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邻邑相望⑧，鸡狗之音相闻⑨，罔罟（gǔ）之所布⑩，耒（lěi）耨（nòu）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注释①胠：撬开。箧：箱子。囊：口袋。匮：通“柜”。②摄缄縢：用绳子捆好。摄，结，勒紧。缄、滕，都是绳子。③固扃：用锁锁牢。固，用作动词，弄结实。扃，指锁钥。④“此世”句：这就是世俗所谓的聪明。知，同“智”。下同。⑤“则负匮”句：背着柜子、扛起箱子、提着布袋就跑。揭，举起。趋，快步走或跑。⑥乡：通“向”，以前，早先。⑦不乃：岂不是。积：准备。也，通“耶”。⑧齐国：指田成子篡齐之前的姜氏之齐。周武王封姜尚于齐，至桓公时创立霸业，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国富兵强，百姓殷实。这里所写正为此种景象。邻邑相望，形容人丁兴旺，城邑密布。⑨“鸡狗”句：表现一种太平宁静的社会景象。⑩罔罟之所布：渔网所及的地方。指水上面积。罔，通“网”。罟，网的总称。耒耨之所刺：犁锄所刺的土地。指耕地面积。耒，犁。耨，锄头。方：古人称面积的用语，犹方圆，纵横。阖：合，总合。四竟之内：指全国范围内。竟，通“境”。宗庙：古代君王祭祀祖先的地方。社稷：祭祀土神和谷神的地方。邑屋、州闾，都是古代划分行政区域的名称。乡曲，偏僻的乡村。曷偿：何偿。法，效法。田成子：即田常，本名叫陈恒，春秋时齐国大夫。鲁哀公十四年（前481），田常杀了齐简公而立平公，自专国政。后来田常的曾孙田和又把齐康公放逐到海上，自立为齐侯。此即历史上有名的“田氏篡齐”事件。诛：讨伐。十二世：当为“世世”之讹（用俞樾说），不必穿凿计算。有，享有。
译文为了防备撬箱子、掏口袋、开柜子的盗贼，就一定要封牢扎紧口袋，把门窗箱柜关锁牢固，这就是世俗所谓的聪明。可是大盗来了，则背起柜子、扛起箱子、提起口袋就跑，唯恐封闭捆扎关锁的不牢固。那么，从前所说的聪明，他们所做的不就是为大盗准备的吗？
让我们试作论述：世俗所谓的聪明，有不是为大盗做准备的吗？所谓的圣明，有不是为大盗守护的吗？何以知道是这样呢？从前的齐国，相邻城邑遥遥相望，鸡鸣狗叫之声相闻，渔网遍及的水面，犁锄耕作地陆地，方圆二千余里。统括四境之内，所用来建立宗庙社稷，治理邑闾州乡等区域的方法，何尝不是效法圣人呢？可是，田成子一旦杀掉齐君，就窃取了齐国。所窃取的仅仅是这个国家吗？连同治理国家的聪明圣智的法制也一并窃取了。所以，田成子虽有盗贼的名声，而其处境却能像尧舜一样安稳，小国不敢指责，大国不敢征讨，世世代代享有齐国。这不就是窃取齐国，连同其圣智聪明的法制一并窃取，用来保护他那盗贼之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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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páng）斩①，比干剖②，苌弘（chǐ）③，子胥靡④。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⑤？”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⑥？夫妄意室中之藏⑦，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⑧，鲁酒薄而邯郸围⑨，圣人生而大盗起。掊（pǒu）击圣人⑩，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
注释①龙逢：即关龙逢，夏桀时贤臣，为桀所杀。②比干：殷纣王的庶叔，屡谏纣王，被剖心而死。③苌弘：周敬王时贤臣，后被周人所杀。相传他死后怨气不伸，三年而血化为碧。肔：裂腹。④子胥：即伍子胥，春秋时吴王夫差贤臣，屡谏夫差，不听，后被赐死，并抛尸江中，使其糜烂。靡，通“糜”。⑤道：准则。⑥何适：何往，到哪里。⑦意：通“臆”，揣测。⑧唇竭则齿寒：嘴唇反举向上，牙齿就觉寒冷。竭，竖起，外张。⑨鲁酒薄而邯郸围：据许慎《淮南子·缪称训》注说：楚国朝会各国诸侯，鲁国与赵国都献酒给楚王，鲁国的酒味薄而赵国的酒醇厚。楚国一个管酒的管吏向赵国人索酒，赵国人不给，楚国的官吏记恨在心，暗中掉包，将赵国的醇酒换成鲁国的薄酒进献给楚王。楚王大怒，便发兵围攻赵国的都城邯郸。按，以上二句皆言事出有因，往往互相联系。⑩掊击：抨击，打倒。
