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壹)(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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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枫心里咯噔了一下,墨兰继上,温婉地提出那个著名的傻瓜皇帝晋惠帝,细细软软地说:“满朝文武俱知惠帝蠢钝,可为着嫡长依旧立了他,方有之后的贾南风专权和八王之乱,若是当初立了别的小皇子,晋朝不至偏安南方,大哥哥,您说呢?”

    如兰欠缺理论武器,但胜于气势旺盛:“如晋惠帝一般的傻子世上能有几个?难不成四姐姐把世上所有嫡长子都当傻子了不成?”

    这边举隋炀帝这个废长立幼的极端恶劣例子,痛心疾首地叙述炀帝暴政给老百姓带来多大的灾难,那边就立刻用李世民的例子反击,还洋洋洒洒把贞观盛世给吹了一遍,说明次子未必不如长子,两边争论不下,势均力敌,不过有庄先生镇着,倒也没伤和气,大家说话都斯斯文文的,只是暗涌不断。

    说了半天大家都口干舌燥,才发现明兰还优哉在一边,立刻集中炮火要求明兰表态,明兰眼皮直跳,这是让她站队呀。可这个时候如果装怂,以后就会渐渐被自动剔除出手足间的平等行列,过分懦弱不敢出头,处处缩手缩脚的结局迎春小姐已经很好地诠释了。

    当然,这也不符合明兰的性格,她想了想,便笑着对兄姐和庄先生道:“我心中有个计较,可嘴笨说不好,不如演上一幕请大家看一看,也算一乐,如何?不过待会儿,大家伙儿谁也不许开口。”

    庄先生最是好事,欣然点头,其他几个也一般,明兰立刻招呼丹橘进来,低头在她耳边吩咐了一番,丹橘应下,一会儿她便带着三个梳着双丫的小丫鬟进来,其中一个是新分到明兰处的燕草,另两个是如兰和墨兰的小丫鬟。

    三个小丫鬟怯生生地站在堂前,给主子磕头行礼,然后拘束地站着,互相看着不明所以。

    明兰对着她们三个温言道:“适才庄先生与我们讲课,刚品评到我们三姐妹的高低,庄先生来府里不久,咱们又不好自个儿夸自己,索性便找你们三个嘴皮灵便的来说说,谁说得好,主子这里有赏!”

    燕草惊喜地抬头看明兰,另两个去看自己的主子,只见三位小姐都点头示意,她们便信以为真了,明兰笑着扭头看了一眼几位观众,又对三个丫鬟正色道:“你们先说说,四姐姐、五姐姐和我,三位姑娘,哪个最贤惠聪明好脾气?”

    小丫鬟们到底年纪还小,城府不足,便一一说了起来。

    这个说如兰日日练习书法,孝顺父母;那个说墨兰天天吟诗作赋,一派大家风范;燕草说明兰日夜苦练刺绣,常常做这做那,一开始她们还说得比较含蓄,经不住明兰在一旁拼命鼓励,时不时挑上几句,还加大悬赏,她们于是越说越起劲,说着说着,她们开始急了,渐渐脸红耳赤,还指着说对方是胡扯,还转入了些丫鬟间的人身攻击了。

    明兰赶紧摇手,在她们吵起来之前制止她们,再问:“好了,好了,我再问你们,那我们三姐妹中,哪个最年长?”这下三个小丫鬟没异议了,过了会儿,都嗫嚅着道是墨兰。

    明兰听见背后一阵响动,不去理睬,又问:“那我们三姐妹中,哪个是太太生的?”这次如兰的那个丫鬟大声道:“自是我们姑娘。”其他人无可分辩。

    明兰回头朝众人笑笑,庄先生目光中露出些微赞许,朝她微微点头,明兰知道这就算是表扬了,乐呵呵地转头,冷不防瞧见长柏哥哥正在看她,视线一对上,长柏哥哥还天外飞仙般地朝自己微笑了下,明兰立刻惊悚得不得了。

    盛长柏此人乃是整个盛府的异类,生性沉默寡言,行止端方严谨,少年老成,不论读书做事,都自觉老练,和健谈开朗八面玲珑的盛纮截然相反,据说倒像那个早已过世的王家外祖父,就连对着生母王氏也常常是一副死了娘的面孔。

