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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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离用力抓住施无端的肩膀,手指像是要掐到他的肉里一样,竟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快走!”

    施无端忙爬起来,被白离一拽踉跄两步,便跟着他避开地裂,往火莲洞中跑去。想来这洞中必是有密道的,白离的血一边走,一边顺着他的手指缝滴出来,他那惨白的脸颊上几乎现了灰败,施无端想了想,便对白离说道:“小离子,你变小一点,我背着你!”

    可他蹲下来等了片刻,却不见白离动作,便转过头来问道:“怎么?”

    “我那……不过是变幻的模样。”好半晌,白离才低低地说,他少年嗓音,已经略有低沉之意,此时说出来的话音还有些沙哑,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施无端,过了片刻,才惨淡地笑了笑,说道,“你来救我,我很高兴,可那是骗你的……”

    “哎呀,我知道,你快变过去,不然我背不动你。”施无端还分辨不大出骗人和开玩笑的尺度,虽然心里觉得怪别扭的,可他有些粗枝大叶,知道小妖们平时就喜欢变幻模样与人捣乱,还道白离也是闹着玩的,若是平时,他说不定也要和这小伙伴赌气片刻,可是现在不是要逃命么,哪还顾得上这点细枝末节。

    白离怔怔地看着他,他伤得很重,虽然施无端从柱子上将他放下来的以后,白离便感觉妖力慢慢地回来了,可依然填补不了顺着伤口流出去的精血,便干脆恢复成原型——像施无端第一次看见他那样,变成了个顶着狐耳的幼童。

    施无端背起他,飞快地往外跑去。少年的头发是自己梳的,他不甚在意形象,再加上方才一场大闹,早就乱七八糟的了,总是不停地在白离的鼻尖上擦过,有些痒,又仿佛不只是鼻尖上痒,白离环住他脖子的手紧了紧,低声问:“我骗你,你不生我气么?”

    施无端说道:“现在没空,等咱们跑出去,找到我师父了我再生。”

    顿了顿,他又安慰道:“我师父本事大得很,你放心吧,没事的——你伤怎么样了,疼不疼?你娘怎么这样啊?”

    白离半晌没言语,施无端还以为他晕过去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白离眼圈略微有些红,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只听白离说道:“她说外面的黑气是冲着我来的,都是因为我,只要杀了我,苍云谷就平安了,她说我乃是不祥之物。”

    白离似乎有些害怕,他有些自暴自弃地说出来,想看着施无端把他丢下,心里想:若是他也丢下我,我与这人世间便再没有牵扯了,日后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干净。

    谁知施无端这个祸头顺口便以己度人地问道:“什么?都是冲你来的?你这是闯了多大的祸呀?”

    白离一怔,忍不住苦笑一声:“我若是知道就好了,自我出生那日起,谷中便有各种流言,怕我的,躲着我的,说我是灾星的……”

    以施无端此时的阅历,还不大能理解这种事,只是一方面觉着奇怪,一方面又觉着白离可怜,还像个小大人似的点头安慰道:“唉,真不讲理,难为你顶着这么大个屎盆子过了这么多年。”

    白离一日中心境大起大落,方才对施无端说出那句话时,竟隐隐如入魔一般,感觉绝望像是冰冷的水,没了他的顶,未曾想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话,施无端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像是一根小小的针,倏一下戳破了他胸口郁结的悲愤,白离竟觉得哭笑不得起来,仿佛那过去种种,被这孩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都成了一个又恶心又滑稽的笑话。

    他俯下身,将脸贴在施无端的脖颈上,好一会,才低声道:“你和我这样好,我……”

    “哈哈,那你给我当媳妇吧!”施无端顺口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摇了摇头,“哎呀,不对,你又不是女的,不能给我当媳妇了。”

    白离轻声道:“不要紧。”

    “……”施无端哑然了片刻,忍不住小声说道,“这个……还是要紧的吧?”

    白离笑了一声,嗅着少年身上清新的味道,微微合上眼:“我说不要紧就不要紧。”心里想道,谁敢要我跟你分开,我就杀了谁,这世上所有人都待我不好,我便把他们全杀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施无端听得他最后一句话声气渐弱,以为他是受伤体力不支,便也不同他争辩,只是心里颇有些沧桑地想道:“唉,他还小呢,说了他也不懂。”

    白离指路,施无端背着他一路狂奔地跑进了火莲洞的密道里,一进去,便觉着里面阴森森的,仿佛有股腐烂的味道似的,施无端忍不住问道:“小离子,可别走错了吧?”

