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心高气傲，她是至阴之命，生来便能看见那些东西，又有预知能力，被全家上下，称为不祥之人。
也因着这样的命格，她此一生父母离心，都离她远去，甚至将她送入尼姑庵中，说是让诸天神佛，净化她的戾气。
“她进入尼姑庵中，每日诵经念佛，心如止水，有一日，她受主持之命，下山采买纸张，适逢山雨，她看到了一座小庙，便进入避雨。
我就是那个时候看见她，看见她那双眼睛的，那里面透着一种孤僻，我仿佛从里面看到了我自己，她见有陌生男子在，便横了一块木头，笑着对我道，一人一半，各自安生。
那人便是卓君瑶，自那以后，她偏偏爱来这小庙，与我说话，只是她不知道，这座小庙，乃是一个交错在阴阳两界的出口，除了她，旁人是看不到的。
后来有一日，她预警到她父亲命不久矣，无法之下，便来求我，我却看到她身上三团火焰，微弱极了，知她寿命不长，后来，她便将自己的寿命让给了父亲。
我却不忍卓君瑶死去，那时，我便对她动了真心，看着心爱女子，阳寿磨灭，下一世或许同我再也没有缘分，我无法接受，便邀了我的九位朋友，也就是龙神后裔，组成了逆天大阵。
原本阵法运使得正好，可是出现了一个人，他用和我相同的鬼力，侵入了阵中最薄弱的一环，又斩断了龙神后裔的脊骨。
刹那间，卓君瑶灰飞烟灭，只留下一道孤魂飘摇而去，我追随她到了地府之中，看着她那一缕孤魂进入枉死城，我若要救她出来，自然很简单。
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反倒是冥府的阴气，能滋养弥补她的魂魄，我在阎罗殿上，杀了无数鬼卒，所有人都俯首称臣，可我就是救不回卓君瑶，这天地间只有一个的卓君瑶。
阎罗向我保证，千年之后，卓君瑶的魂魄会修补完全，到那时，我便可和她再续前缘，于是，我便捏了冥河上的几叶菖蒲，做出一个小人来，我告诉阎罗，千年后，卓君瑶再次醒来，便可用这菖蒲小人作为肉身。”
顾墨宸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苏念呆呆的看着他，放空的眼睛，她微微摇了摇头：“不对，在海底洞穴里，我看到过卓君瑶，她的魂魄被震碎了，但是躯体还是好好的……”
骤然，顾墨宸将苏念拉入怀中，他重重地搂着苏念，生怕怀中的小人离开：“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你的躯体，在千年前就已经化为血肉碎粉，我将他熔铸在那镯子里，因此，司君尧才会对你如此亲近。
念念，你现在的躯体，便是我当年用菖蒲所制成的血肉之躯，一千年了，你的魂魄才刚刚修补完好，可是，你只留存了一点点记忆，我原本，只想守在你身边，待你长大，待你爱我……”
“她是她，我是我。”
苏念推不动眼前人的怀抱，可是她声音却那样清冷：“我和卓君瑶，虽然拥有同一个魂魄，可是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即便，即便顾墨轩骗了我，可是有一点却是对的，我们回不去，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顾墨宸的手一松，苏念终于挣脱开来，她无力地摇着头：“当年斩断龙神后裔脊骨的，是顾墨轩对不对，他是你的孪生弟弟，相貌与你那么相似，所以龙神后裔的精魄才会认错了，以为是你伤害了他们，是么？
还有陆词，他或许是伏天教的人，所以才会运使那样的阵法，借来凶刃睚眦……真相也不像是我想象的样子，他们都在骗我……”
苏念一步步后退：“涂山坠玉……涂山坠玉也很有可能有问题，他那个关于人牲的故事，或许也是假的，还有冥府的孟婆……”
苏念不住地自我否定，她几近崩溃的跪倒地上，抱紧自己瘦弱的身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近乎嘶吼的叫喊，苏念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如同分裂一般，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她只想逃避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
“念念！”幸好她的身后，一双大手箍住了她后仰的身体，顾墨宸将她抱得更紧。
“念念，你可以不爱我，你可以说你是另一个人，只要你好好的，开心的活着，你这一世死了，我们还有下一世，还有百世千世，只要你好好活着。”
冰雪的气息，缓缓袭来，苏念终于安静下来，小声道：“顾墨宸，你们是不是饿鬼道，就像侵染了鬼界浊气的那些人一样，必须要吃生肉生血，才会活下去？”
顾墨宸紧紧抱着她：“我已经戒掉那些血肉了……我不会吃人了，念念，我曾将顾墨轩囚禁在冥河底一千年，原因便是，他曾经吃了许多人，吃东西，是我族本性。
念念，有时候，我会想着把你吃进肚子里，那样，我们的血肉便会永远在一起，可是我不能，我想看你笑，看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有时候，很想自私的这么做……”
苏念抬起头，在鬼界，竟然也能看到一轮圆满的月亮，播撒清辉，她突然不想再闹了，与顾墨宸，她有很多话想说，此刻却只能凝在唇边的胭脂色里。
她想，她是要下地狱，坠入饿鬼道的，可是她愿意，她高兴，她知道，她爱顾墨宸，即便她凭借着自己的骄傲，无情的宣誓。
她和卓君瑶是两个人，可她也终不得承认，哪怕只有这一刻，藏在顾墨宸的怀里就好。
而外面那些人，勾连的心结，尔虞我诈的算计，都不及眼前这轮月亮来得圆满多情，那些事情，只要能拥有彼此，那些外物，都只能算是衣袖上的小小尘埃，拂落便拂落了。
而那些，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终究，他等待千年，只想珍惜拥她入怀的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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