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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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浙江老板坐后头那桌,开始当八卦听的,越听越不对劲,听到最后一句,气的嗷一声直接撑住桌子就扑过来了,五十多的人了,愣是展现出了青年人的敏捷身手。

    ……

    木代盯着霍子红看:“红姨,好心也得因人而异,一万三就该被送去坐牢的,你居然还为他花钱。”

    霍子红笑笑:“也不是白花,一万三千块,他要在酒吧打工一年,折下来也挺合算。”

    木代下巴抵在椅子靠背顶上:“爱心泛滥不说,还引狼入室。”

    “不要先入为主,这些日子,一万三干的挺好的。”

    木代嗤之以鼻:“我敢用我的头担保,他一定动手脚,不是在账上,就是在货上。”

    “人都会改过的,不能一棍子打死。木代,你性格就是这点不好,太拧。”

    木代不说话了,过了会,她情绪忽然收了起来:“随便吧,你喜欢就行。我其实就是个被收养的,跟你说话不该这么冲,我下次改。”

    霍子红愣了一下,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她递了张纸条给木代:“木代,帮我去一趟这个地方,方便的话,明天就出发。”

    “嗯。”

    短暂的静默之后,木代说了句:“那我先回房了,还得收拾行李。”

    木代就是这个脾气,平时,她一定会问,为什么去,找这个人干什么,有什么吩咐没有,但是情绪低落的时候,她只会回一个字:“嗯。”

    霍子红走到门边,出神地看木代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头,张叔拎着扫帚和簸箕上来例行打扫,扫到霍子红门口时,霍子红说了句:“有时候,我挺担心木代这孩子的,她跟谁都不亲近。”

    张叔扫的吭哧吭哧的,也没抬头:“正常,木代被领养的时候,都三四岁了,在那种地方,是吃过苦的。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吃桃子过敏,刚到你身边,你递个桃给她,她赶紧接了,大口地咬。”

    霍子红轻声接了句:“可不么,头半年,每次吃饭,她都不敢夹肉。我说哪个菜好吃,她就不吃哪个,小毛头孩子,就压了那么多心思了。”

    说到末了,忽然有点伤感:“如果没有八年前那件事,木代现在也许会好很多。”

    张叔直起身子,右手握拳捶了捶腰心:“其实我们小老板娘,现在已经很好了。真的,你去看看那些新闻上报道的,小老板娘这样的,算恢复的很好了。”

    楼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万三头皮一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网页。

    木代沉着脸过来,本来想直接忽略他的,想了想还是在吧台边停下,说了句:“我明天要去趟重庆。”

    “真的?”

    一万三喜形于色的同时意识到自己的欢快太明显了,他的声音立刻低沉下来,神情也随之换成了失望:“不是吧,又要有好几天见不到你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去吧去吧别回来了。

    木代笑了笑,笑的一万三浑身不自在,他读懂那里头的含义,让他老实点。

    一万三很是心虚地瞥了瞥酒架上那两瓶酒。

    回房的时候,一万三从木代的卧室门口经过,透过半开的门,看到地上一个摊开的行李箱,一半五颜六色,猫猫头的洗漱包,大象头的打底T恤,带流苏的短靴,铃铛贝壳的手链,而另一半,所有衣物装饰,全是黑的。

    一万三在心里说:这个毒妇,就是个精分。

    第4章

    重庆有两个别称,雾都、山城,都是掏心掏肺的实诚,不掺一点儿水分。

    木代很少见雾,陡打看见,还以为自己是坐飞机坐近视了。

    下了飞机,霍子红给木代打了个电话,算是委婉讲和,木代这才问她:“这个地址为什么是老九火锅店?请我吃火锅吗?”

