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陆)(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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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七 翠蝉

    “好歹瞧着打小的情分,你帮我跟奶奶说说,我和大哥儿都记着你的情。”一个中年妇人站在廊下,拉着一个打扮大方利索的管事媳妇絮絮私语。

    那媳妇子低声道:“我知道的,这阵子二奶奶事忙,若不然,便是你不提,她也会记着的。你倒是想想,这些年来,读书进学,二奶奶什么时候落下过大哥儿了。”

    那中年妇人虽穿戴不俗,周身绫罗绸缎,神情却十分瑟缩,闻言讪讪了几声。

    二人分开后,那媳妇子转身踏出庭院,身旁的另一个媳妇子紧赶慢赶跟上来,嘴里嘟囔着:“翠蝉你也忒好心了,这事一个说不好,二奶奶疑你怎么办?”

    翠蝉轻叹一口气:“算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她如今也不容易。”

    “哼,她不容易什么,当初别想着冒尖儿,这会儿不比我们体面?”

    翠蝉摇摇头,道:“这事不该咱们议论的,你也去办事吧。”那媳妇子笑道:“成,那我托你的事……”翠蝉笑道:“忘不了的。”那媳妇子连声道谢,满脸堆笑地走了。

    目送那媳妇子离开,翠蝉才继续往正屋方向走去。一路上遇见的丫鬟婆子,都忙不迭地放下手中活计,向她点头弯腰问好。

    翠蝉刚踏入正间,就听得里间有人声。细一辨认,便知是自家主母和盛家大房的梧二奶奶在说话,她立刻停住脚步,屏气驻足在门边。

    “表姐帮帮我吧,我那几个孩儿打出娘胎就没离过我身边呀。”梧二奶奶断断续续地轻轻哭泣。

    “你也别哭天抹泪了,这些年来,我该劝的都劝了,你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我是在吓唬人。好了,如今终惹得大堂伯母发威。这事,往大了说,那是你们大房婆媳关起门来的事,别说我只是个出嫁女,便是我兄弟们也不好插嘴;往小了说,做祖母的想亲自教养孙儿孙女,又有哪个能挑理了?!”

    梧二奶奶并非浑人,该懂的道理都懂,却依旧哭得伤心:“娘是恼了我了,可……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那到底是我的生身母亲呀,表姐……”

    “是呀,表妹孝顺,知道惦记自己的生身母亲,我的生身母亲这会儿还在老家家庙里孤零零的呢。”二奶奶忽冷冷插嘴。

    梧二奶奶自知失言,赶紧道:“表姐勿怪,我不会说话,是我笨!姨母素来疼我,我娘累得她如此,我……我真不知该怎么赔罪了。”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娘罪孽深重,我如何不知。可那回我去慎戒司瞧她,真是操劳得没人样了,她对着我一直哭,一直哭,为人儿女的,我怎么看得下去……”

    “早叫你别去瞧了,你非去。”

    梧二奶奶泣道:“自外祖母去世后,舅舅舅母已不想管母亲了,哥哥被嫂嫂拘住了,除了我,还有谁?”

    “原来长梧兄弟升了官职,竟是便宜你去慎戒司探母了!”二奶奶讥嘲出声,话锋一转,又道,“说起舅舅舅母,听说最近王家表弟又添了个儿子?要说舅母眼力不错,抬进来的二房奶奶果然旺夫益子。”

    梧二奶奶心头一惊,抬头见表姐饱含深意的目光,慌张道:“表……表姐……”

    “你也该知足了,我大伯父大伯母待你够厚道了,虽心中气恨,但从未迁怒于你。想想元儿,她的公婆还是咱们嫡亲的舅舅舅母呢!你倒好,得寸进尺,一忽儿去探母,一忽儿缠着老太太原宥——老太太难得回京一趟,你大过年的跪在寿安堂门口又哭又求,尽招晦气!”

    “如今老太太身子安好了,已发话叫姨母回来了。大家都富贵荣华,阖家美满了。何况,何况那是我娘呀……”梧二奶奶刚要说下去,立刻又被打断。

    “我知道那是你娘,谁都知道那是你娘!”二奶奶饱含讥讽的声音响起,“那桩陈年官司我懒得再说,老太太没事,那是她洪福齐天。姨母居心恶毒,却是板上钉钉的。我们盛家大房二房多少年的情分了,比寻常分家的亲兄弟还要好,这份情往后还要接着下去。伯父伯母绝不会为了你,叫两房人生了嫌隙!你放明白些,不论你有多少道理,只能选一边,别想着人人都体谅你、迁就你!你是聪明的,知道该怎么办!”

