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陆)(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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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兰如遭雷击,失声叫道:“怎么可能?!”

    翠袖哭叫着:“是从山林那处过来的,几个贼人冒火从条小路闯进来!石小哥正领人挡着呢,夫人赶紧派人去吧!”

    明兰摇摇欲坠,强自镇定。

    屠龙沉声道:“夫人别急,俺这就领人去!”随即扯过身边的一个大汉,“兄弟,替我看着这儿!”那大汉应了,屠龙立带一队护卫往里头冲去。

    绿枝紧咬嘴唇,小桃死死撑住明兰,低低道:“夫人别怕,没几人知道团哥儿和崔妈妈在哪的!府里屋子这么多,一间间摸去得多少工夫呀。”

    明兰稍稍定神,可母子连心,她忧心如焚地非要去瞧情势,绿枝只好去叫软轿。因天黑路暗,众轿妇不敢走快,明兰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总算到了。

    内院里一片狼藉,丫鬟婆子或哭叫救命,或寻躲避处。明兰不敢坐轿,扶着绿枝往里走。小桃眼尖,一把扯住从身边跑过的一个人影,大叫道:“石头哥!”

    来者正是呆头呆脑的石小弟,他满身血污,见是明兰等人,喜道:“夫人,我正要去寻你呢!那七八个贼人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闯,有两个刚摸到大夫人的院门口,已被守在外头的护卫宰了,现下屠爷正绕世界捉贼呢!”

    明兰松了口气:“大伙儿没事就好……”

    “夫人……”石小弟急切道,“我和屠爷到大夫人院子时,见屋里只有秋姨娘,眉姨娘母子,还有几位妈妈。”

    “啊!怎么回事?”明兰愣了。

    “屠爷也问了。”石小弟为难道,“一位妈妈私下说,大夫人发觉崔妈妈带团哥儿躲在别处,觉着那儿更安全,就从碧丝姑娘嘴里问出了下落,带两个姐儿也躲了过去……”

    明兰咬住下唇——千算万算,居然漏在这处!好一个碧丝!好一个邵氏!

    “屠爷叫我来问夫人,团哥儿到底在哪儿,别叫贼人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哎呀……”石小弟想及这比喻不妥,赶紧闭嘴。

    明兰急急道:“就在蔻香苑的某间厢房中!快去,快去找屠爷!”说着连连跺脚,所谓隐秘藏身处,必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眼前这算怎么回事?!

    目送石小弟离去,明兰也急匆匆往那方向走去,偏小桃谨记崔妈妈的吩咐,牢牢挟住她的胳膊,后头又有婆子声声劝着,不许明兰走快半步。

    一行人挪了快半刻钟才瞧见目的地,明兰觉得仿佛有两个钟头那么久,路上抓住个没头苍蝇般的小丫头问:“蔻香苑那边可好?”

    这小丫头刚从蔻香苑方向跑来,猛然间见到主母,结巴道:“都好,呀……不是,鲁妈妈说蓉姑娘到大夫人处去了,叫咱们不用守着了……”

    明兰微微放心,正想叫她躲去邵氏院落,那小丫头忽又道:“不过,不过……适才我瞧见任姨娘领着两三个黑乎乎的人影往蔻香苑去了……咦,真怪,那儿不是没人了吗。”

    “任姨娘?!”绿枝大声吼道,死死扣住那小丫头的腕子,“大夫人身边那个?”任姨娘原是邵氏的陪房丫头,后被邵氏给了顾廷煜做通房,顾廷煜过世前被抬作姨娘。

    小丫头吃痛,赶忙点头。

    明兰心底惊恐不能言语,只生生憋出一句:“快过去!”大家再不敢耽搁,赶紧走去。

    一踏进蔻香苑,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借着灯笼往下一看,地上满是血迹,门口横横躺了两个婆子的尸首,正是护着崔妈妈的妇人。

    明兰一阵天旋地转,险险晕倒,好在此时屠龙等人过来,躬身道:“夫人,已结果了两个,还逮住了个内贼。”

    他后头的侍卫将两个黑衣的尸首重重摔在地上,又推出个衣衫污乱的妇人,正是常跟在邵氏身边的任氏。明兰愤怒不已,当即“啪啪”扇了那妇人两耳光,正想问屠龙找到儿子在哪间屋了没,忽听西侧屋传来妇孺的惊呼声,然后是石小弟的呼喝——“贼子,你敢!”

