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性爱作品经典-散文随笔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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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因为她们没有性的吸引力。一个美貌女子,只有当性之火在她体内纯洁而美好地燃烧并透过她的面庞点燃我体内的火时,她才算得上一个美人。

    她在我眼中成为一个美女,是因为她是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而不是一张照片。一个美的女人是多么可爱!可是这样的人又是那么难觅!这世上太少非凡美丽的女性了,这真叫人伤感!

    漂亮,姣好,但不可爱,不美。漂亮和姣好的女子有着好看的面容和好看的头发。可是,美的女人只能是一种体验,她意味着火之传导,意味着性的吸引。我们现代人的词汇太贫乏,只能用这个词儿了。性的吸引这个词适用于戴安娜·德·波依蒂厄斯。甚至适用于每个人的老婆最美的时候,——哦,这么说倒像是在诽谤和侮辱了。可如今,爱之火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性吸引力,这两者可能是一回事,但层次却差得远了。

    商人的女秘书标致而忠心耿耿,她的价值主要取决于她的性的吸引力。这样说一点也不含有“不道德关系”的意思。

    甚至今日,一个有点慷慨的女子总愿意感到她是在帮助一个男人(如果这男人接受她的帮助)。希望他接受她的帮助,这愿望本身就是她的性的吸引力。这是一团真正的火,即便热量极小。

    但它有助于使“买卖”活跃。或许,若没有女秘书进入商人的办公室,商人早就全然垮了。是女秘书唤起体内的圣火并将之传达给她的老板,老板感到浑身能量倍增,感到更为乐观,于是生意兴隆。

    当然了,性的吸引力亦有其另一面,它对被吸引者也可以是一种毁灭力量。当一个女人开始利用自己的性吸引力捞好处时,此时就有某个可怜的男人倒霉了。性吸引力这一面最近已经用滥了,已经不止像以往那样危险了。

    巴尔扎克笔下那些毁了许多男人的性感交际花现在会发现干这行没那么容易了。男人现在变狡猾了,他们会躲避动了情的妓女。事实上,现在的男人一感到女性的性吸引力就认为这里面有问题。

    真可惜,性吸引力成了生命火焰的肮脏代名词了。任何男人,只有当某个女人在他的血管中燃起一团火时他才能工作有成。任何女人,除非她在恋爱着,否则她就无法真正快活地干家务——一个女人可以默默地爱着,一爱就是五十年甚至还不曾意识到自己是在爱。

    真希望我们的文明教会我们如何使性吸引力适度微妙地释放,如何令性之火燃得纯洁而勃发,以不同程度的力量和不同的传导方式溅起火花,闪着光芒,熊熊燃烧,那样的话我们每个人或许都可以一生在恋爱中度过。这意味着我们应该被这火点燃,浑身充满热情,对一切报以热情……

    可在眼前的生活中,却是满眼的死灰。

    女人会改变吗

    人们在谈论未来要发生的事——试管婴儿,所有爱的胡言乱语全没了,女人与男人别无二致。可我觉得那是胡说八道。我们特别喜欢把自己想像成地球上十分新奇的东西,其实我觉得这是在自我夸耀而已。汽车和飞机什么的是新奇的东西,可里面的人不过还是人,没什么太大长进,比起那些坐轿子坐马车的人或摩西时代靠双脚从埃及走到约旦的人没长进多少。人类似乎有一种保持原样的巨大能力,这就是人。

    当然,做人有多种方式,但我想任何一种方式在今天都很时兴。今天,就像数不清的昨天一样,有小克莉奥帕特拉[22]、小泽诺比娅[23]、小萨米拉米斯[24]、小朱迪斯[25]、小路丝[26],甚至小夏娃妈妈。时势使她们成了小克莉奥帕特拉和小萨米拉米斯,而不是“大”的,那是因为我们的时代只重数量不顾质量的缘故。但是复杂的民族总归是复杂的民族,无论是埃及还是阿特兰蒂斯[27]。复杂的民族是十分相似的。不同的是,“现代”人与非现代人,复杂的与不复杂的人比例不同。如今有不少复杂的人,他们与其他文明条件下复杂的人并无多大区别,毕竟人还是人。

    而女人也只是这种人类现象的一部分罢了,她们并非另类。她们并不像罗甘莓[28]或人造丝那样是地球上的新东西。女人尽管像男人一样复杂,可她们也还是女人,也只是女人,不管她们认为自己是什么。人们说现代女人是一种新型的人,是吗?我想,我相信,过去有不少与现在一样的女人,假如你同她们结婚,你会发现她们与你现在的老婆没什么两样。女人就是女人,她们只是所处的阶段不同。在二三千年前的罗马、西拉库斯[29]、雅典和底比斯[30]有着与今日女人一样鬈了发、化了妆、喷了香水的小姐、太太,她们就像今天的小姐太太一样激起男人的感情。

    我在德国报纸上读到一则笑话——一现代男性和一现代女性夜晚在旅馆的阳台上凭栏眺望大海。男人说:“你看星星正向黑色咆哮的大海坠落!”她说:“住嘴!我的房间号是32!”