    “没错,就是这边,这有一条捷径,可以直接到你们玄宗在山腰上设的关卡那边。”

    密道里极暗,以至于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两个人并没有看见那些角落里浮起的黑气,竟比方才火莲洞里的还要浓郁,又跑了一阵子,星盘上的青光却暗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白离并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对来,哪怕方才他们被黑气包围,连施无端都感觉胸闷的时候,他也没被地裂中冒出的黑气所影响,此时,他却注意到了施无端的喘息越来越粗重,便问道:“你是不是累了?”

    “唔,有点……喘不上气来。”施无端皱皱眉,额角的汗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了。

    白离伸手一摸,竟摸到了一手冰冷粘腻,他吃了一惊:“无端,放下我!”

    施无端没有放下他,自己脚下却踉跄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翠屏鸟有些飞不起来了,也跟着蔫蔫地落下来,白离忙松开他的脖子,一闪身变回了少年模样,他胸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恢复了些力气——甚至比平日里恢复得还要快。

    施无端一手揪住自己的领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觉得好像有一只手挤着他的胸口似的,呼进去的气只在嗓子里绕一圈,便又跑了出来,眼前一阵阵金星乱晃。

    他伸出手指,轻轻一搓,一小团火苗便在苍白的指尖上跳了出来,这回两人终于看清了,黑暗之中,紧贴在他们身后,竟有一团黑气,仿如骷髅头的模样,张开深不见底的大口像他们扑过来,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阴气极重的风,轻易便将施无端手上的火苗吹灭了。

    施无端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往另一边望去,看见深邃的窄道那头露出一点光亮来,便知道白离的路没有带错,那边确实是有出口的。

    这少年好像有种越是难过、便越是爆发出力量的本领似的,抓住白离的手,撑了自己一把,竟重新站了起来,又拎起翠屏鸟的脊背,深吸一口气,晃了晃头,言简意赅地说道:“快跑。”

    白离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难受,那些距离他们极近的黑气有些已经没入他的身体,不但不让他难受,好像还极舒服似的,胸口的伤就是被那黑气温和地填补上的,可来不及细想,便被施无端拉着跑了出去。

    身后追着的黑气好像知道他们就要逃出去了,眨眼间速度竟快了不少,眼看着便碾了上来,那洞口的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施无端却觉得脚下灌了铅一般,心都要跳出来了,可依然本能地抓着白离和翠屏鸟。

    忽然,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的脚踝,施无端猛地往前扑去,眼前一黑,刹那间什么都不知道了,然而只是晕眩了一会,随即他便又立刻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人接住,打横抱了起来,身体腾空,竟是被扔了出去。

    刺目的光芒扎进施无端的瞳孔,他却睁大眼睛,几乎被刺出了眼泪,他的肩膀重重地砸在了洞口的石头上,疼得他觉着骨头都碎了,眼睁睁地看着白离把他扔出去的一瞬,便被后面的黑气卷住了全身,那黑气竟从他的胸口透出,像一把剑一样穿透了他的身体,白离浑身一震,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小离子!”

    无数条黑气贯穿了白离的身体,像是要把他分崩离析,白离的眼角滴落了两行血泪,嘴唇一片青白,他看着施无端,像是想把那狼狈少年的模样刻在心里似的,随后没来得及说一个字,整个人便被卷进了黑雾里,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在施无端面前,和那团黑气一起消失不见了,地上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像是白离从未存在过。

    然后施无端在地上看见了一团亮晶晶的东西,他低喝一声,咬着牙,撑着半个几乎疼得麻木的身体,拼命地爬过去,就看见了他曾经揪了翠屏鸟的鸟羽,给白离的编的那条豆蔻缠。少年把豆蔻缠抓到手里,死死地攥住,身上疼得他直打颤。

    “我要去找师父。”他对自己说道,“我要去……”

    然后他终于挨不住了,头歪在一边,晕了过去。

    第十五章

    惊变

    施无端不知道苍云谷中发生了什么事,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

    他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只瑟瑟发抖的毛团,身上黑一块灰一块的,跟旁边蹦来蹦去的翠屏鸟那骚包的羽毛比起来,愈加显得触目惊心。

    乌溜溜的眼睛加一身白毛,施无端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不清醒,还惊喜地想着,这是白离的原型吧,小离子没被那团黑气带走!

