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非唐:盛世帝国的谎言与真相-非主流暴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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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之花】

    唐朝同隋朝被历史学家黄仁宇认为是继秦汉之后的国第二帝国时期。

    说唐绕不开隋朝,说隋朝绕不开它的开国之君隋文帝。隋文帝杨坚算得上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有为之君。在他人生的最后阶段,由于他的离奇死亡被赋予了种种说法与猜测,多年来成了史学界大鳄们争来吵去的热门话题。其实直到今天,杨坚的死依然是一桩悬而未决的公案。

    隋文帝杨坚是中国历史上实现第二次大统一的关键人物,有人认为在古代帝王排行榜上,实力派帝王杨坚完全可以和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们来一场平起平坐。在他执政时期,他建立起了一个巩固的中央集权,出现了安定的局面,并推行了一系列发展社会生产的有力措施,然而隋文帝在皇储问题上的失误直接导致了他离奇死亡的最终结局。

    读过历史的人都知道,历史上的帝王们大小老婆成群,最后生了一堆儿子。同父异母的儿子们之间为了争夺皇权王位往往自相残杀,家不成家,国也不国。而杨坚却是个特例,他的五个儿子都是出自同一个娘——独孤皇后。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再亲亲不过亲兄弟。

    隋文帝一生最大的失败恰恰就在处理这几个一奶同胞的儿子之间的关系上,他老先生完全没有料到,亲兄弟不光明算帐,也玩阴的,来狠的,要人命的。在确定接班人这样一个总关全局的大事上,一向精明过人的隋文帝被次子杨广实实在在地忽悠了一把。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隋文帝确立接班人,并非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大搞专制独裁,而颇有些现代“民主”的意味,整个过程就是一个“过三关”。

    第一关:家庭提名关。隋文帝充分听取了独孤皇后的意见,而且思想解放,制度创新,没有固守“立长不立幼”的陈规陋习。独孤皇后最反感男人花心,大儿子杨勇偏偏喜欢声色犬马、恣情纵欢,而擅长“形象工程”的杨广先生却只有一个老婆,身边的婢女还大部分都是老丑不堪,家里乐器布满灰尘,连弦都没有。在家庭内的提名环节中,杨广已经领先。

    第二关:组织考察关。身兼组织部门负责人的宰相杨素对杨广的贤德称赞有加,而对太子杨勇的“骄奢”之举怎么看都不顺眼,他甚至在皇帝办公会议上汇报说“太子怨望,恐有他变”。朝廷大小官员也多附和长愚次贤这一“组织考察结论”。组织部门考察这个环节,杨广又再度胜出。

    第三关:群众测评关。隋文帝将太子名分赐予杨勇,事实上相当于现在的民主测评和任前公示,广大人民群众是可以监督检举的。测评和公示的结果是,贪玩任性的杨勇“欠缺群众基础”,黑材料如雪片飘来。而礼贤下士的杨广却口碑甚佳,表扬信贴得满世界都是。他不仅对官员和读书人谦恭有礼,甚至对普通士兵也是有情有义。为此,史料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一次出门打猎遇上大雨,手下人要给他披雨衣,他断然拒绝道:“兵卒们都淋着雨,我怎能独自披雨衣?”,现在的一些官员要好好学习学习。在这一环节中,杨广三度遥遥领先。

    过完三关,最后提交最高领导来“集中”,结果自然是杨广顺利上位,挤掉了长兄杨勇。按理说,这完全是一次重视程序、体现民意的民主选拔过程,何以最终演变成杨广弑父夺权的大悲剧呢?

