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第25章 《素鼎录》:金石鉴定的权威秘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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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我来到安阳火车站,远远看到药不然穿着一身红衣服,手里捏着个白信封,站在月台上。我竖起衣领,把帽子拉低——这是我买完火车票以后,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的——仔细地观察了半天,确信周围没有警察的埋伏,才凑过去。

    很快远方一辆火车进站了,这是一趟前往徐州的火车,在这里只停车两分钟。我默默地走到药不然身后,一拍他的肩膀,药不然回头一看是我,一愣神。我飞快地从他手里拿过信封,跳上火车。乘务员在我身后砰地把车门给关上了。

    我隔着车窗冲他挥了挥手,药不然张嘴说了句什么,不过我也听不清楚。等到火车离开安阳站,我捏了捏信封,里面厚厚的一沓,钱还不少。药不然在这点上还是挺靠谱儿的。

    这趟火车是慢车,见站就停。我没多做停留,在下一站汤阴下了车,然后换了一辆长途公共汽车一路坐到新乡。这样一来,即使药不然无意中说漏了嘴,他们也琢磨不到我去了哪里。

    我从新乡转车到郑州,连夜买了一张汽车票到西安。西安我曾经去过一次,那还是在小时候,我父母带我一起去的,那时候连兵马俑都还没发现呢。当时父母是带学生去考察,我在家里没人带,所以索性把我也一齐带去了。我从一个博物馆跑到另外一个博物馆,看过什么东西早就忘了,只记得母亲给我掰了一整碗碎碎的羊肉泡馍,吃得无比香甜。我还拉着母亲的手去了乾陵、大雁塔、华清池,还在父亲那群学生的帮助下爬了一小半华山。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之一。

    等一等。

    我在西安的记忆里,找不到我父亲的身影。我在卧铺上一下子睡不着了,拼命在记忆里搜寻,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他去了哪里。西安的记忆里除了吃、玩就是母亲和那些学生,父亲好像只在抵达和离开的时候才有印象。

    他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惊人的念头钻入我的脑海:难道……他去了岐山?

    对许一城之谜来说,岐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地点。

    从郑国渠透露给我的消息可知,岐山县是整个1931年探险的起点。而且在许一城和木户有三出发前一个月,郑虎来到这里为许一城打造了一件和关公有关的青铜器。我不知道郑虎和木户有三有没有见过面,不过他铸造的那件与关公有关的东西,一定跟许一城和木户有三二人的失踪息息相关。

    而且我手里还握有另外一个信息,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情报。那本《素鼎录》的笔记里,在序言中曾经提到,这本笔记乃是味经书院刊书处高手所制。味经书院是清末民初期间陕西五大书院之一,位于泾阳,刊书处是其下属,乃是陕西早期的出版机构,出过许多维新书籍。

    我查过相关资料,味经书院早于光绪二十八年并入弘道学堂,而刊书处也随之撤销。其中一部分转为民营,在民国一直以装帧为业,仍以味经为名——而这个刊书处,就位于岐山。

    这两则消息单独来看,都没什么意义。但把它们合起来研究,两条线索却都汇聚到了岐山这个交汇点。他们在这里出发,笔记也是在这里制作。我觉得要解开1931年之谜,岐山是必然要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单独行动的原因。

    从西安到岐山并不远。说不定当初我父亲来西安,也是为了前往岐山去处理什么事情。虽然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提及过许家从前的事,但我能感觉得到,那些事一直萦绕于心,他从未忘怀。他临终前留下的“悔人、悔事、悔过、悔心”,一定与此有关。

    我在西安找到了一个父亲以前的学生,也是当初来西安考察的学生之一。他告诉我,那次考察期间,许教授确实离开过队伍,大约三天时间,说是去附近一个县文物局见一位老朋友,但具体去哪里没提。我问他,我父亲的专业并非田野考古,为什么突然想来西安考察?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这次考察来得特别突兀,似乎是许教授自己主张的,路费都是自掏腰包,没有从大学走费用。

    听起来,我父亲似乎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去岐山,西安考察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我临走之前,那学生问了一下我父母平反的情况,一阵唏嘘,说许教授是他见过最好、最低调的老师,这样的人居然在“文革”中也被整得死去活来。

    “许教授被整这件事特别突兀,一夜之间,就出现了批斗他的大字报,落款是***思想战斗队。当时群情激奋,也没人想过。后来我问过一圈才知道,他们都不承认是自己贴的。后来抄家的时候,更是没人知道是谁挑起的头——因为许教授所有的学生都知道,他自己从无任何私藏。”他告诉我说。

    我点点头,这些情况我都调查过,但没什么结果,只好归咎为“文革”时的混乱。

    带着满腹的疑问,我从西安先向西到宝鸡,然后再折回西边,坐短途公共汽车来到了岐山县。在这里,我不光是寻找爷爷的足迹,还要寻找父亲的痕迹,一时间觉得肩上的重担沉甸甸的。

    岐山地处内陆山边,还没被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仍旧保持着古朴的风貌。县城里没有多少高楼,街上多是马车和自行车,很少看见汽车,远处隐约可见巍峨的秦岭山脉。不过我对岐山却一点不敢小觑,这里号称青铜器之乡,出过大盂鼎、毛公鼎这样的国宝,文化底蕴丝毫不逊于河南。当初我们白字门把持金石这一行当,岐山绝对是重镇之一,我祖父和我父亲选择来这里,丝毫不奇怪。

    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岐山当地的青铜器水平也很高,我爷爷许一城为何不嫌麻烦地从河南借郑虎过来铸什么关公像呢?

    我在县城里找了家小旅馆住下,吃了一大碗岐山臊子面,租了一辆自行车,然后打算先去当地文物局看看。可当我骑到文物局门口,刚要锁车子时,却在门口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木户加奈!

    我急忙把车子锁好,闪身躲在门柱旁,心里一阵惊骇。这女人不待在北京,怎么跑这里来了?

    木户加奈这次穿的是一身浅绿短装,头戴凉帽,像是很专业的野外考古人员,和在北京见到时的书卷气大不相同。跟随她走出文物局的还有三个男子,看样子是文物局的领导。他们谈笑声音很大,且说且走,一齐钻进一辆桑塔纳里。

    她在登车之前,似乎有所感应,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瞥了一眼,吓得我赶紧把头缩回去。

    “喂,你在这干啥呢?”门房老大爷看我形迹可疑,走过来大喝一声。我吓了一跳,生怕被木户加奈他们听见。老大爷不依不饶拽着我袖子,我看桑塔纳开远了,才回头解释说找文物局的人有事。老大爷非要我出示证件,不然就报警。我急中生智,拿出那龙纹爵说:“我是来捐献文物的。”

    老大爷一听,态度立刻变了,热情地把我带进收发室,还倒了杯热水给我,水面上还漂着点茶末。老大爷说以前农民们觉悟高,在地里刨出点东西,都捐给国家,现在都卖给那些古董贩子,文物局一年也收不上来几件文物。

    我随口虚应着,心里琢磨开了。木户加奈当初告诉我们,木户有三没有留下任何关于1931年之行的资料。可她现在无缘无故出现在岐山,说明至少在这件事上,她撒了谎。木户有三在日本肯定明确提及过,岐山是1931年空白的起点。所以在我们去查付贵、郑国渠那根线的时候,她自己却偷偷跑来这里。这个女人啊,自己的小算盘打得可真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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