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2:我的刑侦笔记-正邪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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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乱止乱

    武警干休所的大院,专案组外调人员临时的驻扎地。在接到新的命令时,二队指导员李杰群发了集合短信,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队员们从各楼层、偏楼赶到主楼后单幢的疗养楼集合,那里是临时的指挥部。

    没有废话,交武器,换服装,连裤腰后常备的铐子也解了,两组十四人悄无声息地集合完毕,指导员说了句“稍息”,背着手就出去了,队员们个个面面相觑。

    有任务了?这是第一个念头。

    可偏偏把装备全交了,似乎第一个念头是错误的。

    孙羿作为飙车手这一趟任务风头出尽,有位二队的同行小声问着:“孙羿,你执行的都是什么任务?是不是得我们一起出?”

    “那个保密任务,不能告诉你们。”孙羿嘚瑟了,卖了个关子。这一干精壮小伙自打“5·20”行动失利,搁这地方憋好多天了,要出任务偏偏又把装备全卸了,此时人心惶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答案立见分晓,不一会儿快步进门的指导又喊了句“立正”,霎时间两排警员站得笔直,都看到了指导员身后头发零乱、一裤脚泥的严德标,像被人揍了一顿一样,惹得认识他的不少人都偷笑了。另一位大家不认识,是位脸色严肃,不过相貌却很普通的人。孙羿却是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余罪和鼠标成这德性回来,就像逃难的民工。

    “现在发布专案组的临时决定,你们将由这位同志指挥。我强调一句,任务高度保密,谁也不能泄露半个字,而且行动中要隐藏自己的真正身份……2号同志,来。”指导员邀上余罪。孙羿眼瞪得老大,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怎么也想不通好歹是二队指导员,咋就对余罪这贱人这么客气,就像对上级的样子。

    这十四名久经历练的刑警、特警出身的爷们儿可把余罪看得眼热不已了,但见哪个拉出来,都是一个能打四五个的主。有这等悍兵,什么匪徒在他们眼里都成渣了。

    他一捋袖子,惯常的口吻出来了:“兄弟们,今天有人砸了老子的场子……”

    下面哄笑一声,余罪一吸凉气,发现自己的角色定位错误了,他笑了笑道:“对不起,说惯了,改不了口……大家分成两组,我来总指挥……鼠标,副总指挥;孙子,你跟我。详细任务路上安排你们。”

    一干队员又愣了下,鼠标火大了,推了余罪一把道:“我叫严德标,谁再叫鼠标跟谁急啊……孙羿是孙羿同志,不是孙子,谁家能有这么大孙子?”

    孙羿面红耳赤地,听得急火,张口就骂着:“去你妈的,说谁呢?”

    下面早已笑得东倒西歪了,指导员哭笑不得,拍手示意着安静,还是他帮忙分列了两组,这两组队员也是又好奇又好笑地跟着余罪和严德标上路了。

    上车后副总指挥严德标牛了,里头有二队几个平时老摸他脑袋逗他的队员,这回标哥可全还回去了。只见鼠标摸摸他们脑袋训着:“……看什么看?你们也有今天啊?刚进队,就是你老捏我腮帮子是不是?还有你,就练个格斗吧,天天欺负老子打不过你……”

    鼠标训得那干老刑警倒也不恼,就是笑得厉害,有人提醒鼠标道:“严副指挥,什么任务,别耽误了任务啊,咱们私仇随后解决成不?”

    “噢对,现在布置任务——很简单,一会儿车将开到新垦到万顷一带的镇级公路上,哥指哪辆车,你们就把那辆车拦下来,把货抢了,人也给老子揍一顿……基本就是这个任务。”鼠标道。

    这可把一干刑警听郁闷了,还以为鼠标又是满嘴跑火车,老队员赵昂川慎重起见,步话里呼叫总指挥确认这个任务,可不料总指挥不耐烦回了一句:“听鼠标的……不对,副总指挥的。”

    这下没异议了,车驶到两镇相接的镇级公路用时一小时零二十分钟。鼠标比对着车号,一指驶来的一辆货厢,这毫无标识的大闷罐车当路一别,把对方的货厢逼停。此时副总指挥牛了,跳下车,带着一帮穿着五颜六色服装的队员奔上去,从车里揪出来人,逼着问道:“你们老板是谁?”

    对方不说,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胖揍。

    司机赶紧说:“我大哥是渔仔!”完了,又是一顿胖揍。鼠标哥边打边嚷着:“打的就是你们,敢砸我们的场子?”标哥一想自己私攒的钱全喂狗了,那揍得自然更凶了几分。

    那些刑警虽然也是此中好手,可不至于平白无故乱打人,何况车主一瞧就是个老实巴交的生意人,有人甚至看不过眼,拦着鼠标。鼠标可比别人见得多,到了车后一拉车厢,成件成件的货,掀开了个瓦楞板包装箱,赫然是成件的手机,拿出一个道:“看,港版的手机,这一车几百台,值多少钱?”

    “哇,看不出来呀,走私的。”

    “你们以为呢?”

    “货没收,让你们老大来要。”

    “还不走,再不走揍你个狗日的。”

    那干刑警小声一商量,对违法犯罪的嫌疑人倒不用客气了,于是扣了车,拔了钥匙,赶着车主,不走,追着打着,吓得货主落荒而逃。可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挨店,跑也得十公里啊!

    天杀的,连身上的零钱和手机都被没收了,货主欲哭无泪,跑着回去报信了。

    第二辆,狠揍……

    第三辆,痛扁……

    第四辆,哎呀,鼠标哥手打疼了,不揍了,直接拽了货主的裤腰带,看着人家提着裤子跑在后面哈哈大笑。男人都爱这等恶作剧,都受了鼠标的感染,一群人越演越像,活脱脱的走私同行报复性扣车。

    一个小时后,还在家里审讯着化肥、大臀几人的裴渔听到手下司机的哭诉,气得暴跳如雷,还以为打跑了,谁想到那烂人居然到路上拦他的货车去了,那要让他拦上几车,损失可就大了。他叫嚣着收罗了二三十人,乘了一辆大货,带了十几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奔援来了。

    同时间,接到监视点讯息的鼠标喊着收队,一共拦了六辆车,在副总指挥的英明领导下,每个车扒了一个轮子,就那么斜垮垮歪着,货被扔得乱七八糟,然后同样呼啸一声,从港口方向绕着回家了。

    车上副总指挥拿着一沓钱在讲话:“兄弟们,任务完成得相当不错……我代表总指挥给你发奖金啊,每人一条烟,自个买去。”

    就剩这么点了,听余罪说反正要上交,还不如送个人情呢。鼠标副指挥今天所有的讲话,还就这句中听,一群队员纷纷鼓掌。把头回当领导的标哥吹鼓得那叫一个有成就感。

    “妈的,余二……我要砍死你!”

    渔仔发飙了,甩着只剩一半的阴阳头,大片刀砍在路边的栏杆上,只见缺了一个轮的货厢上,尽是一片狼藉的货物。欲哭无泪的渔仔知道运货的资本也就是辆破车和一点信誉,损了那些老板的货,以后甭指望还挣这钱。他刚要指挥手下把货收拢起来,可不料这时候却听到了最让他心惊肉跳的声音——缉私车的警报声响了。

    远远地,几辆缉私车首尾相接着从港口方向奔驰而来,不用说,肯定被人捅了一黑枪,缉私绝不会让你明目张胆这么干,可偏偏分散的车辆在这里被人截着全部挑出馅儿来了。

    “渔哥,还收不收。”

    “来不及了。”

    “要不,给高队长打个电话。”

    手下建议着,大家都脸色凛然地停手了,正是因为和缉私队的有来往,他们更清楚,这些货要落在他们手里,能留个三两成就不错了。

    “走。”渔仔关键时候壮士断腕了,一挥手,上车先走了。摩托车追着大车,给缉私队留了一屁股黑烟。那缉私人员可不管他们是谁,看着满地的手机、电脑,把出勤的小队长乐坏了,对着电话汇报着:

    “报告李副局长,查获六辆嫌疑走私车辆,主要货物是手机、平板电脑,噢,还有一车奶粉……货主弃车逃跑……是!全部予以查扣处理。”

    清点,拖车,等待这些昂贵货物的只有一个结果:罚没!

    余罪鬼头鬼脑站在人梯上,看到了裴渔家的小院,院子不大,可楼足足修了六层,后面才是大院子,是他的厂房,也是个电子厂,专门供走私中转的。

    余罪这是个调虎离山之计,路上出事让裴渔奔援,自己带另一组伙计抄他老窝来了。

    冷不丁汪汪一吼,余罪吓得一缩脖子,差点栽下来,紧张地指着里面道:“有狗。”

    露馅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付流氓得用流氓办法。余罪上前咚咚咚一阵踢门,捡了块石头往家里一扔,操着土话骂着:“渔仔,操你全家……给老子滚出来!”

    院子里“哗”的一声玻璃破了,还真有俩留守的冲出来,不过正中下怀,被左右伺候地按住拖进了院子,一顿拳脚,问出了化肥、大臀就关在家里。这倒好,哗啦啦冲进一堆人,把看守地下室小黑屋的两人揍了一顿反锁进去,那哥仨蒙头蒙脑出来,还不知道是哪路英雄扶危助困,就差纳头便拜了。刑警队员们看几个人被揍得灰头土脸,扮着脸色一指嚣张的余罪道:“那是我大哥。”

    “大哥……”化肥深情一呼。

    “大哥……”大臀张臂扑上来了。

    就连不易动情的粉仔也感动得无以复加,奔上来围着余罪,劫后余生,那叫一个感慨万千。大臀愕然地看着余罪周遭围着的一干凶悍男子,出声问道:“大哥,这些兄弟是谁呀?”

    “花钱雇的打砸抢的。”余罪指着一干刑警道,现在摆谱了,“你们都出去吧。”

    刑警压抑着笑意退出了院子。化肥恶狠狠道:“大哥,渔仔存的好货不少,都在后面仓库里,给他抢了。”

    粉仔极力赞同,谁让人家挨了好几顿拳脚呢。大臀更狠,摸着脑袋上被打的几处肿包道:“二哥,渔仔相好就在楼上,妈的,兄弟几个把她睡了,二哥你先上。”

    余罪听得直肚疼,门口的刑警们则哭笑不得,到现在为止,都搞不清自己究竟干的是什么任务,冷不丁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大臀听得声音熟悉,侧头看时,余罪已经收拢众人,直说道:“兄弟们,你们说的都不够狠,知道玩成什么样最狠吗?”

    “什么样?”那兄弟仨看着余罪,崇拜地道。

    “把他玩死,以后咱们说了算。”余罪话锋一转,淡淡道。

    那哥仨更崇拜了,瞧这举重若轻的姿势,可比郑潮像大哥多了。

    院子里这帮溜了,听着打架早把邻里吓得紧闭院门了。余罪的车拐了个弯,在电子厂门口又接上了孙羿等几个人,一溜烟往镇外开去。

    此时,监视点的观察哨,刚刚看到去而复返的裴渔,正带着人手赶回来。两头失火,他已经疲于奔命。

    也在此时,驻扎在镇外六公里处的一个缉私大队,随着信号一发,鸣着警报,冲到镇上,这次是协同地方公安共同办案,据说是一桩恶性的走私闯关案,有人举报,幕后人的名字是:裴渔!

    “呜呜,渔哥……”躲在家里的妹子奔出来了,哭诉着差点遭了凌辱。

    关在地下室的看门兄弟被放出来了,张口就说:“渔哥,那小子有硬手,我们打不过。”

    “操家伙……把厂里的东西都拿出来。”裴渔怒发冲冠了,扔了片刀,领着一干长毛秃顶的歪瓜裂枣,直奔咫尺相隔的厂区。一到厂区傻眼了,看场兄弟俩被打昏了,有人奔上去扶,赶紧地招呼人手,打开了存货的仓库。渔哥一看老本还在,这下放心了,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隐约的警报声。

    渔哥心里一阵不安,吼了句:“谁报的警?”

    “我报的。”相好妹子哭哭啼啼道。

    “真你他妈是个傻逼,老子干什么的你不知道,报警?”裴渔吼着,一耳光扇了上去,小妹嘤咛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迟疑间,最先的一辆警车已经冲到了门口。全副武装的警察伏在车门后,接着几辆警车包围着厂院,有喇叭在大喊着:“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举手出来,接受检查……”

    裴渔心冷到了冰点,这一仓库,恐怕全部要喂狗了。他刚踌躇是不是举手投降时,猛地看到院子角落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改装车,那辆传说中闯关过N次的幽灵车。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东西都没丢,可多了一样要命的改装车,这口黑锅得扣死他了。

    第三声喊话结束时,里面的人出来了。不过两人没举手,却抬着一个人,据说这位是叱咤一方的走私大哥,叫裴渔,刚才气得吐了口血,昏厥了。

    路上的运输车被打得七零八落,缉私和公安又迅雷不及掩耳地查封了裴渔的仓库,拉走的疑似走私货物整整三大卡车,居然在仓库的地下室还私藏有数支霰弹枪。

    这个消息在业界人士中已经传开了。事闹这么大,按地下世界的规则可以作出简单判断:渔仔完了。

    当夜,寓港地方台播出了一则新闻。

    我市警方与海关缉私部门联合出击,查封了盘踞万顷镇多年的一个走私窝点,查获包括手机、家电、汽车配件、奶粉在内的走私商品案值近三百万元,以嫌疑人裴渔为首的走私团伙业已全部落网。此案是今年以来我市查获的单桩最大走私案例,目前,相关部门正在对该团伙的犯罪事实进一步查实……

    余罪正在寓港的一家饭店吆五喝六,请落难的兄弟们喝酒,闻讯而来的原班人马都说从明儿起,在万顷可以横着走了。这一次逆袭的效果相当明显,万顷尚有几名走私小鳄,当天就派人联系余二了。

    许平秋看着新闻,已经习惯任何事都有幕后的暗箱操纵。不过对于这次操纵他很满意,歧路总归回到了正途上,好歹没违背他的做人原则。看到裴渔被警方带走,他在思考着,这一次底层的争端,对上层的决策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他期待的目标,会不会再一次出现?

