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壹)(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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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房妈妈进来了,端着一盆热腾腾的水,细心地把帕子浸湿后绞干,盛老太太接过热帕子,细细给明兰擦脸,动作又温柔又慈爱,口中语气却冷地出奇:“你若是太太生的,如何需要受这个气,自可趾高气扬过日子;你若是林姨娘生的,旁人也算计不到你头上去;你若有嫡亲兄弟,以后娘家也有依靠……除了我这个没几天活头的老婆子,你还有什么?若你不算计,便得委曲求全地过日子,处处忍让,低声下气,你可愿意?”

    明兰脑子里一片混乱,说不出一句话来,盛老太太把帕子还给房妈妈,接过一个白玉贝盒,挑了些珍珠杏仁油给柔柔的明兰柔嫩的小脸擦上,细细揉开了,感觉明兰脸上少了许多肉,老太太有些心疼,缓缓道:“算计人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但凡你没有特意去害人便是了;这回除了那几个丫头,谁也没少块肉,已然不错了。”

    房妈妈站在一旁看着明兰,目光似有怜悯,轻轻道:“姑娘要听话,老太太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得多长些心眼,想想以后怎么管制下人才是。”明兰木木的,好像在梦游,嘴里不知不觉就溜了出来:“管制?太太今日震慑过,她们定然都怕了,还要管制什么?”

    盛老太太立刻大怒,一把甩开明兰,肃然立在床边,厉声道:“她们如今怕的是太太,不是你这个正头主子!你若不拿出些本事来压服下人,以后嫁了人如何主持中馈,执掌家务!你自己不争气,旁人也帮不上忙!快,给她穿好衣裳,让她回去,不许留在这里!这般没出息的东西,我不要见了!快!快!”

    说着便甩手出门,盛怒之下步子略有些不稳,身子都微微发颤,房妈妈连忙上前扶住,出了门叫翠屏进去服侍明兰穿衣裳。盛老太太走得有些急,进了佛堂便喘了起来,房妈妈连忙扶她坐下,轻轻替她顺背:“老太太也太严厉了些,六姑娘只是性子好,也不是全然蠢笨,她心里清楚着呢。”

    盛老太太略略顺了气,恨铁不成钢地叹道:“聪明是聪明,小小年纪便晓得利害得失,也不轻举妄动,知道以退为进。我也放心她住到外头了;可却偏偏性子太面,没半分魄力,由着丫头胡闹也不生气!”

    房妈妈笑道:“老太太这是心疼六姑娘才这么说的,若是别人呀,您还不得说心机重心思狠什么的!老太太放心吧,六姑娘天性淳厚,人又聪明,将来福气大着呢。”

    明兰被没头没脑地骂了一顿,呆呆地走出寿安堂,其实她并不如何内疚,她不是无原则的圣母,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不过是自卫,她讨厌的只是现在这个满心算计的自己,失去了原本优游自如的心境,开始烦恼图谋的自己很让人厌恶。

    她慢吞吞地回了暮苍斋,走过庭院时,忽道:“去看看媚儿吧。”

    说着便转身而去,绕过抱厦,今日一众丫鬟都格外老实,一看见明兰都恭敬地立在一旁,门口搁着个小药炉,秦桑擒着把大蒲扇看着火,药罐里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丹橘引明兰进了最右侧的耳房,刚掀开帘子,明兰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膏药味,皱了皱眉头,只见媚儿苍白着脸,一个人俯卧在榻上,听见动静便转头,看见是明兰便要挣扎着下地,明兰轻轻扯了下丹橘,丹橘忙上去按住媚儿。

    燕草从外头端了个软墩给明兰坐,又要去张罗茶水,被明兰制止了:“别忙,我坐会儿就走,你们出去吧,我和媚儿说两句。”丹橘便拉着几个小丫头都出去了。

    借着午后阳光,明兰细细打量媚儿,只见她头发蓬乱,一边面孔泛青,一边面孔红肿,嘴唇都咬破了,唇上血迹斑斑,神色似有忐忑,目光不敢对上去,明兰看了她一会儿,静静道:“可儿回去了,你若想回三哥哥那里去,我可以替你去说……”

    “不!”媚儿忽然尖叫起来,横过身子拉着明兰的袖子,祈求道:“姑娘,你行行好,别叫我回去,我不回去的!我针线好,我以后好好服侍姑娘的,绝不惹事生非了!”

    明兰奇道:“这是为何?”

    媚儿咬了咬破创的嘴唇,脸色发白得更厉害些,明兰耐心地等着她,她终于低声道:“以前的姐妹来看我,说可儿一回去就被林姨娘痛打了一顿,撵到粗使婆子屋里去了。三少爷是个没担当的,平日与可儿不知发了多少情深义重的牙痛咒,可林姨娘大发雷霆,他竟不敢护着可儿!可儿的病虽有七分是装出来的,却也有三分是真的,这一下她可……她可……”

    说着眼泪便掉下来了,媚儿吸了口气,扬起脸一手抹干泪水,铿声道:“可儿是个糊涂的,一心一意指望着三少爷,可我不糊涂,我娘就是做小的,爹爹一过世,那母大虫就把我们母女俩卖了,也不知,也不知今生今世还能不能见到我娘……”

    明兰知道她的父亲是落了第的秀才,落魄却还不忘记纳妾。媚儿说得哽咽:“我绝不做小,便是吃糠咽菜也认了!她们都说小爷们的丫头将来是要做通房的,我不愿,这才被排挤出来的!姑娘,是我猪油蒙了心,在三少爷那里被捧了两天,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打量着姑娘好性儿便拿大,姑娘罚我打我都成,千万别撵我!”