    今天这一笑,估计连胞妹如兰小姑娘都没享受过吧,明兰拢了拢发凉的脖子。

    这时长枫忍不住开口:“六妹妹此般不妥。”众人一起去看他,只见长枫挑眉道:“这些小丫头都刚进来不久,规矩还没学全呢,如何分辨得出贤惠聪明好脾气?自然是为着护主而吵嘴了。”长柏也不说话,只嘴角微微挑起,明兰“哦”了一声,道:“三哥哥说得有理,那咱们换个好分辩的。”

    然后回头又问那三个小丫鬟,明兰一脸严肃道:“你们年纪小不懂规矩,可都有眼睛,我来问你们,这里三个姑娘,哪个生得最好看?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比花娇美若天仙?这个总分得出来吧。”

    明兰一口气说完,此言一出,大家立刻笑场,庄先生扶着案几笑得直发抖,其他人都“扑哧”出来,长柏也莞尔地摇头,但夹杂在这些声音中,有个明显不属于这里的轻轻笑声,从庄先生背后的屏风后传出来,那里有个后门,莫非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进去了。

    稍稍笑过后,大家便疑惑地去看那屏风,长柏沉声道:“何人在后头?为何擅闯此地?”

    下一刻,屏风后走出一个少年,只见他身着一件湖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长衣,腰束一条浅蓝色缀玉腰带,腰带上别了个滚蓝边月白色葫芦形荷包,上面缀着一颗闪亮的青蓝色碧玺珠子做饰扣,那少年似从外头刚进来,肩上还落着些许粉红色桃花瓣,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松松扣住。

    庄先生看见他,便笑道:“元若,你怎跑到这里来了?你师娘呢?”

    那少年走到庄先生案前,拱手而拜,起身朗朗而道:“先生别来无恙,京城一别,今日终有幸再见,师娘叫我在外头等着,可是左等右等,先生总不下课,学生心急难耐,便擅自偷入后堂,请众位师兄师妹莫要介怀才是。”

    说着便朝盛家儿女团团一拱手,那少年笑容温润,唇红齿白,目朗眉秀,身姿如一丛挺拔的青竹般清秀,端的是一番名花倾国的神采,人见了,皆道一声“好个翩翩美少年”!

    第23回 翩翩美少年

    看这少年的通身的气派打扮,盛氏兄妹就知道他来头不小,立刻站起来,各自回以礼数,庄先生待他们行完礼,才开口介绍,原来这丽色少年是现任盐使司转运使的独子,父亲是齐国公府的次子,母亲是襄阳侯独女,圣上钦封的平宁郡主,端的是满门显贵。

    他名叫齐衡,字元若,比长柏小一岁,几年前便在京城拜于庄先生门下受教,后随父亲外任才别了庄先生。近日齐大人到登州来巡查盐务,奉旨整顿,估计要待上一段日子,妻小自然随行。齐衡听闻盛纮的西席便是庄先生,便请父亲递了帖子拜访。

    明兰见庄先生待齐衡十分亲热,有些奇怪,这些日子教下来,庄先生言谈举止之间似对王公侯门十分不屑,有一次还直指公侯伯府的子弟都是“蠢蠹”,她心里这么想,长枫却已经说出来:“我猜是庄先生的高足,当称呼一声师兄。”说着笑而一鞠。

    庄先生指着齐衡笑道:“这小子偌大的家世,好端端的不去捐官做,偏要自己苦读,寒冬酷暑都来我那破草堂,急得郡主娘娘直跳脚。”

    齐衡雪白的皮肤微微发红,赧色道:“父亲常以未曾科考为憾,自期望后人能走正经仕途,幸亏盛大人请得了先生,元若便厚着脸皮来了。”

    看了眼在一旁沉默微笑的长柏,便又道:“这位便是盛大人的长公子,长柏师兄了,听闻师兄将赴考乡试,不知可有字?”