    在新闻播出的时候,傅国生、沈嘉文、焦涛同样正在一家餐厅吃晚饭。这则新闻让三人目瞪口呆,没有了任何胃口,面面相觑着,看来是实在不相信咸鱼这么快翻了身,他们还等着落难的余小二上门求援呢。

    事情变得微妙,又让他们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几个人动用下面的、上面的关系,四处打探。焦涛打探到了余二的手下带人截了渔仔的货,然后被缉私的查扣了,这种窝里斗的事常见,不稀罕。傅国生打探到这次纯粹是因为数次暴力闯关激怒了海关缉私,这才引得缉私和公关严厉打击,最后裴渔遭了殃,这消息听得傅国生老大不解了,问焦涛道:“暴力闯关的,不是余二吗?怎么成裴渔了?”

    “这个我刚打听到,”沈嘉文缓缓放下了手机,哭笑不得道,“在裴渔厂院里发现了那辆数次闯关的改装车,又有大宗库存商品,所以就逮了个正着……这口黑锅扣得好啊,渔仔算是跳进珠江也洗不清了。”

    傅国生听愣了,三个人面面相觑,半晌傅国生怪异地笑了起来,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最不该笑的时候,自己却笑出声来了。

    峥嵘再显

    你发达了,别人羡慕嫉妒;你倒霉了,别人鄙视耻笑。裴渔被捕后,一夜之间手下的马仔四零五散,不知去向,损失的货主怨声载道,欠钱的债主欲哭无泪,万顷一带的整个地下行业也严重受损,开始重新洗牌。

    地下地上,此消彼长,杜立才在煤炭大厦正眉飞色舞介绍着“包袱”逐渐摸清的走私组织脉络。在他看来,离那个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就听他介绍着:“据我们的外线侦查,万顷、新垦一带,以走私为生的团伙成规模的大致有四个:一是毛艺龙,在新垦镇,诨号老毛,他是行业的前辈,有过数次走私普通货物的前科;二是姜海,诨号岔嘴,后起之秀,也是电子垃圾主要进口商;三是韩富虎,此人很低调,前方没有打探到他的更多消息,怀疑此人走的是上层路线,正常通关;最后这一位,大家认识了,裴渔,刚刚被海关缉私和地方公安联合抓捕的……裴渔倒台,以目前掌握的证据,走私普通货物和非法经营是坐实了,但对这个地下行业究竟有什么影响,我们暂时还不清楚。今天主要的议题是据我们前方消息,莫四海和这些团伙都有过联系,那么问题就出来了,难道是这几个团伙都参与了麻醉品贩运?是有意还是无意?如果参与,对于这些人如何防控?机会对我们来说不多了,我相信,对方也应该感觉到威胁了……有可能对我们外线造成的影响要未雨绸缪,多做几个预案,新华电子厂发生的事就很突然,以后要杜绝类似情况的出现……”

    许平秋在办公室,把地下走私领域的几个人物排了出来,和杜立才、林宇婧以及禁毒局技侦的带头人商讨着对策。

    行业重新洗牌,对于隐藏很深的麻醉品贩运会造成什么影响?他们会作哪一种选择?是自运,还是重新选择合伙人,如何选?会选哪一位?分别要针对不同的人作不同的计划,而且要细到每一个步骤,严格地讲,机会确实不多了,被刻意扶植起来的涉黑分子“余小二”团伙,许平秋都怀疑他们在那个规则完全不同的世界还能伪装多久。

    ——肯定久不了,对手对他的疑虑要无限放大。可这枚棋子现在已经动不得了,他成了走私路线上的前哨,发挥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大,最起码提供给海关的走私名单就足够分量了。

    又一次讨论,商量依然无果,这里是不是麻醉品走私渠道?谁是真正的幕后?下一次走货将要启用谁?一连串的问题,尚无正解。不过还多了一个问题,是走私犯“余小二”的问题,家里讨论这家伙都快失控了,已经和万顷一带的走私大小鳄分庭抗礼了,再发展下去,恐怕只黑不白。

    后方在忙,前方也在忙。这一日午后,鼠标哥从车上跳下来,系了系裤带,看着怀里几摞成扎的人民币,乐得合不拢嘴了。缉私的忙着查裴渔,其他走私户只好收敛形迹生怕被端,可不就剩下新华厂这一伙人的生意蒸蒸日上了。

    “哎呀,他妈的,道上还是比社会上好混,不紧不慢,一天几万……大臀,给二哥交了。”鼠标拿着钱,递给了大臀。大臀瞅见他抽了几张,翻白眼了,标哥人倒不错,就是手脚不干净。鼠标嬉笑着又给大臀兜里塞了两张小声道:“别吭声啊,据我观察,二哥拿钱从来不数。”

    “哎。”大臀道,不过补充上了一句,“要是发现了,我就说你拿了啊。”

    “靠,是不是兄弟?这点小事都得我担着。”鼠标呵斥着,大臀一扭一扭跑了。

    恢复建厂一周了,一切又蒸蒸日上欣欣向荣了。鼠标除了跟车外无所事事,嚷着厂里的大师傅,问着晚上吃什么,标哥嘴馋,吃不太惯海鲜,大师傅讨好似的说着要做拉面,听得鼠标连连叫好,又专门叮嘱着,想办法整两瓶好醋来。

    出事第二天,新垦镇的老毛就上门拜访了,鼠标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这人居然是传说中的走私之王,沿海走私货的、蛇头有不少是他的朋友。他和余罪相谈甚欢,等送出来时就以大叔相称了。

    隔了一天岔嘴来了,是个兔唇,搬了一箱礼物。这次座谈是鼠标作陪的,主要谈的是局势问题,搞成这样打打杀杀的,断了谁的财路也不好。余罪装模作样谈了一番,双方口头达成了互不侵犯、互相帮助、互通有无的约定,这个其实等于变相地承认余罪的地位了。没办法,和谐稳定大局中,谁也怕出来搅屎棍,而余罪在万顷搅的这一下子,裴渔惨了倒罢,主要是大家都怕了,真是轮到自己头上,那可是倾家荡产啊!

    送走了人回来看礼物,哟,尽是名贵的手表,把鼠标这土鳖乐得,一个胳膊上套了好几只。

    这他妈叫什么?这就叫声名鹊起、四方来贺啊!

    鼠标想想这些日子都觉得志得意满,不白活这一回。上楼时碰到了下来的大臀,问着余二哥在哪儿,大臀一指道:“午休呢,我把钱给他了。”

    “靠,还真把自己当大哥了。”鼠标想想,有几分不忿之意,踌躇着是上去找余罪,还是就在下面跟工人扯一会儿,想了想还是不敢打扰余罪。余罪脾气越来越大,特别是瞅他不顺眼,他可不敢触那霉头去。

    鼠标被派来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一个帮衬,万一主角抽不开身,他得负责两头的应急联络,可从派来就没发挥过作用,倒是拖了几次后腿。余罪每次威胁都是要把他赶回去吃盒饭啃方便面,每逢这个威胁,鼠标只能忍气吞声,为了这里的大鱼大肉,自己甘当小弟了。

    没敢上去打扰大哥,他找了个凉快的地方,拉着椅子躺下,刚翻开手机玩了两把游戏,就听到了门口有车声。一骨碌起来,伸出脑袋时,恰恰视线看到了一条修长、圆滑的美腿从车门后伸出来。

    “哇!”鼠标惊得一骨碌爬起,差点滚地下。

    接着一双美腿俏立到车边,像修裁到极致的艺术品,能让任何看过一眼的人产生一种犯罪感。

    美啊,美得鼠标哥舔着下嘴唇,落了滴口水。对面扑哧一笑,他惊讶地抬头,又像被电击一般,来了个夸张的后仰动作,惊呼着:“哇,靓女哦……”

    “余二在不在?”司机焦涛出声问了,以为鼠标是看门的。不过就这么个歪瓜裂枣,最多也就看门的材料。鼠标点点头:“在。”

    “麻烦通知一声,我是他朋友。”焦涛道。

    “那这位是?”鼠标手一指美女,觍着脸问。

    “这位和后面的都是。”焦涛笑道。车后座又下来一位老帅哥,四十左右的年纪,悬胆鼻,阔海嘴,国字脸,鼠标心里马上给这人一个“相貌堂堂”的评语。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鼠标郁闷道。

    “我们不能来吗?”那美女奇怪地问道。

    “可不,女的这么靓,男的这么帅,简直不给兄弟活路嘛。”鼠标牢骚一句,惹得那三位不禁莞尔。焦涛笑着接道:“给你们找财路来了。”闻听此言,鼠标知道是运输户,屁颠屁颠奔上去敲着余罪的门。

    余罪出来就不像话了,横披着衣服,穿着大裤衩,套着人字拖,懒懒散散地下楼来了。鼠标在背后看着直笑,和别人比差了点,和余罪比,他自觉还是蛮帅的。

    不过下一刻,他的眼睛直了,那焦涛,居然给了他一个拥抱,那美女,好像很倾慕似的握着余罪的手,好半天舍不得放,就连后面那位相貌堂堂的老帅哥,看样子对余罪也是分外客气。

    “鼠标,看好家,我请客人到茶楼坐坐……大臀,系好裤子,看你什么样,也不怕客人笑话。”

    余罪嚷着,鼠标笑着,大臀赶紧提着裤子跑了,那几位客人却也不在意,说笑着把余罪请上车了。

    这个时候,标哥的任务就开始了,他拿着手机,把拍下的人和车号图片发了回去,详细地描述着来人的身高、体重、口音等特征。这方面标哥是长项,以他那双贼眼,你问他胸围他都能毫无误差地讲出来。

    这个人很快被煤炭大厦的技侦确认了:女的是沈嘉文,男的是韩富虎,这位数年杳无音信的走私大鳄居然出现在小小的万顷,一下子让专案组的兴趣大增了。

    “请。”

    沈嘉文做个礼貌手势,她的面前摆着两个玲珑剔透的杯子,淡淡的水汽带着微微的茶香,就连没什么品位的余罪也觉得这感觉很好。

    他端着小茶碗,轻啜着茶水,尔后一饮而尽。这是地方流行的功夫茶,前味有点苦,不过后味回甘的时候很香,本来这种感觉很想叼支烟的,可环境太雅致了,余罪反而不好意思了。

    “这地方的景色不错啊,我很多年前来过,那时候这儿还是个小渔村。”韩富虎笑着道,语气和善,说话的时候都瞥着余罪,似乎很在乎他的感受。

    不过他多虑了,余二哥眼里根本没有景色,倒是有美色。韩富虎发觉余罪没有回音,只见对方的眼睛在斜瞟着沈嘉文,那视线究竟在白腻如脂的脸蛋上,还是在胜人一筹的胸部上,还真不好判断。韩富虎咳嗽了声,余罪才反应过来,慌乱地端着茶水,想起来了:“韩老板,您刚才说什么?办什么事吭声就行,别的我也不会干……反正价钱好商量,涛哥的朋友就是我朋友,我出狱落难都是涛哥给我找的落脚地。”

    闻得此言,韩富虎笑了,这倒不用拐弯抹角了,倒也是,找这号人,干什么事不明摆着的吗?

    他眼睛动动,沈嘉文像是窥到一般,不无恭维地温文软语道:“余老板现在的声名很大啊,韩老板是慕名而来,既然找你,肯定有点生意要谈了,还望余老板看在老傅面子上,多帮帮韩老板。”

    言辞极恳切,余罪把视线移到她这边时,冷不丁被电了一下。那恰如一泓秋水的双眸,脉脉含情地看着自己,像企求,像渴望……哎哟喂,余罪只觉得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什么要求自己都不会拒绝。

    “没问题,嫂子发话,我没说的。”余罪豪爽道。他色眯眯地盯着沈嘉文看,冷不丁又听到韩富虎咳嗽了一声,对方似乎不喜欢他盯着沈嘉文看的样子。余罪贱贱一笑,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那我先谢谢了。”韩富虎抱拳言谢,江湖味道十足。余罪似乎猛地反应过来了,叫了句“等等”,两人异样时,他像丑话往前头说似的道:“那韩老板,有些话得说清楚,找我顶多就是送送货……不过,那个,那个……太违法的,我是不是就……给你找其他人干。”

    沈嘉文扑哧笑了,韩富虎却是没当回事,笑着道:“余兄弟,据我所知,从你到万顷镇,好像就没有干过什么合法的事,不是吗?”

    嗯?!余罪被噎了下,这倒是,黑社会角色太入戏了,有时候他都觉得这就是他的本色。他笑了笑,直言道:“您说的也对,不过有些事太出格了,那个……反正太出格了,总是不好,其实就正常帮人走走货,也能挣个万儿八千的,没必要搞那些太玄的事……”

    故意说得很难为,就像一个小奸不断、大错不敢的小贼。韩富虎笑了,他摆摆手,沈嘉文也起身轻声告辞,是要给两人留下谈生意的私密空间。掩上门时,韩富虎接起了紫砂壶,给余罪倾着茶水,等放下壶身时,手轻轻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样东西,像感冒胶囊。他就在余罪的眼前,变戏法似的拆开胶囊,把里面的结晶体往茶杯里一倒,那晶莹剔透的、不可名状的东西,以眼可见的速度溶化在水中,韩富虎做完了这一切,笑着对余罪道:“我不瞒你,就是这玩意儿,西药名称叫GHB,麻醉药物……管制类处方药。”

    余罪虽然忝列专案组成员,但从来没有见过实物,他异样地看了半天,蒙头蒙脑问道:“这算贩毒吗?”

    “如果非要算进去,也算……但它和冰毒、海洛因之类比,就差远了。”韩富虎道。

    “这个,大哥,这事不敢干吧,你要整点家电、奢侈品什么的没问题,这毒品……不敢干。”余罪摇摇头,回绝了。

    有些事你不干,由不得你,既然找上你了,怕是没那么容易拒绝了。韩富虎劝也没劝,又掏出来一张照片,排到了余罪面前,轻声问道:“你一定忘不了他吧?”