    屠龙等人举着火把立刻赶去,黑漆漆那排的厢房中亮起一间,明兰连忙扶着小桃过去。只见桌上燃着烛火,邵氏搂着娴姐儿缩在角落,崔妈妈似被敲晕了,软软挨着床头,石小弟捂着汩汩流血的臂膀从里屋出来:“夫人,在里头……”

    明兰一把推开小桃,不管不顾地往里冲去,扯下半松的帘子,见地上横着一具黑衣尸首,屠龙及两个侍卫提刀站在门口,含笑侧眼望着。

    明兰顺着他们目光看去——蓉姐儿半坐在床沿,怀里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胖团子。

    女孩脸上泪迹未干,头发散乱,额角处被扯下一缕头发,血丝在太阳穴附近晕染开,右手紧握一支金簪,左手鲜血淋漓,森然见骨。她脸色惨白,眼中却如烧着熊熊火焰,嘴边一圈都是血污,腮帮子咬得微微鼓起。

    屠龙心中微笑,见此情形,他已猜出个大概,又见此地无碍,惦记着外头情形,便留下两名侍卫和石小弟,自己出去擒贼护卫。

    明兰捧着肚子缓缓走过去,轻搂着蓉姐儿,柔声道:“好孩子,怎么了?跟我说说。”

    蓉姐儿呆呆抬起头,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娴姐儿在外头听见了,用力挣开邵氏,冲到里间,大声流利地说起来,过了片刻,胡乱包了胳膊的石小哥进来,叽叽呱呱地补充了好些。

    随着他二人的述说,嫡母瞧自己的目光愈发温柔赞赏,可蓉姐儿却满心茫然。

    ——方才的须臾光景,仿佛做梦。

    众女眷躲在黑漆漆的屋里,那贼人举着火把踢开一间间的屋子。听着那粗暴残忍的叫骂,大家吓得瑟瑟发抖,眼看那贼人快到这屋子了,连崔妈妈也束手无策。

    此时蓉姐儿不知哪生出的胆量,一把抱起团哥儿进到里屋,把弟弟塞进床底,搬了把凳子放在门边,拔下金簪握在手中,站了上去。

    贼人一脚踢开大门,大伯娘叫得尤其尖厉,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娴姐儿只是轻轻哭泣。又听闷闷一声,崔妈妈没了声响。

    听着那贼人往里屋走来的脚步声,掌心的簪头几乎陷进肉里,她死死咬牙不出一点声音,那贼人甫踏进屋,她纵身扑跃过去。

    那人猝不及防,被一下撞倒在地上,她牢牢扒着贼人背后一通奋力乱刺。有些刺中肩颈,有些刺到背上,那贼人呼痛,丢下长刀,从靴筒中拔出匕首。她想也不想,当刃抓去,利刃割入肉掌,顿时疼入心扉。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这么硬气,一声没叫,反倒是愤怒不已,激起骨子里的烈性,对着那贼人的头脸张口咬去。那贼人痛得狠了,反手抓她头发——她倔强性子发作,任头皮和掌心疼得皮开肉绽,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一只手握着金簪继续用力刺。

    最后那贼人扯去她一络头发和一片头皮,她咬下他半只耳朵。当那贼人终于将她从背上甩脱,眼看自己要被一刀戳死之际,石小哥赶到了。

    团哥儿从床底下爬出来,歪歪斜斜地四下张望,然后张开手臂,眼泪汪汪地朝蓉姐儿过来。蓉姐儿再也忍耐不住,扑过去紧紧抱住幼弟圆乎乎的身子,姐弟俩放声大哭。

    明兰热泪盈眶,轻抚女孩血肉模糊的伤口,感激得恨不能匍匐在地上磕几个头才好。她哽咽道:“好孩子,团哥儿有你这么个姐姐,实是天大的福分!”

