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猫猫-大楼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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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最推理》2010年第11期

    栏目:莎莎记事薄

    1-1

    晚上十点半,办公室的所有职员已经在五点就全部下班,只剩下我还打开两管日光灯在电脑前面奋斗,键盘不再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因为我无法再挤出任何灵光处理眼前的报告。

    这份报告非常棘手,并且牵涉到我的升迁之路,唯有在下个星期之前交出漂亮的成绩单,才能在经理面前证明我的实力,为我的考评成绩添上一笔嘉奖。

    我烦恼地转着笔杆,不止忧心报告不能如期完成,更害怕的是我的前途。进入这家公司刚届满两年,年资不算老,却也不是菜鸟,同时进入公司的同袍之中有一人在年初时被提拔为组长,而我仍在原地打转,这种落差不禁让我有些吃味,论年资,我们是同时进入公司的,论实力,我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差,唯一不同的只是机会的掌握。

    现在的我抓住了这个机会,机会就在眼前,可是一向灵活的创意忽然贫乏了,遇上有史以来最大的瓶颈,滑鼠的指标顿在逗号旁边一闪一烁,就是挤不出下一句的内容。

    或许该休息了,疲惫的时候会使思考迟钝。我揉着眼睛,视力时而模糊又随即清晰,这是体力透支的征兆。我终于甘心把荧幕关上,带上马克杯和即溶咖啡走向茶水间,忘了是哪个广告说的,再忙也要陪你喝杯咖啡,我便一时兴起买了一箱咖啡包回家放,虽然没人能陪我喝杯咖啡,但我还是会告诉自己,再忙也要悠闲的自己喝杯咖啡,当作市井百姓的平凡幸福。

    按下热水钮,饮水机漱漉漉地往杯子里面注水,一阵浓郁的咖啡香气溢满狭窄的茶水间。我的嘴唇就着杯口轻啜,咖啡瞬间带走一身的压力。

    我慢慢享受一杯咖啡的宁静,一手撑着吧台,一面环视公司的茶水间,咖啡很好,美中不足的是环境,拥有二十个楼层的商业大楼,为什么茶水间会兴建得如此吝啬,这是我一直想不透的地方,拥挤的空间可能没超过十坪。

    刚饮下第二口,门外的走廊便响起喀嗒的皮鞋声响,没想到十点半了还有跟人我一样留在公司加班,我自嘲地苦笑,等着对方的出现,也许我会递给他一包即溶咖啡,跟他说,再忙也要陪你喝杯咖啡。

    一会儿,一名黑色西装的男人便低着头转进茶水间,他的脚步忽然一顿,像是被我吓到似的,慌慌张张地抬头看我,片刻才结巴地和我打招呼:“你也加班吗?”

    “对,我是业务部的,你呢?”我把咖啡包递给他,同时打量眼前的男人,他的年纪约莫二十七岁,和我相差不多,让我兴起聊天的兴致。

    “我是企划部的。”他的口气略显青涩,属于不擅交际的类型。他接过咖啡包,笨拙地把粉末洒了满桌。

    “没关系,擦干净就行了。”我熟练地抽起桌旁的卫生纸交给他,可以感觉到他的紧张,看来是我无声待在茶水间里,把他给吓坏了。

    他手忙脚乱地清理桌面,不时转头看我的反应,一会儿,他的动作僵住,指着我西装上的名牌问:“你叫云哲……你就读于哪间小学?”

    面对他没头没脑的问题,我犹豫了半晌才回答:“百河国小。”

    “我也是!难怪觉得你很面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谚西,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跳格子。”他兴奋地拉着我说。

    我顿时愣住,一会儿才想起谚西这个名字,儿时的回忆刹那间跃进脑海。我掩不住地惊喜,笑容一下子放大,指着他大叫:“我记起来了,谚西!你怎么会在这?”

