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千宠-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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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氏连忙扯住了他的衣袖,“别为了我和阿浔闹得不快。柳阁老把阿浔视为心头肉,容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你又刚在皇上那儿挨了训斥,柳阁老若是再说出您点儿不是……”她哭得梨花带雨,“妾身不就成了害你的罪人了么?我跟你过了这些年,只盼着你康健安好,别的都是小事。”

    叶鹏程怜惜的帮她擦去满脸泪痕,语声无力:“可我怎能让你受这般委屈呢?”

    彭氏勉力扯出一抹微笑,更显娇弱之姿,“在家里,我也只能与你说说体己话。我没事,话说出来就好了。若是惹得你心中不快,我可就什么都不敢说了。”说着神色一黯,蹙眉叹息道,“唉,阿浣再大些就好了,也能听我唠叨几句,如今什么也不懂。可是再大一些,就该给她张罗婚事了,有些闺秀从十二三就定下婚事了呢。唉……想想就舍不得。”

    叶鹏程听了这话,心思转到了叶浔身上,“那个孽障今年十四了吧?你赶紧给她张罗一桩婚事,早一些把她嫁出去。”

    彭氏则犯了难,“世涛的婚事就是柳家和爹娘张罗的,阿浔想来也是一样,哪里有我们置喙的余地。说实在的,我是打算着给阿浔找个好婆家,就因这个缘故,才压下了这份心思。”

    “我们做父母的,还不能给儿女张罗婚事了?这是哪一家的道理?”叶鹏程冷笑,“那个不孝子的婚事,柳家和爹娘越过我们做主已是不对,那个孽障的婚事,他们再没有干涉的道理。我让她嫁谁她就得嫁谁。柳家若是再给我们找个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的女婿,我们这日子还能过么?”

    在他口中,叶世涛和叶浔是没有名字的,只是不孝子、孽障。

    彭氏又红了眼眶,“这说起来都怪我,当年我若是不嫁给你,爹娘也不至于与你生出嫌隙,处处以柳家的意思为准。”

    “这是说的哪里话?”叶鹏程语声温和下来,握住了彭氏的手,“当初的事怎能怪你?都是我不好,累得你被爹娘轻看,受了不少委屈,我定会弥补你的。”

    “弥补我做什么?”彭氏宜喜宜嗔的道,“真有这心思,多疼爱阿浣、世浩几分就行了。”

    叶鹏程笑道:“那是自然。孩子们的婚事,我都让你做主,把那孽障嫁出去,再给阿浣寻个如意郎君。”

    “好,我听你的。”彭氏目光微闪,“此事我们不宜声张,也免得柳家听说之后,先一步做了安排。我也不是计较别的,主要是长子长女的婚事我们若都不管,旁人岂不是要说出闲话来?我在内宅没什么打紧,连累到你总是不美。”

    叶鹏程听得喜上眉梢:“知道你体贴,这件事从速着手,赶在年前就成婚才好。这些年就没几件顺心的事,我看就是被她克的!”

    6绸缪

    景国公与叶夫人看到叶鹏程,一如叶鹏程看到叶世涛——横看竖看都不顺眼。为了避免每日里怄火,只让小辈人每月初一十五去光霁堂点个卯。

    叶鹏程却乐于每日见到叶世涛、叶浔,晨昏定省的事从来不让他们敷衍。

    傍晚,叶浔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去往正房。

    正要进门时,有人脆生生唤她:“大姐!”

    叶浔循声望去,是叶浣。

    叶浣比叶浔小十四个月,刚满十三岁,容颜与彭氏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着相同的清雅娇柔,只是少了彭氏那份高贵。

    当初柳氏病故时,叶浔刚过满月。叶鹏程勉强守了半年,就以子女太小需要人照顾为由,娶了继室彭氏进门。彭氏进门七个月后,早产生下了叶浣。早产的原因,是因吴姨娘而起。出了那件事之后,叶鹏程鲜少再踏进吴姨娘的房门。

