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经理-放出去的是牛赶回来的是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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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的暴风雪承继了1994年冬季的漫天情怀,在寒风的裹挟下席卷着三江大地上的一切。持续的肆虐染白了人们的视线,在视野所及处几乎没有第二种可以比较的色彩,冰天雪景带给现实生活中的人们更多的是出行不便。

    冬季,寒冷单一枯燥的日子在临近春节才有所改观,一些因季节而隐藏起来的姹紫嫣红争相崭露头角,街道上就出现了宁静后的花团锦簇,许多放了寒假的孩子耐不住心痒,没到小年就提前点燃了各式烟花爆竹,那零星的,声色不一的炸响在街道、小巷、楼宇间、屋檐下断断续续,一惊一乍地提醒着某些幻知幻觉的人们:过年啦,过年啦。

    成功整改市医院药剂科在嘉市引发蝴蝶效应,各大中小型医院上行下效,生怕落后,一时间整顿风浪潮起潮涌,大有不弄死几口子誓不罢休的架势,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医院与药品采购沾边的“馋嘴猫”上蹿下跳纷纷躲避这场飞来横祸。多名退下来的,包括即将退位的这场医疗系统史无前例整改运动的发起人成功成院长也说“要变天了”。

    浩劫出世,灾难发生。忙于在运动中捞好处善其身的管仕、雷明把个市医院大门“锁”得死死的,有几个不知深浅的厂家业务员装扮成患者或医护工作人员想要混进去,让委以重任的收发室老张头和经警三猫子逮个正着,轰鸭子似的赶出门去。

    管仕的答复“等等,等等,再等等”拖垮了雷子的神经内核,也激怒了他,要不是蔚然日复一日地开解劝慰,他真能手持利斧去市医院活劈了管仕和雷明。

    半年之中,进口药品、生化药物的销售进展顺利,十一家医院(包括肖爱国的轻工局下属医院和孟斯文的糖尿病专科医院),十五家个体药房均已达成购药协议,口头、书面各半。三人每月的纯利润浮动在两万五千块上下。

    青霉素说:“幸福来得猛了些。”

    雷子说:“可以把你的幸福匀一点给我。”

    青霉素说:“我说的是速度没说数量。”

    雷子的激愤杀人冲动由三方造成:一、市医院的管仕、雷明。二、市医药公司的夏总。三、联盛医药的赵连生。

    雷子也风闻赵连生的亲生父亲不详一事,以前只是淡尔一笑,亲不亲的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爱谁谁!几次结款不果,数度蠢牛样地让人牵着鼻子走,赵连生无休无止的愚弄,那脸奸笑和夏总老谋深算中透出的狡诈如同从一个子宫孕育而生,他怀疑市医药公司的夏总是赵连生同父异母的兄弟(那怎么可能),梦里几次用粗麻绳蘸水捆住他们的手脚,边用皮鞋踢边恶狠狠地问:“还不还钱,还不还钱?”

    雷子梦里梦外的反常让他自己都感觉有点像神经病,青霉素说火燎腚沟子毛见谁都想揍的阶段是一个销售员必须要经历的。雷子想想也是,徐立君不也恨武通到要喝他血吃他肉的地步吗?他还是十几年的老手呢,保不齐自个儿当老板那天比赵连生还讨人厌遭人恨呢。

    “武通能当院长,赵连生能创建联盛医药,夏总经理能掌控市医药公司,孟斯文能转行到医疗领域,有百分之三十的天成,百分之十的运气,百分之二十的努力,百分之四十的压迫,咱们三个人联合在一起的抗压能力总要超过他们当中的一人吧。赵连生的联盛医药牌子虽响却是私营,相比还是市医药公司的欠款结回的可能性较大。赵连生那儿交给我,以柔克钢的道理懂吧。夏总那里只有靠长期的软磨硬泡,青霉素比你有耐性,这摊归他。咱仨定下个规矩,凡是私营医药公司,集体、个人承包的医院,个体药店,如做不到现款现货一律放弃,天王老子也甭想赊账。”蔚然道。

