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经理-社会是变态百科全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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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的7月10号,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嘉市市医院终于与雷子签订了购销合同,而且还包含了泰升药业后期研发上市的两个新品种:乌鸡地黄胶囊、天麻丸。首批进药额度为十九万。

    苦候一年的市医院在雷子等人不懈的努力下,以后娘般的怜悯向他们敞开了还算温暖的怀抱。庆功宴上,蔚然冷霜挂面,一语不发。青霉素不住地夹菜敬酒也没换来她的一丝笑意,场面干巴巴的冲淡了暖柔柔的夏季所带来的和煦。

    “然然,青霉素也是迫不得已才那么去做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原谅他吧。”雷子举杯道。

    “是啊是啊!”青霉素点头如捣蒜。

    正如蔚然所料,赵连生经过长时间的斟酌和精心计算后主动结清了银杏叶片、消渴丸的拖欠款。蔚然也信守承诺以事先定好的价格将一百五十支加拿大产的白蛋白供应给联盛医药,彼此还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赵连生几度暗示蔚然加盟联盛医药,薪金、提成、股份全按她的意思办,职位最低也是副总经理。蔚然笑赞赵总真舍得花钱,还谢他对自己的赏识。赵连生自夸惜才爱才,为求人才不吝一切。蔚然心说:你的“才”是“财”吧。她委婉地拒绝了赵连生的盛情相约。

    联盛医药今年的损失可谓不小,市医院那条财路因管仕的扶正彻底断送。赵连生明知无力回天,明知自己垫脚石的作用已失去,明知狡兔尽走狗烹的官场商途的残酷,可他还是禁不住熏心的利益去找了管仕,在那之前他先宴请了过去的药剂科长现在的嘉市市医院第一副院长雷明。

    在满江红歌舞厅的包间,雷明对赵连生说出一番情理内意料中的话语:“一朝天子一朝臣,铁打的衙门流水的供应商。《朱元璋演义》看过没?居功自傲的有几人得以善终?是,管院长能扶正你也算出把力气,要不他老人家走上层路线何来的活动经费?而且你也没功高震主。可是世间的道道就是如此,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自然法则。你也别抱屈,这些年乱七八糟的药品没少通过你的手流进市医院库房,有合格的也有不合格的,有几种还是国家明令禁止生产、销售的吧?没吃死人算咱哥仨捡着。行了,别苦个沙皮脸给我看,你扯着市医院的大旗唬了多少厂家?见好就收吧兄弟,生意场上要学会激流勇退,总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等到连脚后跟都陷进去什么都晚了。三江地面你也算是个人物了吧,你那‘生爷’的名号没大捆的币子能堆砌起来?区人大代表,著名企业家、慈善家的光环罩着,要风有风要雨来雨的日子享受着,嘉市稍微有点姿色的小姐有几个逃脱你的胯下之枪?我和老大(管仕)没少刷你的‘锅’吧?你还想怎地?得陇望蜀?你不是刘秀,我们也不是岑彭……”

    赵连生还是背着雷明去找了管仕,他能甘心吗?有一丝希望他也会使足气力去争取。尽管他“大哥大哥”地叫着,管仕也“老弟老弟”地回应着,可是他得到的答复依然和在满江红歌舞厅包间内受教的内容相同。他明白,他这是在自取其辱。

    出了院长办公室,赵连生的眼神阴森恐怖,面孔有如铅色,他接连撞倒几名患者,他在心中暗暗发着毒誓:管仕、雷明,我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赵连生的誓言五年后应验,只是遭报应的对象……

    青霉素的市医药公司之旅始终没画上完美的句号,夏总连个“逗号”的机会也没赏赐与他,他前门堵后门截地劳顿近三个多月也未见其效。在第四个月头,好不容易费尽脑细胞赢得一次面见时机还让四眼儿助理搬出种种借口搅散,那时,青霉素才张嘴说出一句“夏总您好”。他对四眼儿助理的仇恨远不能用弑杀来形容,他辜负了蔚然对自己的信赖,他没能力完成让夏总一瞧见自己便吐的任务,反过来一瞄到四眼儿助理他的肠胃倒先行翻卷收缩,有两次使出吃奶的劲也没忍住,慌慌张张跑去厕所呕吐。四眼儿助理说:“你那体型,原来是吐出来的呀。”青霉素曾和她深度辩论过世上到底存不存在一类“催呕”物种,一种人见人恨恶心死人不偿命的新新人类?四眼儿助理说:“你不就是吗?”青霉素没窝囊死,这句话本来是等着在争论即将结束时的倒数第二句由她来发问、引出,他来作答:“你不就是嘛!”青霉素算计不到位,慢了半拍,引火烧了身。他回到佳荣旅店对雷子和蔚然放赖说:“宁可下放到广阔农村去卖青霉素也不再踏市医药公司的大门饱受屈辱。”

