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经理-新时期的娼门一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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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和接到雷子的捷报大喜过望,最近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从月初到中旬忙得四脚朝天,真假账目做得严丝合缝,因为泰升药业老总安全派出的审计组的触角已经伸到辽宁省,不日将纵横北省境内,这也是他马不停蹄地四处催款的主要原因。

    “山雨欲来风满楼。”温和忙里偷闲地甩出一句。

    “树欲静而风不止。”文员巧妙地对应一句。

    雷子在电话中问温和说的话还算不算数,温和说我说什么了。雷子说手机。温和哈哈大笑说想起来了,当然算,只是办事处连日资金周转不灵,下月一定兑现。雷子半开玩笑地说自己去几家医药公司敛敛,一部手机应不成问题,只要温主任别扣挪用公款的帽子就行。温和顺嘴说道:“你也不是没挪用过。”说完又打掩护地干笑几声,好像占用企业资金的是他。温和说办事处银根吃紧,他希望雷子尽力去结算客户所欠货款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雷子的目的达到,他也没指望温和从办事处拨款为自己添置手机,在未通电话前买手机的款项已经落实到位,不是一部,是三部。三部摩托罗拉8200(1995年上市,黑色,屁股后插大卡的)用去两万四千块钱,三张插卡花掉六千三百元。共计:三万零三百。

    “我的?”青霉素惊喜地疑问道。

    “咱仨一人一部。”雷子答曰。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一双鞋换一部手机,你赚了。”蔚然笑讽道。她看青霉素又造个大红脸连忙岔开话题,“温和在等米下锅,你可别说漏嘴。好家伙,八千多的手机一下子买仨,你胆儿够肥。炫富哇,小心温主任查你的账。”

    “嘿嘿,他都不怕泰升审计组,咱心虚个六儿。再说,你做的账目就算国际财务专家来,也得说专业无漏洞。当初温主任可是亲口答应我基本工资、差旅、食宿费全报的。算下来,咱也没占泰升多少便宜。然然,你就心安理得地用吧。”雷子道。他来回拨弄8200的天线,动作像藏族同胞打制酥油茶,“电子科技产品更新速度是快,前些天9900还威风八面地在手机市场横冲直撞地摆大爷架子,而今龟缩到柜台的一角当孙子去了。你俩别忙着捅咕,我选的号码还可以吧?三张卡号的末尾是连着的。我的是7,然然的是8,老青你的是9。”雷子显摆地紧着白话。

    “如无必要尽可能回旅店打,长途还是去电话局,里出外进全收费,整月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支出。我首先表态,我的话费自理。”蔚然举手道。

    青霉素说好。雷子说太好了。

    市医院虽然最终以青霉素不光彩的手段搞定,但毕竟是成功进入。头牌医院,采购药品、结算制度严明,如能签订长期供药合同,无疑是挖掘了一座储量丰厚的金矿。因此三人商议并决定青霉素短期只负责两家医院的客情关系的跟进维护:一、嘉市市医院。二、孟斯文的糖尿病专科医院。

    最初的六家私营医药公司:康复、国泰、今健、惠通、郎坤、联盛由蔚然全盘接手。泰升药业的银杏叶片、消渴丸在这六家医药公司的使命以三部手机宣告终结,接下来商谈的销售种类以进口药品为主,结算方式只有一种:现货现款。蔚然对这点充满信心。但她对市医药公司的夏总却无信心可言。她恨不能也采取某种特殊变态套路去瓦解、降服夏总死不还钱的意志,可总得见到人吧。至此,蔚然才对青霉素曾经的抱怨、放弃的情绪及行为予以体会、理解并深深地同情与自怜。

    “还是我来吧。”雷子说,“早期铺的价值十七万的泰升货,现在只有市医药公司的七万未结。夏总以国企老总自居,油盐不进,拿咱当耗子耍。耗子临终进猫嘴还能一识庐山真面目死个明白呢,咱算咋回事?为共产主义事业献身?为三江大地百姓谋福?去他活奶奶的!”雷子气急,骂了一句夏总的“发源地”。

    “夏总的骨头难啃,温和应了解,再拖个三年五年还是那么档子事,徐立君不就是榜样吗?重症下猛药,死马当活马医,一步到位吧,咱们跟老家伙扯不起。”青霉素说。

    “你脾气不好,压不住火,人还没找到先气个七窍生烟,咋谈?青霉素能完成既定任务,我也能。再难啃也是骨头,不信他还能硬过钱。你与温和通个电话,问问两万的药量能不能接受?”蔚然道。

    雷子说好。温和在电话中道:“不多,别说两万,三万四万也认,钱款结清速汇到办事处,不得有误。”他那方火上房了。哪是拿孩儿套狼,娘的身子也搭进去一半。

    仿佛有未卜的能耐,当蔚然再次踏进市医药公司总裁办公室时,居然亲眼目睹了夏总那伟岸的身姿,她激动地说:“您老人家安好,我是泰升药业的蔚然。”她奇怪自己的声线莫名地变细变腻。她也新奇地发现,数番挡驾的四眼儿助理没再像幽灵般的现身。

    夏总正用牛角梳有条不紊地梳理满头银发,一遍遍地向一个方向理顺。他道:“听助理说泰升药业的医药代表由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替代,果不其然。你怎么敢肯定我是夏总?”