    明兰静静听着,缓缓道:“我曾听过一句话,人有傲骨是好的,可不该有傲气,你既想明白了便留下吧,对了,你原来叫什么?媚儿这个名字不要用了,听着便不尊重。”明兰很奇怪自己竟然能用这样自然的口气,随意改别人的名字。

    媚儿沉默了会儿,低声道:“如眉,我爹给我起名叫如眉,因冲了五姑娘的名字才改了的。”

    明兰抬眼望向窗外,轻轻道:“以后你就叫‘若眉’吧,算是留个念想。”

    若眉轻声道:“谢姑娘赐名。”

    明兰起身,离开前回头道:“你识字吧,我写了份规矩章程,快些好起来,好教教小丫头们学规矩。”

    若眉神色吃惊,转而又是一喜,低头道谢。

    明兰走出耳房,忽的一阵暖风拂面,转眼看去,地缝里已冒出蓉蓉的青草尖尖来,明兰定定地看了会儿远处风景,转头对丹橘嫣然一笑,道:“风都暖和了,叫小桃去看看湖面冰化了没,咱们钓鱼去。窝了一冬,不定那鱼多肥呢。”

    丹橘跟着明兰进出来回,知道她心情不好,一直惴惴的不敢劝,忽见她又笑了,知道她已无碍,高兴地应声道:“好嘞,我给姑娘找个大大的鱼篓子去!”

    ——盛明兰,原名姚依依,非古代土著民,跨时空穿越女一枚,伪年龄十一岁,未婚,辍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努力自学古代生存技能中。

    第34回 讨巧与避嫌

    战斗过后,当天下午王氏便带着明兰去寿安堂汇报工作情况。

    “那银杏你带回去后如何了?”盛老太太换过一件墨蓝色的玄色丝绣八团花对襟褙子,靠在临窗炕上,淡淡地问道。

    王氏皱眉道:“我原看她还勤快,这才拨到六丫头处去使唤,没想到是个没羞的东西,我已发落到庄子里去了。”从内宅轻省活儿的二等丫鬟贬到庄子里去做活儿,这个罚不可谓不重。王氏顿了顿,舒展开眉头,转而拉着明兰的手轻轻拍着:“你也忒老实了,丫鬟淘气你早早来报了我就是,何必忍着?”

    明兰赧颜道:“是太太心疼我才这般厉害发落的,其实银杏那丫鬟做事挺利落,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有的;另一个九儿就很好,这些日子女儿管制不利,屋子里的丫头们都闹翻了天,就是她们几个还老实本分地守着活儿干,女儿还没谢过太太呢。”

    王氏这才觉得找回些面子,朝旁边侍立的刘昆家的面露微笑,刘昆家的心中暗喜,明知自家女儿并没那么好,但听着有人夸奖总是高兴的;见明兰如此乖觉,坐在上首的盛老太太似无意般地横了明兰一眼,明兰收到祖母的眼色,略略苦笑。

    盛老太太敛下眼色,道:“你这样很好,既教了明丫头,又震慑了那群子不晓事理的,有你在我也放心了。”老太太八百年难得夸人一回,王氏心里得意,笑道:“老太太谬赞了,媳妇儿不敢当。”

    盛老太太微笑道:“明兰从小跟在我身边,没学到半分太太的本事,只知道息事宁人,这般懦弱无能,当的什么事!”说着狠狠瞪了明兰一眼,明兰拘谨地站起来,弱弱道:“孙女以后不会了,定好好规制下人,不让祖母和太太操心。”

    王氏笑道:“这才是了,明丫头年纪小不懂辖制也是有的,学着便会了,老太太不必忧心。”盛老太太面上露出几分悦色,对着王氏又夸了几句,然后板着脸训斥明兰道:“太太要管偌大一个家,你还累着她!以后再管不好你屋子里的人,我连你一块儿收拾了!”

