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终是你-你是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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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天空划过一道明光,紧跟着不远处传来“砰”的巨响,地面随之猛烈震动。

    东边又开火了。

    地上或坐或躺的难民,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已经习惯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场面。

    流血、饥饿、杀戮,是目前萨塔动荡地区的全部。

    麻木是人们瞳孔的颜色,食物是他们唯一的冲动。

    乔雯也习惯了,她来到萨塔已经三个月,作为一名战地记者,穿梭在战火中采访报道,头上划过的炮弹随时都有可能落在脚边,把带她去阎王殿报到。在这里,生命是轻于鸿毛的。

    更多的时候她是红十字救助队的一员,帮受伤的人包扎伤口,减轻他们的痛楚,还把自己的口粮拿出一点来喂给饥饿的孩子。比如,现在——

    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半睁着如墨的眼睛,躺在母亲的怀里,因为太饿没有力气动弹,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而他握拳的小手,手指也跟火柴棍似的。

    乔雯蹙眉,把口袋里压扁的耶素拿出来递给这位母亲。母亲的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后深深地望向她,微微张嘴,没有声音。

    乔雯摇头,她知道她要说什么,可对于每一声感谢,她都从心底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早就瘦得皮包骨的母亲小心翼翼地把干粮撕成片喂到孩子嘴边,乔雯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转身回到帐篷去拿纱布和绷带了。

    露易丝和乔雯一样是战地记者,但和乔雯不同,她来这里不是自愿的,而是无意间得罪了人,被上司指派到这里来的。

    此时她正躲在帐篷里拿着手机来回踱步,满脸焦虑。她来这里也有三个月了,可一点也没习惯,和刚来这里时一样怕得要死。最开始出去跑任务时被炮火吓得哭着回来,晚上惊恐地睡不着觉,发了疯一样地想办法要回去。

    现在她依然没有放弃,下了任务就躲在帐篷里各种托关系,等电话,恨不得下一秒就能飞回国去。

    看到乔雯进来,露易丝也只是瞅了一眼,然后继续盯着手里的手机。

    乔雯补充完医药箱,喝口水准备出去,露易丝喊住她:“昨天中弹的韩国记者,今天死了。”

    乔雯抬头,脑海里闪过昨天那个韩国男记者中弹的情形:当时他正在刚被敌军袭击过的民宅前做报道,突遭敌军折返袭击,尽管有同盟军留下的战士保护,但还是不幸右腹中弹,送回来时已经昏迷。

    没想到还是没能救回。

    见乔雯面色平静地垂眸,露易丝诧异又恼火:“乔雯,你真不怕死啊?”

    死?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于她而言,来到这里后才是重生。

    更何况,“死”这个字眼可不是她现在才近距离接触到的。

    早在四年前,或是更久以前,她的人生就是和死亡博弈的过程。记忆的缆车启动,画面滚动到巴黎和那张脸时,乔雯强迫自己拉回缥缈的思绪,回神:“你没听过中国一句老话吗?既来之则安之。”

    露易丝别过脸,烦躁抚发:“没听过,我爸是英国人。”

    露易丝是中英混血,从小就跟着母亲生活,讲话还有点上海口音,所以这俗语自然是听过的。不过是被乔雯给激怒了,随便拿话来应对罢了。急火过去,她神情哀伤:“我长得这么漂亮,才二十三岁,我不想把时间蹉跎在这里,也不想一不小心就死在这儿……”

    都说混血儿是上帝的宠儿,露易丝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身材高挑,褐色的波浪长发,一张无可挑剔的脸非常耀眼,在动荡之地简直就是危险的代名词。

    如果不是来这里,她本可以活在天堂。乔雯无法反驳她抱怨的大实话,想了想说道:“生死有命,怕有什么用。”

    露易丝抬头,盯着乔雯像盯着一个奇怪的物种:“乔雯,别说得你这么无所谓似的,你就没有念想吗?”

    乔雯怔怔,忽然胸口像被人捶了一下的难受,她细眉下压,不想继续和露易丝对话。

    她不是没有念想,而是不允许自己有。

    在这里的人都知道,乔雯是这里最勇敢也是最忙碌的人。她敢于一个人抱着相机前往战火最密集的交战点,也常常背着救护药箱在受伤的人群穿梭。

    她从不允许自己闲下来。

    很多时候,只有忙碌,才能让人没有时间去想别的。

    乔雯正试图安慰露易丝的时候,有一个士兵掀开了帐帘,他对乔雯说“有个小孩在外面说找她”。

    乔雯赶紧跟着他出去,踏出帐帘的那一刻,明亮的光线倾晃了世界,她的眼眶莫名湿润。不知道是被念想波及,还是感伤那位韩国记者的死讯。

    找乔雯的小男孩,她不认识。那孩子约莫八九岁,一双乌亮的眼睛警惕地打量周围每一个人,此时,他正蹲在地上,看到乔雯后才缓缓站起来。

    乔雯用英文问他是谁,找她有什么事。小男孩不说话,只是怯生生地从破烂的衣服里掏出一封信递上。男孩的手有些脏,白色信封上沾了几处黑黑的手指印。乔雯看到正中间写着她的名字,中文字体工整漂亮。