    隋开皇元年(581年),杨坚以后周外戚国丈的身份非法篡夺帝位,建立隋朝,史称隋文帝。隋文帝登上皇位后,即立长子杨勇为太子,次子杨广为晋王。后来,文帝将杨勇废为庶人,立善作表面文章的晋王杨广为太子。仁寿四年(604年)四月,隋文帝得病,七月病重,不久死于仁寿宫。

    关于文帝的死,史料中记载了两种版本。

    我们先来还原第一个版本:隋文帝之死属于他杀,凶手是就是他那个被骂了千秋万世的宝贝儿子隋炀帝杨广。插一句,这个版本在市面上相当流行,各笔记小说均载此事,史学界也大都持此观点。持此说者不仅引《大业略记》、《隋史后妃列传》和《通历》等书为直接证据,而且还考量了隋炀帝的一贯品行。

    仁寿四年(604年)四月,隋文帝杨坚得病,在他病重期间,尚书仆射杨素、兵部尚书柳述等因皇帝病重而入宫侍奉,太子杨广也住进宫中的大兴殿。杨广见自己的父亲病情危在旦夕,就亲手写信给杨素,让杨素密切注意文帝的情况,并询问今后该怎么办。不料杨素的回信被宫人误送到文帝手里,文帝大为震怒。老子还没死,就开始算计着分家产,抢皇权。

    让文帝恼火的事还在后面,因为他的这个儿子又盯上了自己的女人。

    杨广他娘——独孤皇后死后,隋文帝其实并不孤独。老爷子眼下最宠幸的是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宣华夫人陈氏是南朝陈后主的妹妹,人长得很漂亮,号称“江南第一美人”,杨广对她的美貌垂涎已久。于是那夜,陈美人在旁伺候病重的隋文帝……

    透过文字,让我们来还原当时最富有戏剧性的一幕。

    月华如水,静静流泻在大兴城皇宫大宝殿桂瓦飞檐上。树影阴翳,清风徐来,花枝乱颤。 淡淡的月光笼罩着巍然庄严的宫殿,细碎的花影掩映着异样的惨淡。“太子,不可!太子,这是乱伦!不可!”惊恐的央告声伴随声声啜泣从偏殿传出。

    陈美人出来换衣服的时候被杨广撞见,杨广禁不住对陈美人动手动脚,进行性骚扰。美人不从,奋力挣脱。当陈美人衣衫不整、神色慌乱地跑到文帝病榻前时,文帝先生气得当时差点就背过气去,大骂道:“这个畜生如此无礼,竟然调戏后妈,如此品行将来怎能担当治国的大任!”

    盛怒之下传令柳述说:“快把我儿喊来,快。”

    柳述以为喊的是杨广,文帝又摇头,蹬腿道:“是杨勇,杨勇。”

    血冲脑门的文帝要重立杨勇为太子,废黜杨广。

    谁知道柳述起草诏敕后拿去让杨素过目,这个杨素是什么人啊!隋朝的名臣,上马拎刀能砍人,下马握笔能写诗,一个相当有才的人。套句话说,此君乃隋朝著名诗人、军事家、政治家,但他还有一个被人忽略的重要的身份——一头猎犬。一头杨广豢养的超级猎犬。它的主要职责是守护自己的主子,逮谁咬谁,不死也让人半残。

    杨素没有去召杨勇,而是直接跑去通报了自己的主子杨广。

    杨广大为惊慌,这么多女人自己不就动了一个,父子就要闹得翻脸,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无义。他马上假传圣旨,命亲信左庶子张衡立即入大宝殿侍候文帝。

    张衡进入大宝殿后,就把宫人和卫士全都打发到殿外。时间不长,张衡出殿宣布文帝已经驾崩。怎么那么巧,他一去,皇帝就玩完了。于是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认为是张衡杀死了文帝。至于张衡是如何杀死文帝的,史书的记载也有较大的出入,《大业略记》记载张衡以毒药害死文帝,而《通历》则记载张衡“拉帝,血溅屏风,冤痛之声闻于外,崩”。相似的记载还见于《隋书》卷36《后妃·宣华夫人陈氏传》。总之,杨坚死了,凶手就是杨广。也就是说,无论是黑锅还是铁锅,杨广先生都背定了。

    第二天,实习生杨广同学正式从太子学院毕业,走上工作岗位——皇帝位。他脱下校服穿上孝服,为自己的父亲文帝搞了一个追悼会。与此同时他派人以文帝遗诏的名义缢杀他的哥哥杨勇,杨勇的十个儿子,长子被当场毒死,其他九子被流放到岭南后,杨广诏令当地官员把他们全部杀死,一个不能少。

