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晋王心里有数。
他坐在赵王府上，托着下颚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冷笑了一声。
赵王的心情也是没谁了。
他头疼地揉着眼角，见晋王一副在自家王府坐到海枯石烂的样子，就叹了一口气。
“你也够了。忠靖侯府的乱子牵扯不到你的心上人心上去，你还在这里看着我做什么？我虽然做事狠辣些，也没有说赔上自家人的道理。你放心，那个叫宋明婉的小丫头的事儿到此为止，你不会不相信你大哥吧？”
赵王也很冤枉。他的确是干了点坏事儿，当乾元帝和宋明婉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就往外传播了一些谣言，只是半点儿都没有伤了宋明岚的清白不是？
后头那些关于宋明岚被父亲继母排斥冷落荒山，还是赵王殿下友情贡献呢。
怎么晋王就一副非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我忍不下去了。”晋王淡淡地说道。
赵王正仰头腹诽，悠闲的脸上顿时绷紧了。
他突然看向弟弟。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男人，绝对不会成全我和明岚。”见赵王脸色凝重，晋王眯着眼冷冷地说道，“他心里怨恨母后与我，怎么会叫我们得偿所愿？从前的一年之约，不过是缓兵之计。如今一年之期将至，我敢保证，他一定还与更多的话出来。”
乾元帝这一辈子致力于给皇后母子添堵，他既然知道晋王喜爱宋明岚，就绝不会简单地叫晋王顺顺利利地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只是赵王还是有几分迟疑。
“只是……”
“他如今占着大义，若是一着不慎，只怕我们会成为他治罪的话柄。”
晋王的一双眼沉沉地落在赵王的脸上。
外头的阳光照进来，晋王却在那双寒冰一眼的眼睛里打了一个寒战。
“你不会是……”
“若相安无事，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有什么，大哥，你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晋王的声音冷漠，甚至会令人听不明白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是赵王却全都听懂了。
他英俊的脸上再也没有半点笑意，怔忡地看着门外。
门外什么都没有，寂静无声，赵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
他带着几分伤怀地低声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只是他到底不忍，侧头，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是……若是这一次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希望你和明岚，不要再追究曾经之事。”
他的眼睛落在虚无的半空，喃喃地说道，“我也知道，叫你和明岚宽恕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可是你也心里怀疑了不是吗？既然如此，若你的怀疑是错的，你也对无辜的人做出了伤害。彼此两清，一笔勾销，如何？”他的眼底带了几分压抑，晋王挑眉，哼笑了一声说道，“可以。”
赵王轻笑了一声，之后又露出几分茫然。
“我本不想这样做。只是你说的对。父皇对我们的敌意越来越大，就算我们想要忍耐，他只怕也忍不得了。”
他抬手，手背压在了自己的脸上。
莫名的酸涩叫赵王一贯冷硬的心都变得伤感起来。
然而晋王却无动于衷。
对于晋王来说，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决不能对敌人有半点心软。
因为他不仅背负着自己的性命，还背负着皇后和宋明岚，甚至追随着自己的那无数的将士的。
他看赵王虽然难过，却答应了自己，施施然地起身走了。
余下的几日，宋明岚就在府中留意京中动向，宋明婉在宫中过得什么样儿，宫外并不关心，只有寥寥的人还在非议宋明婉是怎么跟乾元帝不清不楚，为了爬上龙床连亲姨妈都背叛的。如今京中流行得更多的是忠靖侯和李氏之间的所谓的爱情故事，也有风言风语夹杂其中，论及忠靖侯原配死因的时候笑言一句这原配死的时候真的很巧。
忠靖侯听到这些都要气死了，如今越发躲在侯府不出门。
宋明岚也都听着。
她耐心地等着，直到有一日，晋王亲自来接她。
“你们要出去啊？”忠靖侯府如今是京中的大笑话，宋三太太等人很久没有出门了。