    平心而论,叶浔对叶浣谈不上憎恶,更多的是一份轻视。

    罪魁祸首是彭氏。是彭氏在她嫁到宋家之后,与叶鹏程一唱一和地气得祖父祖母病故,逼得哥哥远走他乡,末了还让叶浣抓住眼看又要得势的宋清远。夫妻两个一心为彭氏所生的一双儿女谋划着前程,一心要将原配所出的两块绊脚石赶走或利用起来。

    只是叶浣不争气,加上宋清远哄人的功夫一流,两个人才做出了私通的丑事。也幸亏那两个人糊涂,没按照彭氏的计划行事,她才得以把那些人一刀切。

    叶浣娉娉婷婷地走到叶浔面前,笑盈盈道:“只顾着在房里学着做饭菜,险些误了请安的时辰,紧赶慢赶,总算是还不晚。”

    随后听到的,是她生下了一名男婴,心里不由诧异:不应该是女孩儿么?不应该是她和裴奕都认定了的女儿么?

    “回来一阵子了。”裴奕极为歉疚地抱了抱她,“没能在家陪着你,有没有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有娘一直陪着我呢。”叶浔道,“娘从一早就在正屋等着,你有没有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去过了。”裴奕笑道,“娘是喜出望外,全然没想到你会给她生下一个孙儿。”

    叶浔很像是打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我满心满意地以为是个女儿呢。”

    裴奕忍不住轻笑,“我还不是一样?眼下都不知道孩子取什么名字才好。”

    叶浔也忍不住笑起来,她和他倒是同病相怜呢。随即挣扎着坐起身,唤奶娘将孩子抱来,要好好儿地看看。

    孩子抱到怀里,仍是满心忐忑,“这样子……唉……这样子……”根本看不出像谁,怎么个情形?都是这样的嘛?她满心疑问。

    奶娘哪里看不出叶浔的纠结,笑道:“少爷的样貌与侯爷酷似,夫人细看看,像不像?”

    “……”叶浔看看裴奕,又看看怀里的孩子,无言以对——哪儿就酷似了?她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好不好?

    眼看着妻子的神色越来越纠结,越来越拧巴,裴奕差点儿就笑出声来,吩咐奶娘将孩子抱下去,这才道:“你我是做父母的,看不出相似之处也在情理之中,娘也说孩子长得像我。”

    “是吗?”叶浔一听太夫人都这么说,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这种事我怎么会骗你。”裴奕怜惜地抚了抚她脸颊,“辛苦了整日,吃点儿东西?”

    叶浔乖乖点头,“嗯,好。”

    裴奕唤人之前,紧紧地抱了叶浔一下,又吻了吻她额角,“阿浔,谢谢你。”

    怀胎固然是她辛苦一些,可若没有他与太夫人这般照顾,她也不能这般顺利地生产。叶浔不由笑着点了点他鼻梁,“谢什么啊?净说傻话。”

    “就是要谢谢你。”裴奕的唇下落到她唇瓣,狠狠吮吸一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初为人|父的感受,是他无从用言语说清楚的。

    叶浔大抵明白他的心迹,对他盈盈一笑,“那就别让我饿肚子。”

    裴奕笑开来,唤丫鬟传膳,还不忘劝她:“坐月子呢,就别吃辛辣之物了。”

    “嗯,我知道。”叶浔点头,又是不满,“你这是把我当傻子了?”

    裴奕哈哈大笑,眼含宠溺地揉了揉她的长发。

    叶浔吃了些东西,又用了一碗燕窝羹,仍是疲惫得紧,躺回到床上,便又沉沉入梦。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上午。

    产房是设在了西厢房——东面耳房与寝室打通,做了盥洗的净房,西面耳房则是茶水房,东厢房就不需提了,是她的小书房,能做产房的只有这儿了。

    房间收拾得纤尘不染,一应陈设也不马虎,都是照着她日常喜好布置的。

    室内没放香炉,多放了几个插满香花的大花瓶,室内花香流转,气氛清新怡人。

    昨日种种煎熬已成过去。

    叶浔惬意地吸进一口气,唇角漾出笑意。

    “夫人,您醒了?”竹苓端着铜盆走进门来,“太夫人方才就吩咐奴婢,说您便是还没醒也要唤醒您先吃点儿东西再睡。”又笑着回头,用下巴点了点另一间次间,“太夫人正哄着少爷呢。”

    叶浔坐起身来,由竹苓服侍着净面、净手、漱口,“这一夜有没有哭闹?”问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不安的,“奶娘可还合意?”孩子不认奶娘可就麻烦了。万一她眼拙给孩子选了两个都没缘分的奶娘呢?