    长柏道:“草字则诚,庄先生给的。”

    然后三个大男孩序过年齿后,互相行礼,齐衡朝盛家两位公子,拱手道:“则诚兄,长枫贤弟。”

    庄先生等了半天早不耐烦,骂道:“你们几个后生比我这老头子还迂腐,要啰唆自出去,我课还没讲完呢。”

    ——明兰暗道,所以你一直当不上官来着。

    趁他们啰唆之际,明兰让那三个已经懵了的小丫鬟出去,丹橘规矩地也跟了出去,到外头,正好小桃赶到了,随即接过她送来的钱袋子,各数了五十钱给三个小丫鬟,丫鬟们都忙不迭地谢了。

    齐衡笑着告罪,一旁小厮早抬来一副桌椅,原来的位置是长柏靠右,长枫靠左,他们后面坐着自己妹妹,明兰前头是空的,靠右侧墙而坐,后头是小长栋,如今凭空来了个插班生,庄先生便让他坐到长柏右侧,请他在第一排右侧坐下,正背后理所当然就是明兰。

    明兰正腹诽视线被挡住了,没想那齐衡坐下后,回头冲她一笑,道:“六妹妹好。”

    明兰呆了一呆——这家伙怎么了?

    然后直觉地去看墨兰和如兰,只见她们果然都在朝这儿望,连忙危襟正坐,一言不发。

    屋里此时一片安静,庄先生清清嗓子,道:“刚才六小姐与丫鬟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你们怎么看?不妨说上一说。”

    长柏抿笑:“六妹妹该说的都说了。”

    长枫动了动嘴唇,看了眼齐衡,似乎有所顾忌,便不再非议嫡长,墨兰和如兰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矜持得要命。

    庄先生看今日众人模样,知道再难问出什么来,叹了口气,便朝明兰道:“他们都不肯说,六姑娘,还是你来说吧。”

    明兰恭敬地站起来,道:“这个……各有各的好处,可是……”说着羞赧一笑:“嫡长好认,省事省力,不容易吵架就是了。”

    齐衡忍住了没有回头,直觉背后那声音娇嫩清朗,甚是好听。

    庄先生也不评价,示意明兰坐下,又问齐衡:“元若,适才你在后头也听了不少时候,你怎么说?”

    齐衡也起身道:“学生刚来不久,如何妄言,不过……”他顿了顿,笑了下,“六妹妹最后那个问题……问得极好。”

    气氛立刻轻松了,大家想起又觉得好笑,庄先生指着他一顿摇头。

    过了一会儿,庄先生向第一排的男孩正色道:“今日之言我只说一次,出了这门我一概不认。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不论外头狂风骤雨,终将过去,要紧关节非得把牢,切不可随意陷入其中,与同僚做无谓争执,做个纯臣才是正理!”

    众学生连连点头受教,明兰腹诽:这死老头好生奸猾,他的意思就是说,立不立嫡长都不要紧,只要忠诚于最后当上皇帝的那个人就好了。这话不能明说,但又不能不说,便这般拐弯抹角地说,算是完成任务,能不能领悟全靠个人修行了。

    因齐衡要去拜见盛老太太,众兄弟姐妹便齐聚寿安堂用午餐,盛老太太拉着齐衡看了又看,心里很是喜欢,再瞧着边上三个花朵般的小孙女,心里免不了动了一动,想起明兰,又不免叹气。王氏站在一旁,特别兴高采烈地介绍。

    盛纮看见齐大人递来的帖子后,对自动找上门来的上司兼权贵喜不自胜,当下就邀请齐衡来盛家家塾一起读书,齐大人原本就担心儿子耽误了学业,当时便两下投机,相谈甚欢,三下五下攀过交情,居然神奇地发现,齐国公府与王氏娘家曾经有段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

    王氏笑道:“仔细盘了盘,原来是自家人,虽是远亲,但以后也要多亲近。”这下同僚变成了亲戚,一屋子人愈加谈得热络,连盛家姐妹也不必避讳了。

    明兰听了王氏一大通的解说,才知道齐衡为什么上来就叫自己六妹妹,可她这边念头刚动,那边如兰已经热络地叫上“元若哥哥”了,墨兰随后也娇滴滴地叫了一声,明兰忍不住抖了抖,也跟着叫了。那齐衡也有礼地回了一声:“四姑娘,五姑娘,六妹妹。”

    低眼瞟了下明兰,只见她梳着一对小鬏,懵然站在一旁,胖胖的小手掩着小嘴,不住地打哈欠,嫩脸颊白胖得小包子一般,齐衡弯了弯嘴角,忽觉有些手痒,好想捏一把那肉嘟嘟的小脸。

    明兰从未觉得哪日如今天这样难熬,早上天不亮就教小长栋认字,庄先生拖课不肯放,吃顿午饭众人谈兴甚浓,迟迟不肯散席,下午那母老虎般的庄师娘眼看就要杀将上来了,她没午觉可睡,不过她的两位姐姐显然觉得今天美妙极了。