    明兰连忙应声,连连称是,王氏笑容满面地在一边为明兰说好话打包票,盛老太太这才缓和了面色。

    刘昆家的在一旁静静站着,心道:老太太厉害,六姑娘也不简单。微微抬头看了看得意洋洋的王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决定按下不说。

    那天王氏发威过后,一屋子的小丫鬟们如同陡然被拔去了舌头般的安静。第二天房妈妈又送来了一把戒尺,女孩们更是加倍的勤快利索,几个平日和明兰打闹惯的,常委屈着一张脸进出,明兰也不去安慰,只把写好的《暮苍斋工作行为规范》发下去,采取层级制让大丫鬟传达给小丫鬟,每天抽出些空让小丫鬟以讨论的形式分小组学习文件精神,半个月由翠微主持试行期总结汇报,互相督促互相鼓励,共建美好和谐的暮苍斋。

    也是那天,被盛老太太骂了一顿后,房妈妈就来传话说让明兰在暮苍斋自己吃饭,除了早上请安,其他时间让她好好“整理”屋子,明兰苦大仇深起来,堪堪挨了半个多月,趁一个天光晴好的上午,便揣着个小包包溜进了寿安堂,对着板着脸的盛老太太狠命地讨好,在老人家身上磨磨蹭蹭了好半天,又是捏肩捶腿,又是端茶递水,团团忙碌,十分谄媚,盛老太太渐渐端不住了,怀里揣着个撒娇的小孙女也不推出去,只一张脸还冷着。

    明兰一看情势好转,连忙拿出贡品,秀致可爱的小脸一副谄笑,把东西敬上:“呵呵,祖母您瞧,这是孙女给您做的暖帽,细棉布的里衬,烧毛绒做的昭君式,您戴戴看……”

    盛老太太一眼看去,只见那暖帽做得小巧轻便,鲜亮的姜黄色镶一指宽玄色边,上头用满地绣和铺绒缀出淡雅的寿纹,老太太看着心里便喜欢,她还没说话,房妈妈已经哎哟哟起来,满口夸道:“到底是六姑娘,知道这雪一消,老太太就不耐烦戴那里外烧毛的大暖帽子,便送来这个小巧的,瞧瞧这针脚细密的,这花儿绣的,便是那天衣阁出的也没这般好的,来来来,老太太您试试……”

    说着便接过那暖帽,自发给盛老太太的额头上试了起来,只见两边顺着颅形慢慢朝后脑服帖开去,后头的珍珠锁扣一合,竟然刚刚好,盛老太太伸手一摸,只觉得触手绒软温厚,十分舒服妥帖,看了一眼犹自一脸忐忑的明兰,只会抱着自己的胳膊讨好地傻笑,便心里一阵柔软,只听着房妈妈还在那里夸:“要说老太太没白疼六姑娘一场,瞧这做的,竟这般合贴,姑娘到底是大了,针线愈发出色了。”

    明兰忙谦虚,一脸狗腿子状道:“哪里,哪里,主要是祖母头长得好。”

    盛老太太一个没撑住,笑了出来,一把搂过小明兰,抱在怀里狠狠拍了两下,嘴里骂道:“你个没出息的!”明兰立刻牛皮糖般地粘了上去,搂着祖母的脖子一阵撒娇。

    房妈妈松了口气,这半个月盛老太太面孔着实难看,弄得她也是异常憋气,看着炕上盛老太太细细问着明兰这半个月吃得睡得如何,房妈妈轻轻退下,赶紧吩咐厨房加几个明兰爱吃的菜,想着这几天盛老太太一个人吃饭,也没吃下多少东西。

    寿安堂涛声依旧了,生活回复原状。

    明兰又去找长柏哥哥,他如今正紧锣密鼓地备考春闱,只晚饭前有些空,明兰算着时辰赶早去等他。一进院门便由长柏屋里的大丫鬟羊毫领进去坐着,然后看茶上点心,几个丫鬟进进出出竟然毫无声响,明兰想着这一路进院来,竟没看见一个漂亮的,不要说比若眉和可儿的美貌,便是碧丝绿枝水平的也不多见,明兰再一次感叹自己这位大哥真是个妙人。

    明兰还记得几年前那回挑人时,长柏哥哥第一个挑,他一不挑才二不挑貌,只捡了几个老实巴交的,王氏很郁闷,觉得儿子大了屋里得放人,非要挑几个标致的,长柏哥哥便说才貌出众的女子大都眼高心高,容易惹事端,闹得他读书也不得安静,坚决不要。王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有些话说不出口——儿子呀,这些女孩子就是让你“闹”的,十几岁的少年郎要那么安静干嘛呀?还含蓄隐晦地解释了一番关于“通房”的涵义。

    长柏想了想,同意母亲的建议,但回头就请刘昆家的出面,对着一众丫鬟说了句话,王氏听了,据说当时脸色变得好像蒙牛绿色心情一般。

    盛府接连两代女主人在对待通房问题上都大同小异,当年作为侯府大小姐的盛老太太一进门就把盛老太爷的通房丫头统统赶了出去,无人敢说她;后来王氏进门,有样学样地把盛纮的通房也一股脑儿地送嫁配人,此举得到了盛老太太的默许。于是,长柏让刘妈妈去说:盛家家风,通房抬不抬姨娘,将来好坏全凭以后的少奶奶。

    王氏再度吐血。废话,不指着生孩子抬姨娘,谁愿做通房到老呀!看着儿子皱眉瞪眼时酷似王老爹的模样,王氏又反驳不出来,真真咬碎一口银牙。

    女孩子们很抑郁,后来服侍长柏久了,更知道这位少爷年纪虽小,但性情端凝稳重,说一不二,生平最恨不守规矩妖娆做作的,明兰严重怀疑这是林姨娘给长柏留下的童年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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