接讲个明明白白。”

    老人边讲,边指向天空一方,缓缓地说:“看看那是什么?”

    四周忽然暗了下来,一片黑影笼罩住整个大地,阿关朝老人指的那方看去,一个极巨大的暗红色球体挂在半空中,遮住了大半天空,只见那球体不停旋转着,还缓缓降下,离地面越来越近,像是要吞没整个城市。

    是先前梦里的那颗大球。

    阿关突然肩头一松,那老人不知怎地不见了。他跌在地上,动了动手脚。看着那暗红色大球散发着异常的恐怖气氛,四周被那球体发出来的红光映得骇人。

    阿关脑袋里闪过了那老人的话——

    世间最丑恶的、最黑暗的、最腐败的,都在那东西里面……

    他注意到那空中巨大球体上,有块特别醒目的红色区域,与四周的红黑色有些不同,那块大红斑像血一样地红,他甚至闻到了一股浓稠、腐败的血腥味道。

    阿关想逃,脚却像生了根一样,钉在地上,动也动不了。看看四周,路人们像是没事一样,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暗红色大球不断下降,眼看就要碰到城市里几栋较高的大楼,一栋大楼顶那尖锐的避雷针,正对着球体上的大红斑。

    五公尺、三公尺、一公尺……暗红色大球球面一接触到避雷针,速度减慢了下来,那栋大楼就这样插进了血红色区域,露在球体外面的墙和窗开始腐败、变黑,还长出了奇怪恶心的藤蔓。

    血红色区域不断地蠕动着,像是有数以亿计的蚯蚓要从里头往外爬出来,忽然,阿关感到整个大球开始抖动,一道道裂痕接二连三地出现在球体上。

    跟着,那巨大的球体在空中炸烈迸发,那就像是巨大的血红色恐怖烟花。

    阿关让那大球体爆发的震撼威力轰得软倒在地,他用手保护住头,只觉得有种恐怖恶心的东西排山倒海地落下袭来,像是暴雨一样地砸落在他全身上下。

    过了好久好久,阿关放下双手,睁开眼睛,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的手上是血,身上是血,脸上、脚下、路上、四周房舍、汽车、街道,全都是血!

    天空飘着血雾,落着血雨,天际那大球已经不见,但云被染成了血红色,城市里大大小小的楼房都沾染了红红黑黑的血。

    路人发疯了,到处都是在互殴的路人,每家商店都有人在破坏,在抢东西,有些人抢到了食物马上放进嘴里,神情就像是饿坏了的疯狗。

    汽车一辆辆相撞,司机们下车就是一阵斗殴。

    几声爆炸,一间间楼房开始起火,有人从楼上跌了下来,四周都是哀嚎声、怒吼声。

    阿关呆站在街头,看着眼前数个男人正殴打一个抱着小孩的孕妇,那小孩被活生生撕裂,断成几截散在地上,孕妇的衣服被扒光,满脸是血早已不能动弹,几个男人轮流强暴着她。

    一声熟悉的尖叫让阿关回头,林珊从店里跑了出来。跌倒,又挣扎站起,右手捂着左手,显然左手受了伤,后面一个人影拿着武器追了上来。

    是那开朗的男孩。

    阿关大叫着,他看到那开朗男孩此时面目极度狰狞,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追杀着林珊。

    林珊脚也受伤了,一跛一跛地向前跑着。阿关想上前去救她,但他双脚仍给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挥舞着双手,张大了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林珊向阿关跑来,阿关伸长了手,想拉她一把。两人的手距离不到十公分时,阿关听到林珊哀嚎了一声,那开朗男孩已经扑了上来,一把刀插进林珊的肩膀,压倒了她……一刀接着一刀砍在林珊瘦小的身躯上。

    “住手啊!”阿关死命地想要向前去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但他无法前进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珊渐渐不动了。

