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陆)(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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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兰不去理她狡辩,继续道:“你说动大嫂子后,趁外院大乱之际,将碧丝叫去跟前问话。大嫂嫂不善言辞,只坐在上头,是你在旁巧言善语,诱以重利,终问出底细来。”

    捆成虾米状的碧丝用力扭动,发出呜呜的叫声,双目如同喷火,恨恨瞪着任姨娘。任姨娘终归不算老练作奸的,竟不敢去看碧丝的目光。

    “好!就算你适才说了实话,你是为主子才留意我院里的情形,既打听出团哥儿下落,你就该跟大嫂嫂她们一道过去躲藏,贴身护主才是!结果你跑哪儿去了?”

    明兰满眼讥诮,质问连连,任姨娘都答不出来。

    “你借言内急跑出去,先遇上了暖香阁的阎婆子,你说去给大嫂嫂叫些夜宵,阎婆子说,彼时两侧均未起火。接着看二门的崇妈妈瞧见你往西奔去,其时东侧老宅已火光冲天了。最后是看林子的福伯,那会儿西边山林刚起火。”

    明兰逐渐提高嗓门,语气愈发凌厉:“你一个内宅妇人,大乱时往外院林子那儿跑什么,摆明了去接应贼人!且昨夜凡是见过你的人,都说没什么刀架你脖子的,你还敢狡辩不成?!”

    任姨娘被逼问得手足无措,一旁的屠虎露出残忍的神情,阴恻恻道:“夫人何必跟这贱婢多说,交到俺手里,把她骨头一根根拆了,看她说是不说!”

    明兰摆摆手,她穿越过来之前毕竟是在现代法治社会,总要先礼后兵嘛。

    任姨娘惊惧不已,如同痉挛了般缩起身子,拼命挪动得离屠虎远些,尖声叫道:“二夫人饶命!我都说了,再不敢抵赖的!”

    明兰冷冷看着她:“你晓得我想问什么吧?”

    任姨娘咬了咬嘴唇,忍着手足麻痹,颤声道:“是太夫人那边……那边使人来找我的。”

    明兰闭了闭眼睛,喃喃着:“我猜也是她。”

    “不,不止我,外院也有太夫人的人,说好到时开门放人进来的,谁知两位屠爷临了从庄上调来许多壮汉,又亲自盯紧前后大门,没机会下手。”任姨娘断断续续道。

    屠虎听得勃然大怒,吼道:“是哪个吃里爬外的兔崽子!”

    任姨娘吓得肝胆俱裂,忙道:“是……是门房的韩三……”

    屠虎一愣:“韩三?可那小子昨夜中箭死了呀。”随即又一把提起任姨娘的身子,吼道,“莫不是你为着脱身,胡乱栽赃!”

    任姨娘杀猪般号丧起来:“真是韩三!真是他!原本我只管探消息,谁知昨儿入夜前,韩三偷传消息给我,说形势有变,两边大门怕都开不了,人放不进来,叫我打听了团哥儿的藏身之处,就去西边林子那儿接应!”

    屠虎手一松,晦气大骂道:“居然叫眼皮子底下掺了沙子!”又朝明兰连连谢罪。

    明兰啼笑皆非,人都已经死了,任务也没办成,又有什么可说晦气的。屠虎犹自气愤,直说查清后,要抹了给韩三家眷的抚恤银子。

    邵氏默默听了许久,此刻终于忍耐不住,冲着地上哑声道:“我……我们自小一起大的,又共侍一夫,我往日也待你不薄,你为何要……”

    任姨娘本缩在地上低低哭泣,闻言忽如火山般爆发了,她用力直起身子,怨毒地瞪着邵氏,吼叫道:“你还敢说待我不薄!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这假仁假义的蠢妇!”

    她丰满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粗重地喘着气:“陪嫁过来的姊妹都纷纷嫁了,我年纪最小,原想到了岁数也能配桩体面的婚事,谁知……谁知,你竟把我给了那痨病鬼!大爷还有几天活头?你自己守寡还不够,还要拉上我!”