    蓉姐儿被嫡母拥在怀中,百感交集,酸楚莫名,就又哭了起来。胖团子不明所以,又不会说整个句子,只能扯着姐姐的衣裳,呜呜哭着反复叫着“姐姐”。

    邵氏在门口扭扭捏捏,想进又不敢进。明兰瞥见,故意不去理她,对着蓉姐儿揩泪笑道:“蓉丫头,老实跟我说,怕不怕?”她指指地上的尸首。

    蓉姐儿看看地上,认真想了想,赧然道:“说实话,不很怕的……就是气得厉害。”

    明兰摇头啧啧,拍掌笑道:“果然是你老子的闺女!天生的刚烈勇悍,胆大包天!”

    此时天色微微发白,进得内宅的贼人已被肃清。明兰带两个孩子回了嘉禧居,翠微找出顾廷烨的金疮药,明兰亲自替蓉姐儿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小桃很顺手地匀走小半罐,偷溜去给石小弟裹伤。

    到底是孩子,一夜未睡,惊吓,受伤,痛哭,蓉姐儿累极了,倒在明兰的床上沉沉睡去,旁边是熟睡如猪的小胖子。

    明兰站在床边,秉烛静看,嘴角含笑,姐弟俩连摊手摊脚的睡相都一模一样。

    话说,如兰也爱睡成大字形,不知这几年文姐夫是如何过来的,有无睡梦中被老婆的大腿压醒——想着,她忽然盼望将来这女孩也能像如兰般找到一个好归宿。

    外头喧闹渐停,明兰已知这关是过了。

    过不多时,屠家兄弟使人来报,说那伙贼人本想最后一搏,忽见刘大人派兵前来护卫,贼人立时作鸟兽散了。

    明兰疲惫地揪眉心:“大家伙儿都辛苦了。别的放放,先去请几个大夫来,满府要治病的,治伤的。回头再清点物件家什损毁,论功行赏,一件件的,慢慢来。”崔妈妈醒是醒了,脑袋上的肿块不知要不要紧,还有蓉姐儿的手掌,且得好好医治。

    郝大成忍不住道:“夫人,您就不问问外头情形如何了吗?”

    明兰放下手,笑笑道:“刘大人虽会顾念咱们府,但比及对皇上的忠心却又差远了。若是宫里没太平,刘大人能腾出人手来救咱们吗?”

    郝大成连连苦笑,叹服:“夫人见识实非小的能比。”

    “罢了,管它天下大乱呢,眼下我只守着儿女先好好歇一觉!”明兰轻捶脖颈,酸痛不已,“郝管事别撑着了,收拾得差不多就成了,也去歇歇吧。”

    郝大成正要离去,忽停脚转身:“夫人,昨夜……”他迟疑了下,“贼子中有个人,不少人瞧着……极像三爷……”

    明兰捶肩的手停在半道,惊疑不定地望去。

    ——顾廷炜?!

    第218回 终结章·上

    纵有满腹疑问,也抵不过极度疲惫袭来,明兰扎进绵软温暖的被窝,倒头便睡,这回什么梦也没做。团哥儿挨在她怀里小声抽泣,不一会儿也睡了过去,小脸上还留着泪痕。熟睡中,短小的手指无意识地勾着母亲的袖子。

    母子俩睡得昏天暗地,醒来已是午时三刻,正是菜市口开张吉时。

    团哥儿忽懂事许多,醒后不哭不闹,翠微喂一口他吃一口,只是缠明兰缠得紧,谁来抱他都是满眼戒备,小手抓牢母亲的衣裳。奈何满府的事等着明兰,她只好哄着小胖子道:“咱们去看姐姐吧,姐姐手痛得很,你去帮姐姐呼呼好不好?”