    他见到林珊鲜红的血自刀伤留下,混入了地上那些黑红色的血中。

    开朗男孩终于停下了动作,丧尸般地站起身来,舔舐着手中那把沾满了血的刀。接着走向其他人,去杀其他人。

    阿关蹲在地上抱着头、喘着气,茫然看着那开朗男孩杀人,接着被杀。

    渐渐地……四周静了下来,暗了下来。阿关发现自己在流泪,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难过。

    “你如果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就得试着阻止。”一个苍老的声音对阿关讲出这句话。

    那老人又出现在阿关面前,阿关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眼前老人。此时四周漆黑一片,阿关只能隐约看见眼前这老人。

    阿关抹抹眼泪,问:“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我是在作梦吗……?为什么……这个梦……”

    “这并不是梦,这是即将发生的浩劫,你可以当它是一种预言。”老人答。

    “我……不明白。”

    老人向天空指了指,阿关看到天空出现一些影像,那是一个广场,那广场非常大,四周有着古代皇宫的装饰,有宫庭、有侍卫、有旗子,地上铺满了刻有龙凤龟麟图纹的石板。

    广场中央摆着一个鼎,那鼎也十分大,几乎要和四周的宫廷一般大小,鼎的三个脚旁各有一尊石像,分别是麒麟、凤凰和老虎。

    老人转过头去,看着天上那景象,默默不语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远古时期的古老神仙们,在历经了无数次的失败之后,终于创造了这世上最活泼、也最高等的生灵……”

    “人。”老人特别在“人”这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

    “人的智慧极高、潜力无穷,是这世间最优秀,也是最极端的生命,人是唯一有能力超脱万物生灵,代替神仙,统御整个凡世。人有怜悯之心,会照顾弱小,有同情心、有善心。但是……”老人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向下说——

    人心中却有着更多的恶……

    人不断散发心中的恶、贪念、妒忌、憎恨……一个人的恶念会影响到许多人,人人都有多或少的恶念,不断地传染,不断地累积,最后会让人成为魔。

    远古的神仙们为了抑制人的恶,造出了一个鼎,这个鼎结合了天地间上千种矿石,经过天上工匠精心打造,作用是吸取生灵散发出来的恶念。

    就像是你们人世间的垃圾场一样,这个鼎里头装的尽是人间最丑恶的东西,天神将鼎放在遥远天边的一颗星宿上,大家管这星叫作“岁星”。

    岁星因此千百年来一直代表着穷凶极恶、灾祸与不幸。

    “我则是数千年来,负责掌管岁星的神仙,大家都叫我——『太岁』。”老人闭上了眼,缓缓说着。

    “太岁……”阿关似懂非懂,努力思索着这个他听说过但却又不甚了解的词汇,自然,他漫无头绪,他只是眨着眼睛,看着老人。

    老人则看向天,阿关顺着老人的视线望去,见到天上那景象当中,大鼎周围的确围绕着一阵阵的黑雾,黑雾在鼎的四周打转,缓缓向大鼎上方飘去,当黑雾接触到大鼎盖子的九个圆孔时,一下子就被吸进了鼎中。

    “数千年来,我被百姓当作凶神恶煞,天上大多数的神也不愿与我打交道,岁星在他们眼中,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是集天下万恶于一处的地方,对掌管岁星的我,自然也看不上眼……”老人自顾自地讲。

    “岁星上这座太岁鼎,千百年来不断吸取人间恶念,虽然不能完全将恶念吸尽,却也吸走十之八九,足以让人间的善与恶,维持在平和的范围里。”

    “可是,近几百年来,人的数量以倍数成长,人间恶念也以倍数增加,太岁鼎早已负荷不了,鼎里聚集的恶念已经饱和,却又不断的吸入新的恶念。大约在一百年前,太岁鼎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一部份的恶念从那道裂痕溢出,落到了人间,凡人感染上那些恶念感染,经过了十年之久,人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浩劫。”