译文让我们再试作申论：世俗所谓最聪明的，有不是为大盗准备的吗？所谓最圣明的，有不是为大盗守护的吗？何以知道这样呢？从前关龙逢被斩首，比干被剖心，苌弘被开肠破肚，伍子胥被抛尸江中糜烂。像这样四位贤人，也免不了身遭杀戮。故而跖之同伙问跖：“做盗贼也有应该奉行的准则吗？”跖回答说：“哪里会没有准则呢？能估量猜测屋子里所藏的财物，这是圣；进入室内争先恐后，这是勇；撤退时殿后，这是义；预知事之可行与否、成败如何，这是智；合理均分所得财物，这是仁。不具备这五条，而能成为大盗的，天下不曾有过这样的人。”由此看来，善人得不着圣人之道就不会有所建树，跖得不着圣人之道就不能横行无阻。天下的善人少而恶人多，因此圣人利天下的作用少而害天下的作用多。所以说：嘴唇张开，牙齿就受寒；鲁国酒味淡薄，邯郸便受围攻；圣人出世，大盗也就随之而起。打破圣人礼法，释放盗贼，这样天下就能获得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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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夫川竭而谷虚①，丘夷而渊实②。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③！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④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⑤也。为之斗斛（hú）⑥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chēng）之⑦，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xǐ）⑧以信之，则并与符玺以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也？彼窃钩⑨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⑩？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yuè）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
注释①川竭而谷虚：山川中的水干竭了，谷道也就空虚了。川，两山间的流水。谷，两山间的水道。②丘夷而渊实：山丘如被削平，则深渊也就被填满了。夷，平。实，满。③平而无故：太平无事。故，事故，变故。④重圣人：使圣人（之法）重要起来。即推崇圣人之法。⑤重利盗跖：使盗跖之流得到更加厚重的利益。⑥斗斛：古代量器。十斗为一斛。⑦权衡：指秤。权，秤锤。衡，秤杆。称，称轻重。⑧符玺：指凭信之物。符，古代帝王传达命令或征调兵将的凭证，用木、竹、玉、铜等制成，刻上文字，分成两半，双方各执一半，合起来以验真伪。玺，印信。⑨钩：衣带钩。此指一般不值钱的东西。⑩则是非：那么这岂不是。是，指“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的情况。逐：追随，效法。揭诸侯：居于诸侯之上。揭，举。“虽有”句：即使用赏赐官爵的办法也不能劝止他们不要这么干。轩，贵族所乘之车。冕，贵族所戴的礼帽。劝，勉励。斧钺：指刑戮。钺，大斧。
译文河流干涸了，溪谷随之空虚；山丘铲平了，深渊随之被填平；圣人死去了，大盗就不再兴起，天下也就太平无事了。圣人不死绝，大盗就不会止息。所以倚重圣人治理天下，就是使跖一类大盗获得重利。人们制造出斗斛来量多少，却连斗斛也被窃去了；制造出秤来称轻重，却连秤也被窃去了；制造出符信印章本来取信，却连符信印章也被窃去了；制造出仁义来矫正人们的过失，却连仁义也被窃去了。何以知道是这样呢？那些盗窃了衣带钩的小贼捉住了要被诛杀，而盗窃了国家的大盗却成了诸侯，在这样的诸侯之家，仁义也就有了，这不是把仁义圣智一起盗窃了吗？所以那些追随于大盗之后，把自己抬举为诸侯，窃取了斗斛权衡符信印章以谋利的人，即使用高官显爵作为赏赐也不能劝止他们不要这么干，纵然有砍头重刑的威慑也不能禁止他们这么做。这种大大有利于盗跖而无法禁止的现象，这就是圣人的过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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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①。”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②天下也。故绝圣弃知③，大盗乃止；（zhì）④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⑤；掊斗折衡⑥，而民不争；殚（dān）残⑦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zhuó）乱六律⑧，铄（shuò）绝竽瑟⑨，塞瞽旷之耳⑩，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lì）工（chuí）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yuè）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