    “赵连生不是钢,那是块干剁不烂的滚刀肉。”雷子用手横削竖劈道。

    “还是刀不锋利,用激光切,活剐了他。赵连生充其量也只是片小小的乌云,拨开他,一阵小风儿的事,‘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青霉素深情地朗诵起陈老总的诗词。

    雷子说青霉素的为人修养、谈吐意境与神经内科的患者同步,陈毅要是活到今天也很有可能当场气死。

    的确,青霉素在吟诵诗词歌赋时凝重远眺的眼神、迷惘的表情、孔孟传人的步调和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融古贯今的和稀泥文字组合能力的展现,绝对能令心力衰弱者血溅五步内。

    “回家过年吗?”雷子问蔚然和青霉素。

    “谁过年不回家?”二人反问。

    居住环境恶劣妨碍不到雷子回家过年的心情,阚瑞敏的作为是他却步的主要原因,他不想大过年的和她吵架。夏总、赵连生恶意拖欠货款的行径在他心底埋下了仇恨的炸弹,说不定阚瑞敏就是引燃那根导火索的火星。

    “每人五千,账面还剩十一万,请领导过目。”蔚然手托账本让雷子、青霉素细看。看罢又逼他俩签字。说是年终总结每个人都要签字画押,签上字这一年算是平安过去了。

    回家,雷子坐的是长途客车,头班早六点始发。他没有和唐艳艳话别的勇气,更进一步地说是在蔚然面前扮演无辜让他觉得很无耻很累。他心知,蔚然喜欢自己,而他对蔚然的情感也渐渐加深。

    过年七天乐,在这普天同庆的七日里阚瑞敏一改往昔无事生非的恶习,和和美美温温柔柔地善对婆家的老老少少,这让雷子多少感到有些意外。雷俊粗脖子红脸说道:“有了。”

    “哈,哥呀,真有你的,自己播下种子结出果实咋像偷的,老雷家有后啦,为我那还未出世的大侄子,干杯!”除夕当晚,全家坐在圆桌四周热热闹闹地吃着年夜饭喝着年夜酒看着春节联欢晚会。

    “你爸你哥为了你小侄子戒烟戒酒多少天了,今个三十儿,多吃多喝,过完年还要戒回去。”雷子妈喜滋滋地道。

    “雷……子,跟哥说实话,那个圆眼睛、深酒窝的女孩儿是不是你女朋友?”雷俊舌头不利索,他有点过量了。

    提起唐艳艳,雷子飞跃的心思从高空摔落,内疚感重生,听着比解放前夕还要密集的“炮火”,看着电视屏幕里张张欢畅的笑脸,他突然有些喘不过气,他说:“还没放炮仗呢,我去。”

    “穿上棉袄小心冻感冒。”雷子爸抖开肩上披的黑色帆布工装棉服要老伴罩在儿子身上。

    雷俊点了根烟揣几只二踢脚也来到小院,他帮弟弟在房檐下挂好“十响一咕咚”,又在鸭舍顶上加盖几条麻袋,鸭雏已茁壮成长,妈说鸭子怕惊吓,炸窝会出现产蛋低或不产蛋、产软皮蛋。

    “噼啦啪啦咚、噼啦啪啦咚、噼啦啪啦咚……”火光、电光四起,雷子、雷俊捂着双耳跳脚闪躲落地才开花的爆竹,一股股呛嗓子眼儿的硫磺味迫不及待地弥散开来,碎纸屑纷扬,瞬间哥俩的头上身上“落红”点点。

    “叮……咣……”雷俊点燃排成队列的二踢脚。

    雷子口中呼出白白的气雾,他仰头,他看到二踢脚钻进月亮里去了。

    “哥,一会儿在桌上别提艳艳。”回屋前雷子道。

    “好好,哥不说不说,快进去,凉着。”雷俊推着弟弟往里走,他感到手触的肌肉结实得像块铁。弟弟长大了,是大人了,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医药代表了。雷俊眼圈泛红。

    雷子没买年货,在午夜的钟声敲响时他隆重地给爹妈哥嫂拜了年,又把院门两侧贴的对子喜庆地念过一遍:“迎新春年年如意,接洪福步步登高。”

