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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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火之南,太阴蚀其光。”施无端沾沾自喜起来,胆子越发大了,随着星盘上沙硕的慢慢移动,竹海中间隐隐劈开一条坦路。他一路直行,走得不慢,随时调整头顶上的星盘,丝毫没有遇到什么阻隔。

    忽然,大地却不知为什么,隐隐地震动起来,远方的山脊上传来“隆隆”的声音,仿佛含着一股子震怒之意似的。

    一人一鸟正走在六回阵中间,翠屏鸟原本很怕这个阵法,从迈进来开始就老老实实地窝在施无端怀里,这会却忽然魔障了似的,拼命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伸着脖子一声一声凄厉地尖叫,把施无端吓了一跳,再低头一看,只觉得翠屏鸟那乌溜溜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些许红光一样。

    他有些不明所以地拽住大鸟,生硬地抚摸着它的头,低声说道:“哎,你别叫啊。”

    翠屏鸟却像玩命了一样,一边尖叫一边扑腾,施无端人小力薄,几乎要按不住它了。

    就在这时,大地那由远及近的震颤终于到了他们脚下,山峦崩塌,施无端站立不稳,直接被掀了个跟头,翠屏鸟不叫了,吓死了似的,浑身抽搐地伏在他怀里。

    施无端却没心没肺地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哎哟,怎么地震了?”

    他虽然不明所以,可反应不慢,只听一声巨响,一块大山石被震下来,顺着山壁直直地砸下,施无端敏捷地抱起翠屏鸟往旁边滚去,一脚踩在一棵竹子上,将那竹子踩得弯了下去,随后被往外弹开,大石砸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竟砸了个大坑。

    施无端想了想,五指抓了满把的星丝,往下一拉扯,将那被狂风吹乱的星盘拉下来,抱着翠屏鸟一起钻到了那块巨石下,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躲起来。

    地震愈加严重,那困得人头晕眼花的六和阵转眼便被山顶上冲下来的石头给冲毁了,可见这精妙绝伦的阵法也终究是人力所为,不可抗拒这天降的大难。

    施无端却没有这种敬畏天地的心思,反而有些小雀跃,自语道:“早知道地震,我便不准备这么多东西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巨石忽然动了一下,原来是大地裂开了,巨石再次滚动,眼看要把他们压成肉饼,施无端蹿起来,叫道:“娘耶!”

    他撒丫子没命地往前跑去,巨石就在他身后追起来,一路连滚带爬不亦乐乎,身上的衣服很快变成了丐帮风格,跑了一刻,他看准了一边山壁上长得一棵大树,所幸轻功底子还算有一些,便像个小猴子一样,猛地蹿上去,一把吊住一棵伸出来的大枝,一个跟头翻了上去。

    那追杀他一样的大石头就“轰隆隆”地滚下山了。

    施无端松了口气,小死狗似地趴在了树枝上,拍拍胸口,颇没诚意地说道:“吓死我了。”

    这一路狂奔,身上大大小小地蹭出好多伤痕,特别是胳膊上,被什么东西给划了一条挺深的血口子,流了不少血。血水慢慢地顺着他的衣袖流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星盘上,那星盘发出鬼气森森的微光,好像个贪婪的怪兽似的,将他流下来的血吸了个一干二净。

    这回连施无端也看见了。

    他皱皱眉,直起腰来,小心地把流下来的血抹净,低头看着星盘上自己搅动起来的星子,忽然觉得有些怪异,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心里那种小野兽一样的直觉还没有退化,他感觉到自己这块星盘和师父院子里、九鹿山仓库里的所有大大小小的星盘都不一样。

    九鹿山的星盘一般沾得根正苗红的玄宗气派,大抵雍容中正,可是施无端觉着自己这块,自打吸了那厉鬼精魄以后就长歪了,这么捧着,便让人觉得它生出了一丝诡异的魂魄似的,带着说不出的一点戾气。

    然而就是那股戾气,偏偏他却还觉得亲切。

    施无端经历了这么一场变故,精力耗尽了,见这么一折腾,自己已经出了六回阵,估摸着江华是找不着自己了,便缩在林子里,把星盘和星河杵都收了起来,松开翠屏鸟,抱着大树枝睡着了。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早,摘了几个树上的野果,啃了两个,将剩下的揣上,看了看江华散人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于是整理了包裹,带着翠屏鸟,踩着满地疮痍,悠然下山了。