    啊?!余罪吓得倒吸凉气,照片上的人正是那晚上看到的接货人。左眼上的疤触目惊心,这家伙叫王白,早在通缉令上了,他周围这些黑社会的周边混子多多少少都能讲出点这疤鼠的事迹。

    “看来是记得喽……你已经帮别人运送一车了,还怕再多运点?运一次,运十次,其实没什么区别,甚至和你不运也没区别,有一天这位仁兄要是出了事,你说他会不会拿你出来立功赎罪?”韩富虎笑着问。

    这一句句话如重锤捶心般,让余罪心胆俱裂,想拍案而起,却瞬间颓然而坐。

    他气坏了,妈的,侮辱大爷智商的,原来是你狗日的。

    不过韩富虎却是更笃定了,余罪的表情极度类似一个陷得还不够深的外围分子,那种似乎是一种担心和恐惧,带着又不敢不从的无奈,他笑了。

    余罪想了半天,口气软了,说道:“韩大哥,您这是要命的事,何苦逼人太甚呢?再说了,就算我干,你出事也保不准他不咬我啊。我横竖都是个死路,干吗还要顺着你指的道走?”

    “因为我指的道上有钱啊。你这么折腾为什么,难道是为人民服务呀?”韩富虎嘲讽了句,又放缓了口气道,“其实不一定都是死路,如果你干得足够成功,或者挣够足够多的钱,可以有很多路走的,比如移民,比如换个身份……这些都需要钱,就你现在这种挣法,去掉养车养人的费用,一年有个几十万不错了……而我这一次,直接给你一百万怎么样?定金三十万……对于你,一天就能挣够这么多。”

    韩富虎又掏出一张银行卡来,带着开户的票据,往余罪面前推着,极尽蛊惑之能事。余罪目光闪烁不定,像动心了,又像怕烫手不敢拿,看得韩富虎暗笑了。他相信钱能使鬼推磨,打动这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这是就一回,还是常干?”余罪突然问,很白痴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韩富虎没明白,这怎么可能告诉他。

    “我是说……你要碰一回运气,我还能考虑考虑……要是、要是常干,我那个……绝对不干。”余罪摆摆手,手想去拿那卡,像怕烫手似的,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了。

    韩富虎笑了,把卡放到了余罪手里,笑着起身道:“听你的,就一回。明天把车开到港口,等我消息,接货的时间和地点我随后通知你。那……合作愉快,尾款等货运到现付,没问题吧。”

    余罪与之握了握手,仍然是一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告辞下楼时,连车里等着的沈嘉文也发现了余罪老大不乐意的表情,就像受了点委屈似的。她以为合作又没谈成,等上车驶出几公里,韩富虎微微地笑着,评价了句:“搞定了,索仔一个,呵呵。”

    索仔,生瓜、傻瓜的意思。沈嘉文听到了这个没有意外的谈判结果,她笑了。

    对于这位索仔韩富虎并不看好,他问道:“嘉文,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可疑啊,郑潮刚运完货就做了郑潮,咱们刚想让渔仔探探底,结果渔仔也折了……再说了,总不能有人运气能好到这个程度,接手运输,一点差错也没出过吧?”

    问题出来了,连表现优秀也成了疑问,焦涛心里咯噔了一下,生怕自己受到怀疑,插了句嘴道:“对,那天我们明明看到他落荒而逃的,可不知道又从哪儿找来的人……有这么大能量,还真是很可疑。”

    “不会是……”韩富虎狐疑地看着沈嘉文,轻声问着,“老傅做的手脚吧?他一直不同意走货,不会是想另立山头吧?要有这个想法,狱友可是铁杆。”

    “你考虑得太多了。”沈嘉文笑了笑,纤手抚过他宽阔的肩膀,笑着道,“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的背后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参与进来,我们就多一道屏障,呵呵。”

    这么微笑着的解释,似乎更有说服力一般,韩富虎和她相视而笑,不再谈论了。

    车越来越远,离去的方向则有一道身影,余罪的脸上也在笑,还真是一副傻瓜似的笑容。他溜达着回到了新华厂区,另一位脸上也是傻瓜似的笑容,神秘道:“余儿,那妞胸器吓人,看样子很深啊。”

    一下子被打断思路,余罪像是恍然大悟道:“对呀,如果藏,她说不定就是藏得最深的,不过没凶器呀?”

    “我是说胸……乳沟很深啊,绝对极品。”鼠标解释着,在自己的胸前以及下身比划着。余罪愣了,两人说岔了,他还以为鼠标有消息了呢,愣了下,他一抚鼠标脸蛋,兴奋地道:“标哥真是人才啊,隔着手能看牌,隔着衣服能看胸……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两人所想的事不同,可所说的话却是很契合,而且表情如出一辙,都像傻瓜一般,呵呵相对而笑……

    本性非奸

    车把杜立才和许平秋送至东江省公安厅大门口时,杜立才反倒紧张了,以他一个小小行动组长的身份要见一个厅长级别的人物,明显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十分慌张。

    车停的时候,他不确定地回头道:“许处,要不,我别去了,我没给这么大领导汇报过工作。”

    “你代表省禁毒局,不去可说不过去。”许平秋笑着道,出了个好办法,“你这样,就当面前领导是个白痴,你跟他讲情况就成。”

    “啊?这哪成?”杜立才吓了一跳,把当司机的林宇婧逗笑了。许平秋却是笑着道:“我告诉你,我蒙咱们崔厅长的时候,都不确定侦查方向对不对。没关系,有大案领导都高兴,前提是,战果得有人家一半,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这一半,还是要给的,控制这么大盘面,咱们靠自己可不行。”

    好不容易让杜立才找回点信心了,两人下了车,岗哨验过身份,门房已经有厅里的秘书在等了,带着两位外省同行直进了东江省最高公安机关,此番是寻求援助来了,而且是极度保密的状态下。

    时间,十九日晚七时一刻。

    机要秘书打开日志,听着杜立才的汇报,飞快地记录着摘要,会议室仅有四人,一头银发显得很有气质的李厅长不时地打断汇报,问着更进一步的细节,在听到东江省居然还隐藏着这么大一个完备的贩毒网络时,他眉头皱起来了,似乎很不相信。

    不过无法否认的是已经出现越来越多的证言、证人、证据。长达半年的侦查时间,心力交瘁的杜立才对于每个环节已经是了然于胸,对答如流,这个情况不得不引起重视了,以往类似的犯罪都是外省向本省贩运,甚至通过本省向海外贩运,东江离金三角本来就近,植物类毒品是个重灾区,而数年前又发生一起世界最大的冰毒案,那时候起,警方才认识到这里同样是化学类毒品的重灾区,可没想到通过这个侦查又升级了,还存在境外走私毒品的问题。

    “很好,你们辛苦了,我代表东江警方和滨海市民,向你们的辛勤工作表示感谢。”李厅长拿着草案,翻看着拟定的计划,奇怪问道,“许处长、杜组长,贩毒嫌疑人通过普通商品这个走私渠道出货,我姑且相信,可这种内幕你们怎么可能知道?地下走私这个渠道我们打击了可不止一年了,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掌握更确切的消息,不过我知道这个货量是触目惊心的,要是真藏在不起眼的电子垃圾或者其他商品里,还真不好查。”

    “我们……”许平秋看了杜立才一眼,用不无得意的口吻说道,“有一个内线打进这里的走私渠道了。”

    “呵呵,好,里应外合,犯罪分子不也喜欢用这一招嘛。”李厅长听罢,放声大笑了,在拟定的计划上签上了大名。

    这个计划的详细商定还需要时间,包括警力的配置、行动的方式、指挥权属以及各警种的协调,可谓细节繁琐。大门外等待着的林宇婧不时地看着楼上,高耸的玻璃墙看不出在哪儿商议,不过她知道,最后一战的序幕已经悄无声息地拉开了。

    这一天,距上一次失误整整一个月,距第一次线人被杀,已经过了整整五个月,每一次从艰难反复的过程走向终点都会给她带来一种紧张的情绪,但这一次,却多了一点别的感悟。她靠着椅背,微闭着眼,在回忆着初见那拨菜鸟的时光。谁能想象,这么短的时间,他们都已经独立执行任务了,谁又能想到,他们居然走到了所有人的前列……

    她不再想这些,她在想那个阳光炙热的天气,在想那个坏坏的小子附在她耳边说:你忍着,就当我们为了任务献身。

    她笑了,那是一次无法拒绝的非礼,却也是这次枯燥任务中最让她回味的点缀。

    为什么呢?那小子一点也不帅,有点坏,却坏得反倒让人挂怀……

    “焊条……鼠标,快点。”

    孙羿在吼着,鼠标抓了把递过来,孙羿换下了焊头,戴上了眼罩,又继续焊保险杠。

    快成形了,外形是一辆老掉牙的城市猎人,不过加上狰狞的保险框显得就像怪兽了,如果懂行看看发动机恐怕会被惊得跳起来,那是国产勇士越野上拆下来的,光传动衔接就搞了一下午,就这还是在经费极度缺乏的情况下完成的。以孙羿的想法,应该开个天窗,加个射击口才叫过瘾。

    车间是一个神秘人物帮忙联系的货真价实的地下改装场,你要什么走私配件他们都拿得出来。接到后方安排余罪才发现,许平秋布的眼线恐怕不止自己一个人,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不止对手,还有队友的。

    对了,他也发现自己的经验还是不足了点,口头协议达成后,对于运输方几乎要失去自由了,吃饭、溜达甚至上厕所都有人跟着,人他不认识,不过是韩富虎派来的,要和他敲定详细的细节。

    “大佬啊,这车太招摇了。”来人发着感慨,好是好,只是招摇得生怕别人不认识这车一样。

    “要想万全,只能用这种车,否则万一碰上缉私拦截,你冲不过去怎么办?”余罪道。极力维护着自己的创意。鼠标凑上来说道:“三点六的排量,时速能飙到二百,不管他们拉不倒钉,用车截,还是想别的办法,只要有路,就能闯过来。”

    “当然,没有碰到缉查更好。尽量拣一条好走的路。”余罪道。

    “只要过了关卡,这辆车就会消失。孙子,这个换乘的时间有多少?”鼠标问道。

    正焊接的孙羿回头道:“三到五分钟……你们把接应点想好就行了。”

    老办法,车里套车,避开缉私追查,这个办法不可谓不行,估计对方也闻听过这拨“走私”分子的手段。那位观摩的没有什么异议了,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二十一时了,他邀着余罪出去宵夜,余罪安排了下改装的活儿,跟着出去了。

    看得是够紧,光车身的扫描就进行了两次,而且这位也是多少懂行的,对孙羿的改装技术直竖大拇指。

    人一走,鼠标弯下腰问着孙羿道:“明天怎么干?车上有追踪么?”

    “没有,家里怕万一被发现,前功尽弃,所以,电子设备全部不用。”孙羿小声道,他看了眼鼠标,声音更低了,“这可是屎到屁眼上,还不知道茅坑在哪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那要没追踪,又不让你开车,怎么办?”鼠标轻声道,不经意间,开始被任务的成败牵动了。

    “我改装的车,别人想开走可没那么容易。”孙羿笑了笑,继续干活了。他对自己唯一的这一点长处,还是蛮有信心的。

    只要有货,只要同意让这辆车载运,那就没跑了,鼠标想想自己也仍然是个打酱油的身份,索性不去想了。一会儿孙羿也歇下来了,四周无人,两人是被关在工作间里,哥俩无聊地对着抽烟,本来都没烟瘾,却被无聊的环境憋得都会抽了,孙羿吐着烟圈道:“真想不到啊,这就当上警察了。”

    “哟,啥感慨,讲讲。”鼠标笑道。

    “感慨就是啊,要早知道这么窝囊,被人像个工地小工吆来喝去,老子就不干了。”孙羿道,自己被撵出车管处,在二队也并非如意,调来滨海也是小卒,到哪儿都是俯首听命的角色。鼠标笑着斥道:“怎么?总不能你学员服还穿着,就赏你个队长当当吧?”

    “队长也没意思,二队你还不知道?我看楼下法医室那死人,都比看活的顺眼。”孙羿道。鼠标深有同感,不过估计是没有融入到那个集体的缘故,他劝着孙羿道:“其实他们也不错,就是说话冲了点,态度恶劣了点,都那样,职业病,咱们过不了几年,八成也得那样子。”

    “我纠结呀,现在改装车,接一单好活儿顶得上一年工资,拼这命有啥意思……我想跟我爸干,可我爸说当警察有出息……哎对了,这拨人干什么的?”孙羿异样地问道。鼠标瞅了瞅四下无人,附耳一句,吓了孙羿一跳,紧张道:“操,这小子胆肥了啊!”

    对于鼠标而言,规则在他心里的约束力不限于这些兄弟。他瞅瞅四下无人,附耳和孙羿大致讲着余罪的事,保密的内容没多讲,不过这若干天每天收多少钱得讲讲,听得孙羿世界观开始倾斜了,半晌评价着:“依你说,这小子是当二五仔了?好歹也是狱友,至于把人家出卖了回来挣两三千工资嘛……再说了,还没披上警服,至于去干这卖命活呀?”

    鼠标愣了下,回想着数日来大鱼大肉、大把分钱的日子,可这样的日子马上就画上句号了,他好不懊丧地说道:“可不叫你说呢,走私这行,多有前途的职业啊……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

    这哥俩迷茫地憧憬着,一点也没有已经成为警察的自觉……

    在外面宵夜的余罪无从知道改装车间的兄弟,正在经历他已经经历过的挣扎和迷茫,人总是活在一种欲望中,有时候欲望是女人,有时候是权力,有时候是金钱,还有时候是一种你无可名状的控制欲望。比如余罪,杯来盏往时,他似乎看到韩富虎派来的人那一脸假笑,里面肯定包藏着什么祸心,比如他更看出专程赶来的傅国生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很不方便说。

    男人的改变有时候只需要一刹那的时间。比如曾经胆小,打过一次架头破血流之后,恐惧感就没有了;比如曾经在女人面前害羞,你扒光一个或几个,也就没羞没臊了。他越来越沉迷这个黑白角逐的原因,也许仅仅那一次失利让他感觉到了智商被侮辱,在这上面他向来很好强。他不止一次想,不管用正的、邪的还是歪的办法,绞尽脑汁也要把这个王八蛋踩在脚下。

    可现在,他看到了傅老大红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蜷曲的长发很有派,也很有艺术气质,尽管他是个人渣,但不得不否认,确实是一个很像人的渣。而且,越来越有人的成分。

    难道我看错了?