    然而等他彻底清醒过来,眼前不花了,才失望地发现,这脏兮兮的毛团只是一只兔子。

    兔子似乎有些道行,长得很肥,肥得体型不大像兔子,乍一看,倒有点像只浑身冒油的大耗子,然而它虽然好像开了些灵智,却又不大机灵,全身都被肥肉堆满了,显得脑袋愈加小得可怜,它好像是仓促间跑过来寻求庇护的,没头没脑地只觉得这少年身上似有法宝,便一头扎了过来,谁知道走近了才发现,那星盘发出的光叫它本能地战栗,吓得它连跑都不敢跑了,只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若是平时,施无端肯定要戏耍它一番的,可他费力地爬起来,低头看见手心里攥着的豆蔻缠,又回头看了看白离消失的洞口,就什么都没心情了。

    翠屏鸟用脑袋顶抵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地蹭了蹭,眨巴着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施无端怔了片刻,小心地把豆蔻缠上的尘土吹干净,揣在怀里,扶着山洞洞口的大石头站了起来,这一站起来,他居高临下,才瞧出苍云谷中发生了什么事。

    整个山谷竟然塌了下去,那遮天蔽日一般的林子全都被山石压在了下面,一道几丈见方的大裂缝撕开了整个苍云谷,苍云谷中大大小小如翡翠一般的池子溪水,竟全部染了铁锈似的颜色。风云变色,少年扶着山岩,呆立半晌,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天空,碧空也仿佛被掩住了面貌似的,一点星光也看不见了。

    “师父!”施无端陡然醒悟过来,转身便要往山上跑去。

    他这一回头猛了,脚下一绊,便摔了个大跟头,施无端咬住牙,磨破的手掌撑在地上,半晌才爬起来,他身后是整个废墟一样的山谷,一个小小的少年,就这样满身尘埃、孤立无援地往山顶上锲而不舍地爬去。

    九鹿山的山脉仿佛都被什么给毁了似的,那平日里走惯了的山路都变形了,月黑风高,随时会被脚下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倒,随时会被山崖上掉下来的石头砸着。

    他摔了一下,爬起来,再摔一下。就好像不知道疼似的,趴在地上的时候就大口地喘着气,把血抹在冰冷的石头上,一爬起来,就又拼命地往上跑。

    翠屏鸟默默地跟在他头上飞,见他摔倒,便落在一边停下来等他,连那傻乎乎的大肥兔子也莫名其妙地跟了来,不知它是怎么想的,瞪着一双小眼睛,好似不知人心疾苦一般地望着这曾经是仙境,如今变成了鬼蜮的地方。

    每到一个关卡,施无端便进去大声问道:“这里有人吗?我是无端!我是掌门师父的徒弟!有人吗?”

    可每一个关卡都空空如也,施无端觉得自己跑得心脏都要炸开了,等他已经快走到山顶的时候,路过最后一个关卡,都几乎快要失望了,只是例行公事地进去转一圈,却在后院的亭子下瞧见一团阴影。

    他脚步一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却发现那竟是一个守关的弟子,名字叫做陆程,按辈分,是道祖的徒孙,要叫他一声小师叔的。平日里施无端去后山玩耍经常经过这里,与这位大师侄最亲。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施无端手中星盘亮了起来,施无端竟从那光芒中感觉到了些许贪婪之意,好像饥饿地野兽瞧见了带血的猎物似的,他吃了一惊,慌忙把星盘塞进包袱里,慢慢地走了过去,试探地叫了道:“陆程?”

    这一走近,才发现陆程身上竟被一条铁钩给贯穿了,变成了个血人,他紧紧地闭着眼,心口处却还有些微弱的气息……可是也马上就要断了。

    施无端眼前一黑,心里想道,难不成师门出了什么事?

    他一步抢上去,费力地抱起陆程的上半身,手掌拍打着他的脸颊:“陆程是我,你睁眼瞧瞧,这是怎么回事?师父呢?其他人呢?”