    谚西神秘地笑了两声,回身继续擦拭桌面:“你还记得吗,我们常常一起玩跳格子,后来有一次,糖糖说要玩躲猫猫……”

    “记得、记得,我本来说不要,学校这么大,当鬼的很难找人。但是你们也说要玩,我们就一起玩了。”我用力地点头,一下子像是回到了儿时,许多的回忆在加温,烘焙出童年的喜乐。

    记得谚西的个性从小就羞涩,没想到长大依然没变。我又想起了糖糖,她是我们班上最可爱的女生,总是扎着两条辫子,爱哭又爱玩的,我们一群男的里面只有她是女生。

    不过随着年纪的成长,和这些儿时玩伴也慢慢断了联络,我不免感慨缘份的浅薄。

    “那天是下午,我们在玩躲猫猫,但是你后来不见了,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你。”谚西的口气转为沮丧,失望地凝视着我。

    我被看得内疚,想要向他解释原委,可是对于这段回忆的印象却十分模糊,不知是岁月地冲刷还是怎么了,我真的想不起来那场躲猫猫的后续发展。

    我也记得是在放学后的下午,七个人一起说要玩躲猫猫,但是学校太大了,于是我们限定只能在北侧大楼躲藏,然后我躲好了,清楚地记得我躲在美术教室里面,可是后续……我似乎病了三天,唯一的印象是妈妈背着我回家。

    她一直在哭,究竟那天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妈妈要哭、谚西又说我不见?

    “对不起。”我向谚西道歉,为我曾经带给大家的困扰向他致歉。

    “你走了,可是游戏还没有结束,我们必须要把所有的人都找到,游戏才能停止,你明白吗?”谚西的眼神变了,他的语气严肃,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哀怨。

    我莫名地感到头皮发麻,拿着马克杯的右手忍不住颤抖,即使咖啡溅上袖子也无法挪开和谚西四目相对的视线。

    “躲猫猫还没有结束。”谚西又是神秘地笑了,“我会来是因为……要找到你,游戏才会停止。”

    他的笑容赫然敛住,脸上的皮肤瞬间干枯,一片一片地从脸上斑剥落下,露出灰褐色的骨头,头发整束地滑落,几束发丝搔过我的手背,我瞬间如同触电,整个人从呆滞中清醒。

    “啊!”我一把推开谚西,夺门而出!

    1-2

    见鬼了!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茶水间,没有勇气回头去确认谚西有没有跟来,更无法整理思绪去确认刚刚的情景,是鬼还是幻觉。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办公室,直接钻进自己的座位底下,过了三分钟后情绪才渐渐平静。找回了理性,我立刻意识到危机,袖子上的咖啡渍还在,证明刚刚的情况不是幻觉,我是真的见鬼了。

    而桌子底下绝对不是躲藏的好地点,我必须马上离开办公室才会安全。主意刚打定,我连忙探头看向座位两旁的走道,确认没人之后,我仅带上车钥匙和皮夹,便往电梯口爬去。

    一边移动,我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观察周围是否有皮鞋声响。办公室安静得出奇,甚至是平常吵杂的空调噪音也不见了,这种宁静反而叫人窒息,幸好我还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声音能驱走少许的恐惧。

    我咽着口水,压抑心中的忐忑,好不容易爬到了电梯口,我颤着手指头按下按钮。这里是九楼,可是电梯却停在一楼,我得先等它慢慢地升上来,才能逃出这间办公室,逃的距离谚西远一点。

    电梯门上的灯号轮替的亮起来,二楼、三楼……六楼、七楼……每跳一楼,我的汗就被逼出一把,恨不得把电梯门掰开,马上跳进去。

    叮!

    电梯到了,提示铃差点把我的心脏吓得蹦出胸口。我爬进电梯,发现自己虚脱到无法站立。

    我坐在电梯里面,双脚瘫软得浑身直发抖,刚才的画面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谚西说他是来找我的,因为躲猫猫找不到我,所以游戏没有办法停止。

    他真的是谚西,不然怎么会提到糖糖,又如何知道我们玩过躲猫猫。这么说来,谚西已经死了?我满脑子的疑问,但我已经不想去追究真相,只是一心等着电梯把我送到一楼,一楼有警卫,有人陪着就不会有事了,或者送我到地下室,我取了车要直接开往庙里,到庙里就会平安了。

    这么想着,我才惊觉自己忘了按楼层,难怪这么长时间,电梯都还没到达楼下。

    我按下一楼的按钮,电梯动了,我却不敢松懈,勉强地撑着扶手让自己站起,眼睛盯着仪表板看,确定楼层是往下降而不是向上升。

    七楼、六楼……五楼……一楼!门一开,我马上冲出去,但脚步刚跨出电梯门,我立刻又缩回身子,眼前的景物是九楼的摆设!我一眼就可以望见自己的座位。

    我还在九楼?不可能,我刚刚明明按下一楼,电梯也动了!我急忙关上电梯,手指不停戳着一楼的按钮,我不敢松手,不断地戳着一楼的按钮,仿佛这样就会快一点到达一楼。

    我看向仪表板,我真的是在九楼,这会儿电梯刚在下降,也许是刚刚在恍惚产生的幻觉。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监视着仪表板上的数字。

    五楼……三楼、二楼、一楼。到了!