    “浩劫……?”阿关不解。

    “在那场浩劫之中,人杀人、人杀人、人杀人,凡人除了杀人,还是杀人。”老人闭上了眼,缓缓地说——

    当时天界花了许多心血,修补好太岁鼎上这道裂痕,但只撑不过二十年,大鼎上又裂开三道痕,溢出更多的恶念,同样地在十年后,一场更大的浩劫降临于人世。数也数不清的人在此浩劫中彼此厮杀、丧命、受苦、哭泣。

    那是炼狱。

    神仙们终于认清事情,太岁鼎已经到达极限,已经跟不上凡人成长的脚步,我们一边修补太岁鼎的同时,也开始打造第二座太岁鼎。第二座太岁鼎,容量是第一座的百万倍。预计约花八十年的时间可以完成。

    但糟糕的是,人类在这五十年中,数量增加得更急更快,散发出来的恶念像是排山倒海一般。

    就在两百六十七日前,终于,太岁鼎崩坏炸裂,整座鼎炸了开来,鼎里所有的恶念从岁星向外爆发,笼罩住整个天庭。

    真是一场恶梦。

    恶念的影响力远远超过我们想象,三分之二以上的神仙受到恶念影响,堕落成邪神。这些邪神们向正神发动了战争,占领了天庭和四方星宿。而那些尚未被恶念征服的神仙们,保护着未完工的新太岁鼎,撤退到了人间……

    老人说到这里,睁开了眼睛,望着阿关说:“盘据在天上的恶念已经渐渐落下,这一次的恶念规模,比前两次强大数十倍,凡人尽管有肉身保护,却也不能像前两次恶念溢出时,经过了十年才爆发。再过不久,你刚刚见到的惨景就会成真,你不愿意见到的画面,通通都会上演,人杀人的悲剧即将重临,人间炼狱又要到来。”

    “嗯……”阿关静静地听老人说话,像是在听一个古老的故事,他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也无法感受到其严重性,此时的他心中仍然将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当作一场恶梦。

    老人默默不语,闭上眼睛,时间像是过了许久……

    跟着,老人双眼一瞪,眼中泛出一阵光。

    阿关身子直直腾起,全身僵直,浮在半空中,他既然认为自己在作梦,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只是发楞,等着迎接这梦境接下来的发展。

    这自称太岁的老人,将风衣上的帽子往后一拨,露出一头卷曲及肩的灰白头发,虽然年纪看来极老,却散发着极其威严雄伟的神气。

    太岁伸出右手,指着阿关的额头,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本来,还不是唤醒你的时候,你的身体还没成熟。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太岁鼎提早崩坏,不得不让你立刻投入这场艰苦的战役。”

    “小子,咬紧牙关,这会有点疼……”太岁冷冷地说。

    阿关楞了楞,还没意会到太岁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会有点疼”是有多疼。他只觉得刹那间额上一股冰冷,在十分之一秒内瞬间转成剧烫。

    撕心裂肺的剧痛从他额心窜进,直钻五脏六腑。

    那疼痛,像是一把烧红了的钝刀,刺进了额头,刺进了脑中;拔出来,再刺进去。一下一下的重复着。

    阿关张大了口,却叫不出声,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身子不住抽搐,足足经过了三分钟,太岁的手才放了下来。同时,阿关也从凌空中落了下来,跌在地上发着颤,这时疼痛已经消失,但刚才那阵恐怖的经历,已经吓得他肝胆具裂。

    阿关还不停发抖,太岁在阿关身前蹲了下来。阿关以为接下来还有酷刑,吓得脸色发青。“不……不……不……”

    “我要南下支援被攻打的正神,晚点会有个同伴来帮助你,他是个很棒的帮手,你可以完全信任他,甚至将你的命,托付给他。”太岁从怀中拿出了个小布袋,放在阿关手里,那是一只灰灰脏脏的老旧布袋子。“这个布袋,是让你在那帮手赶来之前,当作自保的防身利器……”

    太岁说完,起身大步走去,阿关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四周越来越亮,耳边还回荡着太岁的声音:“小子,你听好,你身上的封印已经解开。从这一刻起,你的肩膀上多了个你想也想不到的重担子,你好自为之吧……”