    蔚然说:“那好吧,咱俩换换,市医院由你去跑。”

    青霉素说:“出虎口又进狼窝,干销售行离不开与野兽为伍。”

    雷子说:“亏你还拿《智取威虎山》当保留曲目。傻唱啊?不能学学‘杨老师’的谋略,走走捷径,觅觅他途,喊出几句‘代表人民代表党’的口号,让人一听就倍感亲切,会以为你是政府派来执行募捐任务的。见困难就躲,见便宜就上,不是好同志。”

    青霉素说:“你去。”

    雷子说:“可以,我正巴不得呢。那咱说好了,去省城背药的差事今后由你担着,不许再随意更换。”

    青霉素说:“开个玩笑,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也替代不了谁,你没见篡党夺权的那帮家伙没一个好下场的。人民内部矛盾不能用制约阶级矛盾的手法化解,只能疏导、引领、劝慰、鼓励,以免激化、破坏团结向上的大好局面。”

    蔚然劈手截住再唠下去能死人的话题,“卖药的谈政治纲领,国家还有好吗?你俩谁有能耐去‘邓大人’面前参夏总一本,告他个倚老卖老死不要脸坑蒙拐骗长期玩迷踪拖欠货款不还的罪过。没那个本事吧?没有咱就说点现实的,不着边际的胡侃能当饭吃啊。真是的。咱仨得定下硬性指标,完不成的扣发奖金、提成、年终分红。”

    “蔚然,太狠了吧?轻易不出手,出手必伤人!我也没提什么额外要求吧。行,听你的,市医院由我搞定,夏总那边归你摆平,谁完不成指标自动受罚。”青霉素赌气囊塞道。

    “老青,少安毋躁。夏总是条泥鳅,管仕比鳝鱼还滑,两边没一个省心的。相比,市医院难度轻微一些,毕竟上上下下咱都打点过,管仕也吐了口,说整改结束泰升的药品便可进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没完没了地整下去不利于新官笼络民心。这样,你暂时先放下手头其他的工作,主跑市医院,那几家谈拢和没谈拢的客户交给我。武通的烧伤医院最近生化药品的量也上去了,那小子只要有钱可赚,才不管伤者的经济状况呢,什么药价格高用量大就往死了招呼,很多伤者没等病愈出院家先败光了。咱们算不算为虎作伥?”雷子道。

    市医院的院长成功在上月“成功”地卸去官帽荣归故里。管仕接任。三江医疗系统到处盛传、猜测新任院长的上层关系网,说是嘉市市医院有史以来第一次没“空降”一把手是因为管仕省里、厅里、市里有人。刚刚荣升副院长的雷明在公开场合辟谣说:“没有的事,管院长能主持、担当我院院长一职完全是靠个人综合素质能力,这点是有目共睹的!民心所向金石为开,我们应该紧密地团结在以管院长为核心的领导班子周围,切切实实地贯彻、执行一把手的指示,为我院的繁荣昌盛做出应有的贡献。茫茫人海,芸芸众生,让我们为能够有幸成为管院长的属下而感到万分自豪吧!”