    “夫人放心。”竹苓笑着娓娓道来,“少爷和郭妈妈投缘,对另一位就有些抵触,太夫人已赏了另一位银子,让她回奶|子局了。昨晚您睡着之后,侯爷和太夫人一直在少爷跟前,到深夜的时候,太夫人撵着侯爷回房歇息,侯爷一大早又来看了看少爷和您,便出门了。少爷并不爱哭闹,只是饿了的时候才会哭几声。”

    “那还好。”叶浔舒心地笑起来。

    说着话,太夫人已抱着孩子走进门来,“阿浔醒了?可有哪儿觉得不舒坦?”这样问着,环顾了一下室内,是知道儿媳有时挑剔得很。

    叶浔会意,笑道:“没有,都很好。”又道,“娘,辛苦您了。”

    “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太夫人抱着孩子在叶浔跟前落座,给她看正在沉睡的孩子,“你看看,特别乖顺的一个孩子。你是个有福气的——怀胎时他可是一点儿苦头都没让你吃,生产时也是顺顺利利的——像寻常折腾三两天都不稀奇。自然,也得益于你会照顾自己,都是让人省心的孩子。”

    “我抱抱他。”叶浔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过,这才回太夫人的话,“是呢,这孩子真是一点儿苦头都没让我吃,太乖巧了。怨不得人们都以为是个女孩儿。”

    太夫人不由笑起来,“可不就是么。弄得我们准备了那么多女孩儿的小衣服小鞋袜。”

    叶浔再次细细打量孩子的小模样,见小小的一张脸,嘟着小嘴儿,小鼻子鼻梁挺直,眉毛还极为浅淡,却能看出是与裴奕一样的眉形,头发极短,却很浓密。“依您看,孩子长得像侯爷么?”

    “像暮羽。”太夫人笑着笃定地道,“你是做娘的,看不分明,我们却看得出。”

    “那就好。”叶浔心安地笑起来,抬眼看向太夫人,见婆婆神色有着浓浓的慈爱,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喜悦,想到孩子名字的事,就道,“娘,您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还是你和暮羽商议着取名字吧。”太夫人笑着将孩子接回去,“别的事我都不会管,日后一心帮你照看着孩子就行了。”又帮叶浔扯了扯锦被,“得空就多睡会儿,洗三礼虽然不需你出面,还是少不得扰攘一番。”

    叶浔依言躺回去,“嗯,我听您的。”

    同一时间,裴奕与孟宗扬站在御书房的龙书案前。

    皇上昨日窝了一肚子火气,两个人起先还担心他要有惊人之举,却没想到,他心情不错,而且是很有闲情。

    皇上执笔在手,先后写下了三个名字,前两个是为裴奕和孟宗扬赐字。

    裴奕,字师虞。

    孟宗扬,字缙乔。

    第三个名字,则是皇上帮裴奕的孩子取的名字:庭旭。

    两人明白之后,俱是笑着谢恩。

    一般官员的字,不是自己取就是授业恩师给取的。他们两个一没闲情自己取,又都没有个正经的恩师——说到底,他们是皇上一力提携才有今日,别人不过是顶着个似是而非的名头,不会细致到连这种事都考虑周全。便是柳阁老对裴奕都如此,大事小情都不便做到明面上。

    皇上赐字,要比赏良田金银还难得。

    而皇上亲自给臣子的孩子赐名,更是极难得之事。

    说完这些事,皇上让内侍将一幅舆图和一摞卷宗交给裴奕,“在家中细细斟酌,也省得被那杆子闲人扰得乱了了心绪。陆先生秉承天下一家之道,我并不赞同,你好生斟酌,切忌照他的心思行事。我给你十日的假,你和内侍去兵部打个招呼。”

    “臣明白,多谢皇上隆恩。”

    “去吧。”

    裴奕刚走,孟宗扬就跪倒在地,可怜巴巴地道:“启禀皇上,臣与柳府正在商议与柳家五小姐的婚期。”

    皇上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如何?”