    霍子红温温柔柔:“你按时去,门口交条,会有人招呼你的。重庆小吃多,你吃腻了再回来也行。”

    听这意思,像是专门送她玩儿来着,老九火锅店的事,只是顺带。

    木代心里轻松,找了解放碑附近的快捷酒店住下,第二天起来,看到时间还早,出去坐了个长江索道。

    这索道有些年头,八十年代修的,后头也没翻新,吊缆吱吱呀呀的,听得人心里悬的很,缆车来了之后,木代想打退堂鼓,但她站的位置太靠前,被后头的人直接推了进来。

    既来之,则安之吧。

    缆车晃晃悠悠的往下走,很快就到了江心,其实长江水道之上,也没什么胜景,一道跨桥,几条走船,漫江薄雾罢了。

    缆车上多是游客,这个时候也嘀嘀咕咕:“当地人肯定不来坐,没什么看头嘛。”

    说话间,对面的缆车也过来了,最近的时候,都能看到里头人的衣着长相,游客是最容易嗨的,马上就摇着手冲着对面“嗨”、“hello”起来。

    对面几乎是同时鼓噪起来,但有个靠窗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没动,同样地,这头的木代也没动,自然而然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然后,那男人伸出手,朝这边指了一下。

    缆车相交,转瞬即过,很难说伸手是指谁,但奇怪的,木代下意识觉得是在提醒自己,想都不想,伸手就往斜后方抓。

    伴随着哎呦一声,触手是肥嘟嘟的一截胳膊。

    一转脸,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肥头大耳的,满脸横肉把眼睛压迫成了两条线,个子不高,比木代还矮些。

    木代笑嘻嘻地,抓着他的胳膊往前:“哥,往前点站。”

    边上的人被挤搡,有些不高兴,但见两人是一道的,还是给腾出了地方。

    那个男人一双小眼贼溜溜地转,脸色阴晴不定,木代另一只手伸出来,掌心朝上,送到他面前,那男人犹豫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木代的手机。

    木代也不说话,接过手机就低头装作是刷网页,那个男人不动声色的朝外挤,这一页,也就这样在意会之中翻过去了。

    到站之后,木代原站返回,想着说不定还能见到那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当面道个谢,但是出来之后,看着满街人流,忽然觉得,当时一切都模糊,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去老九火锅店的路上,木代给霍子红打了个电话,顺便把遇到贼的事告诉她,霍子红问她:“你喊了吗?你得让大家帮忙把他抓住,这样他以后就不能再坑别人了。”

    木代耐心给她解释:“红姨,强龙不压地头蛇,而且就算喊了也未必有人帮我,万一他恼羞成怒,跟我在缆车上打起来,江上晃悠悠的多危险。反正呢,我给足他面子,不吵不闹的,他也知趣,想了想就把手机还我了。”

    霍子红叹了口气:“我还是觉得,遇到这种事不能怕,得站出来,见义勇为才对。”

    见义勇为当然是对,但是……

    木代觉得跟红姨说不通,也懒得去说,一万三这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火锅店门口坐了个服务员,木代记着霍子红让她“交条”的话,先把字条给服务员,果然,服务员伸手里指:“到底,右转,包厢。”

    木代依言找过去,到门口时迟疑了一下,不过应该没错,那个穿得好像在演清宫戏的大叔很热情地站起来:“霍子红小姐?”

    其它人都还没到,万烽火闲着也是闲着,给木代讲了落马湖的案子,顺便也介绍自己的行当。

    他拿了根簪子出来作比,簪子是老银的,簪头是景泰蓝烧的翔凤,凤凰眼珠子嵌着红宝石,嘴里衔一串白玉的垂珠。

    “比如说,”万烽火先用手把簪子盖住,“三个人找我,一个人要找带凤凰的老银簪子,一个人要找用红宝石做眼珠子的凤凰,还有一个人要找嘴里衔白玉的凤凰,这就是三条诉求,但当时我手里没东西,这三条我就先存档,留心着。”

    “然后有一天,”他一缩手,把那个簪子露出来,“有了人拿了根簪子来卖,买方、卖方,这就对上了。”

    木代脑子聪明,一点就透:“所以这簪子就像你倒的消息,待会要来的人,也包括我,都是从前打听过落马湖那件案子的人?”

    她觉得有些小题大做:“这能赚多少钱啊?而且,打个电话通知一下不就行了,犯得着专门让人过来吗?”

    万烽火看了她一眼:“觉得重要的人就会过来。”

    简简单单一句话,琢磨起来倒挺有深意,木代心里打了个咯噔:红姨觉得这事重要?难道她认识案子里的某个人?