    一阵风吹来,阿关愣住了,他仍然站在离便利商店前约十来公尺的人行道上。四周人来人往,他看看四周,刚才的事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自己脸上却还挂着泪痕。

    难道站着站着睡着了,做了个怪梦?阿关立时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发现自己手里正握着太岁给他的那只布袋。

    这、不、是、梦。

    阿关相信这不是梦,刚刚的剧痛让他心有余悸,他不认为在梦中会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疼痛。

    灰白布袋上还有着黄褐色脏垢,外观大约是一本书那么大,袋口系了一条黑红色的绳子。袋子里有几张纸,拿出来一看,是八张黄符,上头有着龙飞凤舞的几个红字。

    阿关楞了楞,将那黄符放回布袋,将布袋放进口袋。

    □

    下雨了,天色也晚了,阿关走进一家自助餐店,点了一块排骨,几样菜和一碗白饭,端到角落吃着。

    他已经百分之百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他晃了一整天,又饿又累。

    店里进来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小孩,一家和乐地坐在阿关的斜对面,阿关注意到他们一家点的菜不怎么多,却吃得很开心。阿关低下头,扒着饭,心里有点羡慕。

    他下定了决心,要和妈妈好好谈一谈。

    一小时后,阿关来到家楼下,看了看表,晚上九点多。

    从楼下往上看去,看见家里还泛着那股诡异的烛光,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他提心吊胆地走上楼梯,楼梯异常黑暗,每层楼的灯都没开,阿关每走一层,便伸手去打开那层楼的电灯。

    上头那层就是自己家,阿关虽然知道那层电灯坏了许久,却还是下意识地按了按开关,自然没有反应。

    一层层阶梯往上踏,铁门是半掩着的,从门缝透出了昏昏暗暗的烛光。

    阿关吞了口口水,进了阳台,隔着纱门看到妈妈正跪在客厅神坛前,背对着阿关,一动也不动。

    “妈……”阿关轻轻唤了一声,妈妈没有反应。阿关向前走了两步:“妈……我……我回来了……”

    “你是谁?”月娥终于答话,却仍旧背对着阿关。

    阿关不解地问:“我?我是家佑阿……妈……妳?”

    “你不用装了,你不是阿佑。”月娥用冰冷的口气回应着。

    “什么?我是家佑啊!妈妳到底怎么了?”阿关不明所以,心中惶恐。

    “你、不、是!”月娥一声怪叫,整个人跳了起来,扑到阿关面前,满脸狰狞。阿关大吃一惊,向后退了好几步,突然客厅两旁有人冲了出来,抓住阿关。

    阿关又是一惊,看着身旁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今天庙里说自己有福气的大婶,另一个大婶不知道是谁,自然也是顺德公的信众。