    不等乔雯问话,小男孩把信递上后就“嗖”地跑掉了。

    乔雯往回走,边走边打开,里面竟是韩文。

    只有两句话: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说明我已经死了。请务必护送A21号的真相到塞漠港,拜托了,乔雯。

    最后右下角是用阿拉伯文写的地址。

    落款金文彬。

    居然是那个负伤死亡的韩国男记者。

    2

    看完信以后,乔雯骇然,她手指猛地攥紧,纸张在指缝间皱褶。乔雯意识到这是一封很重要的信,可是她不明白,金文彬为什么会写信给她。

    除了有一次她和他一起出任务遇到流弹空袭时,她本能把他扑倒,免于受伤,除此之外他们两人并无过多接触。

    太阳渐渐西移,换防的战士来回踏步的声音充斥周围,乔雯内心汹涌,但表面依旧保持平静,她把信折叠好放回信封,塞进口袋,转身间看到阿罕麦德首领。

    乔雯快步上前:“阿罕麦德上校,我想去看看金宇彬记者。”

    阿罕麦德说:“不,你见不到他了,我们已经开车送他的尸体去火葬场了。”

    话音刚落,乔雯听到十点钟方向驻地外卡车开远的声音。

    她心下一紧,快步追去,推开门口刚从摩托车上下来的士兵,利落跨步上车并拉下油门,一个箭步飞出,将士兵骂咧的叫喊声甩在身后。

    乔雯追逐卡车飞溅起的尘土,胸膛像在漏风。

    她不停回想金文彬信上没有逻辑关系的两句话,以及刚才阿罕麦德如此着急要火化一个外国记者尸身的安排,一个可怕的念头涌过心头:难道金文彬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和A21号的真相有关?

    他们现在扎营在萨塔郊外三公里处,执政党管辖,与玛格党交火。五个月前,萨塔执政党的政府大楼遭到空袭,当晚一个村落被屠杀烧毁,那里实则是执政党一处秘密的军火库。战火一触即发,被称为“A21号事件”。

    舆论纷纷一边倒,谴责玛格党单方面挑起战争,屠杀百姓,支持执政党。

    乔雯的思绪十分混乱,她知道,在见到金文彬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就在她和前边的卡车距离拉近时,忽然有子弹从左侧飞来。乔雯俯身躲闪,赶紧将摩托骑到右侧,就这样看到子弹是从前面迎面开来的卡车里射出来的。

    看车头插的旗,是敌军玛格党。

    对方火力十分猛,一阵扫射逼得卡车无法前行,运送金文彬尸身去火葬场的只有两个士兵,虽然也做出了回击,但两个士兵的火力不堪一击。

    乔雯借助卡车的庇护左躲右闪着,保证自己不被射击到。很快她听到“啪”的一声闷响,车身剧烈地摇晃。

    乔雯皱眉,卡车的车胎被打爆了。

    这里还是执政党的兵力范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的人一定很快会赶来,玛格党这样明目张胆地跑过来,不知是什么目的。

    乔雯顾不得多想,她贴近卡车尾部,拿出一颗放在摩托车袋里的小型爆炸器,一跃而起抓住后车门,身体贴紧车身,随后将爆炸器安在车门把手上爆破。车门被爆,几颗子弹迅速飞出,乔雯听到里面士兵换弹夹的声音,趁着这几秒的间隙,前滚翻入车厢。没等士兵看到她的身影,她飞快出手将两个人的脖子拧断。

    尽管两个士兵连自己死在谁的手里都没看清,但乔雯很清楚自己的动作生疏不少。她挥手将两个士兵的眼睛合上,不停地对自己说,这一切只是自卫需要,和以前无关。

    她现在是战地记者乔雯,以后也是。

    乔雯迅速撩开盖在金文彬身上的白布,被面前的这一幕给硬生生地扯下了最后一丝侥幸。

    金文彬的脸上、手臂上有侦讯过的痕迹,他果然不是死于腹部中弹。

    有人想从他嘴里套出守着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估计就是他交代在信里的内容了。

    玛格党有人从车上下来,乔雯往车外看,不远处政府军的增援也往这里赶来了。现在逃出去已经不可能了。

    乔雯干脆把白布盖上,在玛格党的人过来之前,翻身借助臂力跑到车底。

    紧追而来的执政党一边追赶一边发射子弹,地上的石子和尘土飞溅而起,玛格党车速加快,乔雯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往何处。就在她思考没多久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乔雯被惯性甩出车底,顺着一旁的倾斜山坡滚下。

