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第八回 易寒强敌胆 难解女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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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哼了一声道:“干么不追上去再挥手?”袁承志一怔不知他这话是甚么意思。

    青青怒道:“这般恋恋不舍又怎不跟她一起去?”袁承志才明白她原来生的是这个气说

    道:“我小时候遇到危难承她妈妈相救我们从小就在一块儿玩的。”青青更加气了拿

    了一块石头在石阶上乱砸只打得火星直进冷冷的道:“那就叫做青梅竹马了。”又

    道:“你要破五行阵干么不用旁的兵刃定要用她头上的玉簪?难道我就没簪子吗?”说

    着拔下自己头上玉簪折成两段摔在地下踹了几脚。袁承志觉得她在无理取闹只好不

    作声。青青怒道:“你和她这么有说有笑的见了我就闷闷不乐。”袁承志道:“我几时闷

    闷不乐了?”青青道:“人家的妈妈好在你小时候救你疼你我可是个没妈妈的人。”说

    到母亲又垂下泪来。袁承志急道:“你别尽脾气啦。咱们好好商量一下以后怎样?”

    青青听到“以后怎样”四字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红道:“商量甚么?你去追你那小慧妹妹

    去。我这苦命人在天涯海角飘泊罢啦。”袁承志心中盘算如何安置这位大姑娘确是一

    件难事。青青见他不语站起来捧了盛着母亲骨灰的瓦耀掉头就走。袁承志忙问:“你去

    哪里?”青青道:“你理我呢?”径向北行。袁承志无奈只得紧跟在后面。一路上青青始

    终不跟他交谈袁承志逗她说话总是不答。

    到了金华两人入客店投宿。青青上街买了套男人衣巾又改穿男装。袁承志知她仓卒

    离家身边没带甚么钱乘她外出时在她衣囊中放了两锭银子。青青回来后撅起了嘴将

    银子送回他房中。这天晚上她出去做案在一家富户盗了五百多两银子。第二天金华城里便

    轰传起来。

    袁承志料知是她干的事不禁暗皱眉头真不懂得她为甚么莫名其妙的忽然大脾气?

    如何对付实是一窍不通。软言相求吧?实在放不下脸来;弃之不理吧?又觉让她一个少女孤

    身独闯江湖未免心有不忍。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这日两人离了金华向义乌行去。

    青青沉着脸在前袁承志跟在后面。行了三十多里忽然天边乌云密布两人忙加紧脚步

    行不到五里大雨已倾盆而下。袁承志带着雨伞青青却嫌雨伞累赘没带。她展开轻功向前

    急奔附近却没人家也无庙宇凉亭。袁承志脚下加快抢到她前面递伞给她。青青伸手

    把伞一推。袁承志道:“青弟咱们是结义兄弟说是同生共死祸福与共。怎么你到这时

    候还在生哥哥的气?”青青听他这么说气色稍和道:“你要我不生气那也容易只消

    依我一件事。”袁承志道:“你说吧别说一件十件也依了。”青青道:“好你听着。

    从今而后你不能再见那个安姑娘和她母亲。如你答允了我马上向你赔不是。”说着嫣然

    一笑。袁承志好生为难心想安家母女对己有恩将来终须设法报答无缘无故的避不见

    面那成甚么话?这件事可不能轻易答允不由得颇为踌躇。

    青青俏脸一板怒道:“我原知你舍不得你那小慧妹妹。”转过身来向前狂奔。袁承

    志大叫:“青弟青弟!”青青充耳不闻转了几个弯见路中有座凉亭便直窜进去。袁

    承志奔进凉亭见她已然全身湿透。其时天气正热衣衫单薄雨水浸湿后甚是不雅青青

    又羞又急伏在凉亭栏杆上哭了出来叫道:“你欺侮我你欺侮我。”袁承志心想:“这

    倒奇了我几时欺侮过你了?”当下也不分辩解下长衫给她披在身上。他有伞遮雨衣

    衫未湿。寻思:“到底她要甚么?心里在想甚么?我可一点也不懂。小慧妹妹又没得罪她

    为甚么要我今后不可和她再见?难道为了小慧妹妹向她索讨金子因而害死她妈妈?这可也

    不能怪小慧啊。”他将吕七先生、温氏五老这些强敌杀得大败亏输心惊胆寒也不算是何

    等难事可是青青这位大姑娘忽喜忽嗔忽哭忽笑实令他搔头摸腮越想越是胡涂。青青

    想起母亲惨死索性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袁承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阵雨

    渐渐停了青青却仍是哭个不休。她偷眼向袁承志一望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忙转过眼光

    继续大哭。袁承志也横了心心想:“看你有多少眼泪!”

    正自僵持不决忽听得脚步声响一个青年农夫扶着一个老妇走进亭来。老妇身上有

    病哼个不停。那农夫是他儿子不住温言安慰。青青见有人来也就收泪不哭了。袁承志

    心念一动:“我试试这法儿看。”过不多时这对农家母子出亭去了。青青见雨已停正要

    上道袁承志忽然“哎唷哎唷”的叫了起来。

    青青吃了一惊回头看时见他捧住了肚子蹲在地下忙走过去看。袁承志运起混元

    功额上登时黄豆般的汗珠直淌下来。青青慌了连问:“怎么了?肚子痛么?”袁承志心

    想:“装假索性装到底!”运气闭住了手上穴道。青青一摸他手只觉一阵冰冷更是慌了

    手脚忙道:“你怎么了?怎么了?”袁承志大声呻吟只是不答。青青急得又哭了起来。

    袁承志呻吟道:“青弟我……我这病是好不了的了你莫理我。你你……自己去吧。”青

    青急道:“怎么好端端的生起病来?”袁承志有气无力的道:“我从小有一个病……受不得

    气……要是人家我脾气我心里一急立刻会心痛肚痛哎唷哎唷痛死啦!昨天跟你

    的五位爷爷相斗又使力厉害了我……我……”青青惊惶之下双手搂住了他给他胸口

    揉搓。袁承志被她抱住很是不好意思。青青哭道:“承志大哥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啦。”袁承志心想:“我若不继续装假不免给她当作了轻薄之人。”此时骑虎难下只得

    垂下了头呻吟道:“我是活不成啦我死之后你给我葬了去告诉我大师哥一声。”他

    越装越象肚里却在暗暗好笑。

    青青哭道:“你不能死你不知道我生气是假的我是故意气你的我心里……心里

    很是喜欢你呀。你要是死了我跟你一起死!”袁承志心头一惊:“原来她是爱着我。”他

    生平第一次领略少女的温柔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又是甜蜜又是羞愧怔怔的不语。

    青青只道他真的要死了紧紧的抱住他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能死呀。”袁承志只觉

    她吹气如兰软绵绵的身体偎依着自己不禁一阵神魂颠倒。青青又道:“我生气是假的

    你别当真。”袁承志哈哈一笑说道:“我生病也是假的呀你别当真!”青青一呆忽地

    跳起劈脸重重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大响只打得他眼前金星乱冒。青青掩脸就走。袁承志

    愕然不解:“刚才还说很喜欢我没有我就活不成怎么忽然之间又翻脸打人?”他不解青

    青的心事只得跟在后面。青青一番惊惶一番喜慰早将对安小慧的疑忌之心抛在一旁

    见袁承志左边脸上红红的印着自己五个手指印不禁有些歉然也不禁有些得意想到终于

    泄露了自己心事又感羞愧难当。两人都是心中有愧一路上再不说话有时目光相触均

    是脸上一红立即同时转头回避。心中却均是甜甜的这数十里路便如是飘飘荡荡的在云

    端行走一般。这天傍晚到了义乌青青找到一家客店投宿。袁承志跟着进店。青青横他一

    眼说道:“死皮赖活的跟着人家真讨厌。”袁承志摸着脸颊笑道:“我肚痛是假这

    里痛却是真的。”青青一笑道:“你要是气不过就打还我一记吧。”