    余罪暗自忖着,接着来人的敬酒,那人姓甚名谁他也无从知道,只是看着年纪大叫大哥而已,对于江湖萍水相逢的同道中人,有时候忌讳比警中的保密条例还要严格。又一杯酒敬来时,他谦让着:“大哥,真不行了,明天还得干活,我得回去了。”

    “别别……这个你别操心,晚上我们陪着你,好好乐乐,那点小活儿对你来说,太容易了。”来人拦着余罪。余罪笑了笑,干脆一饮而尽,说道:“乐乐可以,不过我这酒性不好,你再让我喝,我明天都敢醒不来。”

    “那好,不喝了。傅哥,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招待一下余兄弟?”来人征询着傅国生,傅国生若有所思,停顿了一下下才反应过来:“要得,K歌有点吵,要不,直接到唐都吧……早点休息,明天上路。”

    “也好,明天我带路,余兄弟,这次很重要,千万不能有闪失……”那人说着,余罪注意到的却是,傅国生的大佬派头没有了,居然打了个响指,在背后买的单。三人同车,到了唐都这个公寓,余罪没有想到的是,公寓的顶层居然还有个超大型的豪华套间,装修得像总统套房,光浴室就有一间屋子那么大。进了房间,来人却是安排着两人就到这儿住,他在隔壁,闲聊几句,那人笑吟吟地掩门而去。

    他妈的,够奸的,把老子看起来了,余罪如是想。不过他已经习惯滚刀肉的角色了,知道货没走时绝对是安全的,干脆往浴缸放着水,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边脱边叫着傅国生道:“傅老大,头回来这儿的时候,莫哥送了个妞让我睡,这回不是把你送来让我睡吧,哈哈……磨蹭什么,快洗洗呀。”

    说笑间,余罪自己倒先躺进石质的大浴盆里了,里面照样是躺三四个人不显挤。等着放水的时间,余罪掬了把热水,一捂头脸,好爽的感觉。不一会儿,傅国生也脱衣进来,试着水。曾经在监仓里的时候,每天冲凉就是这么赤条条的一大群老爷们儿,余罪再次看到傅国生这样时,突然有点怀念那个环境,都赤条条没有什么秘密,不像现在,尔虞我诈,你琢磨着坑我,我琢磨着害你。

    对此余罪已经习惯了,直到现在为止他觉得自己的生活都不是自己选择的,小时候是被老爹的拳脚揍着往前走,大一点被老师的耳光扇着往前走,即便上警校也是实在没有出路的无奈,只能选择这个分数低、能特招的学校。没毕业就进了这一行,严格地讲,一半是被骗的,一半是被逼的。

    既然逼到这份上了,总免不了要兵戎相见的。余罪笑眯眯地看着傅国生,那笑容仍然和监仓里的狱友一样,真诚而无辜。其实余罪这个表情,是从小到大被揍出来的,要想不挨揍,那你得装出个乖样子来,所以在脸部的伪装上,余罪有天生的优势。

    可他恰恰又发现了,傅国生的脸上没有一点伪装,奸商对于谎言,人渣对于阴暗,都有天生的直觉,余罪毫无例外具备这种特质。于是他更纳闷了,因为傅国生很落寞,很不开心,至少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即将完成一桩大生意应该具有的心态。

    激动,紧张,还是狂喜?要不就是装得平静。可傅国生脸上就只有忧心重重。

    “老傅,你怎么了?”

    “不怎么。”

    “不怎么是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不怎么。你呀,真烦。”

    老傅有种连话也不想多说的慵懒,软软地靠着池壁,洗着一身白花花的赘肉。冷不丁,他划一片水洒向余罪,余罪咧着嘴呵呵笑了。傅国生发现余罪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的下身,赶紧夹着腿,用毛巾遮住了。

    余罪靠近了点问着:“傅哥,你这样子……怎么像……”

    余罪卖了个关子,等傅国生注意时,他脱口道:“像嫂子给你戴绿帽了,哈哈哈哈……沈美女一看就是个斩千夫的主,哥哥你是不是满足不了人家?”

    这贱人,挑最恶心人的说,可最恶心的也没有刺激到傅国生,余罪只好闭嘴了。只听傅国生淡淡道:“我没结婚,你哪儿来的嫂子,再说现在这年头,那男人脑袋绿光冒,不很正常吗?”

    “哇,太有哲理了!”余罪愕然道,看话匣开了,他凑上来小声道,“不过说实话啊,傅哥,你马子,哎哟,真馋人啊。”

    “吃不尽的美食,看不尽的美女……呵呵,那样的美人,对你来说只能想喽。”傅国生像是有几分得意,刺激了余罪一句,翻了个身,毛巾抹了把脸,看余罪色迷迷的德性,他突然转话题了,像自言自语道:“余二,我其实有点后悔把你带进这个行当了。”

    “你说的不是屁话?像咱们这样的,还后悔爹妈不该生下来呢。”余罪道,完全是在监仓里的口吻。傅国生笑了,似乎有点苦笑的味道,一对人渣相视一笑,傅国生又好奇地问着:“你个死仔,进仓时候啊,要不是那段时间调仓,一仓人合不来,就你这莽撞性子,非被人打死。”

    “什么意思?”余罪很二地问道,有点不服气。

    “意思是,低调点。你太嚣张,只会加速你被人砍死的速度。”傅国生语重心长道。这话听得余罪愣了,真关心啊,比家里还关心他的安全,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言外之意?

    这倒有意思了,临行之前,怎么会是这种叮嘱,余罪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了。他发愣似的看着傅国生,而在傅国生看来,这孩子还是有点年轻气盛,不知道深浅了。傅国生突然间又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余二,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你一直把我当朋友看……现在想想,其实你的活法挺好,有钱时胡花,没钱了抢几把,挺自在的。”

    “哎,不对呀,傅老大,你有什么话明说啊,这搞得没头没脑的。”余罪干脆直说了,想起了那日说的话,不过那时的心境和此时已经截然不同了。

    难道……老傅把我当朋友了?余罪怪怪地想着,觉得有点愧意了。

    傅国生没有察觉到余小二的变化,他笑了笑,像自言自语般说道:“我是说啊,这条道可是一条道走到黑了,将来别后悔……咱们这个世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比如你灭了郑潮,没人觉得你不对,只觉得他太差了。可坏也坏在这儿,有一天有更强的如果灭了你,无论同行还是条子,你除了认命,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余罪现在觉得老傅不是渣了,而是人了,而且很有人味了,比普通人看得更清,他说道,“咱们干一回就不干了,还不行?”

    只能这样搪塞了,他看着敌对阵营里的这位,心里升起了无限的同情,也许他预感到了自己迟早走上末路。余罪甚至不敢再直视老傅那忧郁的目光,只觉得自己从头骗到尾,比这个人渣也高尚不到什么地方。

    “犯罪本身就是毒品,如果你从中尝到了自由的味道、尊重的味道、权势的味道,就很难戒掉了。老天是公平的,给你多大的享受,将来同样会给你多大的难受。”傅国生道,氤氲的蒸汽后,是一双迷茫的眼睛。

    余罪心有所感,在极力掩藏着此话带给他的震撼。虽然他是个警中的菜鸟,可对方无疑是犯罪阵营里的老炮,他生怕哪里有一点破绽被看出来,嬉笑道:“傅老大,你真有文化,不过刚才你漏了一样。”

    “什么?”傅国生笑着问,此时舒出胸臆,似乎释然了。

    “自由、尊重、权势……除此之外,还有女人的味道,很多的美女的味道,对不对?”余罪色迷迷道。傅国生笑着,点点头补充着:“没错,男人的死法有两种,用咱们监仓的粗口简单讲就是,一种死在钱上,一种死在床上。”

    “哈哈……”余罪张嘴奸笑,之后脸色一整道,“这两样我现在都极缺,还没享受过,所以我觉得我会活得长一点……您说呢,傅老大?”

    不知不觉间,余罪用了个“您”字。傅国生没有发现这个细微的变化,他笑着点点头,拍拍余罪的肩膀,淡淡地道了句:“但愿如此。”

    话似乎很伤感,可偏偏知音难觅,“余二”却很兴奋,就像那种理想即将实现,大把的钞票即将入袋、大把的美女即将入怀的那种兴奋。傅国生看得摇了摇头,显得兴味索然。这一夜即便同床而眠,也再无赘言,次日余罪被来人叫起上路,傅国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走得无声无息,在即将上路时余罪接到了一条短信:一路小心。

    他知道这不是来自同行的问候,而是敌对阵营里的关怀,这份丝毫没有伪装的关怀让他怔了良久,似乎比那身三级警司的服装还让他受之有愧……

    天网恢恢

    数辆全封闭大巴车从高速出口通过专用通道下路,各高速站已经收到了全线放行的通知,这些车停也未停,直驶向一个距离滨海市区不到三十公里的集镇。

    一辆车、两辆车、三辆车……不知道有多少辆车,从高速、从国道、从省道,陆续通过步话里的指挥,驶向指定地点,每一辆车都满载着不知情的警察。这是一次突发行动,不得向外联系,都是在上下班的时间接到紧急通知集合的,从集合、领武器到出发,用时不到十分钟。

    这个职业的神秘就在于此,你身处其中,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站在省厅多功能会议室刚刚架起各路指挥通信面前的人才知道,这一次异地用警,共动用了接近一千人的队伍,分别从周边宁远、清州、同化等地调拨。从警力的部署上看,似乎是对滨海市形成了一个包围的态势,可恰恰滨海市及下属寓港的所有警力,未发动一兵一卒。

    准备的时间是相当漫长的,这个禁烟的环境许平秋有点憋不住,第N次悄悄出了指挥厅,猛吸几口烟。再回来时,却发现李厅长已经带着东江省厅、禁毒局几位到场了,厅长以下,都虎视眈眈看着许平秋。老许的老脸有点挂不住了,他知道这一次异地办案,颇有越俎代庖之嫌。

    再怎么说也是东江的事,跨区办案一个协查通报就行了,这倒好,侦查完结开始抓捕了才通知我们。

    “同志们,天下警察是一家,不要有门户之分,这一次,是两省省厅协同办案,主旨不光在于打击犯罪,而且在于为我们同行提供双方通力协作的成功案例,我相信,在我们双方的精诚合作下,今天这个大网捞住的,能为我们禁毒工作再竖一块里程碑!”

    李厅长发着言,起身和东江禁毒局属下的技侦人员,以及刚刚搬到此地统一指挥的岳西省禁毒局同行一一握手。这个指挥部已经设到全省最高层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进行了封楼的命令,整幢楼层被内层封住了,所有的手机号码都经过信号过滤,自厅长以下全部被禁足于此。

    一切准备妥当,这一拨代表全省最高指挥层的领导却是就地开会,李厅长对这个案子相当感兴趣,等着各地警力调拨到位的信息中间,他提议着让许平秋把整个案情给大家捋一下。

    到了这个层次,许处这位大将就成小兵了,他警礼礼毕,示意林宇婧准备,自己图文并茂地开始解说了。

    “……本案起源于去年我们省城第一医院接收到的数例病人,经查是因为过量服食含GHB的神经性麻醉药物所致,这个新型毒品在不久前的全国禁毒会议上刚刚提出。经过数月侦查,我们于去年‘12·7’抓获了一位叫吉向军的贩毒分子,经政策攻心,他愿意立功赎罪,我们试图用他钓出贩毒的上一层。我们秘密赶赴滨海市,设计了一场贩毒交易。没料到不但用于交易的五十万毒资去向不明,连内线吉向军也被人虐杀,尸体被扔在珠江,一周后才发现。整个案子,就从这里开始了……”

    艰难繁复的案情在放幻灯的林宇婧眼前掠过。此时,她看到如此多的同行在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听着指挥频道里传来的各组到位的声音,她的心里涌起着一股异样的冲动,每次走到了尾声,都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不知不觉中,自己居然在南国也熬了长达半年的时间。

    繁复的案情,匪夷所思的藏毒方式,触目心惊的地下走私,把东江的一干同行都听得入迷了。特别是听到许平秋讲,他们居然通过司法系统的渠道把内部侦查人员送进监狱,成功打入这个贩毒集团,这件事更让一干同行面面相觑了。

    这种兵行险招的方式等闲没有人敢尝试,成功概率太低,危险系数又太高,会场中不断传来唏嘘声。

    林宇婧笑了。她在想,如果会场的高层见到那位“卧底”,肯定不会觉得这人和那些犯罪分子厮混到一起是什么很难的事……

    “怎么是他?”

