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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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兰看着她,摇头道:“孔嬷嬷,祖母,连父亲也常对我们姊妹训话,可姐姐都没听进去。你的运气差?那大姐姐呢?梁伯母可有算计过姐姐的嫁妆?可有往你屋里塞人?可有刻薄欺侮你的孩儿?哦……我忘了,四姐姐还不曾生养。”

    墨兰满心愤慨懊丧,一时又觉着灰心颓废,只觉自己一生无望,又想去抓破明兰的脸,身子却像定住了般,无法动弹,只能怨毒地瞪着明兰。

    “大姐夫曾说过,四姐夫并非纨绔子弟,不过是年纪轻,好玩乐,心又软,易受挑拨,可骨子却不坏,好好盯着,鼓着劲,会有出息的。”

    明兰回忆华兰的话,轻声道:“即便四姐夫当初宠爱春姨娘,可若姐姐拿出道理来,谆谆劝导夫婿进取,斥责春姨娘的无理取闹。梁伯母还不欢喜坏了,能不给姐姐撑腰?往这条路子上,姐姐倒可以多使些手腕了,四姐夫焉能不听。”

    “可姐姐偏不走正途,去行那旁门左道。为跟姨娘争宠,不停地给夫婿弄通房美婢,以图分宠,闹得屋里乌烟瘴气。这几年下来,大姐夫给大姐姐挣下数倍的嫁妆,可四姐夫呢?娶了姐姐后,数年来于仕途上竟无半点进益!我只问姐姐,若梁伯母哪日不测了,你们分家出去,四姐夫可能撑起门户来?”

    明兰缓一口气,深深道:“若我是做娘的,眼看我原先还能调教的儿子,叫儿媳勾引得进取之心全无,整日厮混于花丛中,我能喜欢那儿媳吗!”

    在督促夫婿用功奋进这点上,柳氏属于教科书般的典范案例。

    啪,啪,啪——响亮的拍掌声。

    墨兰冷笑着拍掌,大声道:“好,说得好,到底是做了一品夫人的,果然说得头头是道,只叫我这不成器的姐姐,恨不能一头碰死了,再投一次胎的好!妹妹现下飞黄腾达了,也别光顾着讥讽,好歹拉拔姐姐一把呀!”

    望着她那激烈扭曲的面庞,明兰静了好一会儿,忽道:“五姐姐随姐夫赴了外任,四姐姐从来不问,可知他们去哪儿了?”

    墨兰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管哪处犄角旮旯,芝麻绿豆的小吏!”

    “是泉州。”明兰轻声道,“当年爹爹领咱们住过的地方。五姐夫有本事,自行谋的差事,爹爹不过最后推了一把。”

    说完这句,明兰长出一口气,只道:“我歇够了,这就去前头告辞,姐姐不必送了,就此别过吧。”说着便下床踩鞋。

    走出门外,小桃紧紧扶着她,嘟囔道:“姑娘也忒好心了,四姑娘哪里配了!您的好言好语,她还当是笑话她呢!”

    明兰揉揉小桃的刘海,微笑道:“傻丫头,有时咱们要做些‘应该’的事,而非‘需要’的事。”就当为梁夫人做件好事吧,她待自己还算不错。

    墨兰犹自坐在椅中,仿佛无力,脑中一片空白——

    泉州,那是多么好的地方呀。

    空气湿润温暖,到处都是波光粼粼的水塘,映得天光浅蓝明净,鱼米稻香间,回荡着孩子们稚嫩的歌声,还有从海那边舶运过来的西洋货……

    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光。

    那时,她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生母林氏又那么体面。出门游玩,或见人待客,哪个太太夫人不夸她漂亮,聪明,简直比嫡出的那两个还有大家风范。