    客厅里的烛光昏暗,他们躲在暗处,就为了逮住阿关。

    阿关心中骇然,这是有计划的逮捕行动。

    “啊!妈!妳们……妳们干嘛?”阿关甩着双手,但是两个大婶抓得真紧,一时甩也甩不掉。

    月娥走到阿关面前,指着他:“你这孽障!快离开我儿子的身体!”阿关这时明白,妈妈以为他被邪魔附身了。

    “妈……我不是孽障……我也没有被附身!我是家佑啊!”阿关挣扎着。

    “闭嘴!”月娥举起右手。阿关看见妈妈手上拿着一个怪模怪样的法器,他不知那是做什么用的,只知道那玩意儿外观上十分锐利。

    “妈……妈……”阿关看着妈妈用尖锐的法器抵着他的心口,不禁感到阵阵寒意。

    “我、再、问、一、次、你、到、底、走、不、走?”阿关看着母亲那恐怖狰狞的模样说这句话时,突然觉得有些滑稽。被邪魔附身的人,倒像是眼前的妈妈,而不是自己。

    “啊!”阿关感到一阵刺痛,看着妈妈手上那尖锐法器,缓缓刺进了自己的外套,刺穿了里头的衣物,跟着刺进了皮肤,刺进了肉里。

    “你、走、不、走、你、走、不、走……”妈妈的脸泛起青绿色的光。

    “哇啊啊!”阿关大叫一声,剧痛逼出了他的力气,这才甩开两位大婶,转身就要逃。

    “别让他跑了!”妈妈尖叫着追了上来。

    阿关才跑到楼梯间,楼下便有几个人拿着法器跑了上来,也是早已埋伏好了的。阿关见下不去,只好往上跑。

    往上跑了两楼,一个大叔自楼上冲了下来,一把抱住阿关,阿关跟他纠缠了一会,眼看楼下那堆人就追了上来。阿关顾不了这么多,当着大叔的脸就是一拳。

    “唉哟!”大叔松开了手,捂着鼻子怪叫,鼻血从他指缝间落下。

    信众们已经追到了阿关身后,阿关将那大叔猛地一拉,将大叔朝着那些冲上来的信众们甩去,一阵骚动,那些叔叔伯伯婶婶们倒成一团,有些还沿着楼梯滚了好几阶。

    惊慌无措的阿关,在一阵咒骂声中继续往楼上跑,耳中听到那吃了他一拳的大叔还不停吼叫着,想起来就是白天时在庙里想要拦他而被撞倒的那胖大叔。

    阿关跑到了顶楼,将顶楼的门关上,又搬来两个花盆挡住门。

    这里一整排的公寓楼顶都是相连的,十分空旷,楼顶有好几个出入口。阿关很快跑到另一户的楼顶,想从那里的出入口下楼,这才发现,门被上了锁。

    身后已经传来信徒们在推门的声音。

    下一个出入口,同样也上了锁。阿关看着不远前的最后一个出入口,心想大概也被上了锁,这是早已经布置好的圈套。

    果然,当阿关来到最后一个出入口时,也被上了锁。后头信众们已推开了让花盆挡着的门,围了上来。

    阿关慢慢退着,退到了水塔墙边,信众们一步步逼近,有的拿着符水,有的拿着令牌。

    阿关思绪混乱,又惊又怕,心想自己才刚从重伤鬼门关里逃出,竟又碰上这种怪事。

    妈妈从信徒中走了出来,用法器指着阿关:“孽障……你逃不了了吧……”两个大婶又扑了上来,紧紧抓住阿关双手。

    又一个大婶拿了一大盆符水,对着阿关当头泼下。阿关被符水这么一泼,只觉得一阵晕眩恶心。

    白天替阿关主持契子仪式的那老妇人——阿姑,从众人身后走出,手里还挟着一张黑符。

    阿姑走到阿关面前,接过身旁一名信徒握着的烛火,将手里的黑符点燃。阿关只觉得一股恶臭袭来,是一种比身上符水还难闻的恶臭。

    阿姑将那符在阿关面前比划了划,阿关觉得眼前景象扭曲了起来,天旋地转一般,阿姑仿佛分了身,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

    阿关倒在地上,全身发颤,眼花撩乱,眼前闪着一阵一阵的青光,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

    但同时,他也感到身子里开始产生另一股力量,一种白净的光芒,正试图驱散入侵的青光。

    白净的力量渐渐占了优势,阿关开始能看见东西、听到声音。

    阿姑这时招来两名大婶,拉起阿关,一边得意的说着:“附在他身上的恶鬼已经被顺德公的符给镇住,你们先把他抬下去,等明天天亮,再带他去顺德大帝府,让顺德公亲自捉出恶鬼。”

    妈妈听了不住地道谢,就差没有跪下磕头。

    阿关被一名大婶扶着,他正觉得奇怪,方才的不适感这时已经消失,他的神智十分清醒。

    大伙簇拥着阿关和妈妈,回到了家中。

    接下来是长达数小时的闲话家常,这些中年信徒喝着符水,聊着各种关于顺德公的伟大传闻。有的说是见过顺德公显圣在自己梦中,看来慈蔼亲切;有的说是顺德公显灵,摸了摸一位癌症末期病患的头,那癌症病患就当场痊愈,是听另一位信徒的朋友的姨丈的弟弟的同事转述而来。