    雷明的慷慨陈词迎来同人的假意拥戴,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夹杂一些“呸呸”的暗啐,还有人发力咳嗽,一众哄笑。雷明面上挂不住,脸子一抹道:“散了。”

    同僚徐步走开,地表污秽一片,多支未燃尽的香烟歪斜地插在浓痰里,表示着未尽其用的不满。

    雷子和武通有过一次谈话,主题很明确:生化制药。中度、深度烧伤患者在治疗外部创伤时需要强化、提高体质内部免疫力,生化制剂是最好的应用药品。为了不重蹈徐立君的覆辙,雷子把现金结算的丑话说到头里。武通没做他想,当即拍板同意,还夸雷子比某些死心眼子的就知道追着要账的医药代表灵活机动通晓大义。雷子想徐立君在场一定会抄人体标本削死武通。

    “搞不定管仕我随你姓!”青霉素一脸死士相。

    青霉素硬顶着头皮去市医院寻管仕进行三十六拜最终的一跪。财大气粗的管院长的办公室(原先成功的办公室)正在装修,工人们“乒乒乓乓”地敲打扰了青霉素的问话。他问的是管院长的临时办公地点。埋头干活的工友们无人理会。分神的代价是砸手伤脚,青霉素伤心。

    青霉素在副院长办公室见到管仕,现在这间屋子的主人是雷明,药剂科长一职还由他兼任。管仕的恩典,雷明感恩戴德。市医院众多副院长做梦都想平调到管仕原来的位置——主管药品采购。可是有谁能比雷明近水楼台呢?有谁能有雷明数年如一日的拍马功夫?有谁能在眨眼间领悟管仕的一举一动的寓意?有谁能体会管院长爱美女脚丫子比命的邪劲……雷明也曾问吉顺:“你能吗?”吉顺回答:“不能。”所以他当不了副院长,很多人都当不了,很多人还没吉顺那两下子呢。

    “蔚然呢?”这是管仕对青霉素说的第一句话。他从递上的名片中了解对方已跳槽入伙到雷子、蔚然队列。他对青霉素有印象,他还和雷明说过制药七厂的业务员标志鲜明容易记。雷明也说那小子好像和王八是亲戚,衣服从没见二色。

    “回葫芦岛了,家里事挺急。”青霉素没敢说“换防”。

    “哦,那等她回来再说吧。”

    “别呀管院长,我也是泰升的一员啊!”

    “你能替代蔚然?”

    “在性别上不能,在行使职责方面尽可能向她看齐,她临走前说了:‘一定要在能力的范围内和能力范围外积极主动地支持配合管院长的工作。’我们的能力是什么?药啊!我们会利用一切在药品供应上的有利因素,在最大程度上尽一个药企、销售员所能,来完善、促进企业与院方的亲密合作关系。”

    “呵呵,我倒想听听在能力范围外你们是如何支持我工作的。”管仕冲雷明龇牙一笑。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水能把石头滴穿,更何况坚强的我们!我相信我们为管院长排忧解难的决心远比水滴要强而有力得多。当然,我们尽其所能也只不过在工作生活中帮管院长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忙而已。”青霉素谨慎道。

    雷明不怀好意地走近前拍拍青霉素的肩头说:“工作上的事管院长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生活中也还有我这样的下属照应,前期是你的女同事一直跟进,现在换成你会有许多细微处脱节,还是换那个什么蔚然来吧。”

    青霉素听清了雷明在下逐客令,他忽然想到他的重要性,冷落了雷副院长前路一样渺茫,他急忙堆起笑脸说道:“雷副院长批评的是,是我们考虑不周,怎能因为个人的小事影响工作进展呢?我这就回去打电话催蔚然返嘉。”

    青霉素察言观色心知今天没戏,那俩官升一级手掐实权的老爷一个黑脸一个白脸无一好脸,再磨叽下去且遭人烦呢。管院长认准蔚然一门,不走偏锋怕是无缝插针。非著名药企的泰升,顶花带刺的小业务员,没酸皮酸脸地赶出去全沾了蔚然的光呢。青霉素又复述了几遍临别术语后恭谦地告辞出门。

    “赵连生的事抖擞干净了吗?”管仕问道。

    “大哥你吩咐的事还能有差?斩草留根后患无穷啊!”

    “是的,那小子不会善罢甘休,一点口子也不能给,今后他再请你,少去。”

    “好的,大哥。大哥,泰升药业的产品可以放行了吗?”

