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2-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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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他们的生活真的能掀开新的一页吗?

    清晨,一场春雨不期而至,细细的雨丝随风飘散,润物无声,仿佛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陈晓荷准时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旁边的魏海东。晨曦中的病床上,魏海东还在沉沉地睡着,闭着眼睛,抿着嘴巴,光亮从天蓝色的窗帘透进来,勾勒出他坚挺的鼻子轮廓。

    陈晓荷放下心来,轻轻翻个身,让自己躺得舒服点儿。她睡的是医院的陪护床,这床是钢丝的,方便折叠和存放,但是一睡上去,整个人陷在里面,一夜下来腰酸背痛。陈晓荷攥起拳头轻轻捶打自己的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让她陷入沉思。

    去年——她和魏海东结婚的第七年,也就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发生了太多事情。因为工作、孩子、房子,她和魏海东不断争吵,以至于原本恩爱的两个人形同陌路。后来,魏海东在同事林菲的爱慕和关心中慢慢沦陷,她也被魏海东的背叛彻底击垮,考虑接受苏逸轩的追求。他们一度走到离婚的边缘,可就在他们要离婚的时候,魏海东发生了车祸。

    陈晓荷现在才知道婚姻是可以让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骨肉相连的。她曾经被魏海东的背叛伤透了心,可当她知道魏海东早已经和林菲分手,又看着魏海东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立刻涌上心头,还有他们共同的孩子天天,让陈晓荷一下子感觉魏海东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失去他。

    那时候的魏海东危在旦夕,全身几处骨折,并因为脑部淤血而昏迷不醒,医生都说他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可陈晓荷相信只要用心付出和挽救,苍天是不负有心人的。她一直守在医院,寸步不离地照顾魏海东,杜鹃啼血般地把他从昏迷中唤醒。

    陈晓荷创造了一个奇迹。这个奇迹曾经被当成新闻登在当地的晚报上,感动了很多人,还有很多好心的市民自发到医院来看望他们,陈晓荷也因此成为新闻人物。

    如今,经过医生的积极治疗和陈晓荷的细心照料,魏海东终于好多了。他的腿部骨折已经没有大碍,现在可以下床在医院的走廊上走上几圈,CT显示脑部的淤血也已经化开。医生昨天给他做了全面检查,说今天出结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天就可以办理手续出院了。

    这一天对于陈晓荷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自从魏海东因为车祸住进医院,她一直在医院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两个月。这两个月的煎熬和劳累使陈晓荷的体重足足减了十斤。现在魏海东终于能够出院,实在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除此之外,一直让陈晓荷头痛的房子问题也解决了。魏海东受伤前买的房子,她本来想卖掉,支付他的巨额医药费,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个撞伤魏海东的肇事司机最终落入法网,他们得到了应得的赔偿费,房子得以保存下来。陈晓荷在魏海东住院的这段日子,抽时间把新房子收拾了一下,然后找搬家公司把家具搬了过去,这样魏海东一出院,他们就可以住到新房子里去了。

    新房子,新环境,一切都是陈晓荷从前想象的那样,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陈晓荷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在魏海东受伤的最初,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他能清醒过来。那种愿望强烈到让她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所以她没日没夜地对着他说话,给他唱歌,给他按摩,给他讲他们从前的一点一滴。苍天不负有心人,魏海东终于在她的呼唤中醒来。

    在魏海东醒来的那一刻,陈晓荷喜极而泣,忍不住抱着他号啕大哭,并憧憬着他们回家之后重新开始相濡以沫的生活。可是随着魏海东一天一天好转,她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很多个不眠的夜晚,陈晓荷看着魏海东熟睡的样子,想着他曾经这样躺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让她一个人忍受工作的挫折、寂寞的折磨。有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睛,想着他用怎样的眼神看着林菲;有时候她看着他的嘴,想着他曾经对林菲说出什么样的情话;甚至有时候,她会想象他和林菲在床上缠绵的样子。