    说完这一大段,二奶奶似是厌倦了,开口就要送客。梧二奶奶只好收了眼泪,抽泣着出了门。翠蝉迅速退开几步,站在正间门口,一边一只手抬帘,一边屈膝行礼。

    送走梧二奶奶后,翠蝉才缓缓进到里屋。主母坐在炕上,脸色不好,一见到她便道:“你怎么才回来?!害我等半天。”

    翠蝉知道主母性子,笑着站到炕前:“哎哟喂,我的二奶奶,主子们在里头说话,我还能冲进来回话不成,可怜我跑了一场,还得在外头干等。”

    二奶奶被她唱做俱佳的样子逗乐了,脸色稍好了些。

    翠蝉察言观色,笑道:“要我说,还是二奶奶性儿太宽厚仁慈了,梧二奶奶才这么一趟趟寻上门来哭诉,若换了旁人,不给个闭门羹吃,也直接下脸子骂了。”

    二奶奶是个爽朗性子,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笑叹道:“我只是怜惜允儿表妹,这些年来,她怜老恤弱,施粥舍米,没少做善事。唉……黑乌鸦窝里飞出只白凤凰,这算怎么回事……”

    翠蝉小心道:“这回……梧二奶奶又怎么了?”

    二奶奶冷哼道:“康家表嫂叫她缠烦了,就撺掇道‘想从慎戒司放人出来,非顾家侯爷不可为,不如小姑子去求求顾侯夫人’,表妹还当真了,居然刺破手指,写了封血书想送去蜀地。好在大伯母留在京城的管事婆子机灵,给拦了下来,消息传回宥阳老家,倒把伯父吓了个够呛。这信若真送了出去,六妹还罢了,妹夫还当这是长梧兄弟的意思呢!”

    翠蝉也吓了一跳:“梧二奶奶这胆子也太大了。”

    “哼!”二奶奶一脸恨其不争,“当初刚出事时,我就劝她,千万放明白些,别拿自己跟整个二房去赌,大房里哪个都不会押她。四年前大伯母拘她在老家关了一整年,回来后我好言相劝,别没完没了地哭,大伯母已是怒了。去年她去寿安堂门口乱跪,大伯母都气病了,两个月后就抬了个好出身的良妾进门。唉,这屡教不改的,我是懒得废话了。”

    翠蝉见主母气得口干舌燥,默默倒了碗温茶递上。

    “其实这事我是早知道的。”二奶奶喝过茶水,匀匀气息,才缓缓道,“大伯母原本的意思,是想把表妹叫回老家,再也不放回来了,以后就叫那良妾作了平妻,替梧兄弟出面张罗。总算梧兄弟念情,好说歹说,劝大伯母‘此事不成体统’,才算保住了表妹。”

    翠蝉坐到炕上,轻轻替二奶奶捶着腿,温言道:“奶奶别气了,照我说呀,堂房大太太叫把梧二奶奶的儿女叫回去,也不见得全是为了惩处。且别说咱们老太太对大房的恩情,说到底,堂房是商户人家,只一个梧二爷出仕,还是武官。可咱家呢,文的,武的,有多少?这辈上,咱们两房人还亲如一家,可再叫梧二奶奶这么下去,时不时带着孩子去慎戒司见见受苦的康家外祖母,言传身教,以后哥儿姐儿们大了,还不暗暗记恨哪!”

    二奶奶拍腿道:“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也忧心这个,好在伯父伯母是明白的,趁孩子们还小,赶紧带回去自己教养。不过也就这回,长梧兄弟已应承了伯母,说若再有下次,就把媳妇赶回老家去,另抬平妻。”

    她叹口气,又道:“姨母这样恶毒的人,是断断不能出来的,听说她里头还见天咒骂我们全家呢。唉,说起来,允儿这门亲事还是老太太牵的线,也不知她是否有念及老太太的恩情。”

    说了半天,二奶奶见翠蝉久久不语,不由得笑道:“你怎么了,哑巴啦。”

    翠蝉忍了又忍,还是说了出来:“听奶奶说良心,我不知该不该替一个人传话了。”

    二奶奶略一思索,脸色渐渐沉了:“还说允儿心软呢,你也是个心软的。她又托你来跟我说什么了?”

    翠蝉苦笑道:“宋姨娘说,大哥儿一日日大了,眼见不是个读书的料,倒喜欢舞刀弄枪,咱们爷哪有这功夫,能否请奶奶给找个刀棍师傅。”

    二奶奶冷哼一声:“她倒胃口不小,什么都敢说。”

    翠蝉静静站在一边,一声不吭。

    虽说如今她是二奶奶跟前第一得用的人,可原先的话,宋姨娘才是二奶奶自小伴大的贴身丫鬟。旁家奶奶也许乐意将贴身丫头给丈夫做小,可二奶奶是自小看着林姨娘跋扈大的,骨子里就不信什么妻妾和睦,是以当初二奶奶再着急上火,也没把主意打到她们几个身上。

