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陆)(46)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哦,大约是和祖父太过情深义重了吧。”我对八卦不感兴趣,但婆母明显很感兴趣,所以很热情地迎合着。

    婆母神秘地摇摇头:“我看不见得。”

    我心里很感激老公爷,若无他的慈爱,我怎有如今的幸福日子。我决意全心地孝顺他,可偏又不知如何孝顺起。

    老公爷的日常生活极简单清淡,常爱在池塘边垂钓,一坐就是大半天,钓不钓得上鱼却全不在意。他闲来无事不是看书,就是听我那小丫头朗声读书。

    他让小曾孙女读《诗经》中的小雅,读《桃花源记》,读我顾家四表叔写的游记。小女孩盘腿在炕上摇头晃脑,童音稚然,朗朗清脆,回响在明亮清雅的书房内。

    老人家远远坐在窗边,侧头撑手望过来,微微一笑。神态慈祥和蔼,目中却有一抹很淡很淡的清郁,淡得像一层薄纱蒙在雾霭中,很远,又很近。

    他仿佛永远是这样的神情,和气温柔,待人如春风拂面,连我祖父都有好几个政敌,老公爷却似乎是人人都赞好的。

    只有一次,我见他变过脸色。

    那年,生得最肖似老公爷的三弟该婚配了,却闹出事端来。

    大伯母为三弟定了一门韩家姑娘,三弟不喜欢,他喜欢的是一位裘家姑娘。可惜裘家家世平凡,于三弟没有半分助力。

    事情闹到老公爷跟前。“叫他自己定吧。”老人家只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那几日,大伯母不住地跟三弟哭诉恳求,她说什么,我基本也猜得到。

    大伯父身子孱弱,连同大哥也身子不大好,且至今无子,大房只有三弟一人可依靠。

    而我们二房的父子俩不但年富力强不说,还官运亨通,仕途顺遂,膝下更是子孙繁茂,将来若有个万一……当初老公爷也是二房之子呀。

    最后,三弟被说服了,神色萎靡地到老公爷跟前,亲口说“我愿娶韩家姑娘”。

    老公爷面上没有半分波动,微笑道:“好,祖父请人给你去提亲。”

    众人鱼贯离开,我落在最后一个,想把在隔壁熟睡的小丫头抱走。临出门前,我清楚地听见一声低低的苦笑,极轻极轻的叹息——“又是这样……还是这样呀……”

    我连忙转头去看,只见老公爷一只手执卷于窗前,眼睛却看着窗外景致。素来平静的面上忽现出一份悲伤,好像失去了什么再也追不回来的美好。

    又过了许多年,连我的长子都能议亲了,连四位姑祖母,两位叔祖父,还有祖母也纷纷离世了,祖父终于过世了。

    盛家的擎天梁柱倒塌了,老公爷在灵堂中站了很久很久,神情寂寥,却不见如何悲伤,仿佛悼念的不是一位好友,而是他最初的青春年少。

    因祖父功勋卓著,圣上命两位皇子扶棺送丧,真可谓荣宠一时。

    隆重的丧礼耗尽了全家人的力气,我回娘家去探望卧病的嫡母,我俩照例无甚可说。

    正当我想告辞时,嫡母忽然开口:“你知道吗?其实那年元宵节,齐老公爷一见你就想聘你做孙媳妇的,是老太爷不肯,说若女孩子不好误了挚友一家怎么办。后来那几年,老太爷一直暗中瞧你,觉着你秉性敦厚,才最终允了婚事。”

    我心中一惊。

    在回家路上,我头一回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当初,老公爷到底是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呢?我隐隐明白,又有些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算了,那就别思了,想太多,容易吃不下饭。

    好友去世后,老公爷也渐渐老去,到次年年底,太医直言相告:“可准备后事了。”

    大伯和公爹都十分难过,忍不住哽咽出声,无论他们兄弟间曾如何龃龉,对老父却是实实在在无比敬爱。

    “我和大哥说好了,待父亲……过去后……”公爹艰难地说下去,对着婆母道,“咱们就分家。儿子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我给他寻了一任外放,叫儿媳跟着一道去。咱们就在京城养养孙儿孙女。”