    高远比对着监视器里的人头像,放大,然后惊讶地问王武为。两人都吓了一跳。

    寓港唐都公寓监视点,居然是王白出来了。这位绰号疤鼠的人是东江警方的网上通缉逃犯,省厅网上开的悬赏价格是五万,据说这家伙和砍手党颇有渊源,是个恶名在外的老犯。而此时,他正和莫四海进了唐都公寓,这个地方,却也是余罪和另一位接洽人刚刚离开不久的地方。

    “0号呼叫……发现新情况,重复一遍,发现新情况……我们把现场画面发回去,请示下一步命令。”

    王武为轻声叫着,把莫四海和王白的照片通过警务通发了回去。

    等待的时间不久,命令没来,莫四海和王白出来了,身后还带着几人,以外勤的眼光,几个人或高或矮,行迹可疑,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一行人站在公寓边上的楼梯口上,像在等什么。

    “他们在等什么,等车?”高远异样道。

    “应该是去什么地方吧,不会和今天的送货有关联吧?”王武为也猜测道。

    莫四海和焦涛有直接联系,焦涛又是重点嫌疑人傅国生的司机,现在莫四海招了这么一帮人,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的目的。

    “你可能猜着了。”高远又轻声道,两人愣了,路边开来两辆车,一辆面包、一辆货厢,都是空车,而这个地方的空车出发,除了到港口运输都不会有其他的事。

    “0号呼叫,有新情况,重复一遍……”王武为把新情况又报告了回去。

    接到的命令是和后面的七组、九组轮换追踪。一个多小时后,没有任何意外,追踪的车辆跟到了港口,就停在码头上排队运输的车队里。

    “他看起来很安静啊。”

    杜立才从监视镜里看到了傅国生,对方早晨九时从寓港市回到了滨海市太阳岛的别墅,一直没有出门。一会儿在房间里踱步,一会儿又在铁墙围着的小院子里散步。此时杜立才有心情欣赏自己的猎物了。不得不说,傅国生是位很有艺术气质的人,半长的头发卷曲着,雪白的休闲衫,行走在花草绿树围着的院子里,远观都有了几分飘飘出尘的味道,谁可能相信这居然是一位贩毒分子。

    “杜组,这不是安静,是不安生呀。”

    李方远笑着道,他从帘子后看到了现场。监视的地方是租下来的一幢别墅,李方远在这里已经窝了一个月了。

    “要能安生才见了鬼呢,货不到,交易完不成,他不会安生下来。”杜立才道。

    “那他会不会跑路呢?”李方远道,担心这里的警力不足。

    “不会,幕后怎么会和前台扯上关系,就即便送货的栽了,他们损失的也就是货而已……许处分析啊,这一次的交易量这么大,很可能是他们收山之作,抓不住以后就不好抓了。”杜立才道。闲来无聊,和下属有心情聊聊案情了。

    “那他要和贩运的扯不上关系,怎么抓?”李方远道。

    “办法多了,简单来说这里和东江省厅一样,是这次贩运的指挥部,货物到港、走货、交易、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应对,命令都要从这里传达,而且最关键的是,毒资的流向肯定掌握在老大手里,只要有这些通话时间点,加上毒资的流向,加上其他嫌疑人的指认,这一次,钉死他了。”杜立才恶狠狠道,信心十足。

    警匪之间的对决,只有更狠、更恶的才是赢家,谁也不会用温和的方式来对待对方。

    从清晨开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一个庞大的天网撒在滨海四郊,只会从指挥中心的监控里才能看到在高速路口、路政处,以及不知名的三岔路口的封闭车辆,那里面隐蔽着此次参战的决胜力量。

    时间,指向午后一时。

    第二期调运计划完成,一张由30多个行动组组成的天网已经铺开。从电子地图上看,涵盖了从港口到寓港、滨海一共四条省道、三条镇公路、一条国道、五条高速路,加上海关的缉私检查站,密密麻麻形成了三层设卡。对于走私和贩毒,作为重灾地的东江省很有这方面的经验,异地调拨和整个布控在四个小时内几乎全部到位了。

    通缉嫌疑人疤鼠王白出现,而且又领了一拨人赶到了港口。

    这个消息让许平秋蹙眉了,很直观地判断出此次出货又像往常一样,要启用数个疑似目标,这是对手的惯用伎俩。不多久,前方的监视又传来了一个新的消息,是对莫四海、王白一行的监视人员拍下的一组图片,其中有一位后腰鼓鼓囊囊,放大图像后,疑似持有武器。

    “提醒各组,二号嫌疑目标可能持有武器,让各组往后收拢,在货未上岸前不要打草惊蛇。”

    他报着这个命令,由本省的技侦发出去了。此时,东江警方的指挥系统根本还未启用,只能提供几帧交通监控的画面。

    “另一个接货组在什么地方?”许平秋问。

    “在……海滩,刚到一个小时。六组在海面上远程监视,九组在港口可以拍摄到。”林宇婧道。

    “把画面放出来,他们好像启用了两个运输队,一真一假,或者分开运输。”许平秋道,他回头看着东江一干同行,有些判断的话,自己不敢说满了。

    屏幕切换,只听“哦”的一声,全场皆惊。另一个运输组一点紧张情绪也无,一男一女坐在海滨路下,铺着张毯子,毯子上放着水果红酒,两个人正碰着酒杯,直让人怀疑对方只是一对观海的情侣。

    “这个……许处长,你确定没搞错?”李厅长笑着问,外勤出问题是经常有的事,倒也不稀罕。

    “没错,就是他,身后的车。”许平秋指着老远处那辆车,两人坐在距车很远的地方。

    “那这个女人是谁?”有同行笑着问。

    “是重点嫌疑人傅国生的姘头,应该是替傅国生安排走货的。”许平秋道。

    许平秋暗自骂了句,心道真长本事了,混了几天连这号本事也有了。正尴尬着,会议室又有人笑了,许平秋忙看屏幕,得,又出洋相了,男的正拿着一朵小花,给女人递上去,那女人笑得娇羞无限的样子,却不料男的又把花儿插在女人头上。

    啊呀,这品位,像把乡村爱情嫁接到韩剧里了,要多土就多土,可那女人却笑得花枝乱颤。

    监视到这一画面的人也笑了,老许这脸呀,一阵红一阵白,本来想介绍一下这是自己人的,这会儿只能把话生生地全咽回去了,赶紧叫着林宇婧道:“切换一下,这与本案无关。”

    对决,可能以任何一种形式出现,或许也应该包括四目相对。

    此时余罪就好像陶醉在这种与美女邀约的四目相接中,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异样。话说余兄弟的确是个粗线条的人,对于男女之间的情爱更多是来自于岛国的教育片,但他此时突然发现,若隐若现、欲言又止,比直接接触更撩人心思。

    简单地讲,穿着衣服,比没穿衣服给人更多的遐想。

    余罪早晨被叫出来,等车安装好,午饭后才出发,来时沈嘉文居然在港口等着他,反正时间尚早,沈嘉文邀余罪到海边坐坐。从午后开始坐到现在,期间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余罪更是从没有和一位美女能聊得这么投机,投机到他把拿手的本事都亮出来了,在监仓里学的,啪啪一拍手,把毯子上装饰用的小花变手里了,沈嘉文一不小心,就遭遇献花的场景了,又一不小心,被余罪很郑重地插到了自己头上。

    她哈哈地笑着,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二笑胸前汹涌的双峰,三笑婀娜的身姿,就这么在余罪眼前晃悠着,看得余罪心里忽上忽下,像七八级海浪在来回乱撞。

    头上插了朵花,沈嘉文笑着像给余罪摆了pose一样,问他道:“没发现啊,余二,老傅说你打架挺凶的,可没想到还会讨女人欢心啊。”

    “嘿嘿,那当然,你要不是傅哥的女人,我一定追你。”余罪很直白地说道,连大哥的女人也打上主意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恐怕是美女心系要运送的价值昂贵的货物,对他不放心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面前侧坐着的沈嘉文穿着一身薄薄风衣遮着海风,秀出的长腿与红毯子相得益彰。只见沈嘉文又是一笑,像春水绽绿,让余罪心旷神怡,不知不觉口水就流出来了。

    哎哟,真馋人啊……余罪强压着自己的邪恶念头,连呼罪过。

    对于唐突,佳人似乎不介意,又是一笑道:“好啊,那……我可以考虑一下,离开他,给你创造机会?”

    “真的?”余罪眼一直,口水这下真流下来了。

    这直白的,脸都不要了,偏偏人家还说得一本正经,生怕你反悔似的。沈嘉文一眯眼,掩嘴笑了,不知趣到这种程度的男人也少见。而余罪呢,像是被人拒绝了一般,抿着嘴,看着沈嘉文伸在毯子上的长腿,猛咽口水,懊丧道:“就知道你看不上我……逗我玩呢。”

    “呵呵,也不是,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沈嘉文安抚道,看余罪不高兴了,又哄小孩似的,捻了只红彤彤的樱桃,逗着余罪,放在他嘴里。余罪贼眼碌碌转着,说道:“真好吃,再来一个?”

    “再吃一个可以,不过货一定得运到啊,我下半生的幸福可全靠你了。”沈嘉文又捻一个,脸带笑意,不过却很慎重地说道。

    “没问题,来。你下半身的幸福包在我身上。”余罪大张着嘴,沈嘉文却是促狭似的拔了头上的花,扔进余罪嘴里,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余罪拿着那朵花,羞赧地嗅嗅,舍不得了。

    哦哟,这余儿真不要脸,车里等着的司机孙羿看不去了,突然道:“哥,能找个东西把车窗遮上吗?”

    “怎么了?有人发现了?”对方问,是那位一直随行的同行。

    “不是,我看着那位,我恶心。”孙羿指着余罪。

    “噢,忍忍吧,其实我也很恶心。”对方很有同感地说道。

    忍啊忍啊,忍无可忍为了任务还得忍,终于忍到更让人不堪入目的事出现了,余罪殷勤地给沈嘉文提着鞋,就差帮人穿上了,临别时还张着双臂,两人来了个情人式的拥抱,直气得孙羿有想揍人的冲动。

    不就个妞吗,至于低三下四地这么不堪入目吗?

    两人步行着从沙滩上来到路面,这时候余罪表现的机会来了,主动请缨道:“沈姐,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办,告诉我接货点就成。”

    走私都这样,沿海大船无法泊下的海岸线,可难不住小舢板,很多小舢板本就是从海上接货直接运过来的。听得此言不料沈嘉文却笑了,说道:“这儿就是接货点啊,我们得看着你上车才放心啊。”

    “啊?”余罪吓了一跳,不过马上笑着直竖大拇指道,“厉害。”

    “是吗?那接下来得看你厉害不厉害了。”沈嘉文点点头示意着车上的同行,那人摸着电话,不多久,在沈嘉文投向海面的视线中,余罪看到了一叶扁舟,越来越近,是一个带发动机的小舢板,迎着海浪向岸边靠来了。

    哎哟,余罪差点扇自己一耳光,两人刚才坐的地方是一处缓坡,分明就是个走私的靠岸点。自己坐了一下午,光顾看美女,愣是没发现。

    “下车。”余罪上车后坐到孙羿的位置,孙羿奔到车后,开着大货厢,接下来该沈嘉文惊讶了,只听轰隆隆的重型发动机声一响,三四米高的车后厢,一辆怪形车几乎是蹦出来了,原地打了个旋,车屁股对着路沿下,后厢一开,装卸开始。

    余罪和同行都加入了这个行列,一人一箱扛肩上,从靠岸的船上往车上搬。让余罪奇怪的是,小箱没有什么标识,死沉死沉的,足足有二十多箱,一箱三四十公斤,难道走私了一吨的GHB?

    他没敢问,吭哧吭哧搬完,沈嘉文犒赏他似的,掏着纸巾给他拭着汗,关切地问道:“余二,载一吨四,你这样的车跑得动吗?”

    “放心吧,这是三点六排量的发动机,拖大货车都拖得走。”余罪拍着胸脯道。

    “你们从新垦走,到了寓港有人通知你接货点,手机……拜托了,我们在滨海等着你的消息,货到,尾款马上转给你。”沈嘉文说道,怜爱似的抚了把余罪的脸,也许是无意,不过透着亲切的勉励。

    “好,这么点小事,您不给钱都行。”余罪一挥手,很爷们地道。刚一转身,又回身一张臂,沈嘉文像是知道这货的爱好,笑着拥抱勉励了下,终于把这个精虫上脑的货送上车了。

    车走了,这个走私手法是沈嘉文生平仅见,车里套车,闯过关后只要有接应的车,又可以马上让闯关车消失,这个办法,似乎运这么点货几乎是万无一失了。

    “沈姐,咱们什么时候走?”一直贴身跟着余罪的那人问。

    “另一辆什么时候开始走?”沈嘉文问,脸上严肃了,丝毫不像适才和余罪虚与委蛇的那个白痴女。

    “七点四十左右,现在已经上货了。”对方道。

    “再等等……疤鼠干活可没新人利索。”沈嘉文道。她看着海平面的方向,在视线不远处,夕阳渐渐落下了海平面,漫长的一天过去了,夜色慢慢降临了,灯光掩映中,是码头的方向,高高的塔吊彻夜不息地忙碌着,偶尔能听到一两声汽笛的声音。

    手机的短信声响了,她看了眼,笑了,飞快地按着键盘,接通了一个电话,语速飞快地说道:“陶警官吧,我嘉文呀,听不出来了?我跟你提过的事你上心了吗?当然准确,我的消息能有错呀,车号是A×××和B×××……领头的叫余小二,绝对有货,那货呀,足够你立一次大功了。现在,我看看时间,应该已经快走到新垦了,呵呵,自己人,别客气。”

    她挂了电话,掂了掂手机,向远处一扔。黑夜里看不到那条弧线,却听得到落水的声音。天色晚了,似乎连溅起的水花,也是黑色的。

    捉龟成鳖

    “余儿,你真不要脸,能跟人家叨叨一下午。”孙羿骂着。

    “那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你妒忌我是不是?”余罪有点得意了。

    “妒忌什么?摸都都没摸一下。”孙羿又道,还真有点不爽。

    “我摸,能让你看见呀?”余罪反问着,奸笑了。

    “你那德性,我看见你流口水了。”孙羿道。

    余罪一直心不在焉,不争论这个问题了。他心里总是觉得不怎么安生,那似乎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他找不出原因所在,就是心里疑神疑鬼。

    走了二十余公里,看不到港口方向的时候,余罪放下心来了,干脆又爬到车后面,鼓捣着那箱子。很重,做过防水处理,越看越让余罪觉得不对劲,他灵光一闪发现问题的来源,根本不像上次走货的手法。这样的密封严实的做工,好像生怕别人不怀疑有问题一样。

    “关键时候,你别胡来。万一人家发现有人动过货,交货时候给咱们一家伙找谁说理去……过了关你开车啊,我他妈不敢去了。”孙羿心慌得厉害,回头斥着余罪。

    “傻子,这是捞功的最好机会,车到地方你抱着头装孙子别吭声,出来就是三级警司。”余罪道。

    “真……的?!”孙羿不相信地问,一下子兴奋得又忘了危险。

    “当然是真的,这趟下来,说不定哥都混一级警司了。”余罪吹嘘着,搬着箱子,找着趁手的家伙,想不清楚敢不敢撬。孙羿却是戛然刹车,回头看着余罪,被他说得心动了,看余罪不按计划来,他劝着:“余儿,这才离开多大一会儿?计划没说让咱们先验货呀,没请示你别胡来啊。”

    “我咋就觉得哪儿不对?”余罪趴在座位上愣了。

    “哪儿不对?”孙羿问。

    “说不上来,反正不对,你看刚才那美女,老傅的马子,按理说,不该撩拨我这号苦逼呀?”余罪道。

    “那是让你卖命。”孙羿道,很直观的判断。

    “钱都给了,还用贴人呀?”余罪不相信道。

    “那是让你往死里去卖命,还卖得无怨无悔。”孙羿又道。

    “有道理,她肯定不知道我有问题,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一直把我拴在海边,亲眼看着我上路,难道……”余罪心思飞快地转着,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地脱口而出道,“不会又玩金蝉脱壳吧?上次老子就被摆了一道。”

    “看看不就得了。”孙羿直接道,瞬间忘了原则。

    两个菜鸟预见不到危险,也没有守规矩的自觉,跳下车,开了后厢,撬了几个箱子。刚一掀盖,冷不丁听到了远处而来的一阵警报声,两队警车前堵后追,后面堵的那警车居然藏在路边林子里,最近的不到一公里。余罪吓得全身汗毛直立,肯定是设伏了。

    孙羿傻傻说道:“计划有变,现在怎么办?”

