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针对个别企业。说实话，市医院整顿药局势在必行，不只是药局，很多部门都需整改，加强纪律性规范性，但愿别又是昙花一现，虎头蛇尾的。”
张淼劝雷子别急，清理整顿鱼龙混杂局面对于药企实际上是有好处的，后门堵住，前门自然宽敞，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等待，而且还可以利用整改期限内的俩月时间与主治医师、医生多做交流，混个好人缘，药品起量主要依赖一线工作者。
回到旅店，雷子去找绰号“发面馒头”的总经理吴波商量租用二楼房间经营畅销药品的事。蔚然说每回见过张淼雷子就像换了一个人，正常的遭打击后的灰心丧气全然不见，美女的功效可见一斑。
“听人劝吃饱饭。”雷子笑眯眯地答道。
入住客改换门庭，形式包月，作为总经理的吴波求之不得，所以当雷子提出加两张办公桌和组合式沙发、一张单人床的要求时他没做考虑便点头应允，也对男女共宿一室的违规行为在嘲笑中置若罔闻，他说：“一百零五个男的和三个女的搞在一起还说是名著呢，咱何惧之有，放心大胆地搞，有我吴胖子保驾护航。”
吴波的大胖脑壳频点，像是从高空坠落的倭瓜。每逢在旅店中与他偶遇，雷子的肠胃会“咕咕”鸣叫着收缩。谁说只有“秀色”才可餐，肥胖的喜庆的爷们儿也能引发饥饿感。
蔚然拽唐艳艳去百货商场购买遮帘、床单和一些桌上办公用品，一款制作精良质地考究的雕花笔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问价格，一百五十多块。售货员说是仿牙雕，老板专用。唐艳艳说太贵了，能买二十支竹木筷子笼。蔚然说唐艳艳的创新、联想能力天生是搞科研的料。唐艳艳细声慢语道：“甭埋汰我，我知道自个儿傻。”
唐艳艳没与管仕接触过，怎么嗓音突发变细？她的细与管院长的尖锐不同，是柔中带细，黏黏的腻腻的，风一吹虚无缥缈那种。蔚然与前男友同居一载，那是她唯一有过肉体关系的男人，从女孩儿到女人的历程她体验过——冰火两重天。
而今，唐艳艳已化作一潭温馨可人的碧波，和蔚然当初首次委身于男友后一样的娇绵、润泽，和没去省城看猴前不一样的风情。女人和女孩儿的区别不用脱裤子检验，一看眼神便知。蔚然有些懊恼，应当阻止唐艳艳去省城才对。
唐艳艳在柜台处左挑右选名片夹，不是质量不行就是颜色差强人意，蔚然走过来手指其中的一款道：“这个挺漂亮的。”唐艳艳拿起来说：“是吗？”
雷子获赠礼物，一只鳄鱼皮钱包和一个同样是鳄鱼皮质地的名片夹，这两样没有掺到办公用品里，是唐艳艳单独相送，她拒绝选择蔚然推荐的那款。
吴波命人整理出202号房，是个小套间，有室内厕所、淋浴，瓷砖、地砖早已失去本来面目，俩屋各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办公桌一套简易组合沙发。雷子握住发面馒头的手说：“多谢你没把两张床放到一起。”
房间只打扫了个大概，藏在死角的灰尘污垢耗去蔚然一天的工夫，到吃晚饭时，她的小腰弯弯的直不起来。她直嚷着叫雷子开双份工资。
202室，窗明几净，迎来了开天辟地的爽洁清雅，窗台上四盆青绿脱俗的兰草摆放有序，墙壁上钉挂的篇幅不等名人字画（印刷品）也无端地平添了几分文人骚客的气息，卫生间的地砖和壁砖透亮如玉，两方绿莹莹的洁厕块丢进水箱，细闻细品，哪还有一丝茅厕味道？前来参观的邻居无不拍手称颂：牛逼。同时也冲吴胖子呼唤民主、平等。吴波说：“你们每月交上一千块钱也能分享此等待遇。”要求权利者一哄而散。
雷子申请住外屋，说是里屋门上有暗锁，门后还有榔头，对女生人身安全有保障。蔚然问主要防谁呢，雷子说当然是那些色胆包天的歹人啊！蔚然嫣然一笑说：“你以为我买的这支仿象牙笔筒是干吗用的呢？”
青霉素不请自到，他的一身行头与202室的色调极为搭配，草绿色半袖衫、浅绿色牛仔裤、深绿色运动鞋，再加上看蔚然的绿幽幽的眼神，雷子说少往兰草跟前凑合，真是韩国人面前腌泡菜——愣充阿妈妮。蔚然则满怀崇敬赞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唐艳艳比较平铺直叙：“黄瓜。”蔚然又接一句：“人比黄瓜瘦。”