    “谢谢。您的光辉形象我早已熟记于脑海。雷经理等人见天叨念您的好,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期盼与您相见。”蔚然落座于联邦椅上。

    “哈哈,伶牙俐齿。是整天咒骂吧?人老无用啊!”夏总放下牛角梳坐到老板台后。

    “怎么会?您是三江医药领域中的一杆旗,我们高攀还来不及呢,怎敢背地里出言不逊,那不是对一方领袖的大大不敬吗。不过,夏总,见您一面还真难啊!”蔚然道。她烦极了冗长的“过门”,生憋硬拽出的生意场上的敷衍辞令让她周身泛起成片的鸡皮疙瘩。

    “树大枝杈多,忙啊!哪像你们这些小青年,各个精力充沛,头脑灵活,跟得上时代脉搏,捕捉、发现商机的能力远远超过我们这些前浪,你们才是未来医药市场的中流砥柱,那时有谁还会记得我们这些老家伙?呵呵。”

    “咯咯,夏总,您不老哇,老当益壮老骥伏枥说的就是您吧!托尔斯泰曾经说过:‘人生的价值,并不是用时间,而是用深度去衡量的。’您现在的成就,就是未来我们生存价值的体现。”

    “有思想,有品格。巴尔扎克说过:‘一个能思想的人,才是力量无边的人。’小丫头,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见地你的前途无可限量。”

    “夏总过誉了,没您这样的前辈扶持,我们单凭股冲劲,也是寸步难行。”蔚然把话头往结款上引。夏总的形象、气质、谈吐绝非一般赖账鬼可比,观其面,闻其声,品其语,儒字当头。是不是误解他老人家了?她见夏总笑眯眯地注视自己就接着道:“夏总您看泰升的货款……”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方才还可亲可敬的夏总霍地站起身。

    夏总说:“小同志,读过安德鲁?加德的书吗?他说:‘一个人一次只想一件东西,并持之以恒,这样便有希望得到它。但是我却什么都想,结果是什么也抓不着。每次我都发现,当一个东西唾手可得时,我正在追求别的东西。太晚了。’你明白词句的含义吧?一切以金钱为目的的行为皆是俗不可耐的。对不起,我还有个会。”

    哇!乾坤颠倒,黑白混淆,纲常无伦,猪八戒倒打一耙,和珅诬陷纪晓岚贪赃枉法。还有没有天理?还讲不讲个是非?还要不要个狗脸?蔚然的肺叶鼓动,她为刚才一度对夏总产生的好感轻信而觉羞耻。

    蔚然淡淡地说道:“稍等夏总,贪婪是人类的天性。您不贪还是我不贪?我的贪只限于我应该获取的,那也是我的生存准则。听您两分钟前的教诲,我还真以为基准的道德行为能够冲刷因贪婪而衍生的丑陋。结果,我错了。夏总,我来此是为结算药款,贵公司拖欠泰升药业的七万元货款长达一年,根据合同我方有权利去法院起诉您和市医药公司。”

    “哈哈,女人的脸说变就变!商品社会,金钱万能。可惜了可惜了,一个多么知书达理的女孩子啊!”夏总惋惜地摇首,情形如眼睁睁见一良家少女坠入娼门一般。他再道:“我劝你还是别去法院,一旦起诉,法院介入,七万块钱就不由你我说了算,也许你们一分钱也捞不回去还要投进几笔前期人情费用。不值。而且你们的证据也不充分,市医药公司并无拒绝偿付货款的行为呀。只是头寸紧张,放出的药品有一部分在关系单位,商品社会也有人情在嘛。我说的可是实话也是好话,听不听在你。”

    “您怕麻烦?雷经理与您签署的是实销实结,一年下来您一分钱也没付!”

    “呵呵,我不怕麻烦,是你们玩不起。总共七万块钱的货款,打起官司来,步步是费用。即使你方获胜,到最后也所剩无几,还不是填了那些吃完原告吃被告的官老爷的肚子。”

    “夏总,您比我看得透彻。”蔚然嘲讽道。

    “姑娘,你如果身处我的位置就会知晓无商不奸无官不贪的道理。像我这样官商于一身的人,不贪就无法生存下去,好在我是为民所占为民所贪。”

    “那您的意思是?”

    “货款嘛,早一天晚一天还是你们的,市医药公司是国企买卖,先顾头后顾腚。”

    蔚然心里在骂:你才是屁股呢。她说:“夏总,您的时间宝贵,咱们来个痛快的。”

    “怎么个痛快法?”

    “两万提成归您。也就是说,您一次结清泰升药业的货款五万。”蔚然破釜沉舟道。

    “……你能做主?”