    林菲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陈晓荷的心里。可是她不能抱怨。是她自己在魏海东危难的关头选择回到他身边来的,是她决定原谅他,和他重新开始的。再说,她也是爱他的。在他病痛的时候,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她恨不能痛在自己身上。

    这种内心的挣扎让陈晓荷坐立不安。她真没有想到“原谅”一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那么难。她变得越来越寡言少语,很多时候与魏海东相对无言,只好不停地找事情来做,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是真正的心灵沟通,几乎没有。

    陈晓荷以前经常听人说起七年之痒,她总感觉离她的生活很遥远,一直没有在意,便没有加强婚姻中的理解和沟通,可没想到痒的后果这么严重!

    陈晓荷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继续和魏海东一起生活下去,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对她来说是一种无形的煎熬。但是如果要和魏海东分开,先不说他刚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就是她自己通过这段时间和魏海东的朝夕相处,看着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依赖自己,真要分开,她也承受不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更何况还有蒙在鼓里的孩子和双方的父母。

    进退两难,陈晓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在魏海东终于要出院了,他们要住到新房子里去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他们的生活真的能掀开新的一页吗?

    陈晓荷顾不上想那么多,因为天已经大亮,医院走廊里已经响起脚步声。陈晓荷急忙起床,把铺盖叠好放进壁橱里,把钢丝床收起来立在墙角,她想着今天就要出院了,忍不住轻轻拍拍这个陪伴她七十多个夜晚的老朋友。

    在嘈杂的马路上,南来北往的车穿梭如织,鱼龙混杂的汽笛声若钢铁碰撞般冰冷。魏海东站在马路边手足无措。突然,在车水马龙中他看到了苦苦寻找的陈晓荷。他大声喊她,她听不见。他使劲儿挥手,她也看不见。他想冲过去拉住她,呼啸而过的车子让他迈不出脚步。眼看着陈晓荷就要消失在人群中,他顾不上了,拔腿就往路对面跑去。然后是旋转的天空,刺耳的刹车声。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失去晓荷了……

    “啊——”魏海东猛地从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眼前是洁白的天花板和洁白的墙壁,身边是从陌生到熟悉的病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

    “你醒了?你老婆让我和你说,她去打饭了,一会儿就回来。”同室的病友看到魏海东醒来,一边做康复训练一边对魏海东转达陈晓荷的话,而对于魏海东做噩梦的表现却见怪不怪。因为从他住进来起,魏海东就经常做噩梦,他都习以为常了。

    “哦,谢谢。”魏海东点点头,重新在床上躺好,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梦,没有车祸,也没有失去陈晓荷。魏海东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缩的肌肉也随之放松下来,才感觉浑身都被汗浸透了,内衣凉凉地粘在身上。

    活着真好,拥有真好——这是魏海东在醒来的那一刻最深刻的感受。是啊,人人都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曾经拥有的可贵,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欢欣呢?但是这种失而复得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如果当初发生车祸的时候,他没有做最后的努力猛打方向盘,或者被发现得再晚一点儿,如果车祸发生以后,晓荷没有那样执著地唤醒他照顾他,那么,他早就变成一缕青烟了。所以,人生要脚踏实地,好好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根本就不要幻想失而复得。

    现在想起和林菲的那段日子,魏海东觉得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好像是半睡半醒之间做了一个梦——可这个梦差点儿把自己的家庭和生命毁于一旦。所以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中了什么邪,一直对自己很有把握的他怎么会在一个小女孩儿的柔情下颠覆了自己的原则呢?