    两人于是和好如初晚饭后闲谈一会两人分房睡了。青青见他于自己吐露真情之后

    仍是温文守礼不再提起那事倒免了自己尴尬狼狈可是忍不住又想:“我说了喜欢他

    他却又怎地不跟我说?”这一晚翻来覆去又怎睡得安稳?次日起身上道青青问起他如何

    见到她爹爹的遗骨。袁承志于是详细说了猩猩怎样现洞穴他怎样进洞见到骷髅、怎样掘

    到铁盒怎样现图谱等情又讲到张春九和那秃头夜中前来偷袭、反而遭殃的事。

    青青只听得毛骨悚然说道:“张春九是我四爷爷的徒弟最是奸恶不过。那秃头是二

    爷爷的徒弟。我五个爷爷每年正月十六总是派了几批子侄徒弟出去寻找甚么。到底寻甚么

    人还是找甚么东西大家鬼鬼祟祟的可从来不跟我说。不过每个人回来全都垂头丧气

    的定是甚么也找不到。现下想来自然是在找我爹爹的下落了。”过了一会又道:“我

    爹爹死了之后还能用计杀敌真是了不起。”言下赞叹不已又道:“要是爹爹活着见到

    你把温家那些坏人打得这般狼狈定是高兴得很……喂妈妈是亲眼见到的她定会告诉爹

    爹……你再把爹爹的笔迹给我瞧瞧。”袁承志取出那幅图来递给她道:“这是你爹爹的东

    西该当归你。”青青瞧着父亲的字迹又是伤心又是欢喜。

    这天来到松青忽道:“大哥到了南京见过你师父后咱们就去把宝贝起出

    来。”袁承志奇道:“甚么宝贝?”青青道:“爹爹这张图不是叫做‘重宝之图’么?他说

    得宝之人要酬我妈妈黄金十万两妈妈又说这是皇宫内库中的物事其中不知有多少金银珠

    宝。”袁承志沉吟道:“话是不错可是咱们办正事要紧。”他一心记挂的只是会见师父

    之后去报父仇。青青道:“按图寻宝也不见得会耽搁多少时候。”袁承志神色不悦说

    道:“咱俩拿到这许多金银珠宝又有甚么用?青弟我劝你总要规规矩矩的做人别这么

    贪财才好。”只说得青青撅起了小嘴赌气不吃晚饭。次日上路青青道:“我不过拿了闯

    王二千两黄金他们就急得甚么似的要你大师兄亲自出马来取回去。闯王干么这样小家气

    啊?”袁承志道:“闯王哪里小家气了?我见过他的。他待人最是仗义疏财他为天下老百

    姓解除疾苦自己节俭得很当真是一位大英雄大豪杰。这二千两黄金他有正用自然不能

    轻易失去。”青青道:“是呀要是咱们给闯王献上黄金二十万两甚至二百万两、三百万

    两你说这件事好不好呢?”这一言提醒只喜得袁承志抓住了她手道:“青弟我真胡

    涂啦多亏你说。”青青把手一甩。道:“我也不要你见情以后少骂人家就是啦。”袁承

    志陪笑道:“要是我们找到这批金珠宝贝献给闯王可不知能救得多少受苦百姓的性

    命。”两人坐在路边取出图来细看见图中心处有个红圈圈旁注着“魏国公府”四字。

    两人又细看了一会。袁承志道:“宝藏是在魏国公府的一间偏房底下。”青青道:“咱

    们到南京后只消寻到魏国公府就有法子。魏国公是大将军徐达的封号他是本朝第一大

    功臣府第定然极大易找得很。”

    袁承志摇摇头道:“大将军的府第非同小可防守定严就算混得进去要这么大举挖

    掘实在也为难得紧。”青青道:“现下凭空猜测也是无用到了南京再相机行事吧。”

    路上数日到了南京。那金陵石头城是天下第一大城乃太祖当年开国建都之地千门万

    户五方辐辏朱雀桥畔箫鼓乌衣巷口绮罗虽逢乱世却是不减昔年侈靡。两人投店

    后袁承志便依着大师哥所说地址去见师父。一问之下却知穆人清往安庆府去了至于到

    了安庆府何处在南京联络传讯之人也不知情。袁承志郁郁不乐青青拉他出去游玩也是

    全无心绪只是坐在客店中闷。青青把店伙叫来询问魏国公府的所在。那店伙茫然不

    知说南京哪里有甚么魏国公府。青青恼了说道:“魏国公是本朝第一大功臣怎会没国

    公府?”店伙道:“要是有相公自己去找吧。小人生在南京长在南京在南京住了四十

    多年可就是没听见过。”青青怪他顶撞伸手要打给袁承志拦住。那店伙唠唠叨叨的去

    了。

    两人在南京寻访了七八天没找到丝毫线索。袁承志便要去安庆府寻师青青说既然到

    了南京总得查个水落石出才罢。两人又探问了五六日。有人说徐大将军的后人在永乐皇帝

    时改封定国公听说现今是在北京。有人说:大将军逝世后追赠中山王南京锺山有中山王

    墓两位要不要去瞧瞧?又有人说南京守备国公爷倒是姓徐但他住在守备府却不知魏

    国公府在哪里。两人去守备府察看却见跟地图上所绘全然不对。这一晚两人雇了艘河船

    在秦淮河中游河解闷。袁承志道:“你爹爹何等英雄他得了这张地图却找不到宝藏可见

    这回事本来是很渺茫的。”青青道:“我爹爹明明这样写着哪会有错?又不是一两金子、

    二两银子的事当然不会轻轻易易就能得到。”袁承志道:“再找一天要是仍无端倪咱

    们可得走了。”青青道:“再找三天!”袁承志笑道:“好依你三天就三天。你道我不

    想找到宝藏么?”

    河中笛歌处处桨声轻柔灯影朦胧似乎风中水里都有脂粉香气这般旖旎风光袁承

    志固是从所未历青青僻处浙东却也没见过这等烟水风华的气象。她喝了几杯酒脸上酡

    红听得邻船上传来阵阵歌声盈盈笑语不禁有微醺之意笑道:“大哥咱们叫两个姐

    儿来唱曲陪酒好吗?”袁承志登时满脸通红说道:“你喝醉了么?这么胡闹!”游船上的

    船夫接口道:“到秦淮河来玩的相公哪一个不叫姐儿陪酒?两位相公如有相熟的小的就

    去叫来。”袁承志双手乱摇连叫:“不要不要!”

    青青笑问船夫:“河上哪几位姑娘最出名呀?”船夫道:“讲到名头像卞玉京啦柳

    如是啦董小宛啦李香君啦哪一位都是才貌双全又会做诗又会唱曲的美貌姑娘。”

    青青道:“那么你把甚么柳如是、董小宛给我们叫两个来吧。”船夫伸了舌头笑道:“你

    这位相公定是初来南京。”青青道:“怎么?”船夫道:“这些出名的姑娘相交的不是王

    孙公子就是出名的读书人。寻常做生意的就是把金山银山抬去要见她们一面也未必

    见得着呢又怎随便叫得来?”青青啐道:“一个妓女也有这么大的势派?”

    船夫道:“秦淮河里有的是好姑娘小的给两位相公叫两个来吧。”袁承志道:“咱们

    要回去啦改天再说吧。”青青笑道:“我可还没玩够!”对船夫道:“你叫吧!”那船夫

    巴不得有这么一句话放开喉咙喊了几声。不多一刻一艘花舫从河边转出两名歌女从跳

    板上过来向袁承志与青青福了两福。袁承志起身回礼神色尴尬。青青却大模大样的端坐

    不动只微微点了点头见袁承志一副狼狈模样心中暗暗好笑又想:“他原是个老实

    头就算心里对我好料他也说不出口。”

    那两名歌女姿色平庸。一个拿起箫来吹了个“折桂令”的牌子倒也悠扬动听。

    另一个歌女对青青道:“相公我两人合唱个‘挂枝儿’给你听好不好?”青青笑

    道:“好啊。”那歌女弹起琵琶唱的是男子腔调唱道:“我教你叫我你只是不应不

    等我说就叫我才是真情。要你叫声‘亲哥哥’推甚么脸红羞人?你口儿里不肯叫想是心

    里儿不疼。你若疼我是真心也为何开口难得紧?”袁承志听到这里想起自己平时常叫

    “青弟”可是她从来就不叫自己一声“哥哥”只是叫“承志大哥”要不然便叫“大

    哥”不由得向青青瞧去。只见她脸上晕红也正向自己瞧来两人目光相触都感不好意

    思同时转开了头只听那歌女又唱道:“俏冤家非是我好教你叫你叫声无福的也自难

    消。你心不顺怎肯便把我来叫?叫的这声音儿娇听的往心窝里烧。就是假意儿的殷勤

    也比不叫到底好!”

    另一个歌女以女子腔调接着唱道:“俏冤家但见我就要我叫一会儿不叫你你就心

    焦。我疼你哪在乎叫与不叫。叫是口中欢疼是心想着。我若疼你是真心也就不叫也是

    好。”

    歌声娇媚袁承志和青青听了都不由得心神荡漾。只听那唱男腔的歌女唱道:

    “我只盼但见你就听你叫你却是怕听见的向旁人学。才待叫又不叫只是低着头儿

    笑一面低低叫一面把人瞧。叫得虽然艰难也心意儿其实好。”

    两人最后合唱:“我若疼你是真心也便不叫也是好!”琵琶玎玎轻柔流荡一声声

    挑人心弦衬着曲词当真如蜜糖里调油、胭脂中掺粉又甜又腻又香又娇。袁承志一生

    与刀剑为伍识得青青之前结交的都是豪爽男儿哪想得到单是叫这么一声其中便有这

    许多讲究想到曲中缠绵之意绸缪之情不禁心中怦怦作跳。青青眼皮低垂从那歌女手

    中接过箫来拿手帕醮了酒在吹口处擦干净了接嘴吐气吹了起来。袁承志当日在石梁

    玫瑰坡上曾听她吹箫这时河上波光月影酒浓脂香又是一番光景箫声婉转清扬吹的

    正是那“挂枝儿”曲调想到“我若疼你是真心也便不叫也是好”那两句灯下见到青青

    的丽色不觉心神俱醉。

    袁承志听得出神没觉一艘大花舫已靠到船边只听得有人哈哈大笑叫道:“好

    箫好箫!”接着三个人跨上船来。青青见有人打扰心头恚怒放下箫管侧目斜视。见

    上来三人中前面一人摇着折扇满身锦绣三十来岁年纪生得细眉细眼皮肉比之那两个

    歌女还白了三分。后面跟着两个家丁提着的灯笼上面写着“总督府”三个红字。袁承志站

    起来拱手相迎。两名歌女叩下头去。青青却不理睬。那人一面大笑一面走进船舱说道:

    “打扰了打扰了!”大刺刺的坐了下来。袁承志道:“请问尊姓大名。”那人还没回答

    一个歌女道:“这位是凤阳总督府的马公子。秦淮河上有名的阔少。”马公子也不问袁承志

    姓名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尽在青青的脸上溜来溜去笑道:“你是哪个班子里的?倒吹得好

    箫怎不来伺候我大爷啊?哈哈!”