    “能,结款时雷经理会在。”

    “好,有魄力,我没看错人。三万,如果同意,明天我会让会计把钱准备好。”

    “夏总,你够狠!”蔚然咬牙将“您”换成了“你”。

    “唉!过奖过奖,惭愧惭愧。我也是为员工着想。市医药公司家大业不大,近百名员工的开门七件事全由我张罗,不现实一些日子是过不下去的,希望你能理解。”夏总的意思是你理不理解也需照办。当初签的合同属霸王条款,打起官司,药企、中间商必输。

    “好吧,就按你说的三万。夏总,你确定是三万,别到时再加码。”

    “不会,不能。既然说好的是三万又岂可中途变卦?放心,言出必果,我以一个国企老总的人格担保绝不加价。”

    “明天见,夏总。”

    “明天见。”

    第二天上午九点,蔚然和雷子如约来到市医药公司夏总办公室。他在,他在等泰升药业的销售代表前来结那七万块钱货款。哦不,应是四万才对。财务处长的办公桌上有两张转账支票,一张四万,一张三万,是会计刚刚呈递的。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雷子和蔚然进去时夏总正背对着门与人通话。他的一只手举着话筒,另一只手掐在腰眼,那爽朗的笑声穿墙破土,在钢筋铁骨的楼宇内荡起一阵金属的嗡鸣。蔚然悄声说夏总的底气真足。雷子耳语道:“市医药公司免费供应大力丸。”蔚然笑出动静。

    “你们来了,坐,坐。”挂断电话,夏总面带笑容地客套道。接着他又抄起电话拨出一组号码,通了后说道:“送过来吧。”二次放下话筒他问道:“发票带来了吧。”

    “嗯,请您过目。”蔚然递上温和邮寄过来的增值税票据。

    “很好。”夏总言简意赅道。

    财务处的人持支票进门,夏总示意直接递与蔚然,蔚然接过,扫视一眼对夏总说:“有误。”说完拿着支票走到夏总面前。

    夏总疑惑地接过支票,仔细地瞅,没错啊,是四万。他道:“小姑娘粗心大意,再瞧瞧,正好嘛。”这时财务处的人在征得夏总的同意后开门出去了。

    “夏总,是您错了,发票上开的金额明明是七万。您再瞅瞅。”蔚然冷静道。她从绵羊皮制作的女士拎包中取出一款藕荷色声宝牌小型录音机,她摁动了上面的按钮,夏总和她的对话清晰地传出:“好吧,就按你说的三万。夏总,你确定是三万,别到时再加码。”这是蔚然的声音。“不会,不能。既然说好的是三万又岂可中途变卦。放心,言出必果,我以一个国企老总的人格担保绝不加价。”这是夏总昨天说的话。

    夏总瞬间额头冒汗,他快步跑至门前,拉开,见走廊中无人,遂即紧紧关闭房门。雷子的冷汗也下来了。蔚然昨天只是和他说市医药公司的账了啦,明天一起去结。谁能想到是这么个了法。夏总若是翻脸,该如何收场,七万块钱不会就此泡汤吧?雷子都没敢正视夏总因极度愤怒恐慌而变形的脸孔。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干?太有失道德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想做什么?谁指使的?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夏总因气而语无伦次。真是大意失荆州,一个老江湖竟然着了一个小毛丫头的道,这要传出去,三江大地乃至东三省的医药领域还能有他夏某人立锥的地方吗?党纪国法也不会轻饶了他啊!一世的英明,几代人的骄傲从此尘飞烟灭。子女、老伴还有脸在人堆里混吗?索贿,比受贿还罪加一等,保不齐以前的行贿对象也棒打落水狗加入到讨伐大军,他还有活路吗?不行,绝对不可以折戟在一个黄嘴丫子还没蜕净的女人手里,那还不如撒泼尿浸死自己呢。三万块钱,在夏总几十年索贿、受贿、贪污、占有、挪用的款额中连根毛都算不上。是的,连根眼毛也算不上。想到此夏总宽慰地舒口气,他稳健地走到办公桌后,又稳稳地坐在高靠背旋转皮椅上。他的眼神由最初的惶恐不安逐步向犀利、凝重、弛缓、安逸、自信过渡,最后恢复如平日里那般和蔼可敬的态势。他又以温和的语调说道:“我也是从青年时代过来的,我了解你们的心思。年轻人火力旺,脾气急,易急功近利。但责任不在你们,是社会造成的,在大环境的压迫下,难免会有一些不健康的思想贯穿、流进你们还不是十分成熟的心里,因而孪生出有失理法的错误的行为,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咳咳,也许我的做法让你们产生了报复心理,可我是有苦衷的,这点我昨天也和蔚然简明扼要地谈过。对吧蔚然,我是说过我是为民所取吧?”见蔚然不点头也不摇头夏总接着道:“错误的产生在于错误的认识,你们的非理性判断和行为来源于世俗的因势利导,与外界因素有着紧密的关联。所以,我原谅你们,并且会按你们的意愿全额付款,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哈,真是倒驴不倒架,危险关头还能以教育、包容、引导的强者口吻替对手着想的,当今世上也只有像夏总这般老奸巨猾的高手了啊。蔚然在心中也拱手作揖以示敬意。她想,如果葫芦岛药业的老板不是胡战舰而是夏总,企业现在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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