    可是不管当初是糊涂也好,犯浑也好,这是他人生道路上无法抹去的一大败笔,他只能加倍努力去把自己从走偏了的人生道路上拉回来。

    这两个月在医院的日子,对于魏海东来说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幸福。煎熬的是每天吃药打针,做康复训练。为了治疗,他的胃几乎成了药罐子,手几乎被扎成了筛子。因为腿部骨折,需要坚持做康复训练,每次都会疼得他大汗淋漓。前几年流行一句话:痛并快乐着。魏海东却把这句话改成:痛并幸福着。

    让魏海东感觉幸福的是,自从他住院以后,陈晓荷一直在医院照顾他。在他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陈晓荷对他的照顾可谓细致入微。按摩,擦洗,穿衣,喂饭,陈晓荷就像对待一个婴儿那样照顾他。即使他能照顾自己了,陈晓荷晚上也坚持在医院陪床,只要他皱皱眉,她都会很紧张地问这问那。

    还有一件幸福的事情:他的病情稳定以后,陈晓荷才通知他的父母。老人家从老家赶了过来,除了在家照顾天天,每天也会到医院来看望他,给他送饭,陪他聊聊天。每天被亲情包围着,魏海东感觉就像被蜜包裹着,身体上的痛苦也不那么难熬了。

    只是,深夜静思,魏海东也有难言的苦恼。他知道如果没有这场车祸,他和陈晓荷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可他还是不轻松,因为陈晓荷在感情上是个完美主义者。他知道他和林菲的事情给她带来的伤害有多深,所以现在陈晓荷对他照顾得越周到,他越是自责,常常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而陈晓荷虽然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她只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工在护理着她的病人,两个人在情感上几乎没有交流,这让魏海东十分沮丧。他知道他们要真正回到从前的毫无芥蒂,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除此之外,经历了这样的重创,魏海东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工作和生活。躺在床上这两个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机能在慢慢退化,起来走一会儿都会感觉浑身软绵绵的。而对于工作上的事情,他更是不敢想,因为一想,他的脑袋就说不出地疼痛。他只能期待自己快点儿回到以前生活的环境和工作的岗位中,希望那种熟悉的感觉能让他的工作和生活都回到原位。

    今天,让魏海东感到振奋的是,昨天查房的时候,医生给他做了全面检查,说今天出结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天可以办理手续出院了。他想到这里,精神振作起来,自己坐起来做了几个扩胸动作,然后下床拄着拐杖到洗漱间洗漱。

    因为时间还早,洗漱间里没人,魏海东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白了很多,也胖了很多,这让他看起来比以前年轻了一些。他心里很感慨,自从他住院以后,陈晓荷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连洗头,也是他躺在床上,陈晓荷托着他的头用毛巾给他洗。两个月下来,陈晓荷瘦了,可他却胖了十几斤。他想出院以后,一定好好对待她,用以后的行动补偿她。

    因为平时不怎么活动,又拄着拐杖,魏海东洗完脸,刷完牙,就感觉出了一身虚汗。他把东西收拾好,从洗漱间出来,正好看到陈晓荷左手拎着保温桶,右手托着饭盒,从走廊的尽头走过来。他急忙亲热地迎上去说:“晓荷,你回来了?”

    陈晓荷看到他,停住脚步,然后看着他刚刚洗漱过的样子,像对孩子一般责怪地说:“你怎么自己来洗漱了?我不是让小李告诉你等我回来帮你吗?洗漱间路滑,要小心滑倒。”

    “没事,我自己能行!你看我不是弄得挺好的吗?”魏海东信心满满地看着陈晓荷说。

    陈晓荷听到这话,却低下头避开魏海东的目光说:“没事就好。赶紧到房间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然后转身往病房走去。

    魏海东看着陈晓荷的背影,只好落寞地挪动双拐跟在她后面。

    回到病房,陈晓荷放下东西就忙着整理病床,然后洗把手,再把小菜放到盘子里,把稀饭盛到小碗里,才端给魏海东。趁着魏海东吃饭的时候,她终于擦擦手说:“你自己先吃吧,我去问问医生今天能不能出院。”

    魏海东点点头,陈晓荷就一溜儿风似的走了。

    陈晓荷来到住院部,值班医生办公室的门开着,她看到魏海东的主治医生林主任正在桌旁写着什么,于是敲了敲门。两个月的时间,陈晓荷已经和林主任很熟了。她很庆幸魏海东能遇到这个负责任的医生,在魏海东最危险的时候,她总是在夜晚手足无措地敲开值班医生的门,他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这虽然是医生的职责,但陈晓荷依然觉得很难得,所以她格外尊敬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医生。