    电梯门慢慢地开启,我这次没有冲出去,先是张大了眼睛确认环境,我看见自己的办公桌——我还是在九楼!

    这下子我不禁傻眼,眼泪霎时溢上眼眶。

    我不信邪地又关上电梯门,这次我按了地下室,然后心急如焚地等待电梯门开启,我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叮!电梯到了,我却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没有勇气接受现实,我默数了三下才睁开眼睛。

    是九楼。

    我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远远的,喀嗒、喀嗒……皮鞋的声响又传来,他以缓慢的步伐在靠近,谚西来了!我惊恐地跳出电梯,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他是为了让躲猫猫游戏结束,如果他已经死了,那么被他抓到的我,就要换我当“鬼”了,我肯定是必死无疑。

    我直觉地往反方向逃,皮鞋声是从左边的茶水间传来,所以我要往右边的厕所躲!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思考,我一股脑地往厕所跑去,挑了最后一间的厕间躲进去,并将门反锁,但又犹豫着没人的厕所中只有这间上锁,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直接告诉谚西——我就躲在这间里头。

    我越想越毛,连忙踩上马桶座,就怕谚西会低头从底下的缝隙往内看,到时必定会看见我的脚。幸好门与地面的间隔只有二十公分,估计谚西爬不进这样的缝隙。

    我再抬头往上看,刚沉下的一颗心又提上了喉咙,门和天花板的距离约莫有五十公分,他可以从这里攀进厕间。

    皮鞋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谚西就在厕所外头徘徊,似乎是在找寻我的踪影。

    我整个人缩成一团,一时半刻想不出丝毫对策,皮鞋声越来越靠近,谚西已经来到男厕里头,每一声皮鞋响,都撞击着我的脑袋。

    我捂着嘴巴,不敢让自己的喘气声传出去,一会儿,皮鞋声不见了。我不敢妄动,继续等着,然后把耳朵贴向门板,外面依然没有动静。

    大概等了五分钟,我悄悄地站起身,将双手攀上厕所隔板的上缘,想要探头去窥视外头的情况,但身下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

    一只直挺挺的手,握着一颗人头,从门缝下方伸了进来,那颗头正朝着我看,并笑着说:“我看见你了。”

    我吓了一大跳,双脚一蹬,立刻翻到隔壁的厕间。脑中一片空白,推开厕所门就往外跑,可是笑声却如影随行,耳畔传来谚西的尖笑声:“我看见你了。”

    “啊啊……”我无法自制地大叫,叫到嗓子都哑了,声音随着喉咙的一阵刺痛嘎然停止。

    我横冲直撞地逃向楼梯口,仅存的念头就是要离开九楼,哪里都好,让我离开九楼。我推开逃生门,顺着阶梯往下跑,脚步声在回荡,折射成无数的脚步声,无法分辨其中是不是包含着谚西的。

    直到摆脱谚西的笑声,我终于抬头看向墙壁的楼层数字,一楼。

    到了,是一楼,我喘着气,急忙推开逃生门。

    1-3

    鬼打墙。

    逃生门外的景色不是一楼的会客大厅,而是我没到过的楼层,我回头看向身后的墙壁,楼层数字确实是标着一楼。

    这或许就是鬼打墙,是障眼法。我是第一次遇上这种诡异的情况,当兵的时候曾经听过同梯的弟兄提过,鬼打墙通常是发生在开车时,尤其是一个人在山上走夜路,前、后都没有来车的情景下,不管车子开了多长时间,其实都是自己在原处打转。

