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第2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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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征吗?木代脑子转的飞快,沉吟着。

    罗韧今生最大的遗憾,应该是叔叔罗文淼和菲律宾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假设罗韧的插手是顺利的,救回罗文淼之后,他和凶简不再会发生联系,会开始忘记五人相关的一些事情,但菲律宾的轨迹线会继续,所以现在最大的可能是,罗韧在菲律宾。

    她说:“罗韧这里,你找两条线,一是宁夏小商河,打听罗文淼或者罗聘婷,问他们跟罗韧是否有联系;二是直接从菲律宾那里打听,棉兰老岛,他是雇佣军……”

    话筒里传来哧拉哧拉的电流声,像是信号不好,木代向外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视线里少了什么东西。

    是古城最远处,贴着天幕的飞檐屋角,似乎不见了。

    万烽火似乎说了什么,木代没有留意,她盯着远处看,是真的,那些密密层层的房屋,一层接一层的,在她面前消失。

    那些耸立的信号塔,高处的树,低空的云,远处的电线杆,都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消失。

    手机断了,曹严华在身后大叫:“咦,网没了,小师父,忽然就断网……”

    他的叫声戛然而止,目光被窗外的情境吸引过去。

    那些雪峰、房屋、树木、云层消失的地方,翻起浓云似的团滚的黄沙,如同沙暴,又像劲风来袭,霍子红从身边经过,木代叫她:“红姨,这是……”

    霍子红回头看着她笑,弯起的唇角处,忽然黄沙泻散,大风冲裂玻璃涌进来,把霍子红吹成了一抔四散的沙。

    不但是霍子红,还有那个调酒师,张叔,桌子,凳子,都瞬间成风成沙,木代伏下身子,在风沙中勉力睁开眼睛去看,依稀看到半空中的亮。

    那是三个人的漏壶,都已经漏空了。

    当漏壶漏尽,日影不再挪动,会发生什么事?

    ……

    木代站在森冷的,只剩下断瓦颓垣的聚散随缘的废墟之中,周围薄雾缭绕,隐隐有细长的失去比例的身影,在雾气里怪异的笑。

    这是四围都是悬崖的孤立高台,五个方向各自延伸出凌空的浮桥,通往被浓雾遮蔽的远方。

    炎红砂忽然颤栗似的推了一下曹严华,低声说了句:“曹胖胖,门!”

    是门,酒吧的后门,整个酒吧已经坍塌、倒落、一片废墟。唯有那扇门,没有门框,也没有边架,却始终屹立不倒。

    像是为了应和炎红砂的话,她的话刚落音,那扇门吱呀一声,由里向外,缓缓地开了。

    第231章

    这门,像个天然的关口。

    一头是团雾、破落、阴暗、摇摇欲坠,另一头是宝蓝色的天、瓷白的云、和风、还有喧嚣世界的人声。

    这就是出口吗?

    曹严华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探着脑袋去看,忽然听到木代大声在问:“罗韧呢?一万三呢?”

    那层薄雾里,有讥讽似的怪异笑声,然后像是叠加,一条影子叠住一条,合二为一,再合二为一。

    最终,只剩了一个,就好像是简言,最初以为各有所指,后来才发现,面目不同,说的都是人心。

    木代觉得那是小七,它脖子上还挂着她愤怒时扔出去的鞋子。

    它说:“他们出不来啦,你们走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木代只当它说话是放屁:“是不是你们,花言巧语的,骗的罗韧他们出不来?”

    小七哈哈大笑,上身笑折了一百八十度,和下身叠在一起,乍一看,像是腰斩少了半截。

    说:“没有,我们一句话都没跟他们说过。”

    罗韧做事冷静,习惯听取各方信息然后自行判断,一万三自己就是个鬼灵精,是能反把骗子给骗了的人。

    凶险也许也了解他们各自的秉性,知道跟聪明的人说话,多说多错,于是索性不说。

    木代的脑子里乱作一团。

    其实有凶简作陪,事情反而简单成了选择题,你或者信它,或者不信,或者挑着信,撑死了也只三个选择。

    但如果全靠自己摸索,以罗韧的小心谨慎和一万三的事事怀疑,聪明反被聪明误,这题会解出无数方向,他们也会在观四蜃楼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小七说:“我早跟你说了,我是好人,想帮你出去,你就是不信。好话歹话我都说尽了啊,再不走,就不让你们走啦,我可要翻脸了啊。”