出门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她想象都觉得没脸。
见晋王和宋明岚依旧感情不错，宋三太太亲自送宋明岚出门。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显然是将自己女儿的未来都寄托在宋明岚的身上。
“三婶好好照顾老太太。”宋明岚轻声说道。
“你放心，我明白。”太夫人已经醒了，只是每每闭目流泪，越发地衰败了下去。
忠靖侯府百年门楣，却被宋明婉重重地泼了一盆狗血，这叫爱惜家族名誉荣耀的太夫人心里怎么可能好过。
她难受极了，也绝望极了。
这是如今她尚且不知儿子当年和李氏的事儿又叫人给扒出来了。
不然死过去也未可知。
“外头的风言风语不少，如今老太太身子骨儿不康健，还是不要叫她听到太多。”见宋三太太连连点头，宋明岚继续叮嘱道，“若是成国公夫人过府，三婶拦着些，不要再叫她去见老太太。不然，前次老太太是怎么病的，只怕如今更甚。”
成国公夫人那缺心眼的口无遮拦，上一回就差点气死太夫人，这如今太夫人本就身子不好，叫她再阴阳怪气地说两句，如今年纪大了，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宋明岚再三叮嘱之后，方才和晋王一块儿走了。
他们直接去了赵王府。
“怎么来赵王殿下的府上？”宋明岚不由好奇地问道。
“你我尚未大婚，你贸贸然去了我的府上，如今忠靖侯府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只怕会令你的名誉有损。”
晋王十分体贴宋明岚，继续说道，“就算是在王兄的府上也是一样。你不必担心。”
不管赵王妃如今在王府里是怎么样的光景，可是对外，只说赵王妃宴请宋明岚就两全了。
宋明岚微微点头。
她一路跟着晋王去了赵王府的一个偏僻的院子，这个地方是王府之中十分荒凉的一角，在前院和后院之间的位置，后头的女眷到不了这儿，前院的男人也不会闲着没事儿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且这院子被许多侍卫看管，是一个插翅难飞之地。宋明岚觉得这个位置不错，见赵王站在院子的门前对自己微微颔首，便上前对赵王福了福郑重地谢道，“多谢殿下愿意帮我这一把。”
“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赵王也很好奇忠靖侯的家事，不由笑问道，“我可以在一旁听听吗？”
前些时候，晋王的人秘密地把李氏从山里带了回来。
他没有把李氏安排在晋王府，而是送到了赵王府上来。
赵王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过他真的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宋明岚冤枉了忠靖侯。
宋明岚没有什么不能被别人知道的，闻言颔首，之后三人被侍卫们请进了这个院子。
有些昏暗的小院子，往里头去，是一个被封闭了门窗的屋子，宋明岚不在意地走进去，却见那屋子里此刻正立着一个大大的架子，架子上捆着一个垂头奄奄一息的女人。
她垂着头，蓬头垢面看不见她的脸，可是看起来消瘦单薄得可怜，宽大的衣裳晃晃荡荡地挂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像一个幽灵一样。
只看着一幕，宋明岚就不能相信，这是从前风韵美丽的李氏。
她的继母。
仿佛是脚步的声音叫那女人听见了，她无力地抬起了头来，看到了面前的宋明岚，一双黯淡的眼睛里露出无比的惊恐。
她的脸憔悴苍老，瘦得几乎脱了形，发丝里都是花白的头发。
仿佛还没有一年，她就已经苍老了二十岁。
宋明岚下意识地看了赵王一眼。
赵王冤枉。
“这不是被我折磨的。”看李氏这样子，还以为是被赵王给折磨的呢。不过这一回赵王殿下真的什么都没干。
“她被从山里带出来的时候就是如此。”
宋明岚当年能在被家族无视忽略，能在山中舒坦地过了八年，除了日子过得寂寞艰苦些别的什么都没有，都是因宋明河的缘故。
那时宋明河已经投军，在边关挣扎，勉力将自己得到的大部分的银钱还有很多的物资送到山中给妹妹度日。
因此，宋明岚勉强能过得下去。
可是李氏却不行。
李贵妃在宫中鞭长莫及，能庇护住宋明月姐妹就不错了，哪里能远远地照顾住李氏。
余下的人里头，愿意看李氏倒霉的人不少，有心帮李氏一把的一个都没有。
因此，李氏不到一年，就已经在山里几乎死掉了。
她养尊处优，也过不了那样艰苦的日子。
可是宋明岚的一句话，却令她肝胆俱裂，恨不能赶紧回到山里去再也不要见到眼前这个令人恐惧的丫头。
宋明岚轻飘飘地问了她一句话。
“太太，你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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