    “你说呢?你是主抓药品采购的副院长和药剂科长。”

    “哈,我是个俅!还不是大哥你一句话。”

    “蔚然那小骚货的脚可真美!”管仕瞳孔中喷射出火箭。接着他又说出一句:“漂亮的女人裤裆里都是香的。”

    “明白了,我去办。”雷明心领神会。

    接下来数日,青霉素早出晚归地奔波于旅店和市医院,出来进去的也没个笑模样,唐艳艳曾问蔚然:“他家中有人过世了吗?”蔚然摇头表示否定。她告诉艳艳这几天别惹青霉素,他烦着呢。唐艳艳说你们都烦就我不烦。其实她比谁都烦。她烦的是雷子一直在躲自己。前几天本不该她轮休,她是想回家静静,她需要好好地想想与雷子的关系。那份缠杂的,若有似无的纽带时时刻刻牵绊、困扰、撕扯着唐艳艳憔悴不堪临近崩溃的神经。她快要疯了!

    青霉素是下了决心的,他的绿色背包中有两只保温桶,一只装的是午饭,一只装的是晚饭。他在市医院见到管仕也不说话,只是远远地尾随,偶遇管院长回头也只是迎面一笑,并不借由上前提及进药的事。老狐狸还能不明白他的打法?遛狗似的办公室、住院处、门诊、药局、人事处、财务部、卫生间、病房……拖拉着青霉素。青霉素像片凋零的树叶随风而行,累得就差吐舌头于唇外。他心里清楚,人家那是本职工作,并无成心遛自己这么个小业务员。青霉素尽可能与管仕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尺码,他拿捏的分寸尺度连雷明都心生佩服。雷明在厕所对管仕说:“大哥,这小子是块搞间谍的材料。”

    “抻差不多行了,别再熬不住飞了。”管仕道。

    “呵呵,放心,蔚然的小脚跑不了。”

    下午四点三十分,雷明在水房找到正打开保温桶要吃晚饭的青霉素。他说:“别在这儿吃了,咱们换个地方。”青霉素一蹿多老高,手中的保温桶“咣当”坠地,他也不去捡,紧着问雷明去哪。“你去三江名鱼坊找个包间,我一会儿就到。”雷明说。三秒钟不到,青霉素绿色的身影从水房消失。“这小子,比马还毛。”雷明自言自语。他有点喜欢上这个不咬人也不膈应人的瘦啦吧唧的药品销售员。谁的钱不是赚啊!而且还有蔚然的一双美脚呢。不只是蔚然的脚,许许多多靓女的美脚如有适当的机会都将成为雷明捍卫、延展自身价值的有力保障。

    青霉素的兴奋是异常的,在赶往三江名鱼坊的路上好多行人以为他是本省芭蕾舞演员,还是明天即将参加大型会演的独舞台柱子。

    路人的议论青霉素两耳不闻,即将到来的雪耻快感淹没了凡间的纷纷扰扰,他意气风发地快行到三江名鱼坊充满鱼米香息的庭院内高呼我要包房。

    雷明是一个人来的,青霉素在三江名鱼坊客容量最大的包间门前等候。他不住地向门口方向张望,雷明说别看了,就我一个。青霉素说一个好一个好,谈话方便。他聪明地用伪装死死地压制住失望情绪的外泄。雷明是谁?嘉市医疗界跺脚也山响的人物,以察言观色、揣摸对方心理著称,青霉素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怎能逃得过他的慧眼。他对服务员说:“俩人,换个小包。”服务员面现桃花,贱得不成样子,一口一个雷院长稍候。雷明冲青霉素一笑,意思是:看看咱的实力。青霉素心想:有啥牛逼的,我要是市医院院长,叫服务员把菜端厕所吃去,边吃边拉,拉完吃,吃完拉,我住里头。

    服务员送上四个菜,其中两道是鱼类,另外两盘是家常凉菜和苦瓜煎蛋。雷明是个注重自身保养的人,在饮食方面喜爱清淡。如无应酬,在家的一日三餐多以稀粥、白菜、豆腐、芽菜为主,比现代和尚过的日子还素苦,生活中能算上恶习的也只是每月吸上那么几盒高级香烟而已。但他不是完全的素食主义者,他讲究的是营养均衡,各种微量元素、蛋白质的摄取量绝不少于他人,只不过汲取的途径不一样,他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才吃些肉类、肝脏类,还得是精挑细选中的细选精挑。

    “别拘束,动筷动筷,今天我请客。”雷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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