    那似乎就是最现代的女性了,很现代。但我相信,卡普里岛上在台比留斯皇帝统治下的女人也会冲她们的罗马和卡奔尼亚(Campania)情人如此这般地说“住嘴”的。亚历山大和克莉奥帕特拉时期的女人也一样。随历史的车轮转动,女人会变得“现代”,然后又会不现代。后罗马帝国时期的女人绝对“现代”,托勒密(Ptolematic)时代的埃及女人也一样,都是能喊“住嘴”的女人,只是旅馆变了样子罢了。

    现代性或现代绝非我们刚刚发明的什么东西。它是每个文明末日时的东西。正像树叶在秋天泛黄,每个文明末日时的女人(罗马、希腊和埃及等)都曾现代过。她们精明而漂亮,她们会说“住嘴”,可以随心所欲。

    那么,“现代”能走多远?女人又能有多现代?你花钱让她得到满足;如果你不给她钱,她就自己拿钱去花。一个女人的现代性就在于她说让你住嘴你就住嘴,别说什么星星大海的废话,我的房号是32!说真格儿的吧!

    说到这要紧的一点,它是一个极小的小点,小的可怜,不过像个句号一样。所以现代女子一次又一次粗暴地抓住这要紧的一点,发现她的生活是一连串的小句号,然后是一线串着的小点。住嘴吧,小子!……当她为1.000这个数字打点时,她会对点感到厌烦,这个点太简单、太明显了,甚至没有什么要领。一串串的点之后就是空白,绝对空白。没有什么可删除的了。什么念想都没了!

    于是彻头彻尾的现代女子会呻吟:哦,小伙子,再往空白里加上点什么吧!可那彻头彻尾现代的小伙子早就把一切都摒弃了,无法弥补,只能说:宝贝,我一无所有,只有爱[31]!于是彻底现代了的女子会喜滋滋地接受它。她知道这不过是感伤的过去的回音。可是当你把一切都清除干净让一切都无法成长时,你甚至会对感伤的过去的回声感恩戴德。

    于是这把戏又开始了。当清除了一切,触到实际生活的琐碎细节时,你会发现这些细节是你最不喜欢面对的。哦,小伙子,能采取点什么措施?小伙子没了什么灵感,只能围着这些细节打转,直到自己成了维多利亚时代时髦家具上的钉子。于是他们就成了两个十分现代的人。

    不,女人不会改变。她们只是走过一个个常规的阶段,先是奴隶,再是贤妻,再是尊敬的伴侣,高贵的主妇,杰出的女人和公民,独立的女性,最后是现代女性,会喊“住嘴吧,小子!”小伙子住了嘴,可上帝的磨还在转[32]。没什么可磨时,就磨那些“住嘴”女性,可能是让她们回转到奴隶阶段,让这循环再重新开始,循环往复,千百年后,再变成“现代”女性。住嘴吧,小子!

    一支铅笔有一个头(point),一个论题有一个论点(point),评语应该是切中肯綮(pointed),一个想向你借五镑钱的人只有到紧要关头(come to the piont)才来借。很多事都有一个要点(point),特别是武器都有尖(point)。可生活的关键(point)是什么?什么才是爱的真谛(point)?说到关键点,一束紫罗兰的真谛何在?没有什么真谛(point)。生活和爱就是生活和爱,一束紫罗兰就是一束紫罗兰,硬要问个究竟(point)只能把一切都毁了。自己活也让别人活,自己爱也让别人爱,花开花败,都随其自然而去,哪有什么要领可言(point)。

    女人曾比男人更懂这个。男人由于酷爱武器(武器都有一个尖[point]),坚持让生活和爱有个意义(point)。可女人就不这么认为。她们曾经明白生活是一条流水,曲缓流折,同流、分流、再同流——在悠长微妙的流动中绝无句号,没什么意义,尽管有流得不欢畅的地方。女人惯于把自己看成是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溪,充满着吸引、欲望和美,是能量和宁静的舒缓流水。可这观念突然就变了。她们现在把自己看成孤立的东西,看成是独立的女性,是工具——爱的工具、劳动的工具、政治的工具、享乐的工具,这工具那工具。作为工具,她们也变得有目标了(pointed),她们由此要求一切,甚至儿童和爱都有个意义。当女人开始得到意义时,她们就不再犹豫。她们摘一朵雏菊,也会说:这雏菊一定有个意义,我要得到它。于是就开始剥掉它的花瓣,剥得一干二净,再拔掉黄黄的花蕊,剩下的只是一点点绿底盘,仍然找不到其意义,随后厌恶地撕掉那绿色的花底盘,说:我称它蠢花,竟没个意义!