注释①“鱼不”二句：语出《老子》第三十六章。注见该章。②明：示，宣示。③绝圣弃知：弃绝圣明，抛弃智巧。④擿：通“掷”，抛弃。⑤朴鄙：朴实单纯。鄙，鄙陋无知。⑥掊：打破，砸碎。折：折断。⑦殚残：彻底毁掉。殚，尽，全。⑧擢乱：搅乱。六律：指音律。古时用十二个长短不同的竹管审定声音的清浊高低，乐器之音即以此为准。其中分阴阳各六个，阳声的叫六律，阴声的叫六吕，合称十二律。⑨铄绝：烧毁，销毁。竽瑟：泛指乐器。竽，簧管乐器。瑟，弦拨乐器。⑩瞽旷：即师旷，春秋时晋国著名乐师，擅长审音辨律。古代乐官多为盲人，故称“瞽旷”。瞽，瞎眼。人含其聪：人人都保有自己灵敏的听觉。含，怀藏，保全。聪，听觉灵敏。文章：犹“文采”，错综华美的花纹或色彩。散五采：使五色各自分离（不相配合）。五采，五色。胶：粘住。离朱：一名离娄，相传是黄帝时视力最好的人。《慎子》：“离朱之明，察毫末于百步之外。”明：视力。钩绳：木匠用来定曲线和直线的工具。而：通“然”（燃），燃烧（用王引之说）。规矩：木匠定圆形和方形的工具。：折断。工倕：相传是尧时的巧匠。大巧若拙：语出《老子》第四十五章。意谓具有大智慧的人，不尚机巧，顺应自然，故形似愚拙。削：削除。曾：指曾参，孔子弟子，为人至孝。史：指史鳅，亦称史鱼，春秋时卫灵公的直臣。卫灵公宠用小人弥子瑕而疏远贤臣蘧伯玉，史鳅乃自杀，以尸谏灵公，受到孔子称赞。（见《韩诗外传》卷七）钳：夹住。杨：指杨朱。墨：指墨翟。二人均为先秦时思想家，善论辩。德：原始的自然之性。玄同：谓与天地万物混同暗合。铄：通“烁”，闪烁。句意谓天下的人就不会被闪烁的东西迷惑了。累：忧患。僻：邪僻，邪恶。外立其德：显露、炫耀自己的才能品德。爚乱：惑乱，迷乱。爚，炫耀。
译文所以说：“鱼儿不可以脱离深渊，管理国家的政权军队等不能展示给人看。”那些圣人就是治理天下的利器，是不能明示给天下人的。因此，摒弃聪明智巧，大盗就可休止；丢弃玉器、毁坏珠宝，小盗也不再兴起；焚烧符信、打碎印章，人民就能返朴归真；打破斗斛、毁折权衡，人民就不会争斗；完全毁弃天下的圣人之法，人民才可以参与议论。搅乱六律，销毁竽瑟，堵塞师旷的耳朵，天下的人才能含藏其本性之聪慧；抹除彩色花纹，散乱五色，粘合离朱的眼睛，天下的人才能含藏其本性之明；毁弃曲尺绳墨与圆规矩尺，折断工倕的手指，天下的人才能含藏其本性之巧。所以说，“最大的巧如同笨拙。”削除曾参、史鱼的德行，封住杨朱、墨翟的口，舍弃仁义，天下人的德行才能达到与大道同一的境界。人们能含藏其明，天下就不会有炫耀夸张之举；人们能含藏其聪，天下就不会遭连累而受害；人们能含藏其智慧，天下就不会被迷惑；人们能含藏其德行，天下就不会有邪恶。像曾参、史鱼、杨朱、墨翟、师旷、工倕、离朱这类人，都是向外炫耀他们的才能品德，用来迷乱天下人心，统治国家的办法是用不着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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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①？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②，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③。若此之时，则至治已④。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⑤，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⑥，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⑦，足迹接乎诸侯之境⑧，车轨结乎千里之外⑨。则是上好知之过也⑩。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
注释①至德之世：道德最淳朴的理想社会。②“容成氏”至“神农氏”：此十二人都是传说中的上古帝王。③“民结绳”八句：语见《老子》第八十章，文字略有出入。结绳，远古时没有文字，故用给绳子打结的办法来记事。现在有些少数民族还有类似的办法。④至治：治理得最好的时代。⑤遂：竟。延颈举踵：伸长脖子，踮起脚跟。形容殷切盼望的样子。⑥赢：裹，装足。趣：通“趋”，奔赴。⑦内、外：均就家庭说，指家内家外。去其主之事：背离了为自己的主子效劳的职责。⑧“足迹”句：意谓大家竞相追随，足迹相接，遍及各诸侯国的国土。⑨结：纵横交错。⑩上：指国君。好知：崇尚、推崇才智之士。