    青青听他把自己当作优伶乐匠柳眉一挺当场便要作。袁承志向她连使眼色说

    道:“这位是我兄弟我们是到南京来访友的。”马公子笑道:“访甚么友?今日遇见了

    我交了你公子爷这个朋友你们就吃着不尽了。”袁承志心中恼怒淡淡问道:“阁下在

    总督府做甚么官?”马公子微微一笑道:“总督马大人便是家叔。”

    这时那边花舫上又过来一人那人穿着一身藕色熟罗长袍身材矮小留了两撇小胡

    子神情却是一团和气向马公子笑道:“公子爷这兄弟的箫吹得不错吧?”袁承志瞧他

    模样料想他是马公子身边的清客。马公子道:“景亭你跟他们说说。”那人自称姓杨名

    景亭当下喏喏连声对袁夏二人道:“马公子是凤阳总督马大人的亲侄儿交朋友是最热

    心不过的一掷千金毫无吝色。谁交到了这位朋友那真是一交跌入青云里去啦。马大人

    最宠爱这个侄儿待他比亲生儿子还好这位兄弟要交朋友嘛最好就搬到马公子府里去

    住。”袁承志见他们出言不逊生怕青青怒哪知青青却笑逐颜开说道:“那是再好不

    过咱们这就上岸去吧。”马公子大喜伸手去拉她手。青青一缩把一名歌女往他身上推

    去。袁承志大奇当下默不作声。

    青青站起身来对马公子道:“这两位姑娘和船家小弟想每人打赏五两银子……”马

    公子忙道:“当然是兄弟给你们明儿到账房来领赏!”青青笑道:“今儿赏了他们岂不

    爽快?”马公子道:“是是!”手一摆家丁已取出十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船夫与两名歌

    女谢了。马公子目不转睛的望着青青眉开眼笑心痒难搔当真如同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

    奇珍异宝一般。不一会船已拢岸。杨景亭道:“我去叫轿子!”青青忽道:“啊哟我有

    一件要紧物事放在下处这就要去拿。”马公子道:“我差家人给你去取好啦好兄弟你

    住在哪里?”青青道:“我在太平门覆舟山的和尚庙里借住。这东西可不能让别人去拿。”

    杨景亭在马公子耳边低声道:“钉着他别让这孩子溜了?”马公子眨眨眼道:“不错不

    错!”转头对青青道:“那么好兄弟我和你一起去吧!”说着伸手去搂她肩膊。青青嗤的

    一笑。向旁一避说道:“不我不要你去!”马公子神魂飘荡对杨景亭道:“景亭这

    孩子若是穿上了女装金陵城里没一个娘们能比得上。天下居然有这等绝色少年今日却叫

    我遇上了!真是祖宗积德。”青青道:“大哥咱们去吧!”挽了袁承志的手便走。马公子

    一使眼色四人都跟在后面。他抢上几步和青青说笑。青青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闲谈。

    青青与袁承志为了寻访魏国公府十多天来南京城内城外、大街小巷都走遍了于道路

    已很熟悉。袁承志见她尽往荒僻之地走去知她已生杀机心想:“这马公子虽然无行但

    看错了人却是罪不致死。师父常说学武之人不能滥杀无辜我岂可不阻?”于是停步说

    道:“青弟别跟马公子开玩笑了咱们回客店去吧。”青青笑道:“你一人先回去!”马

    公子大喜道:“对对你一个人回去。你要不要银子使?”袁承志摇头叹息心道:

    “我说回客店已点名并非在覆舟山和尚庙借住。这人死到临头还是不悟!”

    说话之间到了一片坟场马公子已走得上气不接下气问道:“快……快到了吗?”

    青青一声长笑说道:“你们已经到啦!”马公子一愣心想到这坟堆中来干甚么。那篾片

    杨景亭看出情形有些儿不对但想我们共有四人两名家丁又是孔武有力谅这两个文弱少

    年也使不出甚么奸来说道:“小兄弟别闹着玩了大伙儿去公子府里热烘烘的喝两盅

    乐上一乐你给大伙唱上几支曲儿岂不是好?”青青冷笑两声。袁承志喝道:“你们快

    走。做人规规矩矩的便少碰些钉子。”杨景亭怒道:“你这人惹厌得很还是自己规规矩

    矩的先回去吧!别招得马公子生气。”马公子诈癫纳福说道:“好兄弟我累啦你扶我

    一把!”挨近青青身旁伸右臂往她肩头搭去。青青身子一侧向袁承志道:“大哥那边

    是甚么?”伸手东指。袁承志转过头去一望只听得背后嗤得一声响急忙回头马公子那

    颗胡涂脑袋已滚下地来颈子中鲜血直喷。杨景亭和两个家丁都惊呆了。青青上前一剑一

    个全都刺死。袁承志心想既已杀了一个形迹已露索性斩草除根以免后患当下也不

    阻挡。青青在马公子身上拭了剑上血迹嘻嘻娇笑。袁承志道:“这种人打他一顿教训教

    训也就够了你也忒狠了一点。”青青眼一横道:“这脏气我可受不下。咱两个在河上吹

    箫听曲玩得多好这家伙却来扫兴你说他该不该死?”袁承志心想单是打扰扫兴自然

    说不上该死但马公子这种人仗势横行伤天害理之事定是做了不少杀了他也不能说滥杀

    无辜于是正色道:“这样的坏蛋杀就杀了可是你将来乱杀一个好人咱们的交情就此

    完了。”青青吐了吐舌头笑道:“兄弟不敢!”两人把尸踢在草丛之中正要回归客

    店袁承志忽然在青青衣袖上扯了一把低声道:“有人!”两人当缩身躲在一座坟墓之

    后。只听得远处脚步声响东面和西面都有人过来。两人从坟后探眼相望见两边各有十多

    人提着油纸灯笼。双方渐行渐近东面的人击掌三下停一停又击两下。西边的人也击

    掌三下跟着又击两下走近聚在一起围坐在一座大坟之前。所坐之处与两人相距十多

    丈说话听不清楚。青青好奇之心大起想挨近去听。袁承志拉住她衣袖低声道:“等一

    下。”青青道:“等甚么?”袁承志摇手示意。叫她别作声。青青等得很不耐烦。约莫过了

    一盏茶时分一阵疾风吹来四下长草瑟瑟作声坟边的松柏枝条飞舞。袁承志托着青青右

    臂施展轻功竟不长身犹如脚不点地般奔出十多丈到了那批人身后一座坟后伏下。这

    时风声未息那些人丝毫不觉两人一伏下袁承志立即把手缩回如避蛇蝎。青青心想:

    “他确是个志诚君子只是也未免太古板了些。”

    这时和众人相距已不过三丈只听一个嗓子微沙的人道:“贵派各位大哥远道而来拔

    刀相助兄弟实在万分感激。”另一人道:“我师父说道闵老师见招。本当亲来只是他

    老人家卧病已一个多月起不了床因此上请万师叔带领我们十二弟子来供闵老师差

    遣。”那沙嗓子的人道:“尊师龙老爷子的贵恙只盼及早痊愈。此间大事一了兄弟当亲

    去云南向龙老爷子问安道谢。追风剑万师兄剑法通神威震天南兄弟一见万师兄驾到

    心头立即石头落地了。”一人细声细气的道:“好说好说只怕我们点苍派不能给闵老师

    出甚么力。”袁承志心头一震想起师父谈论天下剑法曾说当世门派之中峨嵋、昆仑、

    华山、点苍武林中称为四大剑派。四派人材鼎盛剑法中均有独得之秘。其他少林、武当

    等派武学虽深却不专以剑术见称。这姓万的号称追风剑又是点苍派的高手剑术必是极

    精的了。他千里迢迢来到金陵不知图谋甚么大事。只听两人客气了几句远处又有人击掌

    之声这边击掌相应。过不多时已先后来了三起人物听他们相见叙话知道一起是山西

    五台山清凉寺的僧众由监寺十力大师率领;一起是浙闽沿海的海盗由七十二岛总盟主碧

    海长鲸郑起云率领;第三起是陕西秦岭太白山太白派的三个盟兄弟号称太白三英的史秉

    光、史秉文、黎刚三人。

    袁承志越听越奇心想这些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怎么忽然聚集到南京来?只听那

    姓闵的不住称谢显然这些人都是他邀来的了。青青早觉这伙人行迹诡秘只想询问袁承

    志可是耳听得众人口气皆非寻常之辈自己只要稍微声势必立被察觉因此连大气也

    不敢透一口。

    只听得那姓闵的提高了嗓子说道:“承各位前辈、师兄、师弟千山万水的赶来相助义

    气深重在下闵子华实是感激万分请受我一拜!”听声音是跪下来叩头。众人忙谦谢扶

    起都说:“闵二哥快别这样!”“折杀小弟了这哪里敢当?”“武林中路见不平拔刀

    相助那是份所当为闵兄不必客气。”乱了一阵闵子华又道:“这几日内昆仑派的张

    心一师兄峨嵋派的几位道长华山派的几位师兄也都可到了。”有人问道:“华山派也有

    人来吗?那好极了是谁的门下呀?”袁承志心想:“你问得倒好我也正想问这句话。”

    闵子华道:“是神拳无敌门下的几位师兄。”袁承志心道:“那是二师哥的门下了。”那人

    又问:“闵二哥跟归二爷夫妇有交情么?那好极啦有他们夫妇撑腰还怕那姓焦的奸贼甚

    么?”闵子华道:“归氏夫妇前辈高人在下怎够得上结交?他大徒弟梅剑和梅兄却跟在

    下有过命的交情。”另一人道:“梅剑和?那就是在山东道上一剑伏七雄的‘没影子’