    办公室里,林主任抬起头,看到陈晓荷,急忙热情地说:“是晓荷呀,进来吧,请坐。”

    “林主任,我来是想问一下,海东今天能出院吗?他曾经昏迷那么长时间,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陈晓荷坐在林主任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有点儿惶恐地说。

    林主任拿出魏海东的病情资料,一边看着一边说:“从仪器的检查显示,魏海东目前没有异常。但这个问题还不能下最后结论,因为脑损伤是非常细微和复杂的,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要在日常生活中慢慢观察。”

    听了林主任的话,陈晓荷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林主任,那怎么办呢?如果这样,我们还是不出院了,等到完全康复再说。”

    林主任看着陈晓荷着急的样子,笑了起来。作为一个医生,他每天接触不同的病人和家属,看着生离死别的上演,按说心早就麻木了。但无数个他值班的夜晚,看着陈晓荷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奄奄一息的魏海东,那份细致和耐心让他很是感叹亲情和爱情的伟大,这让他对陈晓荷印象很好,所以多了一些耐心。

    此时,林主任看着陈晓荷手足无措的样子,急忙安慰她说:“你别紧张,魏海东目前的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说明他从病理上来说已经康复了。至于大脑功能能不能完全恢复到以前的水平,要看他自身的身体条件和以后的恢复训练。他昏迷那么多天都能被唤醒,在医学上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说不定你们还能创造另一个新的奇迹呢!我看你们先出院,回去以后有问题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或到医院来找我,这样总行了吧?”

    林主任的话让陈晓荷松了一口气,她激动地站起来冲着医生鞠了一躬,才说:“好的。林主任,这些日子真是谢谢您的关照了。”

    林主任被陈晓荷率真的样子逗笑了,说:“别这样,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吧,我给你整理一下医嘱。”

    告别医生,陈晓荷走出办公室。透过走廊的窗子,她看到窗外已经雨过天晴,太阳从薄薄的云雾后露出脸庞,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在春风中招展着嫩黄的花瓣,让人感觉一切都是新的。

    陈晓荷看着窗外,忍不住想:人就是这样,当面对新的环境、新的生活,总会有些惶恐和不适应,但是时间长了,就能慢慢融入新的生活了。她希望魏海东出院以后,他们也能像春天一样,掀开新的篇章。

    在春天的早晨里,陈晓荷长舒一口气,快步往魏海东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魏海东围着病床不安地走来走去,还时不时探出身子往门外看。他的左腿走起路来还有点儿跛,但他没有拄拐杖,而是用右腿努力地保持身体的平衡,看起来有点儿吃力。

    终于,陈晓荷出现在病房门口。魏海东像个孩子一样迎上去,看着她期待地说:“晓荷,怎么样?我今天确定可以出院了吧?”

    陈晓荷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走到床边把拐杖拿起来递给他说:“海东,医生说你的左腿现在还不能太用力,你别逞能了,赶紧拄上拐杖。”

    魏海东听话地接过来,把拐杖撑在腋下,接着抬起头看着陈晓荷说:“好了,你放心了吧?现在告诉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陈晓荷看着魏海东,微笑着点点头。

    “真的?太好了!我早就说过,我一点儿事也没有了,早就该让我出院了。”魏海东得到陈晓荷肯定的消息,高兴得猛地把拐杖抬起来。拐杖离地,他重心不稳,差一点儿摔倒。陈晓荷急忙扶住他,嗔怪地说:“你看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赶紧躺一会儿吧,今天回家,要下楼上楼,够你累的。”

    魏海东乖乖地放下拐杖,躺在床上。

    病房里另一个病友看着他,对陈晓荷说:“你就让他高兴一会儿吧,在这里待了两个月,整天就像坐牢似的,听到这个消息还不像囚犯听到被释放的消息一样高兴?还是回家的感觉好啊。”这个病友也是一个外伤患者,他的一条腿骨折了,在做牵引,腿高高地吊着,身子只能以僵直的姿势躺着,让人看着就为他难受。