    天空和地面在一秒之间,颠倒数次。

    跌到地面后,乔雯吃力地睁开眼睛,身子一时动弹不得,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滚到了半山腰的位置,下面是茂密的荆棘和更深的坡地。

    她休息一会儿后爬起来,忽然想到什么,赶紧去翻口袋:幸好,信还在。

    萨塔的夜说黑就黑,待乔雯爬回到公路上,星星和月亮都已经出来了。

    她得尽快回到营地去。乔雯往回走,脚步匆匆。

    沉重的夜色和受伤后的疲惫感一点一点袭来,四周连一只鸟都不曾飞过,更别提是否有人。脚下的路显得格外冗长,看不到一点光的前方像魑魅魍魉等在那儿,乔雯越发觉得不安。

    这时身后传来汽车的声音,乔雯警惕回头。

    不是军用卡车,而是一辆普通的黑色皮卡。

    战火纷飞的地方,深夜僻静的公路,独自行走的女人容易成为被攻击的目标。

    乔雯蹲地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里,低着头继续走,用余光留意着皮卡。车越来越近,可是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最后和她擦身而过。

    看着远去的皮卡车,乔雯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停在了原地,石头的棱角似要嵌进她紧握的手掌里,那痛感像是在提醒自己,要保持随时的清醒。

    猛然而至的紧张过后,她渐渐回过神来:为什么突然会有如此强烈的熟悉感?

    其实夜色里的粗略一瞥,她连对方的轮廓都没看清楚。可为什么,她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久违的人影。

    或许,她下意识地还在想他,希望有一天还能再见到他。

    乔雯失神一笑,想着:不过是因为紧张产生的错觉罢了,还是继续赶路吧……

    乔雯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阿罕麦德正在门口来回踱步,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

    乔雯走过去,解释回来这么晚的原因,说是玛格党来犯,引得执政党与其动火,她躲到一旁不小心滚下山坡晕了过去,其他一概不知。

    阿罕麦德看了看乔雯,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回去休息。

    乔雯回到自己帐内,露易丝从床上跳下来,瞪大眼睛打量她:“你,你跑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呀,你衣服都破了!”

    乔雯的脸、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是滚下山坡时弄的,她假装无谓地摆了摆手,“出去了一下,不小心滚下山。没事。”

    “我听到外面打起来了,阿罕麦德说你跑出去了。我以为你也要死了呢。”露易丝眼眶一红,咬牙忍住。

    乔雯愣了愣,扯嘴角自嘲:“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挂掉的。”她走到一旁拿起脸盆打水,简单梳洗后,换掉衣服就躺上床了。

    关灯后,乔雯内心的汹涌无法随着夜色平静下来。

    她在犹豫,要不要去金文彬给的地址。所谓“A21号事件”的真相,是东西,还是人?

    想到金文彬受刑后的尸身,乔雯懊恼极了,她真想让他活过来好让自己问一问: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选择了那么努力想要甩掉过去的她!

    突然隔壁床的露易丝开口说话:“你为什么当战地记者?”

    乔雯侧头:“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嘛。”露易丝双手枕到脑后,等待乔雯的回答。

    这个问题很简单,战地记者可以全世界到处走,并且还能很好地掩饰身份,十分适合她保命和重新开始的需要。乔雯重新看向帐顶:“因为我想要冒险。”

    露易丝冷笑两声,不置可否地转过身,声音却哽咽了:“乔雯,我回不去了。”

    乔雯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回不去,是指心心念念的上海。

    “下午你猜领导怎么劝我的?他说我虽然没选择这里,但这里却选择了我。全都是狗屁话,和你的什么既来之则安之一样的狗屁……”露易丝自顾自地吐苦水,泪湿枕头,丝毫没注意到乔雯听到这一句话时,脸上一闪即逝的哀伤。