    江华其实在施无端走进六回阵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还没来得及掐算出这小鬼是怎么破阵的,便感觉到了地裂的动静。鹤童罕见地失了仪态,面色惨白地冲进来,吓得几乎话不成音:“仙、仙长,地、地……”

    江华不敢怠慢,一挥手袖中一道青光,将整个院子裹住,他养得几只小妖全都惊慌失措,便是鹤童也变化成了原型,动也不敢动一下地蜷缩在江华脚边,瑟瑟发抖。

    动物们有了灵智神识万分不易,是千百年来苦苦修行而成,经历过无数劫难,方能幻化出人体,它们知道挨饿的滋味、被天敌追赶的滋味,严寒干旱的滋味,对天地震怒降下的灾难有种本能的敏感和惧怕,那是生死边缘无数次才有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这地裂起得突然,道祖将弟子托付给自己,江华唯恐施无端出了什么事,他修仙年头已久,神通手段自然是不缺的,将宅院护住之后,便艺高人胆大地不顾晃动的大山,出来寻施无端。

    直到地裂已经平息,他瞧见小鬼安安稳稳地趴在大树枝上睡觉,江华才松了口气,方要靠近过去,才迈开一步,忽然,施无端背在背上的包袱里发出一道青光,阴沉沉地,竟像是要阻住他去路一样。

    翠屏鸟从树枝上飞下来,落在了江华散人的肩膀上。

    江华皱皱眉,闭目掐指片刻,半晌才睁开眼睛,看着那抱着树枝睡得流口水的施无端,收回了脚步,叹了口气。

    翠屏鸟轻轻地用脑袋蹭蹭江华散人的侧脸,江华便伸出手,拍拍它的头,低声道:“古人告知吾辈,‘知天易,逆天难’。这小子才多大的年纪,尚不知何为‘命术’,就胆敢以星盘沙硕假充星辰天意,骗过六回阵,他……唉!”

    翠屏鸟“叽咕”一声,颇有些忧虑地看了施无端一眼,又讨好地用头蹭了蹭江华散人。江华叹道:“你不必如此,我不过一介出世之人,三千弱水,我只得在岸边看着,不得沾染,今日机缘巧合,山峦崩毁,他破了我这六回阵,可见将来于这世间,不是大福,便是大祸,不是我管教得了的。”

    翠屏鸟有些急,扑腾了一下翅膀。

    江华却将翠屏鸟放开——在施无端背后那篇暗淡阴沉的青光之中,他方才一闪之间,便瞧见了千丝万缕的线,它们将还是个孩子的施无端和山下大千世界紧紧地绑在一起,缠得太紧,以至于他也分不出个前因后果来。

    他说过六回阵破,便放这小子下山,如今六回阵已经被毁掉大半,不是天意么?

    江华摇摇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山院中。

    施无端优哉游哉地下了山,一路向人打听,没钱了便在路边摆个小摊,摇头晃脑地给人算命,他小小年纪,报喜不报忧,嘴甜面乖,有的没的胡说一通,还真哄了不少人上门,就这么连玩再闹、兴高采烈地回到了九鹿山。

    他站在山下,心里的思念这才都冒了出来,只觉得回家实在太好了,便得意忘形地在山脚下大喊一声:“师父!师父!小离子!我回来啦!”

    当然——九鹿山山高云深,没人听得见。他也只是抒发一下自己的思念之情,随后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屁颠屁颠一路小跑地就上了山。

    施无端实在心花怒放,以至于没有留意到九鹿山下的村舍中寂静得吓人。他匆匆忙忙地路过,一心只想着跟道祖显摆显摆他破了江华六回阵的丰功伟绩,以至于竟没有发现,这平时热热闹闹鸡犬相闻的村郭中,竟是鸦雀无声,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第十章

    山灯

    到了山腰上,施无端才突然停下了脚步——这里有一条路直接通往后山,玄宗为了防止山下村民或者猎户误闯苍云谷,便在这设了个关卡,派几个外围弟子轮番看守,或者有外来客人上玄宗,一般也经过这里等候通报。

    而现在,那几个人不见了。

    施无端终于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

    少年从山下一路跑上来,气息显得有些急促,脸颊也红扑扑的,这时惊异不定地站下来,脸上阳光灿烂的笑容便褪了下去。施无端一招手,翠屏鸟顺从地落到他的肩膀上,他小声说道:“奇怪了,这几个师兄今天怎么不在?我们进去瞧瞧。”

    迎客的小亭里没有人,却摆着个棋盘,几粒黑白子散落在上面,看来这里的人是才开局,便被匆忙间叫走的。

    施无端用手背试了试一边的茶水杯,凉的,想来是离开了已经有一阵子了。

    便是年底祭祖、帝王亲临拜山的时候,山下的关卡一般也是不动的,到底是什么事,叫这里的人匆忙离开?