    邵氏被她一记喝晕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尖声辩道:“你……你怎么敢说大爷是……是痨……我生了娴儿后多年没动静,见你有宜男之相,有心抬举你,将来若生下哥儿,你岂非有天大的体面!”

    “呸,抬举个屁!”任姨娘恍若变了个人,披散着头发,疯叫道,“大爷的身子你不清楚?!到了后头几年,他连行房也不成,生个屁哥儿!我早说了不愿,你这蠢猪却硬要说我是面皮薄,怕羞,还颠颠地去跟太夫人表功,好装贤惠,结果太夫人直接给我摆了酒……”

    想及往事,她泪流满面:“到了那地步,我不肯也不成了。”

    邵氏失魂落魄,喃喃道:“原来你真的不愿……”在她心中,顾廷煜是天下第一的好男人,又是侯府之主,加之她平日看的听的,都是丫鬟想攀上爷当姨娘,怎么……

    明兰在旁冷眼看,照理说,顾家前任侯爷的隐私,不该议论。不过想这对夫妇,一个生前欺负她老公,一个昨夜险些害了她儿子,明兰便不制止,嘴角略带讥讽,静静坐着听了。

    “我统共伺候了那痨病鬼不到五回。他生前,你叫我守活寡;他死了,你也不肯放了我!还说什么要跟我相依为命!我才多大呀,你竟这般狠心!”

    邵氏听得手足冰凉,慌道:“我……我是真心想叫府里给你养老,我……”

    “放你娘的屁!老什么老,我这般颜色年岁,还有大半辈子要过呢!”任姨娘厉声叫骂,“你自己当寡妇无趣,想拖个伴儿解闷罢了!”

    邵氏被骂得天旋地转,欲辩不得,脸色涨得紫红。明兰看得好生解气,直至见邵氏气得不断发抖,才悠悠道:“好一张巧言善变的利嘴,大嫂子果然埋没你了。不过我有一问,你与大嫂嫂相伴多年,岂不知她性子绵软,最好说话,你若真想嫁人,跟她直说便是。哪怕惹她心中不快,也不见得会罚你,终究会放你出去的。你为的,怕不是单单嫁个人吧?”

    看任姨娘脸色忽变,明兰心知自己料中了。

    死了男人的妾要改嫁,本来不难,但要嫁得好却是不易——正经的好人家,干吗非娶你个残花败柳不可,非得有大笔银子的陪嫁,或有旁的抬举才成。

    任姨娘本想嫁侯府中得脸的管事,可顾家兄弟交恶,明兰怎会将服侍过顾廷煜的妾侍配给得力的管事为妻?而邵氏守寡后,想多给娴姐儿攒些嫁妆,将银子看得愈发重了,自己提出改嫁,本就会惹邵氏不快,顶多白放了身契,怎么还肯给丰厚的嫁妆?

    想来想去,还不如投靠太夫人那头,还能博个好前程。

    “我……”她刚要开口再辩解一二,就被明兰抬手拦下。

    “就算你有苦衷,不得已而为之。”明兰缓缓收回手,“可我从不曾亏待过你,蓉儿姐弟俩也不曾,在林边被一刀捅死的安老伯几个不曾,惨死在蔻香苑门口的那几个婆子丫鬟更不曾!就因你吃过苦头,就能里通外贼,害人性命吗!”

    明兰一掌拍在桌上,面罩冰霜,冷冷瞧去,任姨娘无言以对,面色如土地低下头。明兰转头道:“话都问清楚了,请屠二爷将她交过去吧。”

    屠虎早等这话了,闻言捡起那布团,再度塞回任姨娘的嘴里,待那两个侍卫一把夹起任姨娘,他领头迅速朝外头走去,只余下任姨娘远远传来的呜呜叫声。

    邵氏僵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帕子,脸上似是尴尬,似是恼怒,又似是伤心,半晌才道:“她……她将被带往何处?”