    文帝死后,陈夫人惊恐不安。正在这时,她忽然收到新皇杨广派人送来的一个金盒子,用纸封口,上有杨广亲笔书写的封签。陈夫人认为里面必是毒药,非常害怕,不敢启封,在使者的催逼下,万不得已才打开盒盖。出乎她的意料,盒内装的原来是几枚同心结。身边的宫人见此都非常高兴,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也就在当天夜里,父亲文帝尸骨未寒,杨广就在宫内占有了名分上是他后母的陈夫人。文帝的另一个宠妃容华夫人,不久也被杨广占有。

    一千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们拨开史书里白字黑字的层层迷雾来看,如果单纯地相信隋炀帝杀害隋文帝的原因是调戏陈夫人不成,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们是不懂政治的,我们对历史的理解也只停留在小学二年级阶段。早在文帝病重之前,想要夺取太子之位的杨广就与陈夫人有过交流,当时他经常送陈夫人“金蛇”、“金驼”一类的贵重物品,其目的自然是让陈夫人在父亲面前替自己美言。而开皇二十年(600年)更换太子,他这个后妈陈氏也是出了大力的,这说明他们之间曾经是政治上的合作伙伴,互相利用,以期达到双赢。而在自己的老公病危之时,杨广又是合法的皇位继承人,陈大美人怎么可能去开罪杨广呢?所以我认为调戏陈氏一事充其量只是一种偶然因素,绝对不会是引爆仁寿四年(604年)宫廷政变的真正导火索。

    杨广夺取太子之位,有一个人在中间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母亲独孤皇后。插一句,这个独孤皇后也就是后来唐高祖李渊的姨。独孤皇后是个并不甘于孤独的老太太,她成为杨广夺宫的主要支持者,也是打击反对杨广势力的主要力量。但是,独孤皇后却于仁寿二年(602年)去世。她的死,使杨广集团不得不直接面对来自各方面政治反对派的压力。

    这些压力,首先来自杨秀和杨谅这两个杨广的弟弟。杨秀“性甚耿介”,对杨广利用并不光明的手段夺得太子之位,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杨谅更是以防御突厥入侵为由厉兵袜马,加强自己的军备,“秀窥岷、蜀之阻,谅起晋阳之甲”,很好地概括了当时的局面。其次的压力是来自朝臣及州郡牧守的威胁,主要人物包括梁毗、裴肃、柳述等,他们的主要攻击目标是杨广豢养的猎犬杨素。

    隋文帝对梁、裴、柳等人针对杨素的上书和谏言,虽然没有完全采纳,但是的确对杨素日渐疏远了。在慢慢夺去杨素实权的同时,文帝对打小报告的柳述等人日渐宠信。这样,仁寿年间的这些政治变动使得杨广集团曾经有过的优势再度失衡,拥重兵而“阴怀异图”的杨谅,以及被废为庶人的杨勇,都有可能卷土重来取杨广而代之,在这种局势下,为了保护来之不易的太子之位,杨广就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干掉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们从隋炀帝后来对参与谋杀的杨素和张衡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过河是需要拆桥的。杨素死后,隋炀帝曾说:“使素不死,终当灭族。”杨素是帮助他夺取储君之位的首要人物,为何他反要夷其族呢?而张衡在隋炀帝时一再遭贬,最后被赐死于家中。张衡临死时大喊:“我为人作何等事,而望久活!”监刑者吓得捂住耳朵,赶紧将他弄死。

    隋炀帝对杨素、张衡的态度,其中必定有见不得人的大阴谋。

    另外一种版本,隋文帝并非是杨广所杀,他是自己病死的,怨不得别人。

    这个观点,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没有令人窒息的宫闱阴谋,没有这些,也就没有了买方市场,就无法去成全一个一恶到底的隋炀帝。