    谁知宋姨娘瞧二奶奶生大姑娘时伤了身子,生了别样念头——既不会有嫡子了,那么必是庶长子最贵,主动提出“要为主母分忧”……那次后,二奶奶虽什么也没说,一切如常,但翠蝉知道,她是伤心的。

    二奶奶原先的念头,是找个父母兄弟身契都捏在手里的二三等丫鬟。到底是要给二爷生庶长子的人,总不好太亲近了。若好,那是皆大欢喜,若不好,有个恃子托大什么的,万一要撕破脸,也不致伤了自小的情分。

    翠蝉常想,连她都能瞧出二奶奶的心思,难道宋姨娘会不知道?宋姨娘却依旧满嘴“旁人不放心,不如我跟奶奶贴心,我生下的哥儿,跟奶奶肚皮里出来的没两样”。

    大哥儿刚生出来那会儿,二奶奶固然松了口气,宋姨娘也志得意满。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后来二奶奶调理好了身子,接二连三地生下嫡子,夫妻还越来越恩爱。

    这样一来,庶长子的存在,反而尴尬了。宋姨娘也愈发惴惴不安。

    过了半晌,二奶奶才幽幽道:“你说句真心话,这些年来,我可有亏待他们母子?”

    翠蝉低声道:“天地良心,是宋姨娘伤了奶奶的心在先,奶奶够对得起她了。都是丫头抬上来的妾,瞧瞧咱家的香姨娘和六少爷的吃穿用度……他们该知足了。”

    二奶奶眼中似有泪光一闪,很快消失不见,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幸亏出嫁前,老太太把你给了我,最艰难的那阵子有你日日给我鼓劲宽慰,才熬了过来。”翠蝉由衷道:“老太太早说过的,奶奶仁善心热,跟着奶奶定错不了。”

    主仆俩说笑了会儿,翠蝉忽想起一事:“对了,奶奶还没问我差事办得如何了呢。”

    二奶奶抚额咬唇,笑骂道:“都是你,叫你七扯八缠,都不知绕到哪儿去了。快说,快说,今儿一早不是叫你送人参去的吗,四妹妹怎样了,生下来了没。”

    翠蝉含笑道:“折腾了一上午,四姨奶奶又生下位姑娘。”

    二奶奶惊道:“怎么又是个丫头!这都四个了!”

    翠蝉也是暗叹,接连四个,这可真是问天天不语了。

    亏得四姨奶奶得了几分生母的真传,尽管婆母不待见,好歹还能勾住丈夫。只盼着林姨娘的本事靠谱,叫四姨奶奶能继续勾引丈夫生孩子。

    二奶奶叹了会儿气,无力道:“这叫什么事。六妹妹一个接一个地生儿子,四妹妹却是一撇腿一个丫头,一撇腿一个丫头。”

    翠蝉轻声道:“听说四姨奶奶头胎掉了的那个,倒是个哥儿。”

    二奶奶撇撇嘴,惋惜道:“不止,两年前她又掉过一回,是个成形的男胎。”墨兰的生育能力其实很强,她的悲剧在于,偏偏流掉的全是儿子,生下的都是女儿。

    “这么多年了,我如今是一点怨气都没了的。只盼四妹妹懂些事,别再跟妾侍们斗气了,好好保养身子,下一胎生个儿子才是。”二奶奶不住地叹息。

    翠蝉目含笑意,这些年来二奶奶是愈发心地慈和了,连早年跟林姨娘的恩怨也随风散了,一心向善,想多给儿女们积些福德。

    “还是五姨奶奶好,一个姑娘一个哥儿,间错开来,把六姨奶奶羡慕得。”

    “那也是个不省心的,六妹妹羡慕她,她还羡慕六妹妹呢。”

    二奶奶轻啐一声:“六妹夫把六妹妹当成眼珠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一时一刻都不肯分开,五妹夫却得时不时敲打着。前阵子五妹夫的上峰赠了个妾,五妹妹好一番闹腾,现下也不知如何了。”

    翠蝉听着,也笑了笑:“五姨奶奶也不是容不下人的。不过文家姑爷纳妾,总要叫她点头才成,前头那两个不就挺好的,又老实,又本分。”

    “她是跟六妹别苗头呢!”二奶奶道,“哪能跟六妹夫比呢,他前半辈子吃了那么多苦,性子执拗得很,最见不得外人插手他的家务事。”

    记得那年蜀王赠了两个美人,六妹夫转手就送给了底下娶不上媳妇的伍卒。后来又赠了四个舞姬,六妹夫就好吃好喝地养着,家中一有宴饮就叫出来歌舞一番,半个蜀地的达官贵人都见识过了,直夸蜀王府会调教人,各个色艺双绝。

    想起原先宁远侯府的那个叫什么凤仙的,二奶奶暗笑着摇摇头。

    后来蜀王怒了,伸头伸脑地想要使绊子,结果叫顾廷烨抢先参了一本。三弟长枫曾绘声绘色地解释过一番这本折子的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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