    泉州,泉州,文炎敬,父亲的安排……本来,这都是她的。

    一时间,她满心怅然若失。

    第210回 千里姻缘·上

    永昌侯府的这场分家风波足闹了大半个月,直至梁家大爷二月初回京,一俟往兵部述职毕,他就赶忙回家,先是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嫡母跟前,苦苦哀求原宥。他再当着族人的面,痛斥妻子无知顽愚,为煽动气氛,还当场扇了梁大奶奶一掌,接着跟三个兄弟痛陈亡父希望手足同心、家族可持续发展的美好心愿。

    最后于耆老们欣慰的目光中,四兄弟抱头痛哭,梁夫人抽搐嘴角,四个儿媳傻站一旁,各有各的肚肠(到底年轻,表情转换不到位),好戏落幕。

    “这么说,不分家了?”明兰啼笑皆非。

    柳氏叹着气点点头,又迟疑道:“六妹妹你说,梁家大爷……真不知大奶奶所为吗?”

    不等明兰开口,华兰就轻啐一口,不屑道:“哪能的事,做戏罢了!怪道人皆言梁老大非同一般本事,能屈能伸,精明果决。却不知为何做出这等反复之事,真是可笑!”

    明兰沉吟片刻,小心揣测道:“依我看,梁府大爷原是指着凭功袭爵的,谁知叫当头浇了盆冷水,见此事无望,便生出怨怼之心,又想几个兄弟都少能耐,侯府势力也不如前,还不如自立门户,少些牵连拉扯,便于信中向大奶奶透露分家之意。”

    柳氏和华兰听得直点头,催促明兰继续说。

    “分家之事,本是梁家大爷在失了爵位后,怨愤意气下生出的想头,并未思虑周全。谁知大奶奶见风就是雨,又早存了这个心思,便真闹起分家来,不料……”明兰略带讥讽地笑了下,没再说下去。

    “不料,傲气的梁伯母,先前从不在意庶务的,此刻却厉害起来,”华兰笑着接上,“拉上亲戚,壮了声势,说掰起道理——父丧不足百日即议分家,哪儿都打脸的,梁大爷突觉事情不好,忙悬崖勒马,哼哼,可怜大奶奶的脸哟,叫使了苦肉计!”

    柳氏听这姊妹俩侃侃而谈,虽未亲见其中原委,竟和梁二奶奶私底下透露给自己的差不多,不由得暗叹盛家儿女多聪敏伶俐,偏最傻的两个都叫自己摊上,夫婿也就罢了,总算肯听自己的劝,可那嫡亲小姑子……唉。

    既知长兄无义,分家是迟早的事,劝促夫婿上进才是真的,待三年孝期满了,赶紧生个儿子,大局定矣——那万姓妾侍又不能再生了,膝下只一个丫头,再宠爱又有何用,跟她较什么劲!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

    正回肠百转,苦思头疼之时,却听阵阵孩童般的嬉笑声从外头传进来,原来是明兰叫小桃开了半扇窗,好散散炭气。

    此时尚值寒意料峭,嘉禧居的庭院颇为广阔,绿枝领几个稚龄丫鬟打扫着积雪,地上薄冰未化,女孩们嘻嘻哈哈地玩闹着,或从地上捡薄冰塞进对方领子袖口,或互推着滑来滑去,摇摇晃晃的,亏得都穿得暖和圆胖,倒不会伤着,只个个玩得小脸通红。

    屋里三人看得有趣,过了片刻,明兰微觉冷意,便叫小桃关上窗。

    华兰转回来笑道:“说起来,四弟就是这时候生的,记得那年,我还在院子里顶着风口玩呢,便有人来报‘大姐儿你又多了个弟弟’,我还没多想呢,一旁的奶嬷嬷就唠叨上了,什么‘不可再淘了,要端庄些才好’。”

    明兰用帕子遮住脸,笑了起来:“我听房妈妈说过的,大姐姐小时候淘得很,老太太和爹爹太太又都宠得紧,舍不得责骂,把老嬷嬷愁的呀……是以家中每多个孩子,她都要这么说上几日,只盼天可怜见,能叫大姐姐忽生出为弟妹以身作则的心来!”

