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哭得可怜极了。

    忠靖侯太夫人放在她头上安抚的手猛地一颤，脸色复杂起来。

    她当然知道秦青本就不愿意这门婚事，可是本想着次子的性情和软，日后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就算如今有些不足，往后也能相敬相爱。

    可是此刻秦青拒绝的话，叫忠靖侯太夫人真是没法儿反驳了。

    确实如此。

    若秦青嫁给宋二老爷，再加上今日李氏的捉奸大戏，回头大家都得认为，是秦青与宋二老爷当真有了什么奸情被捉奸，不得不成亲了。

    那到时候二房的名声体面就全完了。

    忠靖侯太夫人虽然疼爱秦青，可更看重儿子的名声，更不愿宋二老爷因今日李氏闹事回头在外被人非议，还连累五小姐宋明华的婚事。宋明华已经被罗国公太夫人相中，若是没有什么大事，是一定会嫁入罗国公府的。可是若生父不堪，有与年少表妹无媒私通的坏名声，哪怕罗国公太夫人不在意，可是宋明华日后也没法在夫家站稳脚跟。那等深宅大院儿之中，妯娌婆婆小姑子都是人精子，宋明华只怕是活不下去的。

    一人一句都够要人命的了。

    “你们，当真是没缘分。”忠靖侯太夫人想明白了，就轻叹了一声。

    秦青的眼底露出一抹淡淡的欢喜。

    她不想嫁给宋二老爷，又不想伤了忠靖侯太夫人的心，若不是李氏打瞌睡送枕头，她本想叫宋二老爷背黑锅的。

    如今背黑锅的人选换成了李氏，那更好！

    “我都不明白，为何大表嫂非要将我置于死地。”秦青哪里肯放过李氏。今日过不是宋明岚出现插了一杠子坏了李氏的好事儿，等着她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一死以证清白，要么就不得不嫁给宋二老爷做二房，然后顶着所有人的嘲笑，笑自己不检点，顶着宋二老爷对自己的厌烦过一辈子。她永远不能做正妻，只能当个妾，这对于一个本也是清白出身的女孩儿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侮辱。

    谁愿意给人做妾呢？

    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做妾的，说起来腰杆子都硬不起来，连生出的儿女都永远低人一等。

    李氏如此，算是与秦青结了大仇了，她再不愿得罪侯府里的这些表嫂们，此刻也忍不住越发伤心地控诉道，“但凡我若有些气性，转头我就一头碰死了！只是我是个胆小的人，也舍不得老太太，竟只能受着大表嫂这样的侮辱。今日大表嫂辱我疑我，我也愿指天立誓，此生若我真的与二表哥有个什么不妥，天打雷劈不大好死！”她失声痛哭，抓着忠靖侯太夫人的寝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姑姑在侯府孤零零一个，竟被太太这样折辱，叫人瞧着可怜极了。”宋明依就在一旁含泪同情地说道。

    打从她得了昌平长公主的允诺，自己有了靠山，就越发不愿再做当年那个唯唯诺诺，只知道躲在妹妹身后叫妹妹庇护自己的废物了。

    她也想……帮她的妹妹。

    李氏骇然地看着从前的小可怜儿，见宋明依今日一袭宝蓝的宫裙，美丽纤细，柔媚多姿，那张总是怯生生的脸上竟然露出几分坚持，那总是哀愁的美丽变得耀眼了起来，一时仿佛有些不认识这个被自己嫁出去吃苦得几乎要上吊的庶女了。她看了看这秦青与宋明依，竟觉得这两个丫头竟换了一张脸，许久，方才急忙给脸色森严的忠靖侯太夫人磕头叫道，“老太太！我真的……”

    “给你表妹赔罪吧。”忠靖侯太夫人冷冷地说道。

    李氏霍然抬头，只觉得浑身冰冷。

    若她当真给秦青赔罪，那她作为侯夫人的威严……还有，岂不是真的表示，她做错了吗？

    她怎么能承认自己心思狠毒？

    她也有两个女儿啊。

    “大表嫂是侯夫人，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这样高贵的身份，我怎么受得起大表嫂的赔罪呢？”秦青久在忠靖侯太夫人的身边侍奉，自然知道这位姑母最不乐意听见什么，见这位老太太的脸色越发森然，那仿佛每一丝皱纹里都带着淡淡的阴冷，心中一动急忙垂头懂事地说道，“算了，我受不起大表嫂的赔罪。且老太太听我一言，乃是我的心里话儿。别说大表嫂不能给我赔罪，就算是赔罪了，我也决不能原谅大表嫂！”

    “你这孩子。”秦青第一次这般刚烈，忠靖侯太夫人就无奈极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做女子的，能体谅的自然一笑而过，可是这名节清白之事，不管怎样，都不能宽容。”秦青起身，流着泪给忠靖侯太夫人福了福。

