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非唐:盛世帝国的谎言与真相-冠冕唐“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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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李渊这个人,如果没看过温大雅的《大唐创业起居注》,没有在古史的字里行间中追根溯源,总会让人联想起被时下热播的电影电视剧歪曲至极的一个窝囊老头形象,我曾经在另一本书里认同过这一形象,又为自己的贸贸然感到不安。说李渊是狗熊的人,脑子里闪回的无非是下面两个镜头。

    镜头一:李渊正在太原晋阳宫搂着本属隋炀帝的美人睡觉,一脸英气的李世民与裴寂等人闯入,坏了一场春梦。两人畅言天下大乱、起兵兴义的宏略。美人这时候也推开李渊,说我们都是杨广的女人,你睡了他的女人,你也不会快乐很久。吓得李渊哆哆嗦嗦,翻来转去,左思右想,最后终于冲着他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儿子李世民憋出一句:“随你吧,化家为国也由你,破家灭族也由你……”。李世民与裴寂击掌相庆(背景音乐欢乐颂响起)。

    镜头二:当了皇帝的李渊海池湖面泛舟,诗情画意无限美。他怀里搂着美妃,抚扪鸡头肉,畅饮岭上春。也就这时候,大将尉迟恭一身甲胄,手持长矛,飞身从小船上一个旱地拨葱,跳上龙舟,满身血迹,犹如天外来客。李渊龙颜失色,忙问:“外边有什么动乱发生吗?爱卿你来此做什么?”尉迟敬德高声回禀:“太子、齐王两人阴谋造反,秦王已经兴兵诛杀二人,恐怕有人惊动陛下,特派为臣我前来护卫。”老头子颤颤巍巍,良久,才定住心头乱跳,说:“好,好,军国大事,一切皆任秦王处分……。”

    作为大唐帝国的开国之君真就如此不堪?如此歪曲李渊的形象,似乎有欠公允,缘何?这完全是拜他儿子李世民所赐,李世民通过非法手段当上皇帝后,开始在史书里为自己涂脂抹粉。而那些修史的大臣很多都是他昔日秦王府中的“自己人”,由此,只有竭力削弱老爸李渊建唐的作用,只有把自己演化成兴唐建业的“高大全”,才能化解弑兄杀弟的罪过,才能诠释他夺嫡登位的合法性。

    历史上的李渊,绝非我们现在一般人心目中被影视节目“歪曲”过了的李渊。

    李渊是个工作阅历相当丰富的同志,既有基层工作经验,又在最高领导人身边干过。隋炀帝继位后,李渊在地方和中央都工作过,正所谓转过岗,打过仗,皇帝身边把枪扛(“历试中外,素树恩德”)。隋炀帝征高丽,李渊在怀远镇督粮;杨玄感造反,李渊坐镇弘化,统率“关右诸军事”。

    隋炀帝晚年多猜忌,对他这个老表也不是太放心,那个“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言像一把利剑悬在大隋的天空。一次,隋炀帝下诏让这位表兄到宫里见个面,叙叙旧。可李渊因病未能及时赶到。李渊有个外甥女王氏为炀帝妃子,一次被御幸时,杨广就问王氏:“你舅舅这次怎么没来拜见我?”王氏答复道:“他因为有点小恙才没赶到”。炀帝考虑了一下,说:“你看,这次他能病死吗?”

    消息传到李渊耳里,把老李吓得半死。隋炀帝这话说得有水平,言下之意如果李渊大逆不道,拿他这个老表不当干部,隋炀帝随时会找个机会让他“病死”。从那以后,李渊还真就病了,而且病得很愉快,过上福满乾坤艳满门的生活,“纵酒沉湎,纳贿以混其迹,”。如果你真以为李渊同志堕落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完全是做给隋炀帝看的,老表,你看我一个纵情声色的大草包,干不了大事,成不了气候,你就把我当个屁放过吧。

    其实,隋炀帝也不是特别“惦记”他,否则,正好以其“秽迹”来治罪,皇帝要整个人还怕找不到借口吗?