    木代的胳膊上激起细小的颤栗,说不清这些凶简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不是人,笨拙地模仿着人的形体和语言,却缺少圆融的伪装和过度,它像个老朋友,用闲聊的口气说“我可要翻脸了啊”——但木代觉得,它是认真的,而且这翻脸,一定狰狞可怕。

    她梗着脖子,大声说:“没有只我们走的道理,罗韧和一万三都还没出来。”

    小七干笑:“你们人不是讲究舍小保大,舍车保帅的吗?原本只牺牲两个就好了,你们三个还有活路——现在要一起陪葬吗?那就都别走了,跟你们玩了这么久,玩累了,不玩了。”

    话音未落,一只手臂骤然伸长,蓦地缠向那扇门。

    炎红砂大叫:“它要毁了这门!木代,门没了,我们就都出不去了!”

    她冲上前去,迎面揪住那根手臂,突然间双脚离地,已经被那根手臂抛翻了出去,曹严华大吼一声,直直扑翻小七,也说不准它是什么材质,开始觉得软绵绵的,忽然又缩成了纸片一样的厚度,倏的一下,就从曹严华的钳制里脱开了,触须样的手臂,向着门身重重一击。

    吱呀声响,那门,隐隐的倾歪了。

    一团混战,木代也顾不上什么招式了,和炎红砂两个猱身而上,拽、踢、踹、扯,什么招都用,小七的肢体此刻如同蟒身,沉重、腻滑,折弯到难以想象,越伸越长,或勾脖子或缠脚,很快把几个人缠在一起,嗤嗤笑着,就地迅速滚翻开去。

    越勒越紧,三个人,像扭曲叠加在一起的球,被小七带的急速翻滚,头重脚轻,昏天黑地,木代觉得自己的意识都模糊了,忽一瞬被压翻在最下面,忽一瞬就滚到最上,可以看到薄薄的雾和五道往浓雾中延伸的浮桥,还可以看到,她们离滚落的崖边越来越近……

    电光火石间,木代忽然想到什么,大叫:“血,它怕我们的血!”

    下一瞬,觑着翻滚下的位置,她手臂伸出,直直蹭过地上突兀的尖石,手背刺痛,眼见见红,不管不顾,反手就往小七身上抵了过去。

    果不其然,魔音穿耳似的嗤笑声变作了痛吁,身上的钳制一松,几个人跌散看来,木代刚刚站起,就听到小七狰狞的吼声,整个高台震颤着晃动,石块从崖边滚落,那几座浮桥摇摇欲坠。

    木代反应过来:“他们出不来,我们就去找!只要把人带出来就可以!”

    她跌跌撞撞地奔到一座浮桥口,隐约看到入口的踏板上有篆体的“木”字,不是这个,这是她出来的路,她要找罗韧的。

    高台晃动的更厉害了,木代被震的翻倒在地,手脚并用着爬,终于看到那个古体的“金”字。

    她交代了句:“我去找罗小刀,你们分一个人去找一万三,留一个防住凶简!”

    说完了,咬牙起身冲到了浮桥上,说来也怪,上了桥反而晃的没那么厉害了,越往前走雾越浓,木代伸手握住两边的拦绳,手心都是汗。

    也不知走了多久,抬脚迈步甬道的刹那,漫天遍野,四面八方,忽然都是小七那怪异的声音:“每个人都只能走自己的道,你以为,这样硬冲进去,就能把他带出来了?”