    “我辜负老太太对我的一片心了。”

    她虽然不是忠靖侯太夫人的骨肉，可是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的真心？忠靖侯太夫人见她人越发消瘦苍白，那一双水洗过般的明眸里闪动的都是伤心，一时也落下了泪来，握住了秦青的手流泪道，“罢了罢了，是我老婆子的一点私心，谁知家中妇人不贤害了你！你也放心，你往后，我总能再给你做主，叫你有靠。”儿子们是不能娶秦青了，忠靖侯太夫人就想在外挑个好的。

    “是我辜负了老太太。”秦青虽闹了一场得偿所愿，不必给宋二老爷为妾，可是心里却觉得自己亏欠了忠靖侯太夫人。

    一老一少抱头痛哭。

    忠靖侯匆匆进门的时候，撞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妻子跪在地上，亲娘与表妹哭声震天。

    “你又做什么了？”忠靖侯匆匆而来，大半夜的亲娘召唤还能没有急事儿？他都没来得及问问情况，可是此刻就是没人对他分说，他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李氏这是又做了什么叫忠靖侯太夫人气哭了。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一向沉稳庄重的母亲哭成这样，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忠靖侯太夫人，一边喝道，“我有没有叫你最近消停些？”

    “侯爷！”忠靖侯身上尚带着几分残余的胭脂香，李氏嗅到了，只觉得心痛入骨。

    他还真的是从别的女人身上爬起来的。

    “母亲都没有抱怨，你倒委屈上了不成？”忠靖侯寝衣散乱，外头胡乱地披着一件玄色的外衫，露在外面的脖子上还带着一个女子鲜艳的吻痕，他的身上还带着几分麝香的气息，扶起忠靖侯太夫人的一瞬，正和清泪点点，美貌怡人的秦青对了个正脸儿，那一瞬间无助与伤感柔弱的美丽突兀地撞进了他的眼睛，竟叫忠靖侯忍不住愣了一下，之后方才状若无事地低声对忠靖侯太夫人说道，“儿子来晚了，叫母亲伤心，是儿子不孝，”

    虽然不去看秦青，可是妙龄女子身上传来的与众不同的花香，令他怦然心动。

    “你问问她做了什么？天色晚了，我叫你弟弟送你表妹一段路，谁知道你媳妇儿捉奸呢！闹得沸沸扬扬，这简直是要气死我！”忠靖侯太夫人顿时愤愤道，“别叫我说出她那一股子脏心思！只她干的这事儿，岂不是就在坏你们兄弟之情？一介妇人，坏咱们侯府的根基，坏你表妹的清誉，坏你弟弟的名声，这简直就是蛇蝎毒妇！”她不知道忠靖侯这突然生出的心事，回头指着秦青含泪道，“你表妹清清白白的人儿，我正想着叫她外嫁，却差点儿折在这毒妇的手里！”

    忠靖侯闻言已经在心中大怒，听到此，便抬头深深地看了秦青一眼。

    正想要装可怜踩李氏一脚落井下石的秦青叫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竟忍不住垂下头去，讷讷不敢说话。

    只是这一眼，就叫她心生恐惧。

    “侯爷！”见忠靖侯的脸色格外难看，李氏就慌了。

    从前，忠靖侯与她夫妻情深，被她攥在手心儿里，因此哪怕做错了事儿，她也敢在忠靖侯面前娇嗔叫他原谅自己一切出格儿的事情。可是之前因宋明岚之事，忠靖侯已经对她不满，再爆发了宋三老爷私通她的贴身丫鬟，虽然忠靖侯不许府中人再提及此事，可是对她的态度已经大变，显然是怀疑起她的贞洁。如今忠靖侯太夫人又如此控诉她，她只觉得忠靖侯看自己的一眼，都令人恐惧。

    “不仅如此，三妹妹替二叔青姑姑说了两句公道话，太太张嘴就是死丫头，断然没有一点慈爱的。”宋明依就在一旁流泪告状。

    她一向老实，就算被怀乡伯府那般虐待都默默忍耐，这简直是老实过了头，因此她说出的话，忠靖侯竟深信不疑。

    宋明岚若自己告状，她一向狡黠狠毒，忠靖侯只怕还得考虑考虑这是不是污蔑什么的。

    可庶女告状，他就霍然看向李氏。

    他的确不大喜欢宋明岚这个坑爹的女儿。

    看见宋明岚，就叫忠靖侯忍不住想到当年那些隐秘的，叫他恨不能永远埋葬不叫人知道的往事。

    可是哪怕这样，他也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李氏的另一面。

    那一贯的贤良温柔之外，竟然还有如此丑恶的嘴脸。

    简直就是两面人。

    也辜负了他对她的信任与这么多年的深爱。

    忠靖侯心中失望，看都不愿再看李氏一眼，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在了一旁窈窕婉约的秦青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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