    “快跑,跟咱们不是一路的。”余罪连掀几个箱子,一看箱子里的都是铁件零部件。他一摸认出是什么东西来了,枪械零件,在警校的时候和徐老头不止一次拆装过。大慌之下,一看警车里跳下来不少警装和便衣的男子,余罪拉着孙羿,跳下路沿,沿着稻田狂奔。

    远远的两头总共十一二辆警车,车一停,四散着从路上沿下追着,边追边有人鸣枪示警了:“站住,再跑打死你。”

    好在见机得快,领先了几十米,孙羿又惊又怕,气喘吁吁道:“咋回事,咋回事吗?”

    “又被人卖了。”余罪边狂奔边道,不时回头拽孙羿一把。饶是两人体力过人,仍在这个黑灯瞎火的地方不辨方向,被后面的越追越近。

    “那跑什么?再说也是警察。”孙羿道。

    “妈的,车里根本没货,真正的货早在路上了,等你澄清误会,黄花菜都凉了。”余罪喘息道,拉着孙羿,缩头钻进了灌木丛中,对着吓蒙的孙羿啪啪啪连拍几个耳光,教训着,“清醒点,别紧张,这儿能听到涛声,离海还不远……往西跑,一会儿跳进海里,游走。”

    “你不是不会游泳吗?”孙羿很清楚,直问道。

    “啊,对呀,是让你跳进去,我不敢跳。”余罪道。气得孙羿要发飙,却被余罪按住了。

    两人在灌木丛里嘀咕了一阵子,不多会儿有个人影从灌木丛中飞奔出去,朝着海岸线的方向跑。黑暗中动静颇大,两队警察打着探照灯,嚷叫着追上去了。

    人影、枪声、探照灯、警笛大作,不一会儿便挤了几十辆车,乱糟糟的让警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警力维护秩序。看着大队人马追向孙羿逃走的方向,余罪窝在草丛边上、稻田边上、土坡边上,四肢着地,慢慢地爬着,躲过了路边的几处警戒,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不一会儿,他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路面上,与趁黑运货的走私散户混到了一起。

    过不久,没来得及跳海的孙羿被抓了回来,听到后面开枪实在腿发软,摔一跤把脚扭了,被不知道什么来路的警察反铐着,一路拎过来。警察们追得辛苦,有几人气得狠狠地踹了他几脚。

    “别打别打……自己人,自己人。”孙羿畏缩着,求告着。

    “自己人?你和警察是自己人?”对方带头的一位问,收起手枪。

    “啊,不警匪一家吗。哎哟。”孙羿没敢泄露,不过自以为幽默,却多挨了几脚。

    清点物品,那成箱的东西把孙羿看得头上冒汗,根本不是什么麻醉,而是枪械零件。警方如获至宝,一一清点,有人把孙羿拖上车,黑洞洞的车里,几名大汉开始了“突审”。

    “哎呀呀,别打别打,我说我说,我就一送货的,老板叫余小二……刚接上货就被你们抓住了,你们赶快去抓他,他还没跑远呢。”

    车厢里,传来了孙羿急促的叫声,“突审”还没开始,他就全盘交代了。

    “报告,七号位报告,出现大量警车,把路封住了……”有一位技侦喊着。

    “实时图像,哪个部分的?”李厅长火了。

    “暂不清楚,那儿是镇级公路,交通监控覆盖不到。”技侦说道。

    “让观察点把车号记下,联系寓港公安局,今天谁出勤。”李厅长道。他眉头皱起来了,从接货到现在不到一个小时,大行动没开始,小动作倒已经出来了,而且在镇级公路,情况不明。他回头看许平秋岳西那帮同行,他们反倒很安静,像在等什么。

    嘀嘀几声,那边林宇婧飞快地拿起了麦,一边听一边记,回头和许平秋小声道:“2号报告,车在清远路段被截住了,是地方警察。”

    “有没有货?”许平秋问,这是一直跟着“包袱”的内线,主要负责他的安全。

    “他无法靠近,现在那个路段聚集的车辆已经延长了一公里,都被封着,似乎还在搜捕。送货人下落不明。”林宇婧道,语速急促。

    这下子可把许平秋难住了,他一遍一遍踱着步子,甚至忘记了这是个什么环境,下意识地点着烟,大口大口地抽着,一口燃一大截。半晌抬头时,才发现一室人都看着自己。

    要这么就流产了,实在让人心不甘啊。

    “‘包袱’来电!”林宇婧突然一喊,神经质地拿起了闪着红灯的通信器。许平秋也急了,直接道:“放开频道声音。”

    “喂喂,身份码四个2,发生了什么情况。”林宇婧呼叫着。

    “妈的,被耍了,车上根本没有麻醉品,是枪械部件。”余罪的声音传出来了,听得一干人直噎脖子。此时无法顾及其他了,许平秋抢过通信器问着:“货在什么地方?”

    “你问我,我问谁去?全车都是枪械部件。”电话里余罪怨声道。

    一室人哭笑不得了,还有这种内线,许平秋马上意识到自己培养的是个什么货色了,放缓了声音问着:“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慢点说。”

    “是咱们这边出事了,我们走这条路,就下午两边的四个人知道,还有一个坐在车上……应该是那娘们儿报的警,把我们卖了。不对,货肯定已经上路了……又被人放鸽子了。”电话里余罪急促地说道。

    许平秋一下子恍然大悟,指着仪器道:“追王白那辆车。”

    这边的技侦忙上了,他又对着余罪的通信说道:“你现在在什么方位?”

    “黑灯瞎火的,我哪知道,手机还是偷的。”余罪道。

    “你在原地别动,二号去接应你。”许平秋道。

    “先别管我……我有个新发现,我觉得老傅不是贩毒的主谋。”余罪道。

    “你觉得?有证据吗?”许平秋问。

    “没有,不过……哎你听我说了没有,你不要觉得你个老警察,你就什么都行啊,这警察最不靠谱了,刚才看见我们就开枪,真没素质……这他妈就不是花钱雇我运送,根本就是内应外合灭我口呢。”余罪杂七杂八在电话里嚷着,火气大了。现在他明白了,地下组织也不傻,怎么可能用他这种疑点大大的人,顶多是当个炮灰再用一次。

    一室的同行面面相觑着,有的在冷笑,有点在耻笑。许平秋关闭了扩音,轻声在话筒里说道:“有什么话慢慢说,火气别那么大……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发现?”

    他已经深谙和这号人打交道的方式了,没办法,监狱一趟,培养出人才来了,连他也得悠着点说话。他听着余罪汇报的新情况,等一会儿放下通信器时,脸上多了一层忧虑。

    此时,另一辆几乎同时启程的大货厢已经接近检查站,厅里的机要秘书站在他身边,那是等着这位外省的同行作决定呢。

    “抓!不知道在哪儿,就把所有涉案的,全抓起来!宇婧,查一查今天所有嫌疑人的行踪,还有谁没有冒出来。”许平秋眉毛挑着,看着屏幕上的大货厢,咬牙切齿下了一个这样的命令。

    千小心万小心,饭还是夹生了,可咬着牙也得啃下去。

    “莫哥,快过边检了。”司机道。

    “过呗,沉住气,别慌乱。边检上有咱们的人。”莫四海道。

    这一车走得很安稳,前面大货,后面小轿,以策万全,缓缓驶近边检站。莫四海开门跳下车,每天数以万吨的货物从路上通行,这里从来都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传说有人花五十万进检查站当临时工,只要干够三个月就赚了,这个传言别人不信,可莫四海亲自干过,他像往常一样,到检查站里找相熟的朋友。

    人情社会有些事很简单,看看货单,开了车厢扫一眼,一挥手,什么事都完了。走私没那么神秘,真是滴水不漏,你想走私都难。

    可是不对呀?他没有见到熟悉的那张脸时,心里泛起了一丝疑惑,出来了一位检查人员,那眼睛似乎带刺一般,让他很不舒服,他突然间心跳加速了,难道走漏消息了?

    “同志,这是工作区,闲人免进。”检查人员出声道。

    “对不起。”莫四海歉意了句,又放松警惕,刚转身,不料背后有人大喊一声:“莫四海!”

    “啊?”他下意识地一回头,可不料只见得黑影扑来,跟着被大力一撞,刚才那个检查人员,结结实实地把他按在地上了。门里又冲出来几位,有人按着莫四海,有人搜他身,莫四海杀猪般地大嚎大叫,早警示了车上。车上的司机一看情况不对,放离合就跑,撞开了检查站的围拦,冲到了高速路上。

    几处蛰伏的警车鸣着警笛,拦成两道,可不料这货厢横了心拼命,一踩油门,冲开了阻拦的警车。后面的警车翻滚着,轰声撞向边栏。

    一时间这个检查站警笛大作,沿路设伏的警灯同时闪烁起来,后面跟着的一辆轿车里,疤鼠几人刚开门准备开溜,可不料前前后后已经围着一圈黑衣特警,十几支枪管顶着,这几位,只能乖乖地举手投降了。

    只顾着控制这位恶名昭著的疤鼠,可不料货车司机居然拼上老命了,在高速上飙着。司机满头大汗,捶着方向盘,嘴里不忘骂骂咧咧,一会儿猛踩油门,一会儿狂按喇叭,前面越来越近的是辆清障车,长长的吊臂横在路上,远远躲着的设卡警察恶狠狠骂着:你撞吧,撞死你!

    两头都急红眼了,司机冒着虚汗,猛踩着油门,车怒吼着,冒着长长的尾烟。那边的警察也疯了似的,把警车、清障车全部横在路上,堆了四层,后面飞奔而上的警员一个个拉着保险,急红眼地在朝天鸣枪。

    撞上就粉身碎骨,生死一刹那间,司机选择了放弃,猛踏下了刹车。“嘎……”长长的一声,货车冒着黑烟拉了长长一道刹车迹。司机跳下车,往路外跑了,背后蜂拥而来的警车纷纷打开车门,涌出来一队追逐的警察。疯狂地追出两公里,十几个警察把人按在地上了。

    车厢被打开了,贩运的是仿雷明顿制式猎枪。十大件货,一百杆,看得在场警察猛吸凉气。怪不得司机这么拼命,这要是武装起来,能和警察对着干了。

    同一时间,太阳岛别墅区的杜立才接到了抓捕命令,他带着人赶到A16幢别墅门前的时候,居然发现门是开着的,而那位重点嫌疑犯傅国生,此时正悠然地坐在厅堂中央,泡着功夫茶。

    “你们是警察?好像不是本地品种。”傅国生瞥了眼闯进来的几位汉子,带着几分不屑地说道。

    “你有种啊,我就不信这次你还逃得过去。”高远掏着铐子,傅国生安然未动,被高远拎起来,反铐着,他很不舒服地耸耸肩膀道:“你们素质太低了,就知道抓人抓人,也不看看抓对了没有。”

    “傅老板。”杜立才伸手拦住了,看了眼面带不屑的傅国生,他隐隐觉得这一次恐怕又要夹生饭了,此时他抱着万一之想,轻声道:“操纵交易的是不是另有其人?我传达一下我们上级的意思,如果你愿意合作的话,可以对你从轻处罚。”

    傅国生严肃地看着杜立才,就在杜立才觉得他似有松动的时候,不料傅国生却笑了,笑着道:“我从来不做违法犯罪的事,为什么你们总是不信呢?要处罚我,总得有证据吧?哈哈,不过,介于你诚恳的态度,我可以告诉你,你们确实抓错人了,仍然会一无所获。哈哈……”

    他笑着,笑得不可自制,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大笑着走出了别墅,几乎有一种从容做楚囚的慷慨,连杜立才也开始怀疑,也许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全盘就错了……

    风劲血烈

    东江省厅由督察组成的调查组人未上路,命令已经下达,距新垦二十七公里的事发地联系上了,那里的汇报是抓到一个走私枪械的嫌疑人,人赃俱获,是寓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出的警。督察的命令很明确,出警的警员,全部隔离审查。

    距这个事发地不到二十公里,是另一处烟雾刚刚散尽的案发地,大货厢被警车前后夹着回到了被冲得七零八落的检查站。省厅的指挥中心能看到检查站的场景,赃物起获了长短枪一百余支,嫌疑人五个,另有网上通缉的一个。虽然抓错了,可这收获也大了,省厅紧急派出去一个督导组,全程监督抓捕的审讯。

    画面上,封锁的检查站内院成了枪械展览场所,用于拍照留证的占了半个院子,嫌疑人蹲了一排,车上查了几遍,除了四十件零散汽车配件,其余全是枪械。初审没有选择疤鼠王白,而是在莫四海身上打了缺口,据他交代,这是接了一个订单帮别人运输,而对方是谁他也不知道。反正这行是认钱不认人,有订金到账就干活。

    那老板是谁呢?莫四海指指蹲在外面的,居然是疤鼠王白。

    这倒也像这位通缉犯的风格,他不敢干的事还真不多。

    审审他,还是算了?那家伙对自己的姓名、籍贯也都极力否认,用专业术语来讲,这是坚决与人民为敌的货色,你甭指望他能服软。

    大案惊动了寓港警方和滨海市局,陆续有物证上的、反黑上的向案发地进行管制,影响到检查站正常过关了,不得已协调海关方面,向深港四号路检查站增派人手,即便从画面上看也看得出现场忙乱。那辆大货厢四周被无数警车和警戒的警察包围着,去向被阻的车辆现在已经有数百辆了,这是个连环的影响,高速交警的压力骤然加大,也在往这里增派警力维持秩序。

    有没有货?