    ——你以为,这样硬冲进去,就能把他带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进去了才发现,不是她之前走过的那种甬道,没有山壁,也没有波影,像一大片荒芜的,看不到边的空地。

    木代茫然的,一路往里。

    一个不留神,忽然步入装饰豪华的房间,四面去看,那种繁华透着落伍,像是数十年之前。

    有个中年女人,立在雕龙饰凤的餐桌前,两手颤抖着拧开手里的药瓶,有几片药滑落在桌上的汤碗里,泛起气泡。

    那个女人神经质似的拿起汤勺,在碗里拼命的搅。

    木代问:“你是谁啊,你认识罗韧吗?”

    那个女人置若罔闻,木代疑惑的转过头,发现自己正对着落地穿衣镜,穿衣镜里,却怎么都看不到自己的脸。

    正惊出一身冷汗,整个房间忽然漂浮起来,她还在原地,那个房间越飘越远,像是盛在巨大的肥皂泡里,颤颤巍巍,似乎伸个手指就能戳破。

    木代嘱咐自己沉住气,也许这一次,规则跟之前不一样,不能慌,稳住了,再看。

    又一次落脚,是在一个脏旧却喧哗的巷子里,面前围了一堆人,有男人暴怒的喝声:“我叫你不学好!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木代过去时,正听到咯嘣一声,木尺抽断,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退了两步,扔掉手里的断尺。

    而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那是……

    木代几乎叫出声来:那是罗韧。

    是少年时的罗韧吧,身量已经很高,比那男人高了足足一头,梗着脖子,嘴里叼着烟,斜睨着那男人,脸上脖子上,都是木尺抽出的血痕。

    满不在乎地冲着那个男人笑,说:“爸,打完了?没事了?没事我走了。你歇歇,有劲了再打。”

    说完了,理了理扯歪了的领口,分开众人出来,木代迎上去,小腿一直发颤,说:“罗小刀,你记得我吗?”

    罗韧手臂挡开她,说:“不好意思,让让。”

    木代趔趄着后退,目送着罗韧走远,罗韧的父亲破口大骂,狠狠扔出一块砖头,那砖头噌着罗韧的肩膀飞过去,罗韧活动了一下脖子,连头都没回。

    人群议论纷纷着散去,木代愣愣站着。

    罗韧说,不好意思,让让。

    他看见她了,却似乎听不到她的话。

    正怔愣间,这条巷子,连带着周遭的一切,又飘起来了,只留她一个人,在原地,仰着头,看巨大的肥皂泡,颤颤悠悠往天上飞,到了某个高度,似乎承受不住压力,炸开。

    为什么这么奇怪,为什么罗韧明明看到她,却像没看到——而不是像曹胖胖一样,一见到她就捡起了渐渐忘却的前尘往事?

    木代走的踯躅起来,眼前一明一暗间,忽然进了长长的走廊,尽头处呼声雷动,两个面色黝黑身材高大的白人打手,倚靠着墙壁在吸烟。

    木代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像是没看见。

    一直走,到尽头处,推开门。

    呼喝声、掌声、烟气、酒味,扑面而来。

    这是地下拳场。

    罗韧从拳台上下来了,嘴角青了一块,边上的人小跑着给他递上冰袋,拳台上,一个壮硕的大块头伏在地上呻吟不已,而拳台下方,身材惹火穿着金色亮片比基尼的女郎端着红酒迎上来。

    木代大叫:“罗小刀!”

    他听不见,这里,没有人听见。

    木代咬着嘴唇站着,看着他把红酒端起了一饮而尽,代理人喜滋滋的上去,大概是报备着打了几场、佣金多少,比基尼女郎向他抛媚眼,眼皮上金粉浮动。

    有那么一个瞬间,罗韧无意间回了下头,看到木代,似乎是奇怪为什么这个场子里有这样的姑娘孤零零站着,向着她笑了一下。

    木代盘着腿,慢慢在地上坐下来。

    再然后,这整个地下拳场,连同那些喧嚣,连同她的罗小刀,像离了吹口的肥皂泡,慢慢飘起来了。

    木代觉得一筹莫展。

    这里,所有人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包括罗韧。

    所有人都看不到她,除了罗韧。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想到对着镜子,怎么样都看不到自己的脸,木代沮丧极了。

    那个巨大的肥皂泡升空,无数的人影都像浮色,贴在肥皂泡的表面,晃花了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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