    生活绝非是个意义的问题,而是个流淌的问题。关键在于流淌。如果你想想,你会发现,雏菊也像一条流动的小河,一刻也不会停止流动。从叶丛中拱出第一个小小的花蕾,花梗渐渐长起,花蕾渐渐饱胀,白白的花瓣露出尖角,怒放出快乐的白花和金黄花,几经早晨和晚间的开闭,它都稳稳地停在花梗顶端,随后花儿就默默地萎缩,神秘地消失了。这个过程中没有停留和犹疑,它是一个永恒欢乐生命流动的过程,小小的生命灿烂至极后悄然平淡,就像一口小泉眼,不住地喷涌,最终喷入某个隐秘的地方,即便如此它也没有停止。

    生命亦如此,爱尤其如此。没什么真谛。你没有什么可剔除的,除非虚假——那既非爱也非生活。但爱本身是一种流溢,是两股感情之流,一股来自女人,另一股来自男人,永不止息地流淌,时而与星星一起闪烁,时而拍岸,但仍向前流着,交汇。如果它们激起雏菊样的浪花,那也是这流动的一部分;他们迟早会平息下来的,那仍是这流动的一部分。一种关系或许会开出各种花来就像一株雏菊开出颜色各异的花一样。随着夏日逝去,它们都会死去,但那绿色的植物本身却不会死。不枯萎的花儿那就不是花。但枯萎的花儿是有根的,在根部,那流溢在继续、继续。问题的关键是这流溢。自己活也让别人活,自己爱也让别人爱。爱和生活都没什么真谛。

    妇道模式

    女人真正叫人头疼的一点是,她们非要使自己适应男人的女人观不可,她们一直这样。当一个女人全然是她自己时,那正是男人想要她成为的那种女人。她发疯,是因为她不大知道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追随一种什么样的模式,要符合男人对她怎样的想像。

    当然了,既然世上有各式各样的男人,那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男人之女人观。可男人要的是类型而非个别人。正是类型而非个性,才产生了他们的女性观或“理想”的女性。那些十足贪婪的罗马绅士就创造了一种女管家的理论或理想,这正符合罗马人的财产欲。“恺撒的妻子应该是无可置疑的。”[33]于是他妻子就一直不容置疑下去,不管恺撒本人如何值得怀疑。后来,像尼禄[34]这样的绅士创造出一种“放荡”的女人观,于是后来的淑女们在人们眼里都显得很放荡。但丁带来了一个贞洁无瑕的比阿特丽丝[35],从此贞洁无瑕的比阿特丽丝们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达几个世纪。文艺复兴发现了有学问的才女,于是才女们便嘁嘁喳喳地混入诗歌散文中了。狄更斯发明了少女型的妻子,从此这号妻子就泛滥起来。他也弄出个他自己的贞洁的比阿特丽丝,这就是贞洁并可与之结为秦晋之好的阿格妮斯[36]。乔治·艾略特模仿这一模式并使之确立下来。高贵的女人、纯洁的配偶和爱心拳拳的母亲占据了女人这一领域,被写得无以复加了。我们可怜的母亲那辈人就是这样的女人。我们这辈男人因为有点怕我们高贵的母亲,就转而去娶那种少女型老婆了。我们这样做并算不上什么大发明,惟一新鲜点儿的是这种少女型老婆要有点男孩子样才好,因为年轻男子绝对是惧怕真正的女性的。真正的女性是一群太危险的人,她们像大卫的朵拉一样邋遢。算了,还是让她有点儿男孩子气吧,那样保险点。

    当然了,还有别的类型的女人。有本事的男人会造就有本事的女人模式。医生造就了能力强的护士,商人造就了能干的女秘书。依此类推,就有了不同模式的女人。如果你乐意,你可以教女人生出男人才有的荣誉感来。

    男人心中还有一种永恒的女人模式——妓女。不少女人正符合那个标准,因为男人想要她们那样。

    就这样,可怜的女人让命运给毁了。这并非因为她缺少头脑,她本是有头脑的。男人有的她都有。惟一的不同之处是,她要求一个模式。给我个样子让我学吧!女人总这么叫喊。除非她在很年少的时候就选好了自己的模式,她才能宣称她是她自己,任何男人对女人的看法都影响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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