    施无端皱皱眉,走进了亭子后面的小院,没发现有打斗过的痕迹,前院甬道的旁边甚至放了一个浇花的水壶,他捡起来拿在手里,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半壶水。

    有人浇花浇到一半,竟然没来得及把水壶放回去,整理着装,便走了么?

    玄宗大礼之教,弟子中不乏王公贵族之后,这半山的师兄是叫火烧了眉毛么?难道是后山出了岔子?

    施无端想着,便往后院走去,后院一条小路,直通后山苍云谷,还没推开远门,翠屏鸟便惊得跳了起来,施无端低头一看,只觉得仿佛有股子黑气,慢慢地从那门廊里漫进来,他揉了揉眼,那股黑气又不见了。

    施无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迟疑了片刻,才将院门推开,甫一见,便目瞪口呆。

    这条去往后山的小路平时不大走人,却是很美的,两边的树丛茂盛密集,走在其中仿佛能遮天蔽日,便是盛夏也清凉得很,树丛中更是芳草鲜美,野花遍地,偶尔还能见着些小动物,不知道是不是凭了苍云谷的庇荫,都不怕人。

    可现在,整条小路上所有的树木花草竟全部枯死,别说动物,就连个动物的尸骨都不见了,施无端感觉背后灼热了起来,他吃了一惊,将背在身后的包袱解了下来,只见那包袱中的星盘再次发出了鬼气森森的光芒,却隐隐地罩在施无端周围,仿佛是在护着他似的。

    施无端心道,这东西难道有了精魄不成,他从那青光中往外望去,只见周围浮起的黑气又清晰了起来,越往前走越浓郁,施无端试探着抬起一只手,要伸出青光之外,星盘里迅速拉出几根星丝,缠住了他的手腕,好像是阻止他似的,那些星丝一脱离了青光,接触到外面的黑气,立刻便如同周围的花草树木似的,光华尽失地枯死了。

    是后山出了什么事?

    施无端心里一跳,白离!

    他想到这里,再不迟疑,便顺着那条小路,飞快地往后山跑去。

    就在他已经远远地瞧见了苍云谷的入口时,突然,耳边炸起了一声巨响,施无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觉得一股大力将他掀飞了起来,好像比那日在六回阵中的地震还厉害,似乎是一股从山顶下来的罡风,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霸道之气,自上而下横扫了九鹿山,施无端就好像倒塌的大树上的小蚂蚁似的,轻而易举地被掀起了好几丈远,继而重重地摔在地上。

    只把他摔得头晕眼花,几乎眼前一黑。

    施无端和翠屏鸟一同抬起头来,翠屏鸟本来见他摔倒,在一边扑腾着翅膀大呼小叫,这一抬头,却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见,那山巅之处,亮起了七盏山灯。

    从此处到山顶,不知多少里路,不知多少树丛山石,便是玄宗那巍巍的宗祠,也掩映在那深云丛生的不知处,叫人不走到近处都看不见踪迹。可那七盏山灯却清清楚楚地叫施无端他们看见了。

    那异样的光芒,轻而易举地穿越过层云、山石、树丛、路途。

    施无端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一下摔得,他竟然觉得有些心悸。仿佛那不是山灯,而是天灯。

    七盏山灯的光越来越盛,不知何处而来的唱和声响起,施无端循着声音来处,却什么都看不见,好像都是他自己的幻觉似的,那唱和声中仿佛含着莫大的悲意,却又仿佛充斥着某种冰冷和漠然。

    就像传说中的天神自九天之上洞穿人世,目睹人世更迭、沧海桑田、乱象横生时,那声冰冷又慈悲的叹息一样。七盏天灯依次升起,自山顶而起,越来越高,光芒却不见小,渐渐地,他们连在了一起,仿佛成了一个图腾。

    施无端半躺在地上,仰起头望去,那一瞬间,竟忍不住升起某种想要跪下去,把自己低低地伏在尘土里,顶礼膜拜的感觉。

    万里长空都被那山灯的光点亮,更厚的云层聚集过来,而缝隙里透出太阳的光,与山灯的光罗在一起,折射到越来越厚的云上,一层一层,就好像空中升起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样。