    孟宗扬忙道:“臣与柳家结亲,迎娶柳五小姐是早晚的事,京城皆知。臣想请皇后娘娘或是皇上隆恩赐婚,皇上若是不答应,臣再去求皇后娘娘。”

    皇上险些蹙眉,皇后产后身子还有些虚弱,平日事情又多,哪里有闲情理会这些。这混账东西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把皇后搬出来的吧?却也真不愿意他时不时地去磨皇后,没理他,转头唤内侍,“拟赐婚旨。”

    孟宗扬心里乐开了花,“臣谢主隆恩!”有了赐婚旨意,柳家再不好推迟婚期,最迟今年秋日,他就能娶柳之南进门了。

    皇上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叮嘱一句:“来日要善待发妻。”

    孟宗扬语声中充斥的喜悦更浓,“臣定当谨记在心!”

    皇上运了运气,沉默片刻,才把“滚吧”换成了“下去吧”。

    **

    裴奕回到家中,还没到午间。他急匆匆地到了西厢房,先问了问叶浔的情形,后去看了看孩子,最后才去跟叶浔说话。

    叶浔听了皇上给他和孟宗扬赐字又给孩子取名,打心底高兴,“师虞,庭旭,我都很喜欢。”揉了揉他脸颊,又打趣道,“日后言官要骂你的时候,就要指着你的鼻子唤‘裴师虞’了。”

    裴奕哈哈地笑起来,随后才道:“皇上给了我十日的假,要我在家中静心处理公务。这段日子,我能好好儿地陪着你和孩子。”详情是不便与她说明的。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叶浔道,“不然这日子可真够闷的,只能躺在床上,连书都不能看。”

    “自然不能看,看书累眼。”裴奕安抚道,“想看什么书就跟我说,我读给你听。”

    “那怎么行,再说爱看的都是以前看过的书,想手里有个东西消磨时间罢了。”叶浔笑着携了他的手,“也没事,有庭旭,还有娘和你陪着呢。”

    裴奕却将这件事记到了心里,开始琢磨她平日还有什么喜好,他可以安排一下。毕竟,坐月子要一个月,他却只能陪她十天。

    **

    孩子的洗三礼,太夫人和叶浔、裴奕商量之后,只请了走动得较为频繁的亲朋。

    柳夫人和膝下三房媳妇、柳之兰、柳之南都来了。原本柳之南是不该过来的,可柳夫人和柳阁老知道她与叶浔的情分匪浅,又架不住她一通歪缠,便让她如愿了。

    叶府那边,叶夫人和王氏、赵氏、叶澜都来了。喜得贵子这样的事,堪比叶浔出嫁,是如何也要过来的。

    江宜室自然是要带着叶沛前来道贺的。

    另外就是几部尚书侍郎的夫人前来添一份喜气。

    叶冰和婆婆孙太太、妯娌罗氏也过来了。她是不想做这种锦上添花的事,可孙太太却认定这种事是如何也要前来道贺,她也只好强笑着应承下来。

    来到裴府,见一干人俱是朝堂里有头有脸的重臣家眷,心头的不快便又添了三分。

    不都猜测叶浔这一胎是个女儿么?怎的到头来却生了个儿子?看她那身板儿,不都说她生养艰难么?怎的反倒是顺顺利利产下了一子?

    要是女儿该有多好,如此,叶浔一两年都不能母凭子贵,裴奕便是再迷恋她的样貌,心思也会慢慢淡下去。

    要是叶浔的身子骨真如人们猜测的那般娇弱不堪该多好。生下第一胎之后便要调养个三五年,便是再会取悦裴奕,也是有心无力了。

    她已无法再迷恋裴奕,对他只有痛恨,恨他不把她当人,同样的,恨屋及乌,愈发厌恶作为他夫人的叶浔。

    平日所思所想,不过是盼着二人落魄。

    多希望有那一日,她虽然嫁的门第不出奇,却依然能凌驾于他们头上,将他们视为脚下尘泥一般踩踏。

    可事实呢?