    当年隋炀帝被突厥始毕可汗围困于雁门的时候,李渊很是卖力,派他那个金字招牌儿子李世民等人前去参与营救。隋炀帝逃出生天后,估计是觉得这位大表哥还不赖,便下诏李渊统领太原部兵马,与马邑郡太守王仁恭在北方防备突厥的入侵。

    太原这个地方,是个很妖孽的地方,自古为河东——山西地区的中心。历史上无论上古时代政治中心在中原,还是中古秦汉时期西移关中,以至晚近以来北徙京蓟,它始终处于中央肩背或者说是肘腋位置,中央在中原,它隔一条黄河;中央移关中,它还是隔一条黄河;中央至京蓟,它则隔一座太行山。也就是说,它一向处于与京畿相依托、共存亡的地位。李渊后来能够在诸多反王中一举成功,与他起兵太原密不可分。太原是隋朝的军事重镇,北据幽州,南临西安、洛阳。而且太原粮草丰足,实在是造反起义募兵退守的好地方。但是这个地方还有个问题就是,敞开怀抱直面北方的游牧民族,当时最为强盛的当数西突厥。

    边塞虏劲,贼人众多,做了山西抚慰大使,李渊还有些畏难情绪,还真不愿意前去。可他作为皇家老表,又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路了。到了马邑,李渊与王仁恭合兵一处,总共还不到五千人马。这个王仁恭在这个地方吃尽了突厥人的苦头,听说中央派人下来,盼星星盼月亮,结果看见李渊才带了这么点人来,失望之余也有了绝望之心,生怕突厥大军来袭,马邑不保。

    突厥人在边塞像打了鸡血似的,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摸不准脾性,找不准规律。

    李渊经过审时度势,认为这帮突厥人没什么可怕的。他对王仁恭说:“突厥人的长处,在于他们熟谙骑射战斗。这些蛮族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队不列行,营无定所,本性喜于劫掠,得胜大抢,败也不惭,所以,突厥人并无我们大隋军队警夜巡昼的辛苦,也无军储馈粮的消耗。如果稳扎稳打,按照常理与他们列阵交锋,我们根本胜不了敌方。现在,我们应学习突厥人的战法,以己仿彼,然后找机会给他们以致命性打击。”于是,隋军选出精于骑射的兵士两千多人,“饮食居止,一如突厥。随逐水草,远置斥堠。”

    平时,这帮“山寨版突厥兵”见到真正的突厥小股部队,“旁若无人,驰骋射猎,以曜威武。”经过一段时间的较量,真突厥遇见这些假突厥,心里也很发毛。看来,在任何年代,任何形式的“山寨版”也不容小视。

    突厥大股部队数次邂逅李渊带队的隋军,“咸谓似其所为,疑其部落”,总觉是自己人穿了隋军军装,常常犹豫再三,最终皆“不敢战而去。”如此数次,隋军兵士的自信心也上来了,见到突厥兵人人都想上去撂倒几个方才过瘾(“众心乃安,咸思奋击”)。

    这时候形势就发生了转变。

    李渊一次与突厥主力狭路相逢,“纵兵击而大破之,斩首数百千级。”“突厥丧胆,深服帝(李渊)之能兵,以其所部,不敢南入。”由此可见,李渊不但不是低能儿,更是文武全才的猛将。

    大业十三年(617年),隋炀帝下敕命李渊为太原留守,并派亲信王威、高君雅任李渊的副手,说是副手,其实就是安插在李渊身边的卧底。隋炀帝这一手,就是明白无误地告诉李渊:老表,你办事,我不太放心。

    当时的太原附近有不少反叛性质的地方武装,其中最强的一支号称“历山飞众,”于上党、西河一带经常把官军打得满地找黄板牙,道路被毁,交通隔绝。隋朝军将也搞过几次“雷霆行动”,但打不过人家,害得很多官兵因公殉职,隋炀帝连抚恤金也舍不得发一分。

    李渊刚到地方,正好拿这伙人扬名立万,便带着五千多人出城围剿。到了河西雀鼠谷口,两军相遇。看见对方有两万多人,隋朝兵将都害怕了,悬殊这么大,这砍人的游戏没办法玩。李渊丝毫不畏惧,对王威讲:“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毛贼,就是想捞点钱财。近来他们屡屡得手,肯定以为全世界就他们最厉害。我们要好好谋划谋划,定能胜敌。所忧不战,战必克之。”于是,李渊把隋军分为两队,以老弱残兵居中,多扛些旗帜,另外多弄些军队物资放在队伍里;另外把一些知根知底,能打硬仗的精兵数百骑分置左右,为小队。到这个时候,隋军上下没有人知道这位皇帝大表哥到底要干什么。敌军散列横阵,绵延十几里,步步逼近。