    九鹿山就是那神殿升起的地方。

    一道惊雷劈下来,正劈在七盏山灯中间,那光亮却并没有被打散,反而是忽明忽暗,染上了些许诡异之色。

    翠屏鸟喉中发出低低的呜咽,施无端无意识地一摸脸,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那山灯的光才渐渐暗淡下去,山间一声猿啼打破了所有的寂静,那猿声好像放声大哭,回荡在九鹿山空荡荡的山间,施无端陡然一惊,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一身尘土,拼命往后山跑去。

    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第十二章

    借运

    九鹿山山巅之上,空荡荡的帝辇在一片瓢泼大雨中显得有些狼狈,一个全身湿透的宫人打着一把大伞,伞下站着一个男人。

    他约莫有三十来岁,长相说得上是十分端正,本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然而模样却显得不大精神,眼角眉梢微微垂着,竟似乎带上了些许垂暮之意似的——他身上头戴金丝蝉冠,身着袀玄袍,紫玺绶,两肩并为日月,朱红交领,龙凤左右,正是帝王大朝时的衣着。

    这男人正是即位了十几年的大乾皇帝。

    山顶有风,纵然宫人已经极力替他遮挡,还是有些许雨丝落到皇帝身上,他却混不在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前方的玄宗天台。

    那玄宗的天台上端端正正地跪着一个老人,他整个人虔诚地伏在地上,满头白发,在凄风苦雨里微微蜷缩着,显得人更是瘦弱干瘪。九鹿山顶的大风刮得帝辇上的旗子猎猎作响,那素衣的老人却仿佛无知无觉似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双目紧闭。

    天台边缘跪着一个中年人,也注视着老人的方向。

    周遭以天台为中心,以道祖的师弟碧潭真人为首,玄宗十二真人围坐成一圈。外围以罡正之阵派了其余弟子九九八十一人。

    玄宗自掌门道祖以下,同辈的只有三人,便是大师弟碧潭真人,小师弟半崖真人,和一个师妹苦若大师,而“十二真人”,是玄宗下一代中出类拔萃的十二个人,各有千秋,施无端占着道祖关门小弟子的名,倒是占了个辈大的名分。

    此时,半崖真人在一边护法,苦若大师并不在场,她及其门下大多为女子,如今皇帝不知什么原因率文武百官到场,她不露面,虽说到底礼数不周,但也不算很奇怪的事。

    奇怪的是,道祖也并不在其中。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卷起地上一根树枝,直直地飞向那天台正中的老人,风实在太大,以至于这轻轻一根木条竟好像带着一股子凌厉的劲似的。

    半崖吃了一惊,立刻弹指点向那跟木条,电光石火间,那根树枝“啪”一声断成了两截,一截被卷上了天,一截擦着那老人的后脑飞了过去,将他的发髻打散,一头灰白中带着些许枯槁之气的头发登时散开,铺开在老人瘦弱的后背上,竟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了。

    皇帝忍不住往前探了半步,目中似有焦急。

    碧潭却忽然抬起眼,低声且急促地说道:“不好!”

    他话音才落,只见那被半崖打上天空的半截树枝竟径直飞向了一盏山灯,山雨都淋不灭的山灯恍惚了一下,在所有人心惊胆战的目光之下,火苗竟越来越小了。

    皇帝叫道:“太傅!”

    只见那伏在地上的老人往前一扑,一口血竟喷出了一尺多远。

    站在一边的侍卫立刻跪在他脚下,低声道:“皇上不可。”皇帝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顿住了脚步,周遭玄宗门人唱和的声响越来越大,嗡嗡的动静竟似乎叫大地一起震颤了起来似的,然而那盏山灯却到底没能再重新亮起来,晃了两下,竟是灭了。

    跪在地上的老人却突然抬起头来,他睁大了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那盏已经熄灭的天灯,伸出手来,半崖和碧潭隔着十几步远,彼此对视了一眼,半崖面色凝重地摇摇头,碧潭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光亮。

    此时,那天台边缘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双手捧着一把匕首,恭恭敬敬地上了天台,递到老人手里。

    只见那老人看了那把匕首片刻,忽然微微笑了起来,竟是有些释然的模样,随后反手将匕首递进自己心口,这一刀不知扎得有多深,很快,他心口的血顺着匕首滑落下来,却好像有什么力量指引着它一般,渐渐地成了一条线,随后一小团旋风卷着这条血做的线,一路上升,到了熄灭的山灯处,忽悠一下,变成了一团火,将那盏山灯重新点燃,只是发出的光中隐隐带着一丝红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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