    不过,木代的好奇心没那么强,反正,自己就是个过来领受消息的传声筒罢了。

    前后脚的功夫,另外三个人也到了,一个是近四十岁的瘦弱女人,眉毛寡淡地像是忘了长出来,叫岑春娇,挨着万烽火坐了。

    另外两个都是男人,一个叫马涂文,二十七八岁,浑身酒气,睡眼惺忪,赤膊穿件马甲,胳膊上纹着大花臂;另一个叫李坦,五十来岁,瘦高个,佝偻着背,皱纹很深,一脸的潦倒。

    万烽火关了包厢的门,拧着了火锅下头的打火开关:“咱们边吃边聊。钱你们都交过,一直存在我们这头,听完了岑春娇讲的,再决定付不付账——不过话说回来,账肯定是要付的,除非……是假消息。”

    木代有些诧异,原来红姨他们早就把款子放在万烽火这了,这场火锅宴是听消息吃饭付账来的,她觉得挺新奇。

    要是搞成赌场那样,每个人前头都有代表金额的筹子,听一会推两枚出去,那就更有意思了。

    火锅的汤面微泛,香味丝丝缕缕混着泡儿外溢,木代馋虫大动,自己调了酱碟,又伸筷子去下菜,筷子伸出去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满桌子就自己在动,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

    边上的马涂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倒不是觉得她举动突兀:这姑娘年纪轻,打扮的无忧无虑热热闹闹,怎么看怎么觉得跟一屋子的人都格格不入。

    岑春娇的目光逐一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杀人的人,其实已经死了,五年前就死了。”

    木代觉得正常,二十年多了,凶手正常死亡或者意外死亡都有可能,她注意看另外两个人的神色:马涂文除了犯困也没什么异样,倒是李坦突然抬头,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五年前,我在济南西郊客运站附近的一个小旅馆做服务员,低档小旅馆,被褥常年不拆洗的那种,住的人虽然三教九流,但大多是没钱的、打工的。

    那天是我夜班,半夜的时候趴在前台打盹,忽然电话响,103房间,里头的住客请我送壶热水去。

    那个住客我见过,已经在旅馆住了十来天,除了第一天入住的时候打过照面,后头基本没见他出来,而且他入住的时候就已经病的很厉害了,当时我们服务员私底下还开玩笑,说可不能让他长住,死在这就不吉利了。

    接到电话,我心里有点发毛,那个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气无力,让人觉着,马上就要不行了。

    我提着水壶过去,顺便把钥匙拿上,敲门的时候没人应,我拿钥匙开了门,一进去就知道不好了,那个人脸色发黑,眼皮翻白,躺在床上圆瞪着眼睛抽气,分分钟都要断气的感觉。

    我心里害怕的很,马上给老板打电话,老板不在旅馆住,估计是因为太晚了,被我吵醒了很生气,刚一接通他就吼我,然后挂掉,再拨,已经关机了。

    我急得没办法,决定下楼去找看门的老头,才走到门边,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说话了。

    木代正拈了筷子捞菜,听到这的时候,觉得胳膊上的细小汗毛都竖了起来。

    倒不是害怕,就觉得瘆得慌。

    李坦的嗓子沙沙的,声音让人听了周身都不舒服:“他说了什么?”

    岑春娇的脸上掠过一丝茫然似的心悸,似乎至今还有些后怕:“具体来说,他也不是在说话。”

    “他眼睛瞪的很大,死死盯着天花板,语速很快,像是打字机哒哒哒地打字,声音没有起伏,一个磕绊都不打,很像背书。”

    万烽火追问:“那……背的是什么内容?”

    “先是年月日,某年某月某日,然后是地址,XX县XX街XX道,杀了几个人,然后是性别、姓名,用什么工具杀的,怎么杀,杀完了之后怎么逃的,那种做报告一样的语气,眼睛一直瞪着天花板。”

    木代头皮有些发麻,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岑春娇强调了两次“一直瞪着天花板”,让她莫名觉得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

    屋子里很安静,连那只时时上蹿下跳的金丝雀都垂着翅膀耸立了不动,如果仔细看,有一两根羽毛,似乎都竖了起来。

    第5章

    万烽火咳嗽了两声:“那然后呢?”

    李坦紧跟着追问:“落马湖那件案子,就是他临死的时候说出来的?他只说了这一件吗?”

    岑春娇看了李坦一眼,回了句:“不止这一件,但是一件归一件的价钱,你懂的。”

    李坦的脸色很难看,木代却有点想笑,觉得这个岑春娇,倒是挺懂得拆分售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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