    婆母也老了,日渐和善,闻言无半分不满,温柔地笑道:“这样很好。我跟大嫂说,以后咱们住得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我明白。公爹和婆母是彻底放弃了,放弃公府爵位,换一个阖家安乐,兄弟和睦。

    夫婿拉着我缓缓回屋,柔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家里规矩多,事情又繁。等到了外头,咱们可以出门踏青,游湖泛舟……”

    他把嘴唇压在我耳边,热乎乎道:“还可再添一只小猴儿。”

    我脸上发热,低声笑骂:“坏蛋。”

    在老公爷的病床前,大伯和公爹一起把决定告诉了老父。

    老公爷明白此中含义,虚弱地微笑点头,“好……你们兄弟俩能自己想开……很好……”

    床边慢慢垂下了老人的手臂,曾经修长秀美,如今却软弱衰老。

    除了国公府的祖产,功勋田和祭田,其余家产一分为二。两位老姨娘也各有奉养,全程无人有异议。

    丧事完毕后,丁老姨娘捧着一个小匣交到我手中,哀戚地微笑:“这是老公爷吩咐我给二奶奶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权当是个念想。”

    她顿了顿,忍不住加了一句,含泪道:“老公爷当初送出去的,可惜被退了回来。”说完这话,她自知多言,连忙告退了。

    这是一个木雕的小匣子,古旧的铜片小锁,精致的螺钿,寸木寸金的紫檀香木,即使隔了一个甲子多的岁月,依旧散发着明亮的光彩,还有淡淡的香气。

    我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对泥娃娃。

    这东西我并不陌生,无锡的大阿福泥娃娃,幼时我也有过几个,不过制作没这两个精致,穿戴模样都像是特意定做的。

    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穿着喜庆的大红衣裳,胖嘟嘟,憨态可掬。可惜年代已久,当初鲜丽的釉色已脱落大半,又似常被握在掌心轻轻摩挲,面目体态都模糊了。把玩间,我翻过两个娃娃,在底部发现隐隐的字迹,女娃娃底部写着“小六”,男娃娃底部写着“小二”。

    墨迹灰淡,应是几十年前写的,依稀可见字迹清隽秀丽。

    我心中隐隐发痛,想着,当初收到这两个泥娃娃的人,是否曾看见过这四个字?

    我把泥娃娃放回匣子,然后静静走到书房,从背后抱住夫婿,用脸颊轻蹭他的后颈。夫婿放下手中的卷宗,反手抱我坐在怀里,含笑道:“怎么了,又想要小猴儿了。”

    我怔怔看了他许久,忽道:“喂,齐小二。”

    夫婿愣了愣,失笑道:“你又来胡闹。”

    这是我们夫妻新婚时玩笑的昵称,他玩心顿起,点着我的翘鼻子:“喂,盛小六。”

    我忽觉一阵悲伤,泪水涌上眼眶。我紧紧抱住丈夫,轻轻应了一声。

    齐小二和盛小六,这辈子,永永远远都在一起。

    结束语

    这个故事,起始于一位盛六姑娘,也结束于一位盛六姑娘,最后她们都很幸福。

    所有的情感纷扰,起始于一个齐姓少年掀帘而入的下午,也结束于这个少年的过世,他最后是否幸福,谁也不知道。

    我们的怀念,起始于一个家族的即将兴盛,也结束于这个家族的花到荼□。

    花开花落,周而复始。

    我们的国家,我们的血脉,我们的文明,都是如此。

    我想描写一个繁华的盛世,有英明的君主,果敢的将军,狡黠的投机者,算有遗策的谋略家。有鲜血,有惨烈,更有辉煌的未来。

    我想描写一个正在走上坡路的家族,有深思熟虑的家长,有光明磊落的男儿,有刚烈妩媚的女儿。有泪水,有伤害,更有苦尽甘来的团圆。

    在《知否》正文中出现过的所有主要人物,无论他们哭过,笑过,欢乐过,悲伤过,无论是强大的,卑微的,善良的,恶毒的,成功的,失败的,他们的故事都已经结束了。

    此后,我不会再写关于他们的故事了。

    这是一段难忘的经历,很高兴认识大家,写到这里,我有些想哭。

    谢谢大家,非常感谢。

    关心则乱

    凌晨四点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