    下午上琴课时,墨兰的琴声流水潺潺,情真意切,庄师娘闭着眼睛很是欣赏,如兰也一改往日不耐,嘴角噙笑,低头细弹,明兰听得不对味,便去看她们,只见她们脸蛋红扑扑的,眉目舒展,似乎开心地要笑出来。

    明兰叹口气,继续拨自己的琴弦,春天呀……

    来到这个时代,才发现和现代的差距之大远出乎想象,古代女孩人生的第一要务就是嫁人,然后相夫教子,终老一生,在这之前所有学习,女红、算账、管家、理事,甚至读书写字,都是为了这一终极目标而做的准备。

    墨兰吟诗作赋不是为了能将来出彩,而是顶着才女之名,在婚嫁市场上更有价值,或是婚后更能讨夫君欢心;如兰学看账本,不是为了将来去做账房,而是将来能更好地替夫家管理家产,打点银钱;同样,明兰学女红更是如此——至少在别人看来。

    一个古代女孩从很小时起,长辈就会若有若无地灌输婚嫁理念,小时候姚依依从母亲嘴里听见的是——“你这次期中考成绩退步了,当心连××高中也考不上!”

    而古代她从房妈妈崔妈妈嘴里听见的是——“一只水鸭子便绣了四天,以后如何替你夫君孩儿做贴身活计?别是被夫家嫌弃了才好!”

    当然,这时候女孩们都会照例作一作娇羞之态,但她们心里却很早就接受嫁人生子的观念,有心计的女孩甚至早早开始为自己盘算了。所以,瞧着墨兰和如兰一脸的春天,明兰一点也不奇怪,夫婿对于古代女孩而言,不只是爱情,还是一生的饭票,是安身立命的保证。

    她们这般姿态明兰反而觉得自然,要是故作一副天真状,硬说是当兄长亲近的,那才是矫情,遇到一个优秀漂亮家世显赫的少年郎,会生出想法来那是再正常不过。

    明兰忽觉惆怅,寿安堂的生活又安全又温暖,可是她却不能永远待在那里,十岁是一个关卡,她们在关外,自己却还在关内。

    晚上就寝前,明兰正在看一本琴谱,长柏身边的小厮汗牛颠颠地跑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尺来宽的青花白瓷敞口浅底盆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六姑娘,这两条小鱼是大爷给您看着玩的,说您要读书做女红,常看看这个对眼睛好。”

    明兰凑过去看,只见浅瓷盆里装着两条红白纹的锦鲤,鳞光或红艳或雪白,鱼尾飘逸,水底还缀着几枚小卵石和几根嫩嫩的水草,水光潋滟,游鱼灵动,艳红翠绿加上青花白瓷,甚是赏心悦目。明兰大喜,抬头对汗牛笑道:“这个真是好看,你回去告诉大少爷,妹妹很是喜欢,我这里多谢了。丹橘,快拿二百钱给小牛哥压惊,这么一路提着心肝端着这盆子,可是辛苦了。”

    汗牛不过才十一二岁大,听说赏钱喜上眉梢,接过钱串子,忙不迭给明兰一连声道谢,丹橘随手抓了一把桌上的果子给他揣上,然后让绿枝送他出去了。

    小桃还一团孩子气,看见汗牛走了,立刻凑过去看锦鲤,啧啧称赞好看,丹橘回头看见主仆俩正盯着锦鲤傻看,还用胖短手指指指点点,不由得笑道:“大少爷真是细心,听说他屋里就有这么一大缸,养了几对锦鲤,这一对约莫就是从他缸里舀出来的。”

    小桃抬头傻笑:“丹橘姐姐没错,我在太太屋里时也这么听说的,大少爷宝贝这锦鲤得很,平日谁都不许碰一下的,尤其是五姑娘。这次竟送了我们姑娘两条,真是稀奇。”

    明兰不说话,用胖短的手指伸进水里逗弄两条肥肚子的锦鲤,心道:莫非这就是白天站队的奖赏?如果是,那也不错,说明长柏哥哥很上道,能跟个明事理的老大,实在可喜可贺。

    不得不说,王氏的击打成功率还是很高的,挥棒三次至少有两个好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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