    阿关摊在躺椅上,半闭着眼,静静听着那些信徒讲得天花乱坠。他身子已经恢复了力气,但四周全是顺德公信徒,他只好继续装出没力的样子,等待时机偷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越来越深,信徒们也一个个回家。最后只剩下他和妈妈,还有几位和妈妈较要好的信徒朋友,以及阿姑。

    阿关暗自捏了捏拳头,刚刚信徒太多,他插翅难飞,这时情况大不相同,家里只剩下几个老弱妇孺还在接力歌颂顺德公的神迹,也都对被神符镇住的自己毫无戒心。

    阿关心里明白,要逃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正想着要发难,阿姑拿了一碗符水走上前来,掐住阿关的下巴,掐开了他的嘴。

    阿关还没反应过来,符水已经灌入他的口中。

    阿姑一边灌,一边回头对着阿关妈妈讲:“记得一直喂他喝符水,让他不被鬼怪上身……”

    阿关弹了起来,噗得一声,将口中又苦又臭的符水全喷在阿姑脸上。

    “我去你妈的顺德老怪,谁要做他干儿子!叫他爬来见我!”阿关用全身的力气吼着,一把推倒阿姑,一边呕吐着,冲到了阳台,打开了铁门。

    这时错愕的众人才反应过来,才要追上去,阿关早已冲下了楼。

    一阵喧闹,两个大婶扶住了阿关妈妈,让她不至于昏厥。

    阿姑脸色铁青,口里喃喃念着:“没关系,让他去。这孽障倒挺厉害,竟然不怕顺德公的神符。月娥妳别担心,我会派出天兵天将去捉拿他,他一定跑不了……”

    阿姑声音越来越细,竟听不出在讲什么,手指捏了捏,嘴里还动着,双眼闪烁着淡淡青光。

    □

    阿关靠着墙,喘着气。他逃离自家好一段距离,走到了一条隐僻小巷,两旁的住宅既老且旧。此时午夜时分,四周宁静安详。

    他倚着墙,不知如何是好,现在家里是回不去了,他被顺德公信徒们泼了一身符水,浑身散发着浓烈恶臭,狼狈至极。

    他抬头望着街灯,是淡淡的青色。

    他觉得头有点痛,有些许反胃欲呕的感觉。

    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像是婚宴喜庆。那阵声音由远而近,愈渐清晰。

    阿关觉得奇怪,从没听说有人会在这深夜的脏旧小巷子里办喜事。

    声音逼近到了前方的转角巷口,一股淡淡烟雾漫出,一个头带花帽的小孩从那转角跳着、笑着,舞进了巷子。

    一阵鞭炮声好响,吓得阿关猛然一颤,他发觉四周似乎没那么暗了,但也不明亮,那是种奇异的光线,是一种青青惨惨的按淡蓝绿色。

    一个接一个提着花篮的怪小孩,奔进这旧巷子,他们在笑,那是一种让人发寒的笑。

    阿关将身子尽量往墙角退缩,他不想打扰人家,眼前诡谲的气氛让他心头发毛。

    一个身穿咖啡色西装的高瘦男子走入巷子,扮相是新郎倌模样。阿关睁大了眼,他见到那男子身材极瘦。与其说是瘦,更像一具枯骨。

    枯骨男子从袖口露出的双手,布满了青筋和深褐色的斑块。

    枯骨男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红色婚纱的女人,那女人肤色是斑驳不均的淡红色,手臂上清晰可见褐色的筋脉,指甲更是几乎泛紫色的深红。