    临战,李渊又派王威“领大阵居前,旌旗从之。”对方看见师旗居前,认为是主将所在,纷纷调集最精锐部队,一齐呐喊向王威杀来。

    我的亲娘啊!王威暗叫倒霉,跨下马鞭打不动,吓得他一头栽下马,差点被叛乱分子生擒活拿。看见阵中遍是粮草辎重,叛军还以为捡了大便宜,个个跳下战马抢取值钱东西。此时,一旁观斗的李渊“引小阵左右二队,大呼而前,夹而射之。贼众大乱,因而纵击,所向摧陷,斩级获生,不可胜数……”

    经此一战,李渊在太原落稳脚跟。后来,突厥人知道李渊回到太原,马邑只有王仁恭等人,便放开胆子又来入侵。隋炀帝闻讯,下诏派太原副留守高君雅率兵前往马邑,与王仁恭共抵突厥。王仁恭先前跟随李渊与突厥打过几仗均得胜,胆子变大,不听李渊让他坚守不出的指令,也想得胜立威,不料被打得哇哇乱叫,损兵折将。

    隋炀帝人虽在江都,仍有人上告李渊、王仁恭不积极备战,“纵虏为患。”杨广大怒,派出“司直驰驿,”到太原把李渊抓了起来,关进监牢,并准备斩掉王仁恭。当时,李渊长子建成不在身边,只有二儿子李世民在城内。李世民急了,哭着求父亲赶紧造反。

    李渊作为官场老油子,他并没有因为儿子哭了,自己就冲动了。他知悉时机还未成熟,便大讲“天命”,劝李世民不要太急于起兵。

    李渊就这么失去了太原留守的职务,没权了,而且皇帝下一步究竟会怎么处分,李渊心中没底。

    等待他的,无非是几种结果。一个是免职,第二是降职,第三杀头,第四没事,恢复原职。但是李渊是一个敏感的人,他对前途没有把握,他对隋炀帝同志也没有把握。在这几种可能性中,李渊觉得悲剧的可能性最大,他这个老表皇帝的脾气很怪,到这个时候,他完全有可能六亲不认的,何况他早就怀疑自己了。

    动手是早晚的事。果然,不久就有隋炀帝派人传来诏书,宣布释放李渊与王仁恭,命他们依旧“校检旧部”。当时天下大乱,盗贼蜂起,“信使行人,无能自达,”惟独隋炀帝下的赦免令一路上“不逢劫掠,依程而至”,众人都发叹异。

    李渊听闻御使来到,也是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当听完御史宣读完赦免令,李渊仰天长笑,说,“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这次没死,以后我活的每一天,都是上天赏赐我的。”由此,老英雄也下了必反之心,只是要发未发之际,多怀逡巡犹豫之心。

    推动李渊最终兴兵造反的,除李世民外,关键要属刘文静与裴寂二人。

    刘文静,字肇仁,“伟姿仪,有器干,倜傥多权略,”当时是晋阳令。

    裴寂,字玄真,“疏眉目,美姿容,”当时是隋朝晋阳行宫的宫监。

    这两个人一处为官,相知得非常融洽,结为好友。一天夜里,老哥俩赌钱饮酒,完事后两个人睡不着觉,然后就站在夜空之下谈人生谈理想。裴寂遥见城外烽火,凄然长叹:“世道这儿乱,账户上没有多少钱,真不知今后该怎么办才好。”刘文静笑道:“世途如此,时事可知。我们二人相扶相倚,还怕不发达吗!”

    李渊入太原,刘、裴二人暗中观察,见其“有四方之志”,便起劲巴结这位英雄。特别是刘文静,慧眼识人,认为李世民“大度类于汉高,神武同于魏祖,其年虽少,天纵之才。”裴寂起初不信。

    后来,李世民与这位裴大叔假装赌钱,输给对方数百万,高兴之余,裴寂“大喜,每日与太宗(李世民)游。”李世民趁机把大计告诉裴寂,裴寂马上允诺“共举大事”。不久,刘文静倒霉,因与李密(瓦岗军首领)连婚,被炀帝下诏关进太原监狱。李世民潜入牢中,与刘文静深谈。“天下大乱,唐公若能兴兵一起,乘虚入关,不到半年,帝业可成!”一见面,刘文静就忽悠李世民。

    李世民大喜,笑道:“你说的话正合我意。”于是,他想方设法把刘文静先弄出来,两人四处部署,伺机欲发。但是,不知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世民也不敢轻易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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