    明兰指了指门口,示意夏竹去关门,同时顺口答道:“往刘正杰大人手上送。”说着,嘴角弯了弯,“咱家是积善人家,便是内贼,也不好随意发落性命,还是交给官府办吧。”

    邵氏再笨,也听出明兰话中另有深意,顿了顿,低声问:“露娘,她……会有何下场……”露娘是任姨娘的名字。

    “那要看刘大人审得如何了。若昨夜来袭的只是寻常蟊贼,那任姨娘也不过落个贼婆子的罪名;若昨夜那伙人是反贼同伙,那任姨娘……”明兰说得面无表情。

    作为反贼,通俗下场无非是绞颈斩首之类,若是头目级别的,大约还会受到凌迟这种高技术含量的刑罚。

    邵氏思绪万千,一时悲一时惧,忽伏桌哀哀轻泣起来。明兰没半分怜香惜玉之心,凉凉道:“大嫂嫂别急着哭,先把这个结了再说,如何?”邵氏这才惊觉地上还滚着碧丝,两旁还有两个婆子,只能讪讪地揩泪端坐。

    婆子得明兰示意,抽出堵在碧丝嘴里的布团。碧丝适才听任姨娘招供,已知自己闯下大祸,吓得泪水涟涟,甫一松开嘴里,就连忙哭着哀求:“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该死,求夫人饶过我这回吧!”又连连磕头。

    夏荷见她清丽的面庞上都是泥污和血渍,不禁暗自可怜,冷不防听明兰朝自己道:“拿出来吧。”她忙回过神,赶紧从袖中取出一小包物事放在桌上。

    那是用丝巾包的一对镯子,镯身通体赤金,打成滚圆的荷叶宽边钏儿状,上头镶有数颗明珠,璀璨夺目,于镯扣处竟还各嵌有一颗黄豆大的猫儿眼。

    一见此物,邵氏的脸色顿时青红交加,她心虚地望了明兰一眼。只见明兰闲闲地拨弄那对镯子:“这对镯子是当初顾家给大嫂嫂的聘礼吧,果然好东西。”

    邵氏哪敢答话,只胡乱点了点头。

    “就是为了这对镯子,你就把我和团哥儿卖了?”明兰声音轻柔。

    碧丝抖得筛糠般,哭道:“不,不是……我见是大夫人,素日夫人多信重大夫人,想着告诉大夫人也无妨……”

    “崔妈妈是怎么跟你说的?别说是大夫人,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得透半个字。”明兰语气淡漠,“这些话,你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碧丝无话可说,只能不断磕头求饶,又去瞧夏荷和夏竹,盼她们代为求情。

    夏竹心软,耐不过就想开口,却被夏荷扯了下衣袖,制止下来。

    不是夏荷心硬,而是她更清楚主母的性子,但凡明兰拿定主意的事,鲜少有人能改变,何况——她看了周围一眼,缓缓低下头去。

    今日这种场面,明兰却带她与夏竹来服侍,是什么用意?

    小桃远嫁在即,绿枝也快到放出去的岁数了,不过这一两年,嘉禧居的大丫鬟便要全部易位。翠袖和春芽倒讨夫人喜欢,可年纪还太小,那么剩下的就是……夏荷心中通透,暗自决心最近要更用心当差,少自作聪明才是。

    明兰望着连连磕头的碧丝,心中伤感:“你自小就没什么大志向,既不聪明灵巧,也不够忠心勤快,只消给你好吃喝好穿戴,你就知足了。”这要搁现代,倒是个极安分守己的二奶材料,绝不会生出晋级的野心。

    “你在我身边,何尝有几分做丫头的样子?整日好逸恶劳,拈轻怕重,亏得丹橘她们宽厚,不与你计较。我虽不喜欢你,可到底一处十年了,人非草木呀。”