    一男一女看来像是新郎新娘,在暗黄及淡红的脸上,不约而同有一对红得发紫的血眼。

    新郎新娘背后,跟着两个年纪较大的孩子,举着白色的幡旗,像是作法事时用的招魂旗。

    前头那些小花童们,从手中的花篮里,拿出一把东西往天上撒,阿关看了个清楚,那些撒上天的东西,是一张张的冥纸。

    阿关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恐,闷吭一声,转身就想逃跑。小花童们围住了他,在他身边嘻嘻呵呵地拍手、绕圈。

    阿关觉得脑袋晕眩、胃在翻腾、头痛欲裂。一个小孩轻轻抓住了阿关的手,他看见那小孩的脸,觉得那小孩的神情有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那小孩双眼死气沉沉、毫无光泽,白色极白、黑色极黑。

    就像是用廉价颜料画出来的假眼睛。

    难怪他们的笑令人看了心头发毛。

    “吓啊!”阿关用力甩开了那小孩的手,拔腿就跑。他不断跑着,但几个小花童和那对阴森可怖的新婚夫妻,却始终追在他的身后。阿关觉得眼前这小巷子变得又长又阴森,他记得这条小路只要走三分钟就能从巷子口走到巷子尾,这时他奔跑了五分钟,前头却还是长长的巷子。

    四周的建筑有些陌生,以前似乎没有见过,房子更旧更黑,周围的路灯愈加昏暗,一会儿闪烁几下赤红、一会儿闪烁两下紫青。

    身后的婚宴乐声时大时小,始终挥之不去。

    小花童们一边笑一边跑,渐渐地追上阿关,其中一个小花童扑到阿关背上,张口大声尖笑,吓得阿关步伐不稳,跌倒在地。

    这时,五、六个小花童已将阿关团团围住,而那对新婚夫妇,站在后头,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瞪着阿关。

    阿关的头又晕又痛,心中惊恐至极,眼前这些阴森诡异的小花童和新郎新娘怎么看也不像是人,且突然,他感到后颈上传来一阵刺痛。

    是那攀在他背上的小花童,正一面怪笑,一面开始啃噬着他的后颈。

    「啊!」阿关挣扎站起,奋力反手一抓,揪住那花童的头发,用力扯动,将那小花童从他背上拉下,只见小花童的嘴角还有些血迹,不停张嘴笑着,舌头和利齿都是血渍,尖叫两声,拉着阿关手臂张口就要咬。

    阿关吓得一脚踹去,将那小花童踹得滚了老远。小花童挣扎站起,抽噎两声,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之间,其余的花童全都止住笑声,看看阿关,再看看那哇哇大哭的小同伴,跟着再看看阿关,个个都褪去笑容,换上一副阴郁郁的冷漠神情。

    就在阿关感到惊骇绝望之际,他感到腰际间有股微微的震动感,这让他吓了一跳,伸手进了口袋,摸出一只灰白布袋。

    「啊!对喔!」他这才想起太岁临走前说的话——「这个布袋,是让你在那帮手赶来之前,当作自保的防身利器……」

    「原来那个老人知道我会撞鬼!」阿关连忙掏出布袋里的八张符,随手将布袋扔在地上,慢慢退到墙边,颤抖地紧握着八张保命符。

    「呀——」一个小花童尖叫地朝阿关扑来。

    阿关根本不知道符要怎么用,本能性地伸出双手抵挡。

    那小花童的身子沾上了阿关手上的符,轰得炸出一阵白光,阿关让亮光刺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只见到眼前一阵飞灰和残肢断体——是那小花童的残骸。残骸掉下了地,立时粉碎,化成灰烟。

    鬼花童们发出了凄厉的尖嚎,牠们气急败坏地跺着脚,愤怒地打转,像发疯一样。

    而那面黄枯瘦的鬼新郎,瞪着一双血红大眼,大步走向阿关。

    阿关看看手中的符,其中有两三张都化成了灰烬,他从剩下的符中抽出一张,对着那枯瘦的鬼新郎挥动,发着抖说:「滚……快滚……」

    鬼新郎盯着黄符,停下脚步。突然阿关身后又一个鬼花童扑来,攀上阿关后背,一口咬住阿关后颈。阿关大叫一声,反手将符贴上鬼花童脸面,又是一阵白光闪耀,将那鬼花童的脑袋整个炸没了。