    现在现场的这些警察不在乎什么耸人听闻的麻醉品了,就这些枪械都足够忙乎的了,而且也不用担心省厅组织大行动的说辞了,毕竟“摧毁”了这么大的贩卖枪械的团伙。

    那到底有没有货?

    许平秋此时都有点动摇了,同行们围着检查站那里的视频指指点点,他一个人还在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这个习惯很不好,东江方面的几位女技侦不时地投来厌恶的一瞥。林宇婧倒是发现了,不过她可不敢提醒,生怕打断许平秋的思路。

    “老许……你来……”

    李厅长唤着,许平秋惊省了,快步上来,李厅长拉着他,在众人显得有点疑惑的眼中出了门。楼道里,厅长质问上了:“我说老许,这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枪械走私,还是毒品走私?”

    “我也纳闷呀,这帮人就都是我们调查运毒案子发现的,全是贩毒一线牵出来的嫌疑人。”许平秋苦笑道。捉王八吧,谁想逮了只绿毛龟上岸了,实在让他哭笑不得。

    “也罢,好歹我们没白忙活一场……你是不知道,我心有多悬,真是那辆大货厢什么也没有,你让我厅长的脸往哪儿搁?对了,还没问你,你们放出去的外勤发现什么新情况了?”李厅长问。

    没想到厅长还注意到了这一层,许平秋疑惑道:“他说,肯定有麻醉品,已经在运送的路上了。”

    “又来了,我怕了你们了。”李厅长一扬头,难以置信了。

    “看看,不是我不告诉你,你不相信而已。”许平秋道。

    “你让我相信容易呀,拿出证据来,还有十几组的警力窝着呢,快一天了,铁打的也扛不住……”李厅长道。估计就是为这事,许平秋赶紧拦着:“别,李厅长,您再等等,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让他们空等。”

    许平秋又在开空头支票,他很容易就能抓到上级的软肋,都期待在某个大案中一战成名,这个办法他屡试不爽。果不其然,一看许平秋这么笃定,李厅长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严肃地看着许平秋,审视着,能到他这个位置,就即便不是警务出身人士,可也属于那种高人一筹的人精了,片刻后他说道:“你虽然不是我的属下,可你的大名我也听说过,如果不是崔厅力荐,我还不敢让你挑这个大梁。你可想好了,现在我可以给下属们一个‘保密’的托词,再往下等,万一等空了,这儿可就是你的滑铁卢了。”

    “谢谢李厅长……不过,我还想等等,我觉得这仅仅是一个开场,大戏还没开始。”许平秋道,强自镇定着,怎么看也像胸有成竹。

    李厅长盯了片刻,点点头道:“好,我可以等,不过对于你的计划我持保留意见。”

    说罢李厅长回身进会议室了。许平秋怔了下,这一趟子,算是把东江的同行惹干净了。他在楼道里踱着步,看看时间,已经二十一时整了,这个时候,他在计算着离交易的时间还剩不到半个小时了,交易一切正常,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他重新开始整理着思路,内线的信息和外线的侦察都显示交易就在今天,计划的确定不仅仅是参照了“包袱”发回来的信息。他觉得没有错,一定有交易,只是被刻意地掩盖住了。此时他最奇怪的是,那些货,会怎样在天罗地网的包围中通关过去……

    “富佬,我们已经到了……钱嘛,你放心,现金,这次对不住了啊,款项太大,我实在不敢全部打给你们……你们还得多长时间?哦,好,我到地方等着……”

    电波从一辆黑色的MPV上发出去,这辆车行驶在广株高速上,保持着匀速前进。打电话的刚刚挂掉,手机就被身旁的人拿走了,然后他唉声叹气地垂下了头。

    “表现不错……张安如,抬起头来。”邵万戈冷冰冰地说道。对面抬起头的人,四十多岁,浓眉大眼,一派成功人士的表象,被秘密拘捕已有数日。这个棋子到今天终于用上了,邵万戈教着注意事项道:“一会儿下车你和他们交易,平静点,别让对方看出破绽。你指挥他去验货,对方也会来验钞,一有危险,你就躲到我的身后,防弹衣,穿上。”

    邵万戈递了个马甲,嫌疑人此时哀叹了几声,换上了防弹马甲。他听到了有人在汇报着接货的地点:G45路段。

    “注意一下,我宣布一件事。”

    李厅长敲着桌子,示意着围观检查站缴获的众人。他清清嗓子道:“关了,把检查站一带的视频关掉,接下来的行动,由岳西省公安厅刑侦处长许平秋同志全程指挥,交通、信号、追踪、通信,你们协调一下,换到一个频段上。”

    不少人怪异地看了许平秋一眼,不过立刻转身忙碌上了,岳西禁毒局的几位技侦把特征码交换一下,在刚刚还嘈杂的检查站视频上,显示出来了GPRS的定位,这是警务通全国天网的联线追踪,从一个红点,扩大、扩大,再扩大,公路、机场、楼宇,慢慢地缩到了一辆高速上行进的车辆上。

    还有嫌疑人车辆?

    大家在奇怪时,许平秋发言道:“这是刚刚联系上的贩毒分子,他们刚刚和我们精心安排的诱饵通过话……我现在丝毫不怀疑,贩毒和贩枪械的有某种联系,今天夜里共同出货,这次是一个庞大的手笔。”

    “宇婧,预定在什么地方?”

    “G45高速路段。”

    “把这一段高速路况放出来。”

    东江省方面的技侦快速地调着交通资料,路面宽度、隧道、高架桥、河流,整个刑侦路况的立体图呈现在屏幕上,此时追踪到的车辆意外地在诱饵车辆的后方。不过这不奇怪,对于有点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对方跟在背后看有没有危险。

    许平秋凛然回头,看着李厅长,这一刻,他等了足足半年了。他兴奋着,却以一种平稳的口吻说道:“李厅,可以开始了吗?”

    “好,由你全程指挥。”李厅长重重一捶桌子,同样兴奋了。

    “协调高速交警,五分钟内全程封锁G45高速路。”

    “16组、9组、3队、8组……向花桥、北兴、高平三镇集合,目标是外围的镇公路,以防有人漏网。”

    “7组、4组,保持时速70公里行进,随时准备机动支援。”

    “空乘组现在可以起飞了,很快就会有目标出现。”

    键盘在响着,连续发布的若干条命令,几乎调动了滨海以北布置的所有警力。听到“空乘组”的名字,看到地勤直升飞机的启动,不少在场的高衔警官吃了一惊,能动用东江警方直升机出警的案子,怕不是小案子了,心生凛然之时,都看着李厅长,而此时李厅长却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态度。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这种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嘀嘀作响的红色信号发亮时,那是说明目标开始通话了,大家都看着林宇婧面前的通信仪器,有声音发出来了:

    “老如……你前面就要路过一个宽阔地,那儿有人行步梯,我们的人在下面等着,你下来接货吧。”

    “在哪儿,我看不到?”

    “再往前走……能看到确认车距的标示。”

    “哦,看到了……兄弟,高速路你让我怎么停车?”

    “我管你怎么停……我们就在路下面。”

    声音刚落,技侦的信号追踪就开始了,诱饵车和目标车几乎已经并行了。前方不到三公里,高速路横穿过一片平地,原来设想的隧道、高速路桥交易计划全部作废,卫星的追踪开始往事发点移动,一移就是漫长的等待。

    谁可能想到嫌疑人让你在高速路违章停车呢?

    “交易开始了。”林宇婧道,接到了信号。而此时,卫星监视以及后续增援还没有到位。这个网撒得太多,还没有来得及扎紧口子。

    “灵活处置,不许放跑一个。”许平秋淡淡地说道。最终的抉择开始了,他却平静了。

    尽管这个时候,网还没有收拢。

    “怎么是你们送货,疤鼠呢?你们谁呀?”张安如强忍着慌张,问了句。黑乎乎的环境,就见路标灯光显得有点诡异,对方停在高速路下的一处空地,相隔几十米,说话得大声喊。

    “你是来买货,还是买人呢?是疤哥让我们来的。”对方口气不怎么友善。

    “好好……管你谁来,有货就行。”张安如道。往下是一道步梯,直通路下,不确定敢不敢下,还是邵万戈扶着人,恭敬道:“老大,慢点。”

    几乎是挟着人下车,对方四人,车上一位,车后两位,迎接的一位,拦着问:“钱!”

    “下来。”张安如招招手,上面的人提着两个大箱子下来了,张安如按定好的程序问:“货呢?”

    对方让开了,张安如挥手让手下去验,大货厢一开,跟着这里的钱箱也开了。没错,实打实的人民币,捻了捻真假,数了数墩数。邵万戈却是心揪车上的验证,冷不丁听到传来约定好的声音:“大哥,货真价实,可以开始了。”

    邵万戈一拉张安如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拔出了枪,怒叱道:“别动,警察!”

    来交易的人一蒙,下意识地举手,提钱的飞奔而上,枪托一砸车窗玻璃,枪顶到司机的脑袋上。车后的见势不妙刚要拔武器,邵万戈随手一枪,砰声撂倒一位,那一位吓得钻到车底下了,车后厢验货的刑警砰砰砰连开几枪,那人吓得扔出枪来,大喊道:“别开枪,投降!”

    四个人,瞬时解决。刚刚解决战斗,却不料从路面上反冲回来一辆车,邵万戈没想到这个放给前方堵截的嫌疑车辆折回来,他大吼着:“小心……”

    跟着是砰砰连开数枪,车上的匪徒手伸出来砰砰回应。车距缩至百米以内时,那辆车突然斜斜地直刹着,车窗里又伸出来一支枪开火。路上留守的刑警急了,以车为掩护,侧身还击,二队的李航本就是退伍出身,他一拉后厢,拔着微冲,一踩高速护栏,飞身上车,冷不丁从车顶上飞身而落,来了一串速射,霎时把两支手枪的火力压制下来了。

    或许也没有想到警察对战的火力如此之猛,匪徒也急了,那车打着旋,后倒着,蛇行速退。李航刚刚落地,第二个弹夹换上,不料车窗里呼呼呼扔出几个家伙来,然后车急速地后退着,一打旋,跑了。

    “趴下!手雷!”李航吓了一跳,把刚露头的队友赵昂川一脚踹了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路面上两个,路底一个,轰轰轰几声爆炸声起。响声刚过,邵万戈一看起火的货厢车,大喊着救火,没人应声,他顾不上压在身下的张安如了,奔上路面,扶着蒙头蒙脑的赵昂川,赵昂川一惊省,大喊着李航的名字,连滚带爬,在硝烟未尽的路面上,摸索到了队友软软的身体。他抱着队友的身体大喊着:“李航、李航……醒醒……队长,队长!”

    他手里一片都是血,邵万戈顾不上难过了,对着通信器大吼着:“呼叫家里,有队员受伤!重伤,快点!我们没有救护能力……”

    “队长,怎么办,怎么办?他还在流血……”赵昂川悲恸之下,染血的手哆嗦着。他看着气息渐微的战友,号啕大哭了。

    “李航,你坚持住……直升机马上就来了……”邵万戈安慰着,不过看着队友,他一下子无法控制了。带着哭腔地在通信器里吼叫着:“快点呀……许处,让救援再快点,人快不行了……”

    场面肃杀而恐怖,站在车上的刑警咬牙切齿,照地上就是一枪,吓得趴着的被俘人员不敢动了。听到枪声的邵万戈回声疯狂地嘶吼着:“谁要再敢动,当场击毙!”

    被俘的嫌疑人脸贴地趴着,浑身一阵哆嗦。作为“污点诱饵”的嫌疑人张安如蹲着,双腿发抖,不敢看那位躺在地上被击中颌部的贩毒分子。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裤子湿了一片。

    突突的直升机声音响起来了,大型探照灯照在路面刚刚爆炸后的现场,两位北方汉子在挥手,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们的怀里,抱着一位满身是血的人……

    这个画面出现在刚刚回传的屏幕上,不少人的眼睛湿润了,轻轻的啜泣声起,是一位女警在抹泪,没有人觉得她失态了,只有更多的人轻拭着眼睛,心里默默为这位不认识的警察祝福。

    许平秋抹了把脸,无声无息消灭了眼部的酸楚,一直以来,他是以一个铁面无情的形象著称的,今天依然如此,他在平静地发布着最后的命令:“七组、四组,有一辆逃窜的红色现代车,拦住!不惜一切代价,拦住它!”

    “各组注意,匪徒持有枪械、手雷,极度危险,我们一位警员刚刚受伤,如果无法生擒,可以予以当场击毙……重复一遍……”

    命令发布出去了,满屏渐多的警车和警笛,像潮水般地涌向出事地,那里成了红蓝警灯的海洋。而在远程指挥的这些人却欢呼不起来,李厅长起身上前,拍拍许平秋的肩膀道:“走吧,我们去接受伤的同志。”

    “罪魁祸首还没有落网。”许平秋眼睛空洞道。

    “他跑不了,有上千警力在追他。”李厅长道。这一战,已无悬念,而这位同行,让他震惊。不过一个小组的警力,却正面对决了武装贩毒分子,这才是最值得同行尊敬的地方。

    不过,许平秋又给了他一句更震惊的话:“不,不在车里,可能已经跑了。”

    一室皆静,匪夷所思的缴获之后,谁也知道应该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大枭,可这个大枭,能追上吗?