    皇上竟亲自给裴奕赐字,给叶浔生的孩子赐名。惹得人们争相巴结逢迎。

    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好,竟能入了皇上的眼?

    她委实想不明白。

    实在是气不顺,她坐在厅堂里听着人们笑语喧哗,心烦不已,一会儿说茶不合口,一会儿说点心难以下咽,将服侍在一旁的裴府丫鬟指使得团团转。

    罗氏见她这样一幅做派,在心里冷笑不断,面含讥笑地坐到了她近前,先对旁边的裴府丫鬟摆一摆手,笑道:“我这二弟妹出身高门,莫说你们了,便是我都伺候不来,与其受累不讨好,不如去别处喝喝茶歇一会儿,等有事我再唤你。”

    丫鬟听出话中深意,笑盈盈称是,去别处帮忙了。

    叶冰对罗氏怒目以对。

    罗氏却悠然地啜了一口茶,“嗯,上好的明前龙井,便是在家中,喝到品相这般好的茶也是难得了。”又冷冷瞥一眼叶冰,低声警告道,“你要是不愿意来,只管早说,没的让人笑话算是怎么回事?就为了显摆你一副小家子气才过来的么?娘家婆家都会将你笑死,更别提别人了。你要实在坐不住,此刻就给我滚回你引以为傲的娘家去,我们孙家不稀罕你这种做派的媳妇!不开眼的人见的多了,就没见过你这样子的。是,我们是利用你原是叶家二小姐的身份才来了这里,可若是没有你,我们照样儿能过来给裴夫人添一份喜气——没见那么多不请自来的人么?”

    “哼!”叶冰逸出低低的冷哼,“大嫂倒真有一府主母的风范,竟把架子摆到别家来了!”

    “我是孙家主母,到何处都是,教训不懂规矩的人是情理之中的事。”罗氏黛眉一挑,“难不成你不服?回头到了家里可别怪我太刁难你!”

    “……”叶冰气愤难当,却是不敢再辩驳了。

    罗氏主持中馈,想给她小鞋穿太容易了。先前罗氏在衣食起居上就屡屡为难她,偏生理由充分,让她有苦说不出。可恨娘家又没给她多少梯己钱,她对经营外面买卖的事情又是生手,别说赚钱,能不亏已是不易。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需要一笔供自己周转的银子!所谓财大气粗,手里有了足够的银钱,谁还敢给她冷脸瞧?

    可这银子能从哪儿来呢?她敛目思忖着。

    统共也没几个人。

    **

    叶浔这边一如太夫人预料,房里的人来来去去。

    柳夫人、江氏将孩子抱在怀里就不愿撒手,絮絮询问叶浔这两日的衣食起居。都不能多留,柳夫人临走之前,将一个大大的红包塞到叶浔的枕头下面,“你外祖父给旭哥儿的,一早就叮嘱我不要忘了这回事。”

    叶浔就忍不住笑,“原本以为外祖父要给孩子一样心思奇巧的物件儿呢。”

    “我起先也是这么想,可他说什么物件儿都不比真金白银实惠,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让孩子多点儿傍身的银两最好。”柳夫人笑道,“你们母子可要好好儿的啊,等满月的时候,你外祖父就来看你们了。”

    叶浔由衷地笑着点头,“一定的,您放心。也让外祖父不要记挂着我。”

    “自然会带话给他的。”柳夫人抚着外孙女的脸颊,宠溺地笑了,“你这孩子,真是的,到此时也不见胖一些,胖一些才好啊。”

    “还不胖?”叶浔撇撇嘴,又摸了摸腹部,“脸都圆了,肚子不知何时才能消减下去……”

    柳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鼻梁,“净胡说,你这脸要是真圆了,我也就不需抱怨了。腹部都是如此,过了满月就好了。”