    我也在原地绕着圈,怎么绕就是到不了一楼,但至少可以确定,我已经离开了九楼。

    迟疑了几秒,我最后决定把逃生门关上,这里不是一楼,所以我不进去,我要继续往楼下走,也许能够走到真正的一楼。

    我顺着楼梯往下走,但是这会儿却走的心虚,又下了一层楼后,我不再相信墙壁上的数字,而是直接推开一旁的逃生门,这里也不是一楼,又是一个陌生的楼层,但已经燃起我的信心——若是我每一层楼都这么开,总会让我打开一楼的逃生门。

    抱持这样的信念,我的脚步轻快了,同时在心中默数着这是第二道门。我是从九楼往下跑,所以在开完九道门的时候一定可以返回一楼。

    越往下走,我的动作越是利落,开门、关门、往下绕……反复着这些动作,我一边暗自倒数:“六、五、四、三、二……”

    “一。”

    门开了,不是一楼,同样的陌生楼层,而且跳过了五楼的餐厅,我在中途没有看见五楼的餐厅,也没有再回到九楼,楼梯带我通往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我的手掌定在门把上头,整个人一阵昏眩,不禁怀疑这条楼梯没有尽头。我的脚步不由得胆怯,不敢随意跨出任何步伐。

    皮鞋声响起了,催魂似的从头顶上传来,我不由得心悸,顾不得后果地向门内跨进,随后拉上逃生门,想借由厚重的铁门隔离我和谚西。

    我紧紧抓住门把不敢松手,不让谚西闯进这个楼层,不过随后一想又发现自己的愚蠢,逃生门不能上锁,我兀自守在这里有什么用,我必须逃!

    可是大楼俨然变成一座巨型迷宫,任凭我怎么逃窜就是找不到出口,无头苍蝇的乱钻只是浪费体力。绝望之际,我赫然灵光一闪,既然找不到出口,不如主动引起警卫注意,由他来救我。

    我张望四下,幸好这个楼层也是办公室,身后的办公桌上就有电话可以对外联系。我抓起电话按下警卫室的总机,但等了许久却得不到回应。我暗叫糟糕,切断电话再拨打110,当我按下第一个号码键就知道大事不妙,电话线已然被人拔掉,最后一丝的希望都熄灭了。

    我疯狂的重拨警局号码,明知道是徒劳无功却宛如患了强迫症,没办法让自己的理智操控手指,泪水再度模糊了视线。

    按到最后,我猛然发疯似的砸烂了电话,把电话重重地摔向墙壁,电话霎时四分五裂地平躺在地。

    不可以放弃,我抹掉眼角的泪痕,大口地喘息。我努力想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外界注意到我,即刻,我想到了每层楼的茶水间都有火警警铃连线到消防局和警卫室,只要敲响它就可以获救了。

    我马上向茶水间的方向奔去,每层楼的设计大同小异,茶水间就在电梯出口的左侧,厕所在右侧。

    我一边跑,一边回头注意身后,逃生门没有开启,说明谚西还没追来,可是我依然不敢慢下速度。

    茶水间和我预想的位置一样,而警铃就设在吧台的旁边。我抓起一旁的灭火器,直接撞破罩在警铃上头的玻璃,可是警铃没有如预期的响起,它像是故障了没有半点反应。

    我又试一次,警铃仍然没反应。我被困住了,逃不出去也无法和外界取得连系,这一次,我深深体悟到处境的艰难,双手再也握不住笨重的灭火器,手一滑,灭火器把磁砖撞出咚的声响。

    但是我不甘心,为什么小时候的一场躲猫猫没有结束,现在的我就必须要以死作为代价,这种结局未免过于荒唐。

    或者是……我遗忘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关系到我能否活命的细节……我拍着脑袋认真回想,那天一块玩躲猫猫的人有谚西、糖糖、我,另外还有四个人分别是双胞胎的大野、小野,以及矮个子的小叮当和喜欢吃零食的阿虎。

    无论我如何回想,思绪总是断在同一个点,最后的印象是我躲在美术教室里面,可是那些图画很可怕,还有模拟人手的石膏作品,小时候的我越躲越是害怕,最后索性去找其他同伴,想说服他们中止那场游戏。

    我赫然一惊,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躲在美术教室里,而是逃走了。我直觉这段回忆有重要的线索,但是无法拼凑出原貌。

    后来大野、小野他们呢?我的记忆出现断层,大野、小野、糖糖三人是我的同班同学,至于其他人则是别班的玩伴,不过,我对所有人的印象都终止于那场躲猫猫,以后的就学记忆里也不再有他们的出现,连同同班的三人都像凭空蒸发。