    都说喜欢回忆,就表示开始变老,明兰忽觉往事历历在目,一次次背叛伤害,一次次离去分别,回头望去,惊觉自己已老了。

    “不过,你却也没惹过什么麻烦。”碧丝性子懒散,既不像若眉目下无尘,也没有燕草的心眼儿多,早早惦记好了前程,“我原想着,待小桃绿枝出了阁,就给你找个会疼人的,家底殷实的嫁过去,叫你一生饱暖,咱们一场主仆的缘分,也算善始善终了。”

    碧丝满心慌乱,不知明兰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忽听叮咚轻响数声,眼前金光珠闪,原来明兰将那对镯子连着丝巾丢在她跟前,耳边传来明兰冷淡的声音。

    “我不来罚你,也不打骂你。不过,咱们的缘分算是尽了。”明兰轻叹,“记得你家中尚有兄嫂和老母,我这就放你家去。这镯子给你,你这些年攒的银子珠帛也统统给带走,不论买些地,或收间铺子……终归,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句,明兰便朝那两个婆子挥了下手。

    碧丝耳边嗡嗡作响,只听得“放你家去”四个字——

    不要!她不要回家!自打祖父和父亲接连过世,家中一日不如一日,才将自己卖入盛家,老母软弱,兄长无能,嫂嫂又刻薄。何况家中清苦,要操劳家务,一个铜板都得计较再三,哪及在明兰身边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悠闲度日。

    她当即就要大哭告饶,谁知那婆子出手快如闪电,嘴里迅速被塞回布团,什么也说不出了。

    她拼命挣扎,呜呜狂叫,不断用眼睛向明兰求饶,只恨那两个婆子手似铁钳般,拿捏得她动弹不得,她只能被拖走。

    直至到门外,其中一个婆子轻声讥讽她道:“我说小姑奶奶,好歹消停吧!你还当自己是金贵主子呢。”另一个道:“夫人也是忒仁慈了,这种贱婢,险些害了小主子的性命,照我说呀,还不远远发卖了才解气!”

    冷言冷语断断续续传入屋中,夏荷眼眶酸涩。这两年她与碧丝同住一屋,朝夕相处,纵不算情同姐妹,见她这般下场,心中也是非常难过。她此刻想着,待以后自己进出容易了,便常去探望碧丝,好周济一二。

    谁知事与愿违,若干年后她嫁了个颇有才练的小管事,随后跟着夫婿到南边替顾家经管田庄,一去数年,再见碧丝时,已十年之后了。彼时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个面红高嗓,粗手大脚的鄙陋壮妇,竟是曾经那个腰纤如柳,好风雅事的女孩。

    发落碧丝后,明兰也是情绪低落,片刻后才道:“夏荷,你去给她收拾行囊,一针一线都给她带去,别叫旁人贪了。夏竹,你去外头看着,我要与大夫人说会话。”

    两个女孩低声应了,一个直出门而去,一个轻手轻脚从外头带上门。

    此时屋内只余她们二人,邵氏整个人都绷直了,如惊弓之鸟般坐卧不宁。瞥见明兰正不眨眼地盯着自己,她更加慌了:“弟妹,你别吓我,这回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我……”

    听了任姨娘的招供后,认错的话虽还是老调重弹,可心意却更真诚了几分,每个字都是发自肺腑。

    “大嫂究竟哪里错了?”明兰逼问道,“是不该听任姨娘的撺掇,还是不该不听我的话?”

    邵氏一下就被问住了,顿时憋得脸色通红。

    “我来给大嫂子号号脉吧。”明兰步步紧逼,“大嫂错处有二,一者,不肯信我;二者,又太易信旁人!归根结底,大嫂子就是信不过我,任姨娘说我拿你们放在明处,是做了团哥儿的幌子,你其实很信的吧!”

    邵氏哪敢应声,只能连连摆手:“不,不不……哪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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