    “好吧,我姑且信您的说法,要是瘦不回去,我可要去找您要个说法的。”

    柳夫人呵呵地笑,“要是瘦不回去,也是你婆婆待你太好,你找我去算账我也是满心欢喜。”

    老人家的喜悦感染了叶浔,她也随之笑了起来。

    柳夫人走后,叶夫人就来了,抱着自己的曾外孙真是爱不释手,对叶浔道:“旭哥儿和侯爷像得紧,日后再生个和你酷似的女儿就好了。”

    叶浔如之前面对祖母时一般平静地笑道:“起先我满心以为是个女孩儿的,却生了个男孩儿,真有些啼笑皆非的。不过既然有了儿子,就不需再想别的了吧?好生照顾他就是了。”

    “那怎么行?”叶夫人将孩子交给乳娘,坐到叶浔近前,笑道,“一个孩子还是太孤单了,还是要给旭哥儿添个弟弟妹妹才是。”

    叶浔扁了扁嘴,“可是生孩子……祖母,太辛苦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叶夫人怜爱地抚了抚叶浔的脸颊,“不过不用担心,过一两年,你自己就该张罗着再给旭哥儿添个伴儿了。”

    “真的吗?”叶浔可不敢指望自己能再生出生孩子的心思。那是让她一想就打怵的事儿。

    “自然。”叶夫人保证道,“我和你娘、你二婶都是过来人,都是这样才又添了别的孩子。”

    “那……好吧。我过一两年再想这些。”

    “这是应当的,先把第一个孩子照顾好才是正理。”

    “嗯,我晓得。”

    叶夫人从袖中取出一个封红,“带来的贺礼都要记在明面的账上,这是我私底下给旭哥儿的,你帮他收好。”

    怎么跟外祖父一个做派?叶浔有些不安地道:“这怎么行呢?我又不缺钱,您是知道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我们旭哥儿的,收着!听话!”叶夫人将封红塞到了叶浔的被子下面。

    叶浔摸到了封红,觉得厚厚的,心里不踏实,便问道:“我……我能不能看看?”要是数目小还好说,数目大的话,就不能收了。

    叶夫人有点儿无奈,“可真是的,要看就看吧。”

    叶浔挂着理亏的笑,将封红打开,不由吃惊。

    竟都是五百两、一千两的银票,全加起来怎么也有一万两了。

    一万两……对于祖父祖母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了,毕竟祖父如今只有个爵位,进项随之都减少了许多。

    “祖母,这可不行……”叶浔像是捧着个烫手的山芋,忙不迭地要还给祖母,“这怎么行呢?我和哥哥都不能时常承欢膝下……”

    “好孩子,你听我说。”叶夫人将封红里的银票装好,强行塞回叶浔手里,语重心长地道,“家里欠了你多少,我比谁都明白。尤其是我,为人子女、为人|母我都经历过了,知道欠了你和世涛多少,这一生到了如今,欠的最多不过是你们两个孩子,可我能弥补的到底是太少。我也晓得你们的心思,和叶家离得越远越好,我明白——家里的事我理不清,可这一点我是明白的。所以这许久我才宠着冰儿,对你也总是尽量冷淡一些。可我心里不糊涂,知道谁是真心孝敬我和你祖父。什么事我心里有数,也知道我一说你就明白。但在大面上,我要随着你和世涛的心思处事,对不对?”她握住了叶浔的手,“你和侯爷好好儿地过日子,世涛也比以往更踏实了,我没什么好担心的,银子留在我们手里也没别的用处,与其身故后银子给了你二叔的孩子,我更愿意现在就交给你们。数目也不算多,你乱推辞什么?”