    了。”闵子华道:“不错正是他。”袁承志听到这里登时释然心想既有本门中人参

    预那定是正事我且不露面如有机缘不妨暗中相助。又听闵子华道:“先兄当年遭害

    身亡兄弟十多年来到处访查始终不知仇家是谁。现下幸蒙太白山史氏昆仲见告才知害

    死先兄的竟是那姓焦的奸贼。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语气悲愤又听当的一声想是用兵

    器在墓碑上重重一砍。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那铁背金鳌焦公礼是江湖上有名的汉子金

    龙帮名声向来也并不坏料不到竟做出这等事来。史氏昆仲不知哪里得来的讯息?”言下似

    乎颇有怀疑。闵子华不等史氏兄弟答腔抢着说道:“史氏昆仲已将先兄在山东遭难的经

    过详细跟晚辈说了那是有凭有据的事十力大师倒不必多疑。”另一人道:“焦公礼在

    南京数十年根深蒂固金龙帮人多势众虽然没听说有甚么了不起的高手毕竟是地头

    蛇咱们这次动他可要小心了。”闵子华道:“正是如此。小弟自知独力难支是以斗胆

    遍邀各位好朋友的大驾。明天酉时正兄弟在大功坊舍下摆几席水酒和各位洗尘接风务

    请光临。”众人纷纷道谢都说:“自己人不必客气。”

    闵子华道:“这次好朋友来的很多难保对头不会觉。明日各位驾到请对在门口接

    待的兄弟伸出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指三个指头作一下手势轻轻说一句:‘江湖义气拔

    刀相助’以免给金龙帮派人混进来摸了底去。”众人都说正该如此助拳者来自四方多

    数互不相识以后对敌都以这手势和暗号为记。众人说罢正事又谈了一会李自成、张献

    忠等和官军打仗的新闻便6续散了。待众人去远袁承志和青青才躺下来休息。青青蹲着

    良久不动这时脚都麻了说道:“大哥咱们明儿瞧瞧热闹去。”袁承志道:“瞧瞧倒也

    不妨。可是须得听我的话不许闹事。”青青道:“谁说要闹事了啊?要闹事也只跟你闹

    不跟人家闹。”次日中午马公子被杀的消息在南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袁承志和青青整天

    躲在客店不出。傍晚时分两人换了衣衫改作寻常江湖汉子的打扮踱到大功坊去。

    只见一座大宅子前挂起了大灯笼客人正络绎不绝的进去。那宅第甚大但墙坦残旧、

    阶石断缺门口略作修整粉刷却也是急就章颇为草草。

    袁承志和青青走到门口伸出三指一扬说道:“江湖义气拔刀相助。”一个身穿长

    袍的人连连拱手旁边一个壮汉陪他们进去献上茶来请教姓名。袁承志和青青随口胡诌

    两个名字。那壮汉道:“久仰久仰兄弟在江湖上久闻两位大名。”青青肚里暗笑心道:

    “这人名连我们自己也还是今日初次听到你倒久闻了。”不久客人越来越多那壮汉见两

    人年轻料想必是哪一派中跟随师长而来的弟子也不如何看重说了声“失陪”招呼别

    人去了。不一会开出席来袁承志和青青在偏席上坐了陪席的是仙都派的一个小徒弟同

    席的都是些后辈门人也没人来理会他们。

    酒过三巡闵子华到各席敬酒敬到这边席上时袁承志见他约莫三十岁左右年纪手

    上青筋凸起一脸剽悍之色举止步行之间显得武功不低。他双目红肿料是想起兄长被

    害之仇连日悲伤哀哭。袁承志心想:“此人笃于手足之情甚是可敬。他大举邀朋集友

    想来那姓焦的仇人和甚么金龙帮声势定是不小。”闵子华先向众人作了三揖连声道谢然

    后敬酒。席上众人都是晚辈全都离席还礼。

    闵子华敬完酒归座刚坐定身一名弟子匆匆走到他身边俯耳说了几句。闵子华满脸

    喜色不多一会恭恭敬敬的陪着三人进来到席上坐下。

    袁承志见了闵子华的神气料知这三人来头不小仔细看了几眼。见头一人儒生打扮

    背负长剑双眼微翻满脸傲色大模大样的昂直入。第二人是个壮汉形貌朴实。第三

    人却是二十二三岁的高瘦女子相貌甚美秀眉微蹙杏眼含威。闵子华大声说道:“梅大

    哥及时赶到兄弟实在感激之至。”那儒生道:“闵二哥的事兄弟岂有不来之理?”袁承

    志心道:“原来这人便是二师哥的弟子梅剑和怎地神态如此傲慢?”只听梅剑和道:“我

    给你多事代邀了两个帮手。这是我三师弟刘培生这是我五师妹孙仲君。”闵子华道:

    “久仰五丁手刘兄与孙女侠的威名兄弟真是万分有幸。”他没说孙仲君的外号。原来这外

    号不大雅致叫作“飞天魔女”。当下闵子华又给十力大师、太白三英、郑起云、万里风等

    众人引见。各人互道仰慕欢呼畅饮。

    酒意渐酣闵家一名家丁拿了一张大红帖子进来呈给主人。闵子华一看脸色立变

    干笑数声说道:“焦老儿果然神通广大咱们还没找他他倒先寻上门来啦。梅大哥你

    们刚到他竟也得到了消息。”

    梅剑和接过帖子见封面上写着:“后学教弟焦公礼顿百拜”几个大字翻了开来

    里面写着闵子华、十力大师、太白三英等人姓名所有与宴的成名人物全都在内连梅剑和

    等三人的名字也加在后面墨迹未干显是临时添上去的。帖中邀请诸人明日中午到焦宅赴

    宴。梅剑和将帖子往桌上一掷说道:“焦老儿这地头蛇也真有他的讯息灵通之极。咱们

    够不上做强龙可是这地头蛇也得斗上一斗。”

    闵子华道:“送帖来的那位朋友呢?请他进来吧!”那家丁应声出去。众人停杯不饮

    目光一齐望向门口。只见那家丁身后跟着一人三十岁左右年纪身穿长袍缓步进来向

    席诸人躬身行礼跟着抱拳作了四方揖说道:“我师父听说各位前辈驾临南京明天请

    各位过去叙叙吩咐弟子邀请各位的大驾。”梅剑和冷笑道:“焦老儿摆下鸿门宴啦!”转

    头对送请帖的人道:“喂你叫甚么名字?”那人听他言语无礼但仍恭谨答道:“弟子罗

    立如。”梅剑和喝道:“焦公礼邀我们过去有甚么诡计?你知道么?”罗立如道:“家师

    听得各位前辈大驾到来十分仰慕想和各位见见得以稍尽地主之谊。”梅剑和道:

    “哼话倒说得漂亮。我问你焦公礼当年害死闵老师的兄长闵大爷你在不在场?”罗立

    如道:“家师说道明日请各位过去一则是向各位前辈表示景仰之意二则是要向闵二爷

    陪话谢罪。盼闵二爷大人大量揭过了这个梁子。”梅剑和喝道:“杀了人陪话谢罪就成

    了么?”罗立如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家师说实有难言之隐牵涉到名门大派的声名

    因此……”孙仲君突然尖声叫道:“你胡扯些甚么?我师哥问你当时你是不是在场?”罗

    立如道:“弟子那时候年纪还小尚未拜入师门。但我师父为人正派决不致滥杀无

    辜……”

    孙仲君喝道:“好哇你还强嘴!依你说来闵大爷是死有余辜了?”喝叫声中她突

    然飞鸟般的纵了出来右手中已握住了明晃晃的一柄长剑左手出掌向罗立如胸口按到。罗

    立如大吃一惊右臂一招“铁门闩”横格她这一掌急按。袁承志低声道:“糟了!他右臂

    不保……”话未说完只听得罗立如惨叫一声一条右臂果真已被一剑斩下。厅中各人齐声

    惊呼都站了起来。

    罗立如脸色惨白但居然并不晕倒左手撕下衣襟在右肩上一缠俯身拾起断臂大

    踏步走了出去。众人见他如此硬朗不禁骇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孙仲君拭去剑上血

    迹还剑入鞘神色自若的归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一剑干净利落出手快极可是厅

    上数百人竟无一人喝采均觉不论对方如何不是却也不该这般辣手对待前来邀客的使者。

    连闵子华于震惊之下也忘了叫一声好。孙仲君心下甚不乐意。

    闵子华道:“这人如此凶悍足见他师父更加奸恶。咱们明日去不去赴宴?”万里风

    道:“那当然去啊。倘若不去。岂非让他小觑了。”郑起云道:“咱们今晚派人先去踩踩盘

    子摸个底细瞧那焦公礼邀了些甚么帮手金龙帮明天有甚么鬼计是否要在酒菜中下

    毒。有备无患免得上当。”

    闵子华道:“郑岛主所见极是。我想他们定然防备很紧倒要请几位兄长辛苦一趟才

    好。”万里风道:“小弟来自告奋勇吧!”闵子华站起来斟了一杯酒捧到他面前说道:

    “兄弟先敬一杯万大哥马到成功。”两人对饮干杯。

    筵席散后各人纷纷辞出。袁承志一打手势和青青悄悄跟在万里风之后。这时已是初

    更时分只见他回客店换了短装向东而去。两人远远跟着见他转弯抹角的穿过了七八条

    街道绕到一所大宅第后面径自窜了进去。袁承志见他身法极快心想:“倒也不枉了

    ‘追风剑’三字。”两人随后跟进见一间房中透着灯光在窗缝中张去。见室中坐着三

    人朝外一人五十多岁年纪脸颊红润额头全是皱纹眉头紧锁忧形于色。

    只听那人叹了一口气道:“立如怎样了?”下一人道:“罗师哥晕过去了几次现下

    血是止住了。”袁承志听两人口气料想这老者便是焦公礼师徒们在谈罗立如的伤势。又

    听另一人道:“师父咱们最好派几名兄弟在宅子四周巡查只怕对头有人来踩盘子。”

    焦公礼叹道:“查不查都是一样我是认命啦!明天上午你们送师娘、师妹和小师弟

    到徐州吴家去。”那徒弟道:“师父!对头虽然厉害你老人家也不必灰心。本帮单在南京

    城里就有两千多兄弟大伙儿一起跟他们拚个死活怕他们怎的?”焦公礼叹道:“对头邀

    的都是江湖上顶儿尖儿的好手帮里这些兄弟跟他们对敌只是白送性命……唉我死之

    后你们好好侍奉师娘。师弟和师妹都要靠你们教养成人了。”说着不禁流下泪来。一个

    徒弟道:“师父快别这么说你老人家一身武功威镇江南就算不胜也决不致落败。咱

    们二十五名师兄弟除了罗师哥之外还有二十四人。真的打不赢你老交游遍天下广邀

    朋友跟他们再拚过。他们有好朋友难道咱们就没有?”焦公礼道:“当年我血气方刚

    性子也是和你一般暴躁以致惹了这场祸事。现下我让他们杀了还了这笔血债也就算

    了。”袁承志和青青均感恻然心想:这焦公礼似乎也非穷凶极恶之辈当年做错了事现

    下却已诚心悔过。过了一会听得一名徒弟叫了声:“师父!”焦公礼道:“怎么?”那人

    道:“师父既不愿跟他们对敌那么咱们连夜动身暂且避他们一避。大丈夫能屈……”另

    一人急道:“那怎么成?师父一世英名难道怕了他们?”焦公礼道:“甚么英名不英名

    我也不在乎了不过避是避不掉的。再说金龙帮的帮主这么缩头一走帮中数千兄弟今

    后还能挺直腰背做人吗?明天一早你们大家都走。我一人留在这里对付他们。”两个徒弟

    都急了起来齐声道:“我留着陪师父。”焦公礼怒道:“怎么?我大难临头你们还不听

    我话吗?”两个徒弟不敢言语了。焦公礼道:“你们去帮师娘收拾收拾瞧车子套好了没

    有?也不用带太多东西该尽快上路要紧。”两人嘴里答应却只是站着不动。焦公礼道:

    “也好去叫大家进来!”两人答应了开门走出。袁承志和青青忙在墙角一缩一瞥之

    下见西边墙角有两人伏着看身形一个是追风剑万里风另一个身材苗条是个女子正

    是孙仲君。袁承志恼她先前出手歹毒要惩戒她一下悄声对青青道:“你在这里可别

    动!”青青身子轻晃低声道:“我偏要动几动。”袁承志微笑伏低了身见万里风与孙

    仲君都在凝神向里张望于是悄没声的从孙仲君身旁一掠而过随手已把她腰间佩剑抽在手

    中。这一下手法轻极快极孙仲君全神贯注的瞧着焦公礼竟未察觉。

    袁承志回到青青身边。青青见他偷了人家大姑娘的佩剑颇为不悦。袁承志把剑递了给

    她低声道:“你收着!”青青这才高兴。两人又从窗缝中向室内张望只见6续进来了二

    十多人年长的已有四旬左右年纪最年轻的却只有十六七岁想来都是焦公礼的徒弟了。

    众徒弟向师父行了礼垂手站立人人脸上均有气愤之色。焦公礼脸色惨然说道:“我年

    轻时身在绿林现时也不必对大家相瞒了。”袁承志见众徒脸现诧异心想原来他们均不知

    师父的身世经历。焦公礼叹了口气说道:“眼下仇人找上门来我要对大家说一说结仇的

    缘由。“那一年我在双龙岗开山立柜弟兄们报说山东省东兖道丘道台卸任带同了家眷

    回籍要从双龙岗下经过油水很多。咱们在绿林的吃的是打家劫舍的饭遇到贪官污

    吏那是最好不过一来贪官搜刮得多了劫一个贪官胜过劫一百个寻常客商。二来劫贪

    官不伤阴骘他积的是不义之财拿他的银子咱们是心安理得。不过打听得护送他的却是

    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是山东济南府会友镖局的总镖头闵子叶那就是因子华的兄长了……”

    听到这里袁承志和青青已即恍然心想:“双方的梁子原来是这样结的焦公礼要劫

    财闵子叶要保镖争斗起来闵子叶不敌被杀。”

    袁承志一面倾听室内焦公礼的说话一面时时斜眼察看万里风与孙仲君的动静。这时只

    见孙仲君伸手到腰间一摸突然跳起现佩剑被人抽去忙与万里风打了个招呼两人不

    敢再行逗留越墙走了。

    袁承志暗暗好笑再听焦公礼说下去:“……闵子叶在江湖上颇有名望是仙都派的高

    手……”袁承志暗暗点头心道:“原来闵氏兄弟都是仙都派的。听师父说仙都是内家正

    宗渊源于武当可说是武当派的旁支。掌门人素爱结交和各门各派广通声气。怪不得闵

    子华一举便邀集了这许多能人。”焦公礼道:“我一听之后倒不敢贸然动手了于是亲自

    去踩盘。那天晚上在客店中察看他们行踪却听到了一件气炸人肚子的事。“原来闵子叶那

    人贪花好色见丘道台的二小姐生得美貌便定下了计谋。他暗中与飞虎寨的张寨主约好

    叫他在飞虎寨左近下手抢劫丘道台闵子叶假装奋力抵抗终于寡不敌众由张寨主杀死

    丘道台全家抢走财物将二小姐掳去。闵子叶然后孤身犯险将二小姐救出来。二小姐家

    破人亡无依无靠又是感恩图报自然会委身下嫁于他。张寨主要讨好闵子叶又贪图财

    宝答应一切遵命。两人在密室中窃窃私议都叫我听见啦。我恼怒异常回去招集弟兄

    埋伏飞虎寨之旁到了约定的时候丘道台一行人果然到来……”这番言语实大出袁承志意

    料之外只听焦公礼又道:“那时我想咱们武林中人虽然穷途落魄陷身黑道做这没本

    钱买卖但在色字关头上总要光明磊落才不失好汉子行径。哪知这闵子叶如此无耻。他是

    名门正派的弟子江湖上也算是颇有名望身为总镖头却做这种勾当。我眼见张寨主率领

    了喽罗前来抢劫闵子叶却装腔作势大声叱喝挥剑乱七八糟的假打不由得火气直冒

    就跳将出来跟他动手。闵子叶剑法果然了得本来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叫破了他的鬼计

    把他的图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他羞愤交加沉不住气终于给我一刀砍死……”

    一个徒弟叫了起来:“师父这人本来该杀咱们何必怕他们?等明日对头来了大家

    抖开来说个明白就算他兄弟定要报仇别的人也不见得都不明是非。”

    袁承志心想:“不错啊要是这姓焦的果真是路见不平杀了闵子叶武林中自有公

    论只怕他这番话未必可信又或者另有隐情。”焦公礼叹了口气道:“我杀了那姓闵的

    之后何尝不知闯了大祸。他是仙都派中响当当的角色他师父黄木道人决不能干休若是

    率领门下众弟子向我寻仇我便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幸好我手下把那张寨主截住了我

    逼着他写了一张伏辩将闵子叶的奸谋清清楚楚的写在上面。“那丘道台自然对我十分感

    激送了我二千两银子。我想本来是要抢光了你的现下难得强盗善心做了一件行侠仗

    义之事索性连一两银子也不收你的。丘道台千恩万谢写了一封谢书言明详细经过还

    叫会友镖局随同保镖的两个镖头画押作个见证。这两个镖头本来并不知情听张寨主和飞

    虎寨其余盗伙说得明白大骂闵子叶无耻说险些给他卖了说不定性命也得送在这里反

    而向我道劳很套交情。“我做了这件事后知道不能再在黑道中混了于是和众兄弟散了

    伙拿了那两封信上仙都山龙虎观去见黄木道人。“那时仙都派门人已得知讯息不等我

    上山中途拦住了我就和我为难大家气势汹汹也不容我分辩。幸亏一位江湖奇侠路过见

    到拔剑相助将我护送上山和黄木道长三对六面的说了个清楚。那黄木道长很识大体

    约束门人永远不得向我寻仇。但为了仙都派的声名要我别在外宣扬此事。我自然答应

    下山之后从此绝口不提因此这事的原委江湖上知道的人极少。那时闵子叶的兄弟闵子

    华年纪幼小多半不知内因仙都派的门人自然也不会跟他说。”一名门徒道:“师父那

    两封信你还收着么?”焦公礼摇头道:“这就要怪我瞎了眼珠、不识得人了。去年秋天有

    朋友传话给我说闵子叶的兄弟在仙都派艺成下山得知我是他杀兄仇人要来报仇。后来

    我打探出来太白三英跟闵子华交情不差。他们是我多年老友虽然已有十几年不见面但

    大家年轻时在绿林道上是一起出死入生过的。于是我便去找三英中的史家兄弟……”

    一名门徒插嘴道:“啊师父去年腊月赶去陕西连年也不在家里过就为这事了?”