    柳氏听着也笑了:“这可真没想到,大姐姐如今端庄娴雅,相夫教子,外头谁不夸的,真该叫那奶嬷嬷瞧瞧。”

    想起童年幼稚,华兰也是摇头苦笑:“端庄娴雅谈不上。唉,我那嬷嬷原是奶大太太的,又照看我许多年,上了岁数,早就回去享儿孙福了。”又指着明兰对柳氏道,“这丫头倒是从小就老实,叫吃就吃,叫睡就睡,从不添乱,不像五妹妹,跟个炮仗似的,没半会儿消停。唉,一眨眼的工夫……”她啧啧几声,感叹岁月如梭,又问及长栋婚事如何。

    柳氏笑道:“瞧近来忙的,都糊涂了,我正要说这事呢。劳烦六妹妹去那边递个话,只说老爷是非常满意的,只是上面还有老太太,不曾禀过长辈不好,前些日子已差人去问了,只等老太太回信,便可上门去提亲了。”

    明兰也笑道:“不差这几日的,正月里谁不忙?怕那边也无暇顾及呢。”盛老爹在面子活上,从不会少半分功夫,绝对叫人指摘不出一丝问题来。

    送走华兰和柳氏后,明兰刚想叫乳母抱团哥儿过来玩,车三娘摇着丰硕的臀部上门来,刚落了座,她就迫不及待道:“夫人托我给凤仙姑娘寻婆家的事,有眉目了。”

    明兰颇惊:“这么快?”又失笑道,“姐姐好本事呀!”

    车三娘不掩得意之色,痛快得不加自谦,笑道:“喀喀,没这点本事,怎么吃这碗饭?”

    听她娓娓道来,明兰方知对方姓郭,乃某偏州县一镇上富户,夫妻俩都非常能干,攒下上百顷良田的家产,妻子年长夫婿五六岁,今年已是知天命了,长子去年已成亲。

    郭妻年老色衰,想纳一房颜色好的女子来服侍丈夫,可小地方的丫头有几个整齐的?凤仙这样的罪臣之女最好,比良家贵妾好拿捏,又比烟花女子规矩。

    “只要夫人点头,这几日就可把人送过去了。”车三娘道。

    明兰巴不得快些了结,转身就让翠微去问凤仙。

    过了半日,凤仙脸带红晕地来了,站在厅前,明兰耐着性子听她自叹身世了半盏茶,才听她羞羞答答地问‘还有更好的吗’?

    明兰板起脸:“有,年前几位庄头来送年货,道还有数十壮力没婆娘呢。”

    凤仙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回话,说愿意嫁过去。明兰这才敛了怒气,刚和颜悦色跟凤仙说了两句,凤仙又红着小脸问“那位相公生得如何”。

    明兰:“……”

    凤仙:“那个,夫人打算许奴家多少嫁妆呀?”

    明兰:“……”

    凤仙:“路途迢迢的,旁的家什不方便运送,带银子即可。”

    明兰:“……”

    用心险恶的对头送来的女人,好吃好喝供着,给她找婆家,末了,还要陪上一份嫁妆——明兰默然了很久,实在无法容忍自己居然被迫要当圣母。

    到凤仙女士出嫁前,明兰都拒绝再见她,只愿出二十两银子作陪嫁。不过凤仙可以带走当初甘家送来的首饰。临出门前,绿枝十分彪悍地从凤仙行李的衣裳堆中,搜出一对小巧的汝窑官藏青花玉凤转心瓶,另一个垂玉珰粉紫釉描金暖手炉。

    车三娘也是抹了一头汗:“我原先当她是个弱质纤纤的才女呢。”

    明兰暗叹,当才女是要付出代价的,像她那亲爱的小姑子廷灿小姐,自打嫁人后就无声无息,公主府管束严厉,打听都没得打听。还是小沈氏从郑大夫人那里听来些许趣闻,曾来调侃明兰“你家小姑子可真爱出风头,韩府千金领着几家小姐办诗会,她倒摘了魁首”云云。

