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的诱惑-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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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青子与赵红霞一行上了山,剧团的人员都知道团长回来了,也就露出了少有的欣喜。只是关于这件事大家似乎约好似的,都不问什么,也不说什么,个个忙着准备晚上的演出,或者在收拾东西。

    袁青子憋了满肚子的话想对人说,但大家都不问他,他诉说的心情也就淡了。今天折腾了一整天,他十分疲惫,这阵只能自怨自艾地回窑里睡觉去了。

    晚上的演出照常进行,最后一夜,山上没几个人,北风呼呼刮着,松涛阵阵,吹得帐幕来回呼扇着。剧团的人演得也没精神,个个无精打彩的,都在急切地等着戏演完,收拾场地。天明、天亮站在幕帐口单等用完的设备,用完一样他俩就开始装一样。

    袁青子正在睡着,尚秘书长却来了,他提着个包,装的现金,是来结账的。他把一摞摞的现金摆放在袁青子身边,要他清点一下。袁青子懒得动,大致数了数,就说不用清点了。

    就在这时,袁青子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就问他,你说高玉海爱看我们的戏,但咋就没见他来看呢?

    尚秘书长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说,来了啊,你没见到吗?

    袁青子扭脸想了想,这几天台子下的都是一群散乱的群众,几乎没有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说,没有啊,没有发现哪。

    秘书长依旧是一副意味深长的笑脸,说,只要大家爱看,也就是他爱看了。说完,两人寒暄了几句,他就离开了。

    一会儿,戏演完了,袁青子在台子上转了一圈,见一大堆人正在忙着装点东西。剧团明天才回,本来也可以明天再装箱的,但长期以来大家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戏演完的当夜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就会把东西全部装箱起来。

    袁青子去喊红霞,要他把钱造个表发给大家,转了几圈却找不到红霞了,他就问身旁的小小子,小小子沉着脸说,不知道。袁青子又问别人,可别人都不知道红霞哪里去了。后来,还是彩霞告诉袁青子说,红霞下山去了,她说要大家明天只管回,不要管她了,她不回去了。

    她不回去了,她要到哪里去啊?袁青子不明白。

    彩霞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

    红霞是袁青子的远亲,袁青子知道她的亲戚都在义川县,这里是强龙县,而她一个人晚上却不回去了,这是要到哪里啊。袁青子就拨打红霞的手机,但发现她的手机已关机了。他这一惊吃得不少,随即把大家招呼起来问,红霞哪里去了?大家面面相觑,都不吭声。到底她哪里去了,难道一个大活人竟然丢了不成?袁青子非常着急地问大家。

    大家听到问话,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但都不吭声。从大家沉默的眼神中,袁青子猜出大家可能知道一些事的。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倒是说啊。天明抬头望了望二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袁青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就问二堂,红霞呢,是不是你又把她气跑了?

    二堂脖子一梗说,我吃饱了撑的啊。

    那她咋不见了?袁青子问。

    人家攀高枝了呗。二堂说。

    袁青子一听这话就更吃了惊,紧接着问,你倒是说明白,她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你问其他人吧。二堂说着,扭头忙自己的去了。

    此时风还在呼呼刮,箱子横七竖八,乱成一摊,舞台上一边狼藉。

    袁青子就问天明,你说红霞到哪去了?

    天亮就说,师傅,你别问了,红霞到高玉海家里去了。

    高玉海家,他家在哪儿啊?

    就在山下,咱们那天照见的别墅就是他的。天亮说。

    哦。袁青子这才明白了,这才想起来,原来这高玉海是强龙县的人,这山下太平村就是他的老家,当年在他少年时,他随着母亲改嫁到现在的义川县的。

    她去那里干什么了?袁青子又问。虽然他已明白尚秘书长说的大财主就是高玉海,但还是把高玉海与红霞联系不到一块儿。

    天亮不搭话,低下了头,用脚把一颗小石子踢来踢去。

    难道她是去唱堂会了?袁青子想到了这一点。在袁青子眼里,他没有把这件事情往别处想,高玉海今年五十了,有家有室,有儿有女,而红霞只是个二十四岁的女娃娃。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高玉海钱多,擅自把红霞叫到他家里去唱堂会。红霞年轻,眼浅,说不定一时看见钱多,就应酬了。自己是红霞的亲戚,在他眼里,红霞还是个没结婚的姑娘,没有结婚,就意味着没有成人,没成人,他在这里是一家之长,就有必要负责她的安全的。