    小胖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小迟疑了会儿,才乖乖点头,由翠微抱至偏厢蓉姐儿休息处。随即,各路管事忙不迭地上前,照顺序静候廊下,轮流回禀诸般事宜。

    一夜混乱,半宿大火,损失不可谓不大。

    老宅处毁了十之七八,好在祠堂安然无恙,顾氏先祖当初将之建于偏僻阴润处,明兰颇觉有见识。可惜另一边就无此好运,整片山林俱毁。可叹那刚绽出花蕊的红梅,才结出青翠可爱小果的桃林,还有花大银子移来的几排秀丽花树——统统化为焦木。

    林中搜寻时,还发觉几具烧焦的尸首。明兰正心疼那些被无辜烧死的鹿儿鹤儿,没好气地叫人拿破草席裹了,连同门外留下的贼人尸首,一道送往顺天府衙。

    除这两处,澄园余处倒无大损伤——不算葛妈妈在惊慌中烧塌半座灶台的话。

    房屋山林损毁再重,到底是死物,终有修复之日,真正可惜的在后头。

    细细点查后,此夜侯府家丁护卫共伤亡三十二人,其中轻伤十四人,重伤九人,其余的……已入往生道矣。明兰嘘叹不已,吩咐郝大成厚葬亡者,并重重抚恤其妻儿老小及伤者。

    明兰每说一笔,夏荷便提笔往册子里录入,一旁的绿枝算盘打得噼啪响,脸色比明兰还难看——略略估算下来,光抚恤金就要出去上万两!

    待诸管事回禀毕,鱼贯出去,绿枝的面皮已青得跟西瓜皮般了。明兰只好安慰她顺带安慰自己:“你细想想,昨夜若无人拼死抵挡,咱们早做鬼了!如今雨过天晴,喝水不忘掘井人,更不能寒了下头人的心。”

    绿枝勉强点点头。

    话虽如此,可算上来日复建宅邸的经费,这几年明兰认真理家所积攒的银子几乎要去一大半——还真如伯虎兄所言,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明兰捂着胸口心疼了半天才缓过劲来。不等缓过一口气,眼见日影西斜,外头忽来报,道英国公府使人来传话。

    “昨夜张家并未受贼人进袭?”明兰听了消息,惊疑不定。

    传报的媳妇子站在门边,提声道:“正是。张家昨日一夜太平,是以张夫人也未料到咱府的光景,今早一听说,就赶忙派人来问安。”

    明兰又问:“那国舅府呢?”

    那媳妇子道:“来传话的人说,眼下外头还戒严着,音信不通,个中情形……也说不清。”

    明兰默了许久,她心中存了一夜的那个疑问,已浮起一个愈发清晰的答案。

    此后,她又召了外院几位管事问话,继续理事。屠龙神色疲惫地来禀府内已清理干净,前后门外也再不见贼人踪影。郝大成和廖勇家的已分派仆妇杂役收拾整顿院子房舍……足又忙了一个多时辰,明兰方才空下来,想及蓉姐儿,她赶紧起身,叫人扶着去偏厢看望。

    刚要迈出门,却见小桃颠颠地从外头跑回来,口角含蜜,一脸幸福样。明兰驻足斜眼,拖长调子:“回来啦——石二公子伤情可好?”

    小桃半傻不呆道:“伤?哦……石头哥只皮肉破了几道口子,屠大爷说不碍事的。”

    明兰阴阳怪气道:“那你怎耽搁到这会儿才回?”主母都睡醒理事毕了,贴身大丫鬟还不见人影。

    小桃难为情道:“石头哥说……他说,昨夜真吓人,血花四溅的,前门后门地上都是死人。他想起来就心怦怦直跳呢,怕得都不敢闭眼睡觉!”

    屋里还在秉笔对账的绿枝听得一阵肉麻,险些一头栽进砚台里去,扶着明兰的夏荷明显晃了晃,咬唇忍耐再三,终忍不住:“这话你也信?”

    小桃愣愣道:“石头哥干吗骗我?”

    夏荷没算计,自然脱口而出道:“提刀杀人都不怕,哪会怕做噩梦!他在诓你呢,他喜欢你,想跟你多待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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