“娥皇与女英。这就算过上了呀。”青霉素不无羡慕道。
唐艳艳问蔚然什么意思，蔚然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雷子问青霉素不会是专程找骂来了吧，青霉素头型一甩道：“财神爷上门，好生伺候着。”
青霉素说东风区新开了家专科医院，主治糖尿病。院长孟斯文来自鹤岗，靠煤矿发家的土财主，青霉素管他叫舅姥爷。
“有钱，有钱！”青霉素一屁股坐到雷子的办公桌上道。雷子说快下去，挺平个板面别弄出俩坑。
青霉素建议雷子买几组产品陈列架，既然想当二道贩子，表面文章必须做足，国内知名厂家拳头产品药样、说明书、价目表、宣传单等一系列辅助宣传举措要齐备，皇上二大爷进门也不容忽视咱的专业水准。另外一些基础硬件设施绝不可缺，最起码得有台像样的传真机，“唰唰唰”赛过喷气式飞机的速度。
雷子说你拿我这儿当市医药公司呢，黑店！青霉素说孟斯文搞煤的比你黑不？人家大字不识一箩筐都敢投资医院自任院长，你怕个六？省城站前那几条长短不齐的小街暗藏多少家药品批发黑店？每天的流水能吓破你苦胆。
“按严格意义来讲，你这儿也不完全算是黑店，泰升药业、葫芦岛药业俩幌的外衣在某些非专业人士眼中还是具有说服力的，如果再加上我的青霉素那更是所向披靡。”
“把话说明白了。”蔚然从里屋给青霉素搬了把椅子。这小子比猴还灵巧，呲溜坐了上去，还耀武扬威地冲雷子打出一套花式组合拳。
青霉素说世间针剂能超越青霉素量数的几乎没有，几十箱成百件地来回捣腾保准提高“收视率”，而且不光壮声势还能和其他品种混搭销售，何乐而不为呢？
“利润？”雷子、蔚然异口同声道。
“干吗干吗干吗呀，杀人不偿命咋的，可看出谁跟谁是一家人来了，艳艳，以后咱俩一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唐艳艳说：“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还是灌开水去吧。”
孤家寡人的青霉素心理素质稳定，他对唐艳艳撵狗似的回应并无动容，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
青霉素说利润分配暂时各归各，前景如好，捆绑销售成绩理想，那时他再分一杯羹也不晚。
“药样可以摆在产品陈列架上，几十箱青霉素怎么放呢？日后其他品种起量也需要提前储备，有些还怕压怕挤。”蔚然从实际出发道。
“哈哈，不是难题的难题，我搬来不就完了？再开间房，既当仓库又当卧室，白天在202上班，晚上回去独守空房。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雁，老客几回寒暑。’情感路上无老幼，谁也别客气。”青霉素凄然苦语。诗人的底蕴，能最大限度地将喜忧参半的话语融为一处。
蔚然说：“我同意。”
雷子说：“我同意。”
唐艳艳拎着暖水瓶进门稀里糊涂地也跟着说：“我同意。”
青霉素问唐艳艳整天和雷子泡在一起忽视本职工作，领导、群众没意见吗？唐艳艳说你要是没加入，领导、群众肯定没意见。青霉素说我眼眶子发青啊！唐艳艳说不是，吴胖子扎青霉素过敏，他眼眶子发青。
雷子说少扯皮，唠正题。他问孟斯文院长那里如何沟通，先期铺垫费用几许，他的个人兴趣爱好是雅是俗，药品进入扣点是分步分批的商谈还是一步到位。
青霉素说雷子夜草真是没少吃，知识面见长，言谈举止火辣老练，必遇名师指点！雷子说，一针见血，名师就是蔚然。蔚然说你俩互骂不许捎带女士。
“孟斯文，第二个肖爱国！”青霉素诈尸样一下从椅子上蹿起，吓了唐艳艳一跳，她正为三人倒水。
青霉素说孟斯文没上过学，可脑袋瓜子比普通高知还要快几拍，没开放搞活前就已跨进百万富翁行列。此君从不按常理出牌，追求的是高效率短平快，别的煤矿老板还在鸡皮蒜脑地与客户讨价还价，而他的原煤早如哪吒脚下的风火轮飞速驰进用煤企业，特别是那几家享誉国内的发电厂、冶金厂、建材企业、炼焦企业、制药厂全与他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据说某年孟斯文家遭窃，拉开柜门，飞贼让眼前小山样的人民币当场惊吓成脑出血，没进法院先进了医院。