    听到袁青子的话,大家都不吭声。明晃晃的灯泡下面,个个开始忙碌手中的活。见大家不吭声,袁青子估摸着猜对了,他就又拨打电话,但电话还是打不通,袁青子想了一下,就对小小子他们说,你们收拾东西吧。天明和二堂,你俩跟我下山去一趟。

    二堂说,我不去,我不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尻子。

    听见二堂这么说,天明也慢腾腾地说,师傅,干脆算了吧,红霞说,不让咱们管的,她已成人了,再说那么大人,又丢不了。

    这是什么话!袁青子一听勃然大怒,厉声说,她和咱们一块出来的,我就有义务把她安安全全带回去,安安全全交给她大她妈。她在我这团里一天,就归我管,明天不在我团里了,她愿意到哪里去,那是她的事。我和她远远近近还沾点儿亲戚,如果她大他妈向我要人,我咋办哩。一个姑娘家,半夜跑来跑去,这成什么话!

    二堂把脖子扭了一扭,说,你要去,你去吧,反正我不去。

    袁青子知道二堂还在和红霞赌气,就说,你不去算了,离了你这萝卜还不办席了呢。天明,你跟我下山。

    话说完,袁青子就返回窑里找了一把手电,然后喊天明,天明似乎不愿意去,但架不住师傅督促,只好扭扭捏捏地跟着他一块儿走。就在两人要走的当儿,彩霞却返回自己宿舍也拿了一把手电来,说,师傅,我和你们一块下山吧。

    袁青子说,黑天半夜的,你就不要去了,把手电给天明。

    但彩霞并没有听袁青子说,而是拿着手电与天明一起跟在了后边。

    袁青子开始下山,他在前边走,两个青年男女磨磨蹭蹭地跟在后边,两人一边走着,一边低低地说着话,嘴里嘟嘟囔囔的。袁青子只当他俩害怕这世事,就说,你们别害怕,有我哩,咱们就是向高玉海要个说法,这是新社会,不是旧社会了,有钱怎么了,有钱难道可以随便叫女演员唱堂会吗?

    三人沿着石台阶一起往下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一会儿,走完了石台阶,来到了柏油路上,袁青子瞅见手电光,知道他俩离得还远,就站在路口等他们,一会儿,彩霞与天明两人就从台阶上下来了,都急呼呼地喘着气。

    显然俩人在路上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些意见,一见面,彩霞就急急地说,师傅,咱们还是别去了,红霞真的不是被叫去唱堂会了,有好多事,你不知道哩。这几天红霞早就和高玉海好了,他俩成天发短信哩,写的都是什么情呀爱呀的,红霞还让我看过哩。

    难道是这样?袁青子疑问道,真的是这样?那你怎么不早点说?袁青子训道,高玉海有老婆娃娃的,红霞还没结婚,她掺和到人家家庭里闹什么哩。

    彩霞受了训,一时嘴里嘟囔道,说,师傅,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就没人管这号事了。大家都认钱哩,当个小三有什么呀,小三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呢,又有钱花又有人心疼。

    屁话,袁青子听到这话,臊了,大声说,人活在世上难道就为了一点钱,就为了吃呀穿呀,吃得饱饱的,穿得好好的,就不要脸面了?那每个人要手闹什么哩,不会自己劳动,自己挣去啊。年轻轻的,净想着给人家当小老婆。

    天明在一旁见袁青子训彩霞,这时心里就有几分不悦,说,师傅,法律上规定十八岁就算成人了,个人做事个人担哩,这红霞自己长着脑袋,今年二十四了,她个人的事咱们掺和什么哩。

    这句话还真把袁青子说住了,他低下头想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说,红霞不是这号人。走,即使事情就像你俩说的那样,我也要见她的话哩。她不愿意回去了,她当着我的面给她爸妈打个电话,把这事说清楚了,我就不管了。要不,回去她大她妈埋汰我,我该咋办哩?说完这话,袁青子也不管他俩,扭头就走。

    一会儿,袁青子听着后边有了脚步声,看见手电光来回晃着,知道天明与彩霞两人跟上来了。

    三人就成两组,一前一后地沿着柏油路一起走着。有风从树梢上刮过,呜呜呜的。偶尔森林中有鸟雀惊起,突突突地飞走了。林涛阵阵,但身在树林中的他们却没有一丝凉意。

    一轮明月偶尔在树林间隙闪一下面。

    三人都不说话,只有脚步声嚓嚓嚓的。

    一会儿下到了山底。

    面前是一条河,河上是一座新建的桥,桥下有溪水在潺潺流动,过了桥就到了太平村了。在这里,可以照得见村子建的别墅群。在黑乎乎的夜里,仿佛一个个巨大的野兽似的。别墅群里,没有一丝灯光,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天明和彩霞赶了上来,天明说,师傅,你等等,我有话说。