    可是这人伤得实在太重了,当真是气如游丝了。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包袱里,几缕星丝竟然不听指令便伸了出来,像是有些试探施无端的反应,悄悄地缠上了陆程胸口的铁钩。

    施无端愣了愣,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情况,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那几根星丝猛地亮了起来,顺着铁钩戳进了陆程的身体,疯狂地吸收这重伤之人仅剩的精魄。

    陆程浑身一颤,施无端大惊,一把拽住那几根星丝,用力将它们扯断了,其他的星丝像是知道害怕一样,在他的手上轻轻一碰,旋即又缩了回去。可他这么一拽,也牵扯到了陆程的伤口,陆程低吟一声,竟睁开了眼。

    他眼神先是迷茫,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恐慌,嘴唇痉挛一般地掀动着,整个人都抽搐起来,施无端忙在他脸上拍了拍,将声音放得更轻,说道:“是我,别怕,我是无端,玄宗出了什么事?师父呢?大师兄和师叔他们呢?山下的关卡怎么都……”

    他心里着急,一连串地问题便冒了出来,陆程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死命地抬起手攥住了施无端的手腕,施无端愣了一下,只听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垂死一般的声音,沙哑而费力地说道:“跑!快……跑……快……”

    然后声音哽住,施无端就感觉他手指的力量松了:“陆程!”

    陆程只是大睁这眼睛,施无端背后的星丝又蠢蠢欲动起来,仿佛想榨干净这新鲜的死人身上最后一缕精魄,又碍于主人,不敢放肆。

    施无端缓缓地抬起手,放在了陆程的鼻子下面,好半晌,才深深地倒抽一口凉气,竟是傻了。

    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回见着人死——死的还是他认识的人。

    他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陆程这是死了,师父呢?师父会不会也……他感觉一股凉气从胸口扩散到四肢,手脚都冻僵了。

    忽然,有人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施无端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便一把拎起脚边的笨兔子躲进了草丛里。

    翠屏鸟反应也快,伏在了他身边,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只听有人说道:“我刚才好像听见这边有动静,子良,咱们过去瞧瞧。”

    另一个人应了一声,一阵悉悉索索,两个人似乎奔着这边来了。

    施无端松了口气,他听出了这两人的声音,是他碧潭师叔的两个弟子赵承业和黄子良,跑了一天,总算见到了亲人,施无端感觉自己要喜极而泣了,然而他心里这么一松,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腿却软了,一时没能动。

    可他才要开口喊人,却听见那不远处的赵承业冷笑道:“嘿,想不到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什么?!

    施无端按在自己脚踝上的手立刻不动了,一边的翠屏鸟在地上移动了一下,被他一把按住。他心里急转,赵承业这是什么意思?陆程临死的时候为什么要让他快跑,他在怕什么?

    “热气还没散,想是才咽气。”黄子良说道,“方才莫不是他挣动?”

    “想来是,苍云谷里也不知怎么的,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险些惊了圣驾,一不留神竟叫他跑到这里了。”赵承业道,“来,你我兄弟二人将他抬起来,尸体核对上了,师父那边好交差。”

    黄子良笑道:“师兄怎么糊涂了,我们兄弟两人抬着这蠢物的尸体上山,岂不是受累么?依我的意思,不如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挂在腰上,到时候给师父过目一下便是。”

    赵承业笑道:“有道理。”

    施无端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心都快不会跳了。

    那两个人说什么“师父”,是碧潭师叔?碧潭师叔怎么会叫他们同门相残,连个全尸都不肯留下?他手中紧紧地抓着翠屏鸟的身子,难为那大鸟竟也一声不吭地任他抓着。

    “不成,我不能轻举妄动。”施无端心里想道,“还是跟上瞧瞧,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等那两个人离开了一段以后,才小心翼翼地从原处爬出来,他知道赵承业和黄子良两人,虽然比起十二真人还差一些火候,在整个九鹿山中不算出类拔萃,可也是专心修道百十来年之人,自己这点岁数和道行在他们眼里什么都算不上。

    他此时手脚尚有些不灵便,走路的模样有些古怪,却一点也不敢大意,唯恐被两人发现。

    经过陆程陈尸之地的时候,施无端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方才还和他说过话的师侄,眼下竟变成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凄凉无比地横在地上,双腿蜷缩着,手指微曲,仿佛抓着什么似的。

    心里便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一样。

    一路惊险不提,施无端带着翠屏鸟和兔子精远远地缀着黄子良和赵承业那两个人,走到将近山顶的地方,才发现上面竟是灯火通明的。只是守卫有些古怪,外面是九鹿山的人,里面一层却个个穿着朱红的锦缎衣衫,上面绣着辟邪的神兽貔貅,配着刀,身上面上都带着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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