    持这一观点的人基本上是在《大业略记》和《通历》这两种史料中发现破绽。他们发现这两本史书本身存在一些常识性的错误,比如《大业略记》不但把绯闻案的女主角搞错了,而且将二十一日发丧错写为十八日。甚至说杀文帝的首犯是宰相杨素,次犯为左庶子张衡,用的是毒药,但这一点没有任何一本史书能够提供证据。《通历》也是如此,试想在文帝与百官诀别的庄严时刻,身为太子的杨广怎么可能跑到其它房间里去非礼陈夫人?而且隋文帝明知杨素是杨广集团的核心人物,怎么可能让他去召杨勇来废杨广?我们再来看看凶杀现场,从凶案现场来看,这个杀手有点蠢,蠢得毫无技术含量。行凶的手段不是摁倒捂住口往死里捶,而是拉过来砍(拉杀),砍得隋文帝哇哇乱叫(冤痛之声闻于外)。插一句,既然杀文帝时左右没有人,冤痛之声怎么会闻于外?这还是暗杀吗?简直是用杀猪手法,来杀皇帝。

    需要提醒的是持暗杀观点的两本书的作者,都是唐朝时期的人。在唐朝的特定历史环境中,人们普遍认为,隋王朝是万恶的旧社会,隋炀帝更是恶之花。在记述文帝死因问题上不可避免要掺杂个人的思想感情,以期引起人们对隋炀帝的憎恨。

    司马光在《通鉴》中引用了《大业略记》的记载,并且还正儿八经地注明“今从《隋书》”,这说明司马光对这一点也是持保留意见,不敢随便下定论。至于《隋书》卷36《后妃·宣华夫人陈氏传》的记载,也只是宣华夫人的一面之词,并不是来源于档案材料。北朝隋唐时期受胡俗影响,存在收纳父妾的风气。后来唐高宗李治不是就纳了父亲李世民的女人——武则天,因为这个还差点掀翻了帝国百年的基业。联系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我们可以肯定陈夫人与杨广早有“渊源”,有可能这时两人的感情已经到了水乳交融的地步,所以陈夫人被调戏一事的可信度还有待商榷。

    自仁寿四年(604年)春,隋文帝杨坚已退出政治舞台,这时隋炀帝虽然还在太子学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实际上已成为“摄皇帝”。朝廷的大小事情,除了让隋文帝处理,也同时要听取太子的意见,杨广犯得着冒杀父罪名吗?七月,隋文帝病情越来越重,开始修炼闭气大法,气若游丝,眼看就要挺不下去了。杨广继位只是时间问题,没有必要再顶着弑父的罪名。况且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已对杨广构不成任何威胁;此外,根据文献的记载,自杨广继太子之位起与其父的关系一直很融洽。他的才干和魄力受到文帝的赏识,两人之间没有利害冲突;再就仁寿宫所处的地理位置而言,杨广与杨素的卫兵一旦控制宫禁与交通,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杨广应该不会愚蠢到谋杀垂死的父亲,授人以致命的把柄。

    只要我们稍微留意一下,后来口口声声以隋为鉴的唐太宗君臣,也没有人去指控隋炀帝弑父。当年,如火如荼的隋末大起义,成千上万的民众揭竿而起,不少隋朝官僚也趁势反叛,在全国上下一派声讨声中,也没有人站出来指责隋炀帝弑父这一颇具煽动性的罪状。被后人指控为杀害文帝的凶手张衡,史书上称他“幼怀志尚,有骨鲠之风”。虽然他曾为隋炀帝夺得太子之位出谋划策,但是后来由于他反对隋炀帝建造汾阳宫和谤讪朝政而被赐死于家中。唐高祖李渊认为他“死非其罪”,替他平反,并赐给他“忠”的字号。如果张衡果真是弑君凶手,唐高祖决不会傻到要替他平反,因为这关系到国家赖以维持秩序的伦理道德问题。

    那么,文帝不是死于他杀,又到底是怎么死的?持这种观点的同志们认为,隋文帝的确是像史书所说是因病而死,死之前已经做好了后事的安排。也有人认为是因晚年纵欲过度而亡。独孤皇后死后,文帝沉迷于宣华、容华这两个大美人的温柔乡,身体每况愈下。病重期间,文帝才发出感叹:“如果有皇后在,我老杨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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