    他们一起失踪于那场游戏。想到这里,我的背脊一阵冰冷,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正当我陷入沉思,耳边传来篮球拍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巧规律地传过来。随之是两个男孩的声音,一起念着:“小皮球,相交游,满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男孩的声音非常童稚,大约十岁左右,是两道非常相似的重复嗓音,听起来是从办公室那边发出的,因为距离隔得有些远,所以声音显得飘忽。

    现在应该是晚上十一点了,不可能有小孩会出现在办公室。我的胃部一阵揪紧,连头也略微发胀。

    我鼓起勇气走出茶水间,迈开脚步向办公室前进,越过转角,两个男孩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们站在办公室中央,在桌椅排成的走道上头玩着皮球,一面念着:“小皮球,相交游,满地开花二十一。”

    我望着他们身上的穿着,一眼就认出那是百河国小的粉红色制服。

    两个长像神似的男孩穿着一样的制服,几乎难以分辨身份,唯一可以区别他们的就是脖子上的项炼,一条是金的,一条是银的。

    1-4

    班上有一对双胞胎兄弟,虽然同学们觉得很有意思,可是老师却很困扰,后来大野、小野的父母就帮他们戴上项炼,哥哥戴金色的、弟弟则戴银色的,以方便老师作为区别。

    他们兄弟感情很好,常常下课时间在走廊上面,两个人独自念着:“小皮球,相交游,满地开花二十一……”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两人的模样完全没改变,站在我眼前拍着小皮球。

    他们肯定不是人!

    先是谚西,再来是大野和小野,不该出现的人全出现了,难不成全是因为当年的那场游戏没有结束?所以他们要让我一起结束这场游戏。

    之后也许是阿虎、小叮当、糖糖会陆续出现,要求我完成游戏中的角色。我自暴自弃地看着大野和小野两人,不逃也不躲,等着他们向我说明目的。

    大野回头看我,一个不留神,球便从他们的手中滚到我的脚边。我低身去捡球,十几年没有摸过皮球的触感,指尖对于那弹性的表皮感到熟悉,但我没心思感慨这些,反射性的要把球抛回给他们。

    手臂往后摆动,我的指甲却在刹那间勾到一层网膜,手掌同时接触到一团湿热,我转头看向手中的皮球,赫然发现它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粗短的头发就缠绕在我的指甲上,人头的七孔不断冒着鲜血,湿热的液体包覆住我整只手掌,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地板上流淌,积成一片小血泊。

    “啊!”我吓得连忙把人头拨掉,人头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双眼直瞪向我。我不禁掀起一阵鸡皮疙瘩,汗毛瞬间竖起。

    一会儿,我便认出人头是一楼的老警卫,莫非是这两个十岁男孩作出的残忍行径?一想到此,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我看向他们两人,大野和小野也在看我,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随后,大野咧嘴笑了,露出上下两排血红色的钜齿状利牙,下巴渐渐地脱臼,张成违反常理的血盆大口,他的声音尖锐得宛如用指甲在刮黑板。

    小野跟着笑了,却是伸出垂到胸前的舌头,像猫一样在舔着手背,发出嘿嘿的窃笑声。他的手背上不知何时沾满血迹,小野仿佛在舔着糖蜜,露出陶醉的表情。

    跟着,小野伏低身子,舌头一勾就把警卫的人头捞到身前。大野立刻捡起人头,一口咬在嘴里。

    卡啦、卡啦……红白交杂的稠液从他的嘴角溢出,流满粉红色的小学制服。

    怪物!

    眼前的两个男孩分明是怪物,我竟然天真的以为可以和他们讲道理。我节节退步,拉开和他们的距离,但脚跟很快就踢到了墙壁,我的背脊贴着冷凉的墙壁,直觉到自己没有后路。

    我看向逃生门,距离我只有五步之差。一个念头在心中滋长,就这样逃下去吧,不断地跑,即使不让我找到一楼的出口,至少让我逃到白天,大家都来上班的时候。

    焦躁的情绪快速地耗尽体内的水份,使得我的嘴巴一阵干渴,我舔着嘴唇,却尝到一抹腥咸,原来我的嘴唇干裂到渗出血珠。

    我不着痕迹地挪动身子,努力更靠近逃生门,我不敢让大野和小野发现我的目的,否则,我恐怕还没握上门把就已然尸骨无存。

    大野在忙着享受他的美食,小野却露出精明的眼神逮住我,他的瞳孔瞬间缩成一条线,像猫一样紧紧盯住猎物。

    他缩回舌头,笑着问我:“要出去吗?”