    第二天一早,乔雯的床铺已经没有了人影。

    露易丝发现一张纸条,是写给她的:露易丝,谢谢你。

    谢谢你告诉我,有些事我们无法选择,还要欣然地接受。

    因为,这是宿命。

    3

    金文彬给的地址,很难找。

    因为战乱的关系,站牌、门牌号残缺不齐,乔雯穿过临时搭建的菜市场,进入集中的居民区。不封顶的房子之间缝隙很小,路道蜿蜒冗长,不时看到一些年轻的男人三三两两地或靠墙而站,或蹲在路边,迷茫和懒散从他们的眼底溢出来。

    大概找了二十分钟,乔雯踩上台阶,驻足在一扇红色铁门外,应该就是这里了。

    敲门,没有人来开。

    乔雯耳朵贴门,听到里面隐约有声音。她从包里拿出便利贴,用阿拉伯文写下她是金文彬派来的,然后塞进门缝。就在这时,里面忽然传来一阵短促而惊恐的尖叫,乔雯连忙敲门呼喊,可依旧没人应门。她停下了动作,忽然想到什么,然后沿着一旁跑到房子后面,果然看到后院铁门被撬开了。

    在后院停着的车,是昨晚公路上擦身而过的皮卡。此时,一个戴帽子的黑衣男人肩上扛着一个人,正快步走向皮卡。

    直觉告诉乔雯,黑衣男人肩上的这个人,就是金文彬用性命守护的A21号真相。

    她冲上前把打开的车门狠踹回去,戴帽男人眼露杀气地瞪过来,那一刻杀意相对,但下一秒却又两两无言。

    乔雯真切地,看到了傅靳然的脸。

    相比两年前,他瘦了、头发长了很多,刘海遮盖住两道帅气的眉毛,但遮不住一如从前的犀利眼眸。

    傅靳然内心的讶然不低于乔雯,他从来没想过会再见到她,并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尽管巴黎一别后,他没有一天忘记过她。

    更准确地说,他没有一天忘记过恨她。

    可是真的见到了,见到记忆中她乌黑的长发,像月亮一样明亮的脸蛋,见到她洒满星辰的眼睛望着自己,傅靳然不曾间断的恨意偏偏在此刻崩断了。

    他先乔雯一步回过神要走,乔雯却忽然拽住他的手,说:“你不能带他走。”

    傅靳然皱眉,警惕侧身:“你打不过我的。”

    “打不过也要试试看。”话音未落,乔雯转身用手肘去攻击他,趁机迫使他把肩上的人丢到地上。

    她的接连几招近距离掣肘很奏效,傅靳然为躲避试图将肩上的人往车上放,乔雯趁机抓住,扯到地上。强烈的动作让昏厥过去的男人醒过来。

    完全没有束缚的傅靳然一下子占了上风,乔雯的出击频频被束缚。傅靳然利用绝对的身高优势和力气紧紧地将乔雯箍在怀里。

    “你是不想伤害我,还是不屑和我打?”乔雯无法动弹,开口问。

    傅靳然皱眉:“你为什么要找他?”

    “那你又为什么要找他?”乔雯反问。

    醒来的矮个子男人看到两人正难解难分,正是天赐良机,赶紧站起来飞快跑远。

    乔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不是傅靳然的对手,所以宁愿让目标跑掉,也不能让他带走。

    傅靳然松开乔雯要去追,乔雯拖住他百般阻挠,两人又贴身博弈了几十招,直到目标不见身影。乔雯放弃抵抗,被傅靳然死死地按在车门上。

    随着乔雯轻喊出声,傅靳然注意到她胳膊上的伤痕。

    傅靳然愤愤地放开她。

    乔雯捏着肩膀转过身来,用连自己都分辨不清是什么心情的语气说:“傅靳然,好久不见。”

    傅靳然的嘴角暗暗搐动,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地别过头去,开门上车。

    “下一次我绝不会手软。”他的声音低低的,像在警告乔雯,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乔雯被这句话激怒,在他发动车子时径直开门上车:“何必等到下一次,我们现在就遇上了。”

    她在对他的底线视而不见!傅靳然瞪着后视镜,低喝:“江樱!”

    听到这个名字,乔雯有片刻的失神,她倔强抿唇笑了一下:“江樱已经死了,我现在叫乔雯。”

    傅靳然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关节清晰凸起,强忍着回头的冲动,他很想知道这两年她去了哪里,过得如何。

    可是她过得好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呢?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那一天是他一生的分界点,他没有完成任务,他最好的战友死了,他失去了自己的特种兵身份和她的行踪。

    那天以后,他祈祷过无数遍不要再见到她,又无数遍地按捺不住思念。

    在这种纠结的折磨中,时间慢慢地冲淡了心跳和热血。

    现在的他,只想把这段找不到出口的过往烂在心里,直到灰飞烟灭。

    狭小的车内,一阵寂静。乔雯盯着他的背影,黯然垂眸:“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哪怕是一句“好久不见”,也吝啬于我吗。乔雯恨透了这样憋闷的重逢。