    “爸、妈,这一千五百块钱是儿子孝敬二老的。哥、嫂,这一千五百块是给大侄子补充营养的。”

    “哥有,哥有。”雷俊推拒。阚瑞敏神色紧张,她生怕雷子借机揣回去。雷子笑着把钱塞到嫂子手里。

    吃完饭,雷子舒舒服服地躺到父母特别为自己支起的床上,抚摸着软乎乎的被褥,满足地吧嗒几下嘴准备香香地睡去。不行,还有正事没办。他一骨碌又爬起身。

    “哥,电话迁过来了吗?我要拜几个年。”

    “早迁完了,在我屋的床头柜上。”

    雷子掏出笔记本,一页页翻找,徐立君、蔚然、张淼、温和、青霉素、肖爱国、武通、管仕、雷明、赵连生、夏总、焦定坤、汪关一的传呼号码雀跃其上。

    他发给徐立君、蔚然、青霉素、张淼、焦定坤、汪关一的传呼内容如此这般:钟声是我的问候,礼花是我的祝福,漫天飞雪是我的贺卡,美酒是我的牵挂,风声是我的拥抱,快乐是我的礼物,送给你——我至亲至爱的朋友!祝新年快乐!

    他发给肖爱国、武通、管仕、雷明、赵连生、夏总的内容是副言简意赅的对联:展宏图事事顺心,创大业年年得意。

    唐艳艳没有传呼机,雷子也没问过她家的电话号码。他很想真心地对她道出一句致歉的话:你受委屈了。

    徐立军、蔚然、青霉素、张淼、汪关一、温和陆续回了传呼,祝福的话与雷子送去的意境相同,温和多加了一句“年后拿下市医院”。焦定坤是初一中午发来的,还有句“对不起昨晚喝多了”的嗑。剩下的几位石沉大海。

    温和曾经许诺的底薪不了了之。雷子识趣,温主任对自己的支持力度岂可用“底薪”二字衡量。蔚然、青霉素和自己,三人在嘉市只用半年时间就积累了十二万的原始资金,全拜温和所赐。十二万的数字飞进青霉素眼珠子里的一瞬他喊道:“皇恩浩荡啊!”雷子一脚差点踢裂他的腚沟子。

    温和任职泰升药业驻北省办事处主任,业务员出身的他对全省各市县派出的医药代表截留货款的行为洞察秋毫,他没有点破,也没有催逼欠款,“放长线钓大鱼”的韬略至今不曾更改。他钓的是泰升这条大鱼。

    温和对医药代表的容忍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半年中,银杏叶片、消渴丸在嘉市的销量不温不火,回款时有时无,与其他各省市县相较处在同一水平,温和非常满意。他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着安董事长在企业员工大会上发布的总体宏观路线:在平稳中求生存,在生存中求发展。

    唐艳艳是在“破五”的清晨发来的传呼,只有短短的四个字:我想你了。

    蔚然初八上午披风携雪地回到嘉市,他给雷子打了传呼,他一瞅是佳荣旅店的号码,他出门找了家公用电话亭。阚瑞敏回娘家,长途锁钥匙还在她裤腰上拴着呢。

    “以为你过完十五才能出家门呢,还没出正月,你父母舍得‘小棉袄’忍饥挨冻吗?”电话中雷子道。

    “没把我气晕过去,不走?准疯,这年过的,我们家都快成婚姻介绍所了。”蔚然在那头咬牙切齿。虽然是在房间接听电话,可是雷子感觉那边空空如也,整幢楼也没几个人吧。

    “嘿嘿,‘邻家有女初长成,回头一笑百媚生。’女大不中留啊,没一个合适的?”雷子断章取义道。

    “去你的,我怀疑他们当中有人是没逃出去的‘蒋匪残余’后裔,我们家又不是贼船,好家伙,炸营了,最可气的是胡凯也混在求亲的队伍中,我看他病势不轻,你说他那性格比葫芦岛还闷葫芦,谁家姑娘……唉!我咋那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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