    我哑口无言,一时之间无法回应小野的问话。

    “跟我们玩吧,小皮球,相交游……”小野又唱起了这首童谣,迷魂曲似的让我的脑袋发胀,思考不由得堵塞。

    我仿佛被催眠了,跟着他念起了童谣:“小皮球……”

    还没念完一段,我陡然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得魂不附体,不敢置信自己会跟着念诵童谣。小野的声音里面隐含一层魔力,正在一点一滴摧毁我的意识。

    “跟我们玩呀,满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小野再次窸窸窣窣地窃笑不停。

    大野咽下美食,空下了嘴巴才开口说话:“云哲,记得我们吗?”

    “大……大野,还有小野。”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他。

    大野又回到单纯男孩的模样,可是我已经见过他的真面目,不会再被他虚伪的外表所骗。

    “跟我们玩吧。”小野又说话了,他仍然保持着一双骨碌碌的猫眼,戏谑地在玩弄眼前的猎物。

    “对,跟我们玩吧,我们来玩躲猫猫。那个下午还没结束的游戏,我们来玩吧。”大野说罢,又发出可怕的尖笑声。

    “来玩躲猫猫。”

    “来玩呀。”

    “躲猫猫。”他们两人一人一句,不断轰炸我的意识。

    我的耳膜被割得发痛,我大叫一声:“不要!”拉开门把就往逃生门外头冲。

    我回到没有尽头的楼梯,只顾着不断地往下冲,几次脚步踉跄险些整个人往下滚,好在紧要关头总是即时抓紧扶手。

    这道楼梯果真没有尽头,我怎么跑,墙壁上的数字永远停留在一楼,直到我累得不能动弹,靠着楼阶歇息,才惊恐地发现这个回圈现象。

    我看向身旁的逃生门,会不会一打开又是刚刚的楼层,里面有大野和小野两兄弟。但是谚西就在楼上,我唯一的生路就是往下跑。

    不过,大野和小野出现了,糖糖、阿虎和小叮当应该也会来……如果他们从楼下往上走,我岂不是完全没有活路。

    顿时,我的心有如槁木死灰。这样的情境似曾相识,在楼梯口的狂奔……

    1-5

    那个躲猫猫的下午,我从美术室走出来,却发现大家都躲起来了,我找不到他们,只好大喊:“不要玩了,大家出来。”

    可是没有人回应我,我一个人很害怕,然后走向楼梯口,我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楼梯口喃喃自语:“为什么学不会,上课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主词后面要加动词……”

    我一听见他的声音就认出对方是英语老师。他是个个性凶暴的老师,我被吓坏了,没想到他放学后还会在学校,于是我反射性地想逃,但是脚步声却引起他的注意,他立刻喝住我:“不要跑!”

    他越是大喊,我跑得越是卖命,然后我从另一侧的楼梯往下跑,只要跑出学校就没事了,当时这么想着,埋头拼命往前跑,那是一段漫长的楼梯。接着,我听见身后一阵响乱的响声,再回头时,只见老师从楼梯上摔落,头发中间冒着潺潺的血泉,他双手不死心地伸向我,俯伏着向我爬过来。

    我不断后退,英语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我只能全身颤抖,无法理解他要说什么。

    英语老师后来怎么了?我从记忆中脱出,拼图已经隐约成形,可是最重要的一块总是缺失。

    当时若是被他抓到,我就完蛋了吧,那时的害怕和现在的恐惧交叠在一块,我无意识地咬着指甲,以前没有这个习惯,当我发现自己在咬指甲时,指甲已经变形。

    我试图从记忆的断简残篇中取得资讯,那天我被英语老师吓到,全然忘了还在和同伴们玩躲猫猫,便直接逃出学校。我的同伴们……难不成是被英语老师杀死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大野和小野的外貌还停留在十岁,可见他们是当时就罹难了,才会保持童年时候的模样。