    “祖母……”叶浔握住了叶夫人的手。她以前是乐于见到祖母偏疼别人的,可心甘么?不能做到,完全不能漠视,只是能够说服自己罢了。而此刻祖母的一番话,道出了作为长辈的抉择、艰辛之处,她没法子克制情绪了,面对着这个让她一度又爱又恨的长辈,泪盈于睫。

    “好孩子,别难过,不准哭啊。正在月子里,哭坏了眼睛可怎好好?”叶夫人将叶浔揽在怀里,不断地抚着她的背部,给她安抚。

    一如小时候那样。

    叶浔反倒愈发不能控制情绪,泪水颗颗滚落到腮边。

    “总是这样,不听话。”叶夫人帮叶浔拭去脸颊上的泪,自己也已是眼角微湿,“大喜的日子,千万不准哭,对你身体不好。知道我心里记挂你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叶浔攥紧了手里的封红,“可这么多银两……”

    “拿着,给我好好儿地收起来!”这件事,叶夫人是不容拒绝的,“我和你祖父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还能赚钱,这些不过是我的梯己银子。再说了,来日万一有个好歹,你还能不管我不成?你要决意不收,那咱们不妨细算算账,看你和世涛为叶家出了多少力,叶家又欠你们多少。”

    说的叶浔没法子反驳了,她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一沓银票,“那我就帮您存着。”

    “什么帮我存着,是帮我的曾外孙存着。”叶夫人捧住孙女的脸,“好好儿地跟侯爷过日子,看到你们好好儿的我就心安了。”

    “嗯!我会的,肯定会尽心把日子过好。”

    “那我就放心了。”叶夫人又打趣道,“看看,哭成了小花猫,快叫人帮你擦擦脸。”

    叶浔赧然,笑着称是。

    这日最高兴的是江宜室,虽说早就知道裴奕和太夫人不计较这一胎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到底还是男孩儿更让人心里踏实,她见叶浔过得如意,真比自己有了喜事还高兴。

    最兴奋的是叶沛,跟奶娘学着抱着庭旭,眉飞色舞的,“我就说么,大姐这一胎肯定会生个男孩儿,你看,让我说准了吧?”

    江宜室就哈哈地笑,低声揶揄道:“这往后你就不需看着你大姐夫一脸花痴相了,看着庭旭就行了。”

    “那是自然!”叶沛理直气壮地道,“有了庭旭,我还看大姐夫做什么啊?”

    引得叶浔和江宜室笑不可支。

    最沮丧的自然就是柳之南了,看着叶浔直皱眉,“不是说好了要生个女孩儿的?”

    “这事儿我说了算吗?”叶浔也很无奈,“都以为是女孩儿的,谁承想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也好。”柳之南一见叶浔这样,连忙道,“男孩儿也用得着香料香露,我照样儿给他准备起来,你放心,我肯定疼着他宠着他。”又跟叶浔说体己话,“赐婚的执意过两日就下来了,有皇上成全,我大抵近前秋冬就会嫁给孟宗扬了。”

    “是吗?”这倒是叶浔不知情的,自心底惊喜地笑起来,“皇上这可是给你们锦上添花啊,太好了。说说吧,你想要什么?到时我送给你。”

    柳之南旧话重提,“就想要个跟你一模一样的表侄女。”

    “……”叶浔扶额,“这个我可不敢应你。”

    柳之南咯咯地笑起来,“逗你呢,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我往后过日子什么的,你也要像帮宜室姐一样帮我才好。”

    “这好说。”叶浔满口应下来。

    经过了一整日的喧哗,到了晚间,府中才安静下来。

    叶浔在这一晚,就被裴奕勒令搬回正屋了。

    “不搂着你我睡不着。”他如是说,还一脸凄凄惨惨的样子。

    叶浔还能说什么?只得由着他,回了正屋。

    临睡前,叶浔才将外祖父的封红拿出来看了看。

    又是咋舌不已。

    外祖父竟给了庭旭五千两银子。

    “用这笔银子买个大点儿的宅子多好。”还给外祖父的想法她是根本就没想过,因为知道不可能。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她就算闹个十次八次的,外祖父也不会允了她。