    袁青子只管往前走。

    彩霞赶了上来,扯了一下师傅的衣襟,袁青子站住了。这时天明赶了上来,他的胸脯一挺一挺地说,师傅,你听我说,我说几句话,你听完,你如果要再愿意去,哪怕进沙场哩也都陪你去。

    袁青子停住了脚步。

    天明说,师傅,其实这几天,你有许多事都不知道哩,大家都瞒着你哩。我给你说实话吧,这几天看着咱们在山上演戏哩,可这主角不是你也不是我,也不是二堂,真正的主角是人家红霞与高玉海两人。你先前说有愿意掏大价钱看咱们戏的人,这个人就是高玉海。他有了钱了,就给这里的庙会捐了许多钱,咱们这台戏,就是高玉海掏钱专门给红霞摆的最后一场演出,是人家的告别演出。

    这话是怎么说的?袁青子虽有几分明白,但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师傅,你想想。天明说,一个县剧团四五十号人演一场戏才多少钱啊,怎么会给咱们这个戏班子那么多钱呢?还不是看在红霞的面子上。说白了,是高玉海在红霞面前耍排场,摆阔哩。再说白了,是红霞给你和我和咱们团的人最后一点面子,让咱们多拿点钱,演最后一场戏。咱们在这里,个个其实只是人家的棋子,是道具,是高玉海用来耍阔的摆设而已。

    你说这一切红霞是事先都知道的?

    人家当然知道,人家早就是两口子了。彩霞急急地说。

    嗯?

    彩霞还要说什么,但被天明拦住了,天明说,师傅,别的我不敢说吧,先前他们怎么相好我不知道,但自从上山的第一天,大家就知道他俩好上了,只是瞒着你而已。那天二堂和小小子为什么打架,就是因为当天晚上红霞偷偷下山没有回来,小小子第二天多了一下嘴,让二堂知道了,他吃了醋,俩人就打了架。

    哦。袁青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袁青子有些相信了。随即问道,那次扔石头的事呢?

    石头的事也是和红霞有关的,红霞先前卖车的那家的老板想跟红霞好,但红霞不愿意,借唱戏请假离开了,那家老板不愿意,就派了人来捣乱。这事还有后续哩,那天那两个来捣乱的人告到派出所,说让咱们的人把他们打伤了,后来红霞托的高玉海把事情给压茬了,还有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也是红霞托的高玉海办的吧?袁青子说。

    可不,师傅。你傻啊,你看看,现在还有人喜欢看戏吗?你看看人都闹什么去了,咱们唱了几天,可台子底下有多少人。大水下来人都捞财哩,谁还看咱们扭秧歌哩。咱们拿唱戏当粉哩,往脸上搽哩,人家是拿这搽尻子哩。咱们拿这当文化哩,人家拿这吊膀哩,装点门面哩。

    这一席话,把袁青子说得一下子目瞪口呆。一切的秘密全解开了,一股凉气直扑袁青子的心头,他一下子颓丧起来,他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悲哀过,即使今天身陷警察局也没有过。所有的事,自己的这些徒弟们对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只有自己还沉醉在其中。还想着国家重视文化,还想着重整旗鼓呢。那一天早上,红霞来给自己说,她演完这台戏不再上场了,应该就算是告辞的,可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彩霞与天明一动不动地站在桥上。袁青子想着这一切,蓦地,觉得自己脸上凉丝丝的,他伸出手抚了一下,却是几颗泪珠。他掩饰地用双手搓了一把脸,觉得脸皱巴巴的,粗糙不堪。

    袁青子返到小河里来,小溪流动着,发出了细微的碎响声,有一弯月映在水中,一晃一晃的,潋滟着。他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蹲了下去,掬了两捧水,扑哧扑哧洗了把脸。然后缓缓站起了身来。

    师傅,我们还去吗?彩霞悄声问。

    回吧。袁青子用衫子擦了擦脸,有气无力地说道。

    天明与彩霞听了这话,两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相跟着亲密无间地往回走了。

    袁青子站起身来,想要移动脚步,但没动身,只是呆呆地望着对面如巨兽般的别墅,他觉得这夜压抑得使他如此难受。待两个徒弟走远了,他才迈动了步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心里就觉得委屈得不行,脸上又凉丝丝的,他知道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又来了。此刻,他觉得心里憋得难受,想要美美气气地释放一阵,他先是默默地流着泪水,接着一个人低低地啜泣着,啜泣了一会,又接着,他就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他就拉长了声调,像狼一样地在这深夜里嚎起来了。

    责任编辑 赵宏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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