“煤矿生意可是大买卖，开哪门子医院啊？”雷子问道。
“冒顶，砸死人了。”青霉素咋咋呼呼道，“一次死了十二口子，要不是市里有人、赔款到位非判重刑不可。”
转战医疗领域，孟斯文不单凭一腔热血。糖尿病专科医院为股份制，孟斯文占百分之五十一，是名副其实的大股东——正院长。两个副院长，一个是鹤岗民生医院的退休医师赵连珍，一个是煤矿总医院内分泌科主任齐响山，当然也是退下来的，这二人不仅是治疗糖尿疾病方面的专家，而且还是夫妻，孟斯文不惜血本地通过关系才将驰名三江，医术、医德高超的伉俪揽至麾下。
“孟斯文那儿交给我，也算咱为加盟送的见面礼吧。”青霉素一拍胸膛豪迈道。雷子说别激动，轻点，里面娄成啥样不知，瓤子震散了。
青霉素说青霉素针剂虽然便宜到家，但对于医院却是必需品。他已和舅姥爷谈过，以高出厂价的五个点放货，发票自理。
“能现款吗？”雷子问道。
“只要有足够的利润空间，首批全额返款不敢保证，但百分之六十问题不大。”青霉素说道。
“好，那就这样：泰升药业的消渴丸在糖尿病专科医院的临床归你全权代理，我和然然永不介入，最好的形式是不含发票，如果能做到现款全额返款，咱们只在厂价加办事处预留的百分之五的基础上再上浮五个点，和你的青霉素同进同退，你看咋样？”雷子想想便定下决策。
蔚然笑了，雷子的用意不言而喻是为挪用资金。而今泰升药业的体制给了机会、温和借蛋生鸡的销售模式给了机会、肖爱国的中饱私囊给了机会，现在青霉素又将孟斯文给的机会拱手相送，蔚然能不笑吗？她想，胡战舰也许永远也不会把捡漏的机会留给自己。
青霉素也笑了，瘦小子明察秋毫，他需要的正是头脑灵活、不拘小节的合作伙伴。在药七的两年，青霉素针剂成吨地卖，可是钱赚得相对较少，离心理目标相距甚远。有时天南海北的业务员月末聚在一起聊天，相互炫耀着攀比着销售量回款额，青霉素都不好意思张嘴，自个儿一年的成绩还不如人家一个月的呢。不过他也从中摸到快速致富的窍门，他相信，那些先他而富的同人没几个是靠工资、奖金、提成，购买的房产、手机、名牌服饰，而是钻了企业的空子——药品管理机制上的不健全，在产品销售过程中逐渐得到完善，可是最起码白白付出了二十年的代价。二十年啊，是用金钱可以换取的吗！
青霉素搬到紧邻楼梯口的201室，与202室一墙之隔，他乔迁的动静可比雷子挪窝高调，两辆松花江微型面包车拉着六十几箱青霉素针剂，四名力工，个人物品也装满前车的驾驶楼，若再有个扯衣襟的淌鼻涕孩子和嘟嘟囔囔的老婆，可以说是拖家带口地举家迁往。
201室为单人客房，使用面积比军政招待所宽上一两米，因为把楼角便有了小小的过道，正是这小小的过道解决了一半的库房问题。青霉素针剂药箱为窄长条，码在门后直至顶棚正好五十件，另外的十几件成双排摞在床脚，随手蒙上一方格布幔帘竟然有了居家的感觉，青霉素说蔚然肯屈尊坐在上面他宁愿降为仆役。
“坦白交代，费尽心机融入我方内部，居心何在？是不是玩曲线救国，为接触蔚然才忍辱负重的？”趁蔚然没在房间雷子逼问青霉素行为动机。
“你老兄冤枉我了，世道变迁，靠一双拳头夺天下的时代一去不复返，有道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秤杆离不开秤砣，老头离不开老婆。邓大人说：发展才是硬道理！看过《汪洋中的一条小船》吗？你愿意做那条无依无靠，在狂风暴雨中命悬一线的孤舟吗？新时期，注重的是团队合作精神。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相互依存、相互信赖、相互切磋、相互学习、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才能相互共荣。单兵作战，商家的大忌啊！”雷子一句话引出青霉素长篇以示清白的娴熟表述。
“药七的培训课程真是与众不同啊！你们厂长评书世家出身吧？这段话比青霉素消炎，都能把管仕的公鸭嗓刺激成帕瓦罗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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