    可是,这和躲猫猫有什么关联,我至今还是理不出头绪。谚西和大野、小野全部要求我结束那场游戏,或许重点不在英语老师身上。

    本以为可以偷得片刻喘息的时间,上方楼层却传来吱嘎的金属磨擦声,有人进到楼梯口。我摒息倾听动静,没有听见皮鞋的扣步声,却响起皮球的拍打声……

    既然他们是在上方的楼层,代表我身旁的这座安全门里,不是大野和小野刚才拍球的房间。我已经跑不动了,现在需要找一个地方躲藏恢复体力,我咽着口水压抑恐惧,悄然推开身侧的逃生门。

    这个楼层没有开灯,里面漆黑一片看不见情势,但我顾不得这么多,说不定黑暗之中更容易隐身,我看不见他们,或许他们也找不到我。

    我闪身没入黑暗,待门缝完全闭合之后,周围俨然伸手不见五指。

    我努力让瞳孔适应黑暗,却又不敢待在逃生门旁边太久,我只好利用火灾演习时学到的逃生技巧,蹲低身子顺着墙壁走。这样一直走下去,我一定会走到窗户旁边,若是楼层不高,就可以考虑跳楼逃生。

    一分钟左右时间过去,我的视力已经适应环境,可以看见自己的五指紧贴地板,但是要看略远一点的东西仍是困难。

    我瞎子摸象地使用触觉去认知这个楼层,墙壁是最明显的不同,这里的油漆显然过于老旧,已经发软并与水泥壁脱离,产生一颗一颗的夹层气泡现象。

    其次的不同是地板,这里的地板光滑得像是石砖,而不像是磁砖。我搜寻着对各个楼层的印象,不记得有这样的设计。

    一下子,我摸到墙壁的尽头,这里该是要转弯的时候,我顺着墙壁的走向,让行进方向转九十度角,随后摸见木头的材质,我立刻挺直了腰杆用双手去摸索这片木头,赫然发现这是一片门板。

    办公室里面向来是用玻璃或塑胶门板,极少使用木头材质的设备,我不禁惶恐,这里可能不是办公室了。

    我的手往旁挥去,立刻就撞上一张木头桌子,桌子的高度只到我的腰,九十分公分左右,我越摸越害怕,它的大小和学校使用的木头桌子一样。我强忍住质疑,再往桌子后方摸去,手掌确实握住了一把椅子。

    这里是学校的教室。

    我又惊又恐,无法理解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我分明是待在公司大楼里面。

    脑袋一阵嗡嗡作响,我不由得怀疑自己疯了。我离开桌子,又往身后的墙壁乱摸,如果这里真的是学校教室,我身后的墙壁一定会有电灯开关。

    很快的,我就找到开关的位置,可是我却不敢按下电灯,生怕会发现这里真的是学校。我挣扎了,是要在黑暗中躲藏等待救援,还是打开电灯看个明白。

    手指轻扣,教室里的电灯瞬间亮起。教室里面没有人,只有整齐排列的桌椅,以及教室后方的图画布置。

    每一幅图画都很眼熟,那是复制的世界名画,有蒙娜丽莎的微笑、最后的晚餐、弹琴双少女,还有一些我不认得的肖像。另一旁的柜子上面摆着石膏,唯妙唯肖的手指、脸部特写,这些东西我都认得,那一天下午,我就躲在美术室的讲桌下方。

    我看向身旁的讲桌,它还在这里,这正是当年我躲藏的美术室。我的视线无法再从讲桌挪开,直盯着讲桌想要将它透视。我升起莫大的恐慌,忧心下一刻,会不会有个和我长得一样的男孩从桌下钻出。

    压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我缓步向讲桌靠近,迅速往底下探头,我不免庆幸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讲桌下方没有藏匿另一个我。

    松下心头大石的同时,我大吃一惊,逃生门不见了!我张望着四周,教室里面没有厚重的金属逃生门,只有两片摇摇欲坠的木门,分别在教室的前后两端。

    我说服自己不必惊慌,不要自己吓自己,纵然事情很荒谬,我莫名回到小时候就读的百河国小,毕竟是逃离了公司大楼,我现在要做的是——走出学校,然后招一台计程车回家,忘了眼下发生的一切。

    明天就立刻递辞呈,公司是栋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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