译文你难道不知道道德最完美的时代吗？从前上古帝王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在那个时代，人民用结绳的方法记事，以其所食为甘美，以其所衣为漂亮，以其习俗为快乐，以其居处为安适，相邻之国互相望得到，鸡鸣狗叫之声能够听得到，民众直到老死也不互相交往。像那样的时代，就是治理得最好的了。当今之世，竟然要让民众伸长脖子、踮起脚跟企盼，听说“某地方有贤人”，就带足粮食跑去投奔他，弄得在家里抛弃了亲人，在外面抛弃了主上的事务，他们的足迹踏遍诸侯国土，车轨纵横交错于千里之外。这都是君主推崇才智之士的过错。君主如果崇尚智巧而抛弃大道，天下就要大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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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yì）、机、变之知多①，则鸟乱于上矣；钩、饵、罔、罟、罾（zēng）笱（gǒu）之知多②，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jiē，又音jū）罘（fú）之知多③，则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xié）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④，则俗惑于辩矣⑤。故天下每每大乱⑥，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⑦；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⑧，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⑨，下烁山川之精⑩，中堕四时之施。惴（chuǎn）（ruǎn）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tūn）之意。已乱天下矣！
注释①弓、弩、毕、弋、机、变：都是捕鸟的工具。弩，用机关发射连珠箭的弓。毕，长柄的网。弋，带绳的箭。机，又叫弩牙，弩上发矢的机关。变，通“碆”（bō），石制箭头。②钩、饵、罔、罟、罾、笱：都是捕鱼的工具。罾，俗称扳罾，用竿支架的渔网。笱，捕鱼的竹笼。③削、格、罗、落、罝、罘：都是打猎的工具。削，通“箾”（shuò），竹竿。格，木柄。二者都是用来张罗网的东西。罗，捕鸟的网。落，篱笆。打猎时用来遮拦禽兽，使之陷入阱牢之中。罝、罘，都是捕鸟的网。④知诈渐毒：都是欺诈的意思。知，通“智”。颉滑：纠结错乱。坚白：指“离坚白”，战国时名家学者公孙龙子的一个著名论题。他把石头坚硬的质地和白的颜色等孤立地加以分析，说它们不能并知并见。解垢：同“邂逅”，本指不期而遇，引申有偶然凑合之意。同异：指“合同异”，战国时名家学者惠施的一个诡辩的论题。他认为一切事物的相同和相异都是相对的。⑤俗惑于辩：世俗之人，就会被这些诡辩所迷惑。⑥每每：常常。⑦“故天下”二句：意谓人们只知道舍内求外，追求知识，而不知道恬淡无为，清虚合道。所不知，指分外的事，即一切客观存在的知识。所已知者，指分内的事，即人类本身所具有的天性。⑧“皆知”二句：意谓人们只知道反对暴君、大盗，而不知道反对圣人、仁义。所不善，指暴君、大盗的行为。所已善者，指圣人、仁义之道。⑨悖：乱。此作亏蚀解。明：光芒。⑩烁：销毁。此指山崩川竭。堕：通“隳”（huī），毁坏。四时之施：指四季冷暖炎凉的气候。惴耎之虫：指无足的虫类。惴耎，虫类蠕动的样子。肖翘之物：指能飞的小虫。种种：淳厚朴实的样子。役役：奸诈狡黠的样子。佞：巧言谄媚的人。啍啍：反复叮咛。
译文何以知道是这样呢？弓箭、罗网、机关方面的智巧多了，天上的飞鸟就要被扰乱；钩饵、渔网、竹篓方面的智巧多了，水中的鱼类就要被扰乱；木栅、藩篱、罗网的智巧多了，山泽中的野兽就要被扰乱；欺诈、恶毒、狡黠、诡辞、坚白、同异的言辩多了，世俗之人就要被迷惑了。所以，天下常常发生大乱，罪过就在于崇尚智巧。天下人都懂得去探求他所不知道的，却不懂得去探求他所知道的；都知道责难他认为不善的，却不知责难他认为善的，所以天下就大乱了。这样一来，在上遮蔽了日月的光明，在下销毁山川的精华，在中破坏四季的正常运行。蠕动的爬虫，微小的飞虫，都无不因此而丧失其本性。崇尚智巧之祸乱天下，如此之厉害呀！从夏商周三代以来就是这样的：舍弃淳厚朴实的百姓，而喜爱狡黠奸诈的小人；废弃恬淡无为的风尚，而喜欢喋喋不休的教化。喋喋不休的教化已经搞得天下大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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