    焦公礼道:“不错。我到了陕西秦岭太白山史家兄弟家里满想寒天腊月哥儿俩一定

    在家哪知并不见人却原来上辽东去了说是去做一笔大买卖。我在他们家等了十多天

    史秉光、秉文兄弟才回来老朋友会面大家十分欢喜。我把跟闵家结仇的事一说史老大

    当场即拍胸膛担保没事。我把丘道台的信与张寨主的伏辩都给了他。两兄弟都说只要拿去

    闵子华一看闵老二哪里还有脸来找我报仇只怕还要找人来赔话谢罪求我别把他兄长的

    丑事宣扬出去呢。他兄弟对我殷勤招待反正我没甚么要紧事天天跟他们一起打猎、听

    戏。他兄弟从辽东带来了不少人参、貂皮送了我一批。“有一天三人喝酒闲谈史老大忽

    说大明的气数已完咱哥儿们都是一副好身手为甚么不投效明主做个开国功臣?我说去

    投闯王干一番事业倒也不错。他哈哈大笑说李自成是土匪流寇成得甚么气候。眼见

    满清兵势无敌指日入关要是我肯投效他兄弟可在九王爷面前力保。我一听之下登时

    大怒骂他们忘了自己是甚么人怎么好端端的大明豪杰竟去投降胡奴?那岂不是去做不

    要脸的汉奸?死了之后也没面目去见祖宗。”

    袁承志暗暗点头心想焦公礼这人虽是盗贼出身是非之际倒也看得明白遇上了大事

    倒是挺不含糊的。焦公礼道:“当时我拍案大骂三人吵了一场。第二日史家兄弟向我道

    歉史老大说昨天喝我了酒不知说了些甚么胡涂话要我不可介意。我们是十多年的老

    友吵过了也就算了。他们一般的殷勤招待再也不提此事。我在陕西又住了十多天这才

    回到南京。

    “哪知史家兄弟竟是狼心狗肺非但不去向闵子华解释反而从中挑拨大举约人整

    整筹划了半年。我可全给蒙在鼓里半点也没得到风声一心只道史家兄弟已跟闵子华说明

    真相他自然不会再起寻仇之心。突然间晴天霹雳这许多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到了南京。

    “那两封信史家兄弟多半不会给闵子华瞧。事情隔了这么多年当时在场的人不是死了就

    是散得不知去向任凭我怎么分说闵子华也不会相信。只怕他怒气更大反而会说我瞎造

    谣言诽谤他已去世的兄长……我就是不懂我和史家兄弟素来交好就算有过一次言语失

    和也算不了甚么。何必这般处心积虑、大举而来?瞧这番布置不是明明要把我赶尽杀绝

    么?到底我有甚么事得罪了他们实在想不出来。”众弟子听了这番话都气恼异常七嘴

    八舌决意与史家兄弟以死相拚。焦公礼手一摆道:“你们出去吧。今晚我说的话不许

    漏出去一句。我曾在黄木道长面前起过誓决不将闵子叶的事向外人泄漏。咱们是自己人

    说一说还不打紧。宁可他们无义我可不能言而无信。我死之后谁都不许起心报仇只须

    提到‘报仇’二字便是对我不住金龙帮上下务须遵依。”叹了一口气道:“叫师

    弟、师妹来。”众门徒人人脸现悲愤之色退了出去。跟着门帷掀开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

    少女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那少女脸有泪痕叫了一声“爹!”扑到焦公礼怀里。焦公礼轻

    轻抚摸她的头半晌不语那少女只是抽抽噎噎的哭那孩子睁大了眼睛不知姊姊为甚

    么伤心。焦公礼道:“妈妈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那少女点点头。焦公礼道:“弟弟长大之

    后你教他好好念书耕田可是千万别考试做官也不要再学武了。”那少女哭道:“弟弟

    要学武的学好了将来给爹爹报仇。”焦公礼怒喝:“胡说!你要把我先气死吗?‘报仇’

    两字提也休提。”过了一会又柔声道:“武林中怨怨相报何时方了?不如做个安份守

    己的老百姓得终天年。你弟弟资质不好学武决计学不到我一半功夫。就算是我吧今日

    也被人如此逼迫不得善终……唉只是没见到你说好婆家终是一桩心事未了……你跟大

    家说我死之后金龙帮的事都听副帮主高叔叔的吩咐。”那少女道:“我这就派人到凤

    阳去找高叔叔来。”焦公礼道:“怎么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把高叔叔找来他是火爆霹雳

    的性子岂容别人欺我?这样一来眼见就要大动刀枪不知要死伤多少人命。就算我逃得

    一条性命让几百兄弟为我而死于心何忍?你去吧!”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亲微微

    一笑道:“乖儿子今后可得听姊姊的话。”那孩子道:“是爹爹你为甚么哭了?”

    焦公礼强笑道:“我几时哭了?”将孩子放下地来摸摸他头顶脸上显得爱怜横溢似乎

    生死永别甚是不舍。

    焦姑娘泪流满面牵了兄弟的手出去走到门口停步回头道:“爹难道你除了死

    给他们看之外真的没第二条路了?”焦公礼道:“甚么路子我都想过了如能不死难道

    不想么?唉!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救得我性命可是这人多半已不在世了。”焦姑娘脸上露

    出光彩忙走近两步道:“爹那是谁?或许他没有死呢?”焦公礼道:“这位恩公姓

    夏外号叫做金蛇郎君。”袁承志和青青听了都大吃一惊。

    焦公礼又道:“他是江湖上的一位奇侠我杀闵子叶的原委他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当年仙都派十一名大弟子跟我为难全仗他独力驱退护送我上仙都山见黄木道人。现下黄

    木道人云游离山多年来不知去向料来早已逝世。听说金蛇郎君十多年前遭人暗算也已

    不在人世。我大恩不报心中常觉不安。只要这人还活着……唉你们去吧。”焦姑娘神色

    凄然走了出来。袁承志向青青一作手势悄悄跟在两人身后来到一座花园眼见四下无

    人袁承志突然飞身抢上叫道:“焦姑娘你想不想救你爹爹?”焦姑娘一惊。拔剑在

    手喝道:“你是谁?”袁承志道:“要救你爹爹就跟我来!”陡然一个“一鹤冲天”

    轻飘飘跃出墙外。青青连续三跃翻过墙头。焦姑娘想不到袁承志的轻身功夫竟能如此了

    得。实是从所未见一怔之下仗剑翻墙追出。她追了一段路起了疑惧之心突然停步不

    追转身想回。刚回过身来身旁一阵风掠过腰里的飘带扬了起来觉手腕微麻手指

    一松长剑已被袁承志夺了过去。焦姑娘大惊兵刃脱手退路又被挡住不知如何是好。

    袁承志道:“姑娘别怕我要伤你易如反掌。我是你家朋友。”说着将剑还给了她焦姑

    娘接了剑点了点头。袁承志见她将信将疑说道:“你爹爹眼下大难临头你肯不肯冒险

    救父?”焦姑娘眼睛一红道:“只要能救得爹爹纵然粉身碎骨也是甘心。”袁承志道:

    “你爹爹为人很好宁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愿大动干戈。我要帮他个忙。”焦姑娘听他

    说得诚恳何况危难之中只要有一丝指望也决不肯放过双膝一屈就要跪下。

    袁承志道:“姑娘且勿多礼事情能否成功我也没十分把握。”焦姑娘只觉右臂被他

    轻轻一架一股极大的力量托将上来就此跪不下去登时又对他多信了几分。袁承志道:

    “请你领我去府上我要写个字条给你爹爹。”焦姑娘道:“两位高姓大名?请两位去劝劝

    我爹爹好么?”袁承志道:“我姓名暂且不说你爹爹见了我这字条定会消了死志。事不

    宜迟先办了这事再说。”焦姑娘大喜忙道:“两位请跟我来!”三人越墙入内。焦姑娘

    引二人走进一间小书房中拿出纸墨笔砚磨好了墨远远坐在旁边只见袁承志一挥而

    就不知写了些甚么。青青在桌旁坐着脸现诧异之色。袁承志把纸笺折了套入信封用浆

    糊粘住了交给焦姑娘说道:“这封信给你爹爹但须答应我一件事。”焦姑娘道:“尊

    驾吩咐自当遵命。”袁承志道:“你千万不能对你爹爹说到我的相貌年纪。”焦姑娘奇

    道:“为甚么?”袁承志道:“你一说我就不能帮你忙了。”焦姑娘道:“好我答

    应。”袁承志道:“明日卯时正请你到水西门兴隆客栈黄字第三号房来。我跟你商议如何

    解除令尊的危难。但此事务须严守秘密。”焦姑娘点头答应。袁承志一拉青青的手道:“好

    啦咱们走吧!”焦姑娘见两人越墙而出心中又是惊疑又是喜欢。忙奔回父亲卧房见

    房门紧闭她拍了几下门大叫:“爹爹开门!”半天没有声息心中大急忙绕到窗

    边挥掌打断窗格越窗进去只见焦公礼神色惨然手举酒杯正要放到唇边。焦姑娘叫

    道:“爹!你看这信!”焦公礼呆呆不语。焦姑娘拆开信封抽出纸来递了过去。

    焦公礼木然一瞥见纸上画着一柄长剑不由得全身大震手一松当啷一声酒杯在

    地下跌得粉粹。焦姑娘吓了一跳。焦公礼却是满脸喜色双手微微抖连问:“这是哪里

    来的?谁给你的?他……他来了么?真的来了么?”焦姑娘凑近看时见纸上没写一字只

    画了一柄长剑。剑身曲折如蛇剑尖却是个蛇头蛇舌伸出分成两叉。她不知何以父亲一

    见此剑竟然如此喜出望外问道:“爹这是甚么?”焦公礼道:“只要他一到爹爹的

    老命就有救了你见到了他么?”焦姑娘道:“谁呀?”焦公礼道:“画这柄剑的人。”焦

    姑娘点点头道:“他叫我明天再去找他。”焦公礼道:“有没有要我也去?”焦姑娘道:

    “他没说起。”焦公礼道:“这位奇侠脾气古怪咱们不可违背了他的吩咐。明天你一个人

    去吧!唉你迟来一刻爹爹就见你不到了。”焦姑娘心中一惊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酒杯中

    盛的竟是毒药忙拿扫帚来扫去服侍父亲睡下。

    焦夫人与众弟子听说到了救星虽想不论他武功如何了得以一人之力终究难与对方

    这许多高手相抗但焦公礼既然如此放心必有道理登时都是喜慰不已。焦公礼要他们四

    散避难大家本来不愿现下自然都不走了。袁承志和青青从焦家出来青青问道:“你画

    这柄剑是甚么意思?”袁承志道:“焦公礼说世上只有你爹爹一到才能救他性命。我画的

    就是你爹爹用的金蛇剑。”

    青青点头不语过了一会问道:“你为甚么要救他?”袁承志奇道:“那焦公礼不是坏

    人给朋友卖了逼成这个样子难道咱们见死不救?何况他又是你爹爹的朋友。”青青笑

    道:“嗯我还道你见他女儿生得美貌想讨好这个大姑娘。”袁承志怒道:“你当我是甚

    么人?”青青笑道:“啊哟别脾气干么你又约她到客店来找你?”袁承志笑道:“你

    这小心眼儿真是不可救药别啰唆啦快跟我来。”青青嗤的一笑跟着他向西而行。不多

    时来到大功坊闵子华的宅第。两人越墙进内躲在墙角察看动静袁承志低声道:“屋里

    不知住着多少高手一给觉咱们的事就干不成啦。”青青低声笑道:“你要帮那美貌姑

    娘我可不许偏偏要跟你捣蛋。我要大叫大嚷啦!”袁承志一笑。不去理她。过了一会

    见无异状两人悄悄前行抓住一个男仆问明了史氏兄弟住宿的所在。袁承志把他点了哑

    穴抛在树丛之中来到史氏兄弟卧房窗外悄没声息的捏断窗格跃了进去。史氏兄弟也

    甚了得立即惊觉。正待喝问双双已被点中了穴道。袁承志晃亮火折点了蜡烛和青青

    在枕头下、抽屉中、包裹里到处搜检见到的却只是些衣物银两、兵刃暗器。正要再查忽

    听房外脚步轻响袁承志忙吹熄烛火伸手在史氏兄弟衣袋中一摸都是些纸片信札之类

    心中大喜尽数取出放入怀里悄声道:“得手啦!”青青道:“走吧外面好像有

    人。”袁承志道:“等一下。”拿起史氏兄弟的一把匕在桌面上划了“愚弟焦公礼顿”七个大字。猛听得门外有人喝问:“甚么人?”两人当即从窗中跃出随即翻过墙头

    只听得击掌之声四下响动此击彼应知道对方布置周密高手内外遍伏不敢贸然闯出

    当下两人蹲在墙脚边不动只听得屋顶有人来去巡逻。

    青青忽然低声道:“这是甚么?”拿住他手牵引到墙脚边。袁承志一摸墙脚的青苔

    下似乎刻得有字手指顺着这字笔划中的凹处写去弯弯曲曲的是个篆文。他不识得篆字

    悄声问道:“甚么字?”青青道:“是‘第’字第一第二的‘第’字”。再向上摸去又

    是一字青青跟他说是个“赐”字。上面是个“公”字再上是个“国”字最后一字笔划

    极多青青说是“魏”字。袁承志心中将这五字自上而下的连接起来竟是“魏国公赐

    第”。

    寻访了十多天而毫无影踪的魏国公府岂知就是对方的大营所在正是“踏破铁鞋无觅

    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这几个字字迹斑剥年代已久定是徐大将军后人将宅子出卖

    了数代之后辗转易手再也无人得知。

    袁承志心中正喜忽觉头颈中痒痒的原来是青青在呵气想是她找到了魏国公府乐

    极忘形。袁承志头一缩低声喝道:“别顽皮!”听得西掌声渐向南移说道:“走

    吧!”两人从西疾奔而出回到客店。

    其时已是四更时分青青点亮蜡烛。袁承志取出信件拣了两通颜色黄旧的信来抽出

    一看果然是张寨主的伏辩与丘道台的谢函。青青笑道:“你这一下救了她爹爹性命不知

    她拿甚么来谢你?”袁承志愕然道:“甚么她?”青青嘻嘻一笑道:“焦公礼的大小姐

    哪!”袁承志向她扁扁嘴不去理她细细看了两通书信说道:“那焦公礼说的确是句句

    真话要是他另有私弊那我就袖手不管了何必去得罪这许多江湖上的前辈?何况其中还

    有二师哥的弟子。”

    青青似笑非笑的道:“那个飞天魔女倒很美啊。”袁承志道:“这女子心狠手辣作事

    不当毫没来由把人家一条臂膀卸了下来。”沉吟道:“若不是怕二师哥见怪我倒真要出

    手管上一管。我要焦姑娘到这里来找我是怕露出了形迹。要是我们同门师兄弟之间有了嫌

    隙那就对不起师父养育之恩了。”青青见他神色肃然不敢再开玩笑。

    袁承志又打开另外几封信来一看不觉大怒叫道:“你看。”青青从来没见过他如此

    愤怒以往他即使在临敌之际也是雍容自若这时忽见他满脸胀得通红额头上一条青筋

    猛凸起来不禁吓了一跳忙接过来看。原来是满清九王多尔衮的记室写给史氏兄弟的密

    函吩咐他们杀了焦公礼后乘机夺过金龙帮来先在江南树立势力刺探消息联络江湖

    好汉待清兵大举入关之时便在南方起事作为内应。信末盖了两个大大的朱印上面一个

    是“大清睿亲王”五字隶文下面是“多尔衮”三字的篆文。

    青青一时呆住了说不出话越想越怒就要扯信。袁承志一把抢住道:“扯不得!”

    青青登时醒悟道:“不错这是天大的证据。”袁承志道:“你想史氏兄弟拿到焦公礼这

    两封信后干么不马上毁去?”青青道:“我知道啦他们要用来挟制闵子华!”袁承志

    道:“定是这样。我本想救了焦公礼后就此袖手不管。哪知这中间另有这样一个大奸谋。

    别说得罪二师哥再大的来头我也不怕!”青青瞧着他目光中流露仰慕的神色说道:

    “咱们当然要管就算二师哥告到你师父那里他老人家也一定说是你对……咱们去请你那

    大师哥来要他用铁算盘来二一添作五的算一算到底你有理还是你二师哥有理。”袁承

    志笑道:“好啦你快去睡吧。我得好好想一想怎生来对付这批奸贼。”次日早晨袁承

    志起身后坐在床上打坐调匀呼吸意守丹田一股内息在全身百穴运行一遍从小腹下直

    暖上来自觉近来功力精进颇为欣慰。

    下得床来见桌上放了两碗豆浆还有一碟大饼油条。忽听青青嘻嘻一笑从门后钻了

    出来笑道:“老和尚打完了坐吗?”袁承志笑道:“你倒起得早。”

    两人刚吃完早点店小二引了一个人进来口中唠唠叨叨的道:“是找这两位吧?问你

    找姓甚么的又说不知道。”袁承志和青青一看这人正是焦姑娘。她等店小二一出门立

    时拜倒。袁承志连忙还礼。青青拉着她手扯了起来。焦姑娘见这美貌少年拉住自己的手

    不禁羞得满脸通红但他们有救父之恩不便挣脱过了一会才轻轻缩手。青青道:“焦

    姑娘你叫甚么名字?”焦姑娘道:“我叫宛儿。两位贵姓?”青青向袁承志一指笑道:

    “他凶得很不许我说你问他吧。”焦宛儿知是说笑微微一笑随即敛容说道:“两位

    救了我爹爹性命大恩大德粉身难报。”袁承志道:“令尊是江湖前辈侠义高风令人

    十分钦佩。晚辈稍效微劳份所当为何足挂齿?姑娘回去禀告令尊请他今日中午照常宴

    客。这里有两包东西请你交给令尊。在紧急关头当众开启必有奇效。这两包东西事关重

    大须防有人半路劫夺。”焦宛儿见一个长长的包裹份量沉重似是包着兵刃另一包却

    是轻轻的一个小包双手接过又再拜谢。等她走出店房袁承志道:“咱们暗中随后保

    护别让坏蛋夺回去。”带上房门出去只见焦宛儿坐在客厅之中。两人疾忙缩身微觉奇

    怪不知她何以还在客店逗留。只听焦宛儿朗声说道:“叫掌柜的来。金龙探爪焦雷震

    空!”袁承志奇道:“她说甚么?”青青低声道:“多半是他们帮里的切口。”那店小二本

    来盛气凌人听得这话呆了一呆急忙躬身答应:“是是。”掌柜过来呵了腰恭恭敬

    敬的道:“姑娘有甚么吩咐小的马上去办。”焦宛儿道:“我是焦大姑娘。你到我家去

    说我有要事请师哥们都来。”那掌柜听得是焦大姑娘更加吓了一跳骑上快马亲自驰

    去。只一顿饭功夫店外涌进二十多名武师来手中都拿了兵刃拥着焦宛儿去了。袁承志

    道:“金龙帮在这里好大的声势。咱们不必跟去了待会到焦家吃酒去吧。”两人闲谈一

    会午时将到慢慢踱到焦府只见客人正在6续进去。袁承志和青青随众入内。走到门

    口焦公礼和两人相互一揖他只道这两人是对方的门徒小辈也不在意。等客人到齐开

    出席来一番势派与闵子华请客时又自不同。金龙帮财雄势大这次隆重宴客桌椅都蒙

    了绣金红披席上细瓷牙筷菜肴精致异常作菜的是南京名厨酒壶中斟出来的都是胭脂

    般的陈年绍酒。

    闵子华和十力大师、郑起云、昆仑派名宿张心一、梅剑和、万里风、孙仲君等坐在

    席焦公札亲自相陪殷勤劝酒。梅剑和等却不饮酒只瞧着闵子华的脸色。闵子华突然提

    起酒杯掷在地下啪的一声登时粉碎喝道:“姓焦的今日武林中的好朋友们都赏

    脸到这里来啦。我的杀兄之仇如何了结你自己说吧。”

    他开门见山的提了出来焦公礼一时倒感难以回答。他大弟子吴平站了起来说道:

    “闵二爷你那兄长见色起意败坏武林中的规矩我师父……”他话未说完蓦地里一股

    劲风射向面门急忙低头登的一声一枚五寸长的三角钢钉钉在桌面。吴平见这钢钉是孙

    仲君所怒气勃当即拔出单刀叫道:“好哇你暗算我罗师弟伤了他的臂膀你

    这婆娘还想害人!”扑上去就要和她厮杀。焦公礼急忙喝止斥道:“贵宾面前不得无

    礼。”转头向孙仲君笑道:“孙姑娘是华山派高手何必跟小徒一般见识……”闵子华红了

    眼抓起一双筷子对准焦公礼眼中掷去喝道:“今日跟你这老贼拚了。”焦公礼也伸出

    筷子轻轻夹住迎面飞来的两支筷子放在桌上说道:“闵二爷怎地偌大火气有话慢慢

    好说。来人哪给闵二爷拿双干净筷子来。”闵二爷见他武功了得暗暗吃惊心道:“怪

    不得我哥哥命丧他手。”梅剑和见闵子华输了一招疾伸右手去拉焦公礼手膀说道:

    “焦帮主好本事咱哥儿俩亲近亲近。”焦公礼见他手掌来得好快身子略偏窜了开去。

    梅剑和一把抓住椅背喀喇一声椅背上横木登时断了。

    焦公礼见对方越逼越紧闵方诸人有的磨拳擦掌有的抽出了兵器自己这边的帮众门

    徒也都严行戒备双方群殴一触即而那金蛇郎君还没有到来解围眼见情势危急双方

    一动上手那就不知要伤折多少人命了于是向女儿使个眼色。焦宛儿捧着那两个包裹早

    已心急异常见到父亲眼色立即打开长形包裹只见包裹是一柄长剑托过来放在父亲面

    前。焦公礼见了那剑不知是何用意正自疑惑孙仲君已见到是自己兵刃不禁羞怒交

    集抢过去一把抓起骂道:“有本事的大家明刀明枪的比拚一场。偷人东西算甚么英

    雄好汉?”焦公礼愕然不解孙仲君跨上两步剑尖青光闪闪向他胸口疾刺过去。袁承志

    让焦公礼交还孙仲君的长剑只道她体念昨晚自己手下留情心中感激今日必可从中出力

    调解息争哪知她竟是如此横蛮心下甚是恼怒。

    焦公礼见对方剑招狠辣疾退两步一名弟子把他的折铁刀递了上来。焦公礼接在手

    中并不还招。但孙仲君出手甚快一剑刺空跟着一招“行云流水”剑尖抖动又刺向

    他咽喉。焦公礼再不招架不免命丧剑底只得抡折铁刀使招“长空落雁”对准她剑身砍

    落。孙仲君剑身一沉似是避开他这一刀哪知沉到下盘突然迅如闪电的翻将上来急刺

    对方小腹。这招快极准极饶是焦公礼在这把折铁刀上沉浸数十年也已不及回力招架急

    忙中纵身跃起从旁人头顶窜了出去这才避过了长剑破腹之厄但嗤的一声大腿旁的裤

    脚终于被剑尖划破。

    他心中暗叫:“好险!”回头瞧她是否继续追来一瞥之下不由得大喜过望但见女

    儿手中托着的正是给太白三英骗去的那两封信。这时他两名徒弟已挥刀把孙仲君拦住。两

    人深恨她坏了罗师哥的手膀刀风虎虎舍命相扑。孙仲君嘴角边微微冷笑左手叉在腰

    里右手长剑随手挥舞登时便把这两个大汉逼得手忙脚乱团团乱转。焦公礼接过信来

    大叫:“住手住手!我有话说。”两名徒弟听得师父喝叫忙收刀退下。一个退得稍慢

    砰的一声胸口被孙仲君踢了一脚连退数步大口鲜血喷了出来脸色立转惨白。

    焦公礼向孙仲君瞧了一眼强抑怒气叫道:“各位朋友请听我说一句话!”大厅中

    本已十分混乱当下慢慢静了下来。焦公礼道:“这位闵朋友怪我害了他的兄长不错他

    兄长闵子叶是我杀的!”大厅中一时寂静无声。

    闵子华呜咽道:“欠债还钱杀人抵命。”闵方武师纷纷起哄七嘴八舌的叫道:“不

    错杀人抵命!十条命抵一条。”“焦公礼你自己了断吧!”

    焦公礼待人声稍静朗声道:“这里有两封信要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过目。要是这

    几位前辈看信之后说焦某该当抵命焦某立即当场自刎皱一下眉头都不算好汉。”众人

    好奇心起纷纷要上来看信。焦公礼道:“慢来。请闵二爷推三位前辈先看。”闵子华不知

    信中写的是甚么叫道:“好那么请十力大师、郑岛主、梅大哥三位看吧。”三人接过信

    来一起凑在桌边低声念了起来。太白三英铁青着脸在一旁窃窃私议。

    十力大师第一个看完了信说道:“依老衲之见闵二爷还是捐弃前嫌化敌为友

    吧!”他在武林中声望极高武功见识众人素来钦服此言一出大厅上尽皆愕然。闵子

    华接过信来先看张寨主的伏辩张寨主文理不通别字连篇看来还不大了然再看丘道

    台的谢函那却是叙事明晰、文词流畅之作只看到一半不禁又是羞愧又是难过呆在

    当地做声不得。突然之间心头许多一直大惑不解之事都冒出了答案:“太白三英来跟我

    说知害死我哥哥的乃是金龙帮焦公礼。我邀众位师哥助我报仇大家却都推三阻四。水云

    大师哥又说要等寻到师父再由他老人家主持。众师哥向来和我交好怎地如此没同门义

    气?只有洞玄师弟一人才陪我前来。我仙都派人多势众遇上这等大事本门的人却不出

    头迫得我只好去邀外人相助实在太不成话。原来我哥哥当年干下了这等见不得人面之

    事。众位师哥定然知道真相是以不肯相助却又怕扫了我脸面就此往失踪多年的师父头

    上一推只洞玄师弟年轻不知……”忽听梅剑和叫道:“这是假造的想骗谁呀?”伸手抢

    过两信扯得粉碎。焦公礼万料不到他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扯碎了两通书信这一来他倚

    为护身符之物重又消失不由得又急又怒脸皮紫胀大喝:“姓梅的你要脸不要?”

    梅剑和冷冷的道:“也不知是谁不要脸?害了人家兄长还假造几封狗屁不通的书信来

    冤枉死人明知死无对证任由你撒个漫天大谎。这样子的信哪我关上了门一天可以写

    一百封。我马上就写给你看你信不信?你要冤枉十力大师无恶不作冤枉郑岛主杀了闵二

    哥的兄长那样的信我都会写。”十力大师与郑起云本觉闵子华理屈听梅剑和一说又是

    踌躇起来不知这两封书信到底是真是假两人面面相觑难以委决。吴平见师父如此受人

    欺辱气得满脸通红扑地跳出挥刀向梅剑和砍去。梅剑和身子微侧已拔剑在手。白光

    闪动吴平狂叫一声单刀脱手梅剑和的剑尖已指在他咽喉正中喝道:“你跪下梅大

    爷就饶你一条小命!”吴平连退三步但敌人剑尖始终不离喉口。梅剑和笑道:“你再不

    跪我可要刺了!”吴平道:“你刺吧婆婆妈妈干甚么?”

    焦门弟子各执兵刃抢到厅中。闵方武师中一些勇往直前之辈也纷纷抽出兵器分别邀

    斗登时乒乒乓乓的打得十分热闹。焦公礼跃上椅子大声叫道:“大家住手瞧我的!”

    手腕一翻折铁刀横在喉头叫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今日给闵子叶抵命便了。徒儿们

    快给我退下。”

    众门徒依言退开惨然望着师父。

    焦宛儿急呼:“爹且慢!那封信呢?他说会来救你的呀!”焦公礼取出信封扯出一

    张白纸向人群招了几招。众人见纸上画着一柄怪剑都不知是何用意只听他高声叫道:

    “金蛇大侠你来迟一步了!”举刀就往脖子上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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