    这个时候,一直被林宇婧拿在手上的通信器突然响起来了……

    全城追猎

    大海有时候像一位温柔的少女,风光旖旎,惹人遐思;可有时又像一个暴躁的悍妇,波翻浪涌,让人恐惧。

    很不幸,余罪在她脾气不好的时候光临了,坐在冲锋舟的仓里,他紧张地握着船舷,船在水面上如箭矢一样飞驶着。余罪直觉得真他妈恐惧,浪花像石渣子,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跑得比拖拉机还颠簸,颠得人全身器官似乎都要错位了。

    开船的是位神秘人物,他知道是许平秋麾下的人,可这人野起来真他妈不像人,从新垦出事地,人家是骑了摩托车来的,那车像生死时速一般飙到海边,然后又借了艘冲锋舟在水上继续生死时速了。

    “喂……你慢点,赶着投胎去啊,吓死人了。”

    余罪大吼着,压过了发动机的声音,四周一片黑暗,恐惧得像某个可怕的梦境。

    “你忍着点啊,第一次坐船都不怎么舒服。”对方回头喊道。

    “我认识你。”余罪突然听出了这个声音,他努力地向前挪了十几公分,捅捅那人的腰大喊着,“我认识你,你是把我送监狱里的那个王八蛋!”

    “哈哈……怎么了?小子,想找我报仇?”对方哈哈大笑道。

    “等下了船老子再找你算账。”余罪凶恶道。不过气场太差了,有东西涌上喉头,他强咽下去了。

    “别说话,海风灌进去更难受。你得感谢我,当时许处给了十个人让我选,我一眼就相中你了,进过一次监狱,你的人生就比大多数人都要完整了。比我都完整,我想去都没让我去。”前面的汉子,笑着断断续续说道。

    “你大……爷……哦……”余罪骂了句,呛了口海风,再也忍不住,俯身狂吐着,前面那汉子哈哈大笑着,一拧油门,速度更快了。

    一叶飞舟,向深海处飚去,接近午夜的时候,和这里的海上缉私船接上头了。

    红色的现代,此时也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高速路上飙到了一百四、一百六……再高,驾车的焦涛手都要软了。

    身后数不清的警灯在闪烁着,左右数不清的警车在呼啸着。副驾上的韩富虎在不时地向外射击,试图阻挡追来的车;后座的雷洋射击的间隙,偶尔扔一颗手雷出去,不过那玩意儿在空旷的高速路上,对厚厚的钢筋水泥铸件起不了多大的破坏作用。后面的警车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不开枪也不靠近,像在玩一个猫捉老鼠的追逐游戏。

    飙了十几公里,韩富虎突然省悟了,来向去向都没有车,全部是警车,这不是随机的,而是早布下网了。他心胆俱裂地回身用枪顶着焦涛吼着:“王八蛋,是不是你告的密?我们被包围了。”

    “富哥富哥……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一直跟着你。”焦涛吓坏了。这个时候,人都快成野兽,一个不小心,他真怕自己下一秒钟就被报销了。

    “是不是傅国生?”韩富虎凶巴巴地吼着。

    “不可能,交货地点是咱们临时定的,我都不知道。”焦涛慌道。

    “那、是、谁?!”

    韩富虎快成疯虎了,他用枪托敲着车窗,嘭嘭作响。突然一声急刹车,他回头要砸焦涛,却不料眼神一下子被冰冻住了一样。

    车子斜斜刹在路边上,几乎冲出路面撞上护栏,而车的前方,满满地排了足有半公里长的警车,静默着,只有红蓝相间的警灯在闪烁着。身后的警车在同一时间停下了,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同样在闪着警灯,红蓝相间,仿佛一片预兆末日来临的符号,把这里染成了肃杀的绝地。

    韩富虎疯了,真的疯了,他躲在车门后,连开数枪,勉强遮着前后,他回头吼着同伙:“雷子,横竖都是他妈一死,拼了!”

    “拼了,老子早活得不耐烦了。”另一位悍匪激动得额上青筋暴露,一拔安全钥,甩手就是一颗香瓜雷,可不料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声奇怪的闷响,那飞向警车的手雷在空中像被一只大手抓住了,直接被击出路外轰然炸开,满场警察无人现身。

    完了,韩富虎哀叹了一声,丝毫不用怀疑,这些警车后不知道有多少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之所以没开枪,那是等着抓活的。

    一百米外,全副武装的狙击手透过夜视镜,正看着三个嫌疑人的一举一动,平静而又冷漠地汇报着:“目标锁定。”

    “待命。”

    现场的指挥来自于第××特警基地,犯罪率越高的地方,警力的素质也会相应越高。东江省厅把轻易不动用的反恐特警队伍都调出来了。指挥员持着喊话器,一如平时在训练场地上那样,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口吻喊着:“给你们十秒钟时间,缴械投降,否则就地击毙!计时开始,十……九……八……”

    声音被功放扩到最大,冷冽得似乎刺人心魄,像挟着千军万马的气势,随着渐渐露头的枪口,被包围着的犯人感到了极大的威慑。

    “七……六……五……”

    声音铿锵如铁,是一股凛然不可犯的威严,在一片肃杀的红蓝警灯中,排山倒海地涌来,让人心悸。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焦涛扔了武器,从车里爬出来,高举着双手喊着:“投降,别开枪,我投降……”

    后面雷洋一看,火了,扬手就是一枪,焦涛应声而倒,几乎在他开枪的刹那,一颗子弹呼啸着擦过车窗,洞穿过雷洋的额头,这位悍匪保持着开枪的姿势,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去。

    贴身的兄弟轰然倒地,韩富虎手一哆嗦,枪拿不稳了。

    “四……三……二……”

    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在最后一秒钟,韩富虎闭着眼,咬得下唇出了血。他把枪口紧紧地顶在太阳穴上,眼前飞掠过一幕幕让他留恋的人世间,他知道,不管是拼着最后的血性疯狂,还是放下武器投降,等待他的都是同样的一个结果。

    “妈的,老子的命,老子说了算。”他脸上浮着诡异的笑容,这一刻仿佛顿悟了。

    “砰!”一声枪响,全场死寂。

    只有他身边放着的手机里还响着惊恐的声音:“富哥,富哥,你怎么了……富哥…”

    指挥部在五分钟后得到了这里的战报,击毙一名,畏罪自杀一名,另一名重伤。

    指挥部里唏嘘四起,大家长舒了一口气。看过很多大型行动的过程之后,最惊险的警匪大片也会索然无味,因为现实比故事总是惊险很多,惊险到惨烈!

    屏幕上,现场正在清理拍照,伤者姓焦名涛,子弹穿透肺叶,正被运上救护车紧急手术。闪耀的警灯下是忙碌的警察,很多人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参与的是什么案子,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于这个职业,不管是屏幕上还是在现场,看惯了那种血淋淋的场面,有时候会平生一种冷静。

    指挥部,同样一片寂静。只有交易现场的清点回报。

    “……目前已经确认,货品是高纯度GHB,禁运麻醉品,被嫌疑人嵌在化妆品里通关非法运输,已经清点出来的有一百公斤左右,整车去掉伪装,累计有五百公斤以上,清点时间还需要两到三个小时……”

    枪械、麻醉品,这个足够分量的大案让东江省厅的一群中层瞠目结舌了,不过脸上多少还有点喜色,毕竟是东江警方破获的大案要案。不少人都悄悄地瞥眼看着李厅长,新型毒品刚刚在禁毒大会上提出,还在研究阶段,而这里已经抓到实例了,一案的功绩足够让东江警方在全国名噪一时了。

    当然,现在很多人已经记不起,几个小时前集体质疑岳西警方那位老警的事了。

    行动接近了尾声,但一场更大的行动又展开了,滨海、寓港本市的“扫毒”行动拉开了帷幕。作为呼应,远在岳西的五原市也在同一时间开始行动,交通监控上满屏疾驰的都是警车,两方省厅的指挥员在亲切地通话,偶尔会传来爽朗的笑声。

    这一夜,是所有警察扬眉吐气的日子。

    “平秋。”李厅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这种和蔼的口吻,待许平秋回头时,他起身,指指屏幕问着,“这位韩富虎是不是案卷中提到的‘富佬’?”

    “不是,富佬是本案真正的幕后,手里应该掌握着供需的名单、渠道以及这些年他们的毒资流向、洗钱渠道。”许平秋道,想了想,回身对着仍然迷茫的同行道,“这个团伙在运输中惯用的是舍车保帅的做法,没想到的是他们今天用了三路疑兵,第一路是在新垦,这一路是我们的人,我们前期工作很深入,不但打进了走私集团内部,而且其中一个团伙头目被我们的人取而代之,我想他们对我们这位已经起疑,所以索性用了这样一个弃子,给他拉上一辆废弃的枪械部件,然后再通过内线举报他。如果有问题,就是咱们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如果没问题,就只当给其他两路打掩护了。”

    明白了一点,有位同样在刑侦上和许平秋有过数面之缘的同行出声问道:“第二路用通缉人员疤鼠一伙,表面上明目张胆,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很有深意的,最起码把我们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了。”

    “对,这个犯罪团伙能屡屡逃脱打击,我一直怀疑他们中间有一位谋略眼光很强的人,傅国生被捕,是贩毒加谋杀的双重罪名,对方不可能不知道我们肯定要进行深入侦查,而这个时候却把劣迹斑斑的王白、莫四海两人放出来,几乎是告诉监视的警察,他们要有动作了。我现在怀疑,王白、莫四海,或许根本不知道后面的动作。”许平秋道。

    这个不难证实,不过不得不否认对方成功了,在G102深港高速出事,大批的缉私、高速交警、警力被调往此处,而另一处通向滨海的H32高速全程放开了,那辆满载着GHB的货厢车,就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地过关了。

    全场寂静,都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查查海关的302检查站,那儿有内应。”李厅长轻描淡写道了句,机要把这句话记下来了。这种事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利益的驱动下,不敢出卖的东西还真不多。

    停顿片刻,李厅长问道:“平秋,看来我们还是上当了。”说是上当,不过是笑着说的,现在大家看明白了,计划里那个关键的部分,也就是用买家钓鱼的关键部分没有露出来。李厅一直支持许平秋,恐怕是因为知道这个计划的缘故。

    “对,上当了,我只想过非此即彼,没想到他们处心积虑做了两路幌子,幌子还都是干货。任何警察看到缴获如此之多,肯定想不到,这也是掩护,更大的还在后头。”许平秋道。

    虽然上当了,不过他仍然笑着道:“博弈的时候,谁的后手多,谁的赢面就大,虽然我们没有看到对方的后手,可对方同样无从知道我们的后着。和他们做交易的嫌疑人张安如,在两周前已经被我们秘密传唤,之所以能抓到这个人的原因,是因为上一次交易,送货人就是我们的人,‘包袱’提供了他的画像。所以,这一次交易全程都是我们设计的。虽然钓出鱼来了,没想到差点被挣破网,谢谢东江各位同行,没有你们,这个任务根本完不成。”

    有人鼓掌了,是为这个精彩的筹划,可更多也是为这位同行的心胸,放下门户之别,倾力合作,可不是所有人能做到的。一人鼓掌,引起了一室人鼓掌,一排技侦都羡慕地看着林宇婧,同样报之以一阵掌声,辛苦半年,今天才觉得一切都有所值了。许平秋却是有几分江湖味道地双手合十,满口直称“谢谢”。

    “不要谦虚啊,太谦虚就是骄傲了。”李厅长开了句玩笑,随后还是有点狐疑地问道,“正常情况下,我们是接触不到犯罪团伙的核心的,你一直在这儿等,是不是……难道追到富佬了,究竟是谁?”

    “其实一直就在我们眼前。”许平秋示意了一眼林宇婧,她在调着资料,就听许平秋说道,“我本来以为是傅国生,不过监视过程中,所有关键节点都没有他通话指挥的迹象,而且他好像被架空了,所以应该另有其人;后面在王白一伙人落网时,我怀疑是韩富虎,可这么悍烈的匪类,我就算再高看他,也不应该是有谋略眼光的人……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谁能把傅国生、焦涛、莫四海、王白、韩富虎这些人全部连结到一起?这几个人各有山头,还不是一个团伙。”

    答案,慢慢地在林宇婧的电脑上显示出来了。不少人看到时,眼光里俱是惊讶、愕然,甚至带着不相信的成分,发出一片唏嘘之声。

    ——是沈嘉文。傅国生的姘头,那位风情万种、一直被监控忽略过的人,满屏都成了她的照片,和本案所有牵涉的嫌疑人都有交集。她也像一个美丽的符号,把这些人渣巧妙地全部联结在了一起。众人此时才想起,本次行动中很多关键的节点,她都以一个不关键的形象出现,几乎所有人都把她当成那种普通传话拉线的姘头,更重要的是,运输开始后,这个女人在港口就消失了。

    “应该是她,韩富虎最后一个通话去向是海上,唯一漏网的,只有行动开始时就已经上船的这个女人。”许平秋有点懊丧地说道。

    “坏了,我们主要目光放在王白、莫四海以及后来的交易上,如果是她的话,那应该已经出境了,寓港可是蛇头聚集地,找辆船出海太容易了。”东江省厅那位刑侦同行懊悔说道。只要离开东江,消灭本案的痕迹,加之直接联系人一死,怕是就算抓住她也难指证了。

    “还有机会,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我们能追回毒资和供需渠道。”许平秋笑了,这一句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刑侦这一行传说中的奇人没有几位,而许平秋无疑就是其中还在职的一位,今天大家算是领教了,处处出奇,后手绵绵不绝,似乎已经料敌于先机一般。

    看到同行的惊讶,许平秋却稍有难堪地说道:“大家别看我,最早发现沈嘉文有问题的不是我,是内线。在这个问题上我的失误很大。”

    就像心有灵犀一般,许平秋话音刚落,林宇婧那部怪模怪样的高频手机又响起来了。此时惊讶的警察们才发现,决定今天胜负的,不是这位声名远扬的许神探,而是那个不知道藏身于何处的内线,那是射进敌方阵营的一颗榴弹,再坚固的阵营也会被洞穿、摧毁……

    “你们距离目标还有多远?”许平秋焦虑地问。

    “不知道,反正不远了……妈的,这臭娘们儿又骗了我一回,怎么着也得把她弄回去。”

    对方恶狠狠地回应道。现在,这句流氓味十足的话没人笑了,只觉得比天籁还动听,抓住一个毒枭,那可是足以让警衔都熠熠生辉的事,哪怕仅仅是参与者的身份,也觉得这是一种无上的荣光。此时,所有人和前方的那位心灵上都产生了共鸣,有着同样的心思:

    把这个娘们儿,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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