    又有张氏偶尔提及,仿佛是为了让新媳妇早日适应,新婚后第二个月,公主就派了个嬷嬷过去教规矩,半年后追加一个,一年后又补充两个。

    人家婆婆爱往儿子院里塞通房姨娘,这位公主却一个劲儿地塞嬷嬷,实在妙得很。

    这就是皇家的厉害,在公主府里讨生活,高兴了人家就说“自家人过日子百无禁忌”,不高兴了,就叫你学满13个学期共250个学分的规矩,甚至还延期毕业,让你难受都没地方说。

    世道艰难,才女还不如包租婆吃得开。

    第211回 千里姻缘·下

    凤仙女士奔向新生活后七八日,石氏兄弟终于要回来了。车三娘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焦躁不安,瞥见明兰望来的好奇目光,她尴尬一笑:“自打成亲后,和我那当家的就没分开过几次。当初说好的,他在水里,我也在水里,他在火里,我也在火里。谁若早一步去了,黄泉路上好歹要等一等。”

    她说得理直气壮,明兰倒有些不好意思,她忍不住问道:“姐姐这般痴心,若是……石家大哥负了姐姐呢?”

    车三娘豪迈地笑起来:“我原是个卖解的丫头,算是高攀,嫁个漕帮小头目。我想好好侍奉老娘,他要拉扯大兄弟,都是下九流,都有拖累,这就搭伙过日子了。以后的事谁知道,若他真敢起花花肠子,当我瞎了眼,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见真章就是了!眼下嘛,快活一天是一天。”

    明兰赧然而笑,相比之下,颇觉自己患得患失的十分好笑。

    石氏兄弟来的那一日,车三娘披着一件全新的大红缂丝袄子去门口迎丈夫,落日余晖照在石铿黑黝黝的脸上,望向妻子的目光宛若艳霞般光彩。

    石氏兄弟带回来十几个大箱子,其中十个是顾廷烨叫捎回来的,都是西北特产,各种珍贵的皮货,毛料,风干的菌菇瓜菜,党参,黄芪,当归,还有几张异域风情的厚毡,色彩浓丽绚烂。

    石铿道:“都是路上孝敬侯爷的。”又指着另几个大箱子,笑道,“这些是我们兄弟补上今年的年货,都是些粗物,夫人万请笑纳。”

    什么东西倒在其次,明兰关心的是人,若眉也挪着笨重的身子过来,怯怯地问了几句。

    石铿又道:“侯爷身子好得很,行军也顺,侯爷说,叫夫人只管好好养胎就是,旁的不要操心。”又对若眉道,“公孙先生也好得很,近来迷上了西域的葡萄酒,为着战事,不敢多饮,叫我封了两车回来,叫姨娘收着,说这酒以后跟儿子吃。”

    的确是公孙老头的口气,若眉听得一乐,低头捂嘴甜笑。

    石铿坐在门边说了好半天,末了,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明兰,说是顾廷烨的家书。

    信十分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顾廷烨于笔墨上素来简洁,往日里是多一个字都不肯写的。明兰突发奇想,不会是路上收的孝敬银票吧?谁知回屋拆开一看,竟然真是家书!

    信里也没说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日常琐碎,絮絮叮嘱。

    一张张,一行行,断断续续,似乎是得空了就写,什么天况,士气,西北风土人情,还有将士间的闲谈笑话云云。往往每段后头,要添上两句戏谑调侃。

    什么“风沙遮天蔽日,行不多时,只得安营扎寨,比你的脾气还大”,又或者“老天爷跟你一个性子,说变就变,错在哪也不叫人知道”,再不然“这儿妇人多泼辣健壮,能骑会射,待这趟回来了,我教你骑马”……

    有时掰不出来了,他就拽两句歪诗。

    什么“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这还好些;“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有点肉麻了;“愿我如星你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明兰捧着信笺笑倒在床上,嗯,很好很好,你作星,我是月,回头来个众星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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