    阿关只觉得颈后、脸庞有些热烫、有些耳鸣,保命符炸出来的光和热,并没有伤到他。他又摸摸后颈脖子,接连让鬼花童咬了几下,并没有咬中动脉,血流得不多。

    鬼新郎伸手一抓,提起两个鬼花童,竟往阿关身上掷来,阿关大吃一惊,连忙用手上的符去挡,又将迎面飞来的鬼花童炸了个粉碎。

    他看看双手,只剩下一堆灰烬,符全用完了,四周却还有两、三个鬼花童,和那对恶鬼夫妻。

    阿关绝望了。同时,他那莫名其妙的头痛和头晕的情形更加地严重,让他连站稳的地力气都要消失了,他身子一软,跪倒在地,张口呕吐起来。

    鬼新郎缓缓走来,伸出一双枯黄的手,紧紧掐住阿关脖子,且将他凌空提起。

    阿关只觉得那鬼新郎双手越掐越紧,他渐渐透不过气来,眼前慢慢黑去。

    突然,鬼新郎一声凄厉的尖叫,松手放开了阿关,往后一跳,退开好远。

    阿关总算清醒了些,看了个清楚,有个东西飞腾在空中,挡在他和鬼新郎之间——是那只他随手丢在地上的灰白破布袋子。

    而那鬼新郎,微微弯腰,双手摀着半边脸,指缝间不停淌落黑血。

    而那腾在半空中的布袋,自袋口慢慢伸出一只手,那手臂精瘦结实,苍白色的皮肤上浮凸着一条条青黑色的筋脉,墨黑色的厚实指甲,约有三公分那么长,且看起来十分锐利。

    不像是人的手,更像是鬼的手臂。

    鬼新郎摀着脸的手慢慢放下,脸上多了几道皮开肉绽的恐怖伤痕,不停流着黑褐色的血。

    原来太岁说的法宝,是这只布袋,黄符只是附属品而已。

    「呀——」两只举着幡旗的鬼花童尖锐地嘶叫一声,将幡旗扔下,扑上半空要抓那只布袋。

    布袋飞快闪过鬼花童的扑击,伸出袋口外的苍白鬼手顺势一抓,抓住了一个鬼花童的脑袋,像捏鸡蛋般地将之捏碎,灰灰绿绿的脑浆在空中炸散。

    另一个鬼花童扑到一半,见那苍白鬼手这么凶悍,吓得尖声怪叫,还没来得及逃,就让那苍白鬼手一把抓住胸口,硬生生将牠胸口抓出一个大洞。落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就化成了烟雾散去。

    鬼新郎恶狠狠地怪吼一声,张开双臂,朝那只布袋冲去,像是要和那布袋鬼手拚命。

    苍白鬼手暴鹰似地向前一窜,手指刺进鬼新郎那血红双眼,刺法也很奇特,拇指刺进右眼,其他四指刺进左眼。

    鬼新郎尖声惨嚎,紧紧抓住布袋手,死命地扯,却无法将布袋手扯掉。布袋手则抓着鬼新郎的眼眶,将牠整个提了个腾空,用力朝墙壁一甩,撞得鬼新郎惨嗥一声。

    接下来的情景极其惨烈,布袋手抓着鬼新郎,一下、一下地撞击四周墙壁。

    每一记撞击声都让呆在一旁的阿关胆颤心惊,他觉得四周都在摇晃,墙壁都是血渍。那鬼新娘嚎叫着冲上来,帮助丈夫一同对付布袋手。

    阿关趁着这机会,鼓足了全力,头也不回地拔腿奔逃。

    那凌空四溅的血渍、凶狠惨烈的尖嚎声,渐渐离他远了。

    他终于跑出了这条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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