    “到底还是因为没有和合心意的。”裴奕道。

    这倒是。叶浔想着,要是能找一个地段好又与柳府情形大同小异的宅子就好了。她小事上挑剔这一节,大抵是随了外祖父的。

    自昨夜起,她状态已完全调整回了平日的情形,晚间只要庭旭一哭她就即时醒来,恨不得当即下地去看看孩子。

    裴奕是从昨晚就已得知的,不然也不会坚持要她搬回正屋住了。她那边一有动静,他就连忙柔声安抚,随后又去孩子所在的西梢间看看,听得孩子安静下来又已入睡,这才回房。

    连续几晚都是如此。

    叶浔从意识上将晚间照顾孩子的事全部托付给了他。

    他一直尽职尽责的,她也就完全放下心来。

    坐月子也不是那么轻松的,除了吃吃喝喝,还要经受医婆为自己束腹、按揉除去体内未尽的秽物,折腾一番,不比生产时轻松多少。

    裴奕的十天假结束之后,叶浔开始让竹苓打理自己的膳食,除了平日太夫人要自己食用的饭菜,常以豆腐素蒸包、红烧猪肚片、清蒸凤尾菇、鸡汤黄豆芽、鸡肉炒海带等药膳佐餐,或者也可以说,以这些药膳为主进食。

    几样药膳的功效相同,都能够让身形尽快恢复。

    别人虽然都觉得她这一胎奇得很,都不觉得她丰腴多少,可她自己却比谁都清楚,腹部、腰上多出来的肉是她尤其不能忽略的。

    做了十几年的小瘦子,怀胎时身量慢慢臃肿也就认了,孩子已然生下来,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身量轻盈与身形丰腴穿衣服的感觉可是天差地别,又清楚地记得以前自己衣物的尺寸,她可受不了这差别。

    也许是药膳之于她十分有效,也许她天生就不是能胖得起来的体质,未到庭旭满月,她面容、身形已明显恢复了七八分。

    倒惹得太夫人担心了,“不是平日多思多虑所致吧?怎么这么快就瘦下去这么多?”

    叶浔只得如实招供。

    太夫人啼笑皆非,叮嘱道:“不论你是天生胖不起来,还是药效的作用,自己平日都要仔细着,要是身体底子变差了可怎么好?”

    叶浔忙道:“我也晓得这个理,平日总要医婆帮我把脉,倒是没说有哪儿不妥当。”

    太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又打趣道:“你本就生得是万中挑一了,偏生自己还要尽善尽美。”

    叶浔汗颜不已。哪里是要尽善尽美,是习惯做小瘦子时的轻快劲儿了。

    白日里,叶浔越来越喜欢将庭旭抱在怀里。庭旭几日之后,清醒时便睁开一双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周遭的人与景致。

    乌黑的瞳仁,熠熠生辉的一双眸子,让人一看就确定是随了裴奕的双眼,叶浔便又添了三分喜悦,对庭旭越发的疼爱。

    惹得裴奕打趣她:“你这算不算是以貌取人?以前倒是不知,你竟这样喜欢我的样子。”

    “谁以貌取人了?不过是希望孩子生得十全十美罢了。”叶浔啼笑皆非地反驳,“旭哥儿又不肯随我,难不成我还能因此少疼爱他一分?”

    裴奕笑笑的,“总是你有理。”

    本来就是这回事么。叶浔暗自腹诽着。

    到了庭旭满月那一日,府中宾客盈门,京城中数得上的门第都上门来道贺。

    幸好裴奕和太夫人之前就怕有这样的情形,提前吩咐了厨房,又知会了两家酒楼,不得已之下,就以流水席的规格招待不请自来的人。

    叶浔到这一日就不能做甩手闲人了,该出面应承的女眷都要寒暄一阵子,到了午间、晚间开席,又抱着庭旭游走在宾客之间。都没得空跟外祖父好好儿说说话。

    “真是比跟你成亲那日还累得慌。”晚间她躺在床上,和裴奕抱怨道。

    “的确是够累的。”裴奕感同身受,在外院款待宾客、挂念内宅中的母子两个,他也不轻松。

    “那就早点儿睡吧。”叶浔坐起来,越过他,探身熄了灯。

    庭旭满月之后,裴奕亲自帮叶浔调理着身体,她又自己便晓得平日诸多细节,身体情形比之旁人,自是事半功倍,自内尔外的,慢慢恢复到了产前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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