    “有。”傅靳然回头,脸色如冰山一样,“你别再坏我的事。下车。”

    乔雯心头一恸。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下车。

    萨塔的清晨是宁静的,若没有战火,这片浅灰色的建筑就全部沉眠于这样的宁静中。乔雯一个人走回铁锈红门前,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坐着坐着眼前就模糊了。

    原来世界上没有坚强这回事,不过是拖长时间轴的强撑。

    特别是动情的人,早已没有刀枪不入的盔甲了。

    听着傅靳然车开走的声音,乔雯咬了咬嘴唇。没有人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有多复杂。可是她没有哭,因为她一直知道,跌宕起伏的,才是人生。

    尽管从前的她没有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因失手而永远做不了保镖;没有料到自己会从一个冷血的保镖成为一个战地记者;没有料到那个让她失手的男人,会让她牵挂一生。

    尽管有这么多的没有料到,但她依然知道,命运给予的,只能接受。

    4

    待情绪平复后,乔雯进入房间里,搜集那个逃走的男人更多的信息。

    寸头、偏褐肤色、高鼻梁、身形偏矮瘦、右侧鼻翼有颗痣。

    房间很脏乱,地上丢着很多衣服、烟头,还有吃过的快速食品,厨房里散发出阵阵臭味,已断电断水,窗帘拉起来不见一点光。

    很明显,这里是那个男人的安全屋,他躲在这里。

    他应该有一个孩子,因为在床头有个小铁箱,里面有一双小孩子的小鞋子。但所有的物品中暂时没发现女人的痕迹。

    乔雯在抽屉里发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军人们的合影,但照片被剪走了一部分,照片背后写着:To Sami。

    逃走的男人叫Sami。

    地毯式搜索过后,乔雯在Sami的食品垃圾里发现,所有食品都来自同一家餐厅。而这家餐厅的位置并不是最近的选择。

    直觉告诉乔雯,或许可以去这家餐厅问到一些关于Sami的线索。她拿着票据赶往餐厅,期间不忘查看傅靳然的定位。

    是了,刚刚的乔雯强意上车,并不全是为了寒暄,更多的,是为了将微型定位器偷偷地放到他的座椅下。

    定位显示傅靳然出了居民区,正向北面驶去。不管他找Sami有什么目的,她都要先他一步找到Sami。乔雯想着,抄近路赶到了餐厅。此时还没到中午的营业时间,餐厅里没有多少人,一个服务生在拖地,另一个在收银台,一男一女。

    乔雯看着收银台包着白色头巾的女孩,走过去轻敲台面,问道:“卡巴布还有吗?”

    女孩抬头,说:“有,不过要现做,要等。”

    乔雯又问价格是多少。

    女孩说一份要五十萨币。

    乔雯盯着她,没说话。

    女孩不明就里,问乔雯要不要来一份,乔雯开口又问她:Sami在哪儿。

    听到Sami这个名字,女孩的脸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耸肩摊手,表示不认识这个人。

    乔雯俯身,严肃绷脸说:“我知道你认识Sami,他现在很危险,我必须找到他。”

    女孩蹙眉,乔雯从口袋里拿出金文彬的信,反过来在空白处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随之把信折好推过去:“你把这封信转交给Sami,他一定会见我。要快,如果你不想他有事的话。”

    乔雯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成事的可能性,这才转身离开。

    卡巴布是萨塔人最喜欢吃的烤肉串,一般二十萨币就可以买到一份。但处于战乱时期,战火封锁区域的餐厅价格就会翻上一番,甚至更高。Sami一个躲藏着的人,一个连穿在脚上的鞋破了都没钱换的人,居然可以在他的食品垃圾里看到很多卡巴布的残渣。这对乔雯而言,他们的关系并不难猜。

    女孩一定知道怎么找到Sami,现在乔雯担心的,只是时间。

    在傅靳然出现之前,对金文彬说的A21号真相,乔雯还是模糊的。但现在她知道了,是人,是逃走的Sami。

    乔雯盯着天空的那一轮骄阳,她意识到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是:找到Sami,并按照金文彬的嘱托,护送他安全抵达塞漠港。

    突然,乔雯的胃翻江倒海般难受,她捂腹扶墙猛地干呕起来。她真切地感受到一只大手推着她往前走,容不得她回头。

    金文彬的死、信上的嘱托、傅靳然的出现,一切的一切,似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乔雯瞪大眼睛,在心中问自己的影子:“乔雯,你要变回江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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