    魏海东听到他的话深有同感,“是啊,以前整天忙,真想有一天能什么也不干,好好躺着。可是真的躺在这里了,才知道躺着不如干点活儿舒服呢。而且人一闲下来,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这医院,我一辈子也不想再来了。”

    “是啊,这医院看来也像婚姻围城一样——外面的想进来,里面的想出去啊!”病友幽默地说着。魏海东听到这话一怔,转头去看陈晓荷。陈晓荷却很快低下头去收拾东西了。

    陈晓荷把魏海东床头的橱柜打开,住院两个月,她几乎把半个家都搬到了这里,所以收拾起来很烦琐。她看着凌乱的橱柜想了一下,转身出去找护士要来几个纸箱,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打包,然后贴上标签。她干得很投入,在有暖气的病房里,她的鼻子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魏海东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陈晓荷收拾东西,他几次要帮忙,陈晓荷却不让他沾手,他只好躺着,百无聊赖地看着她。这两个月,陈晓荷又消瘦了很多,可以看到她羊毛衫下突出的肩胛骨。她的头发长了,用皮筋随意地扎一下,弄得刘海老是垂在眼前。魏海东真想抬手给她理一理,可是看着陈晓荷躲闪的目光,终于没有抬起手。

    “爸爸,我们来接你回家了!”魏海东正胡思乱想着,天天响亮的童音在病房里响了起来。他回过头,看到魏天天蹦蹦跳跳地走进病房,他的身后跟着爷爷奶奶。

    看到父母,魏海东急忙从床上坐起来。他出事以后,陈晓荷一直不敢告诉老人,怕老人年龄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惊吓。直到他从昏迷中醒来以后,看到陈晓荷一边照顾他还要照顾孩子,太辛苦,便坚持要让父母过来,陈晓荷才给父母打了电话。父母听到消息连夜赶到济南。

    父母来的时候,尽管陈晓荷一再和他们解释他已经脱离危险,可他的样子还是把老人吓坏了。一向坚强的父亲老泪纵横,母亲更是痛哭失声。这让魏海东更加意识到父母年纪大了,作为家中的长子,他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只是那时的他还需要人照顾,根本没法为老人做什么。还是陈晓荷安慰了老人,又安排老人住下。陈晓荷还暗地里和他商量,不要把他们曾经的感情纠纷告诉父母。魏海东知道她是在维护他的面子,对陈晓荷的愧疚又多了一层。

    自从父母来之后,除了照顾天天,就是在家煲好汤送到医院。这两个月,魏海东每天都会看着父亲抱着保温桶走进病房。在离家那么多年以后,他又能每天见到父母了,喝着父母煲的汤,这让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慨——人不管到多大年龄,见到自己的父母也就感觉找到了靠山。魏海东见到父母,那些无助的想法也就烟消云散了。他开朗地对着父母说:“爸妈,我一会儿就回去了,你们干吗又跑过来?”

    海东爸是个很魁梧的老人,虽然六十多岁了,但因为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看上去很硬朗。此时,他走到魏海东床边,高兴地说:“今天一大早接到晓荷的电话,说你可以出院了,我和你妈真是高兴坏了。儿子,两个多月呀,真是不容易!这不,天天也吵着要来接你,我们就来看看,能帮上忙就帮点儿,帮不上忙我们就来看看。”海东爸说着,眼睛湿润了。

    魏海东看着,急忙安慰说:“爸,你这是干啥?我都没事了。”

    海东爸转过身去帮陈晓荷整理东西,海东妈却擦着眼泪继续说:“海东,你不知道,我和你爸这两个月心里那个担心啊,都没睡过囫囵觉,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现在你终于出院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妈,海东出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和我爸就放心吧。”陈晓荷终于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儿,站起来安慰海东妈。

    “晓荷,我们知道这两个月你照顾海东受苦了,我和你爸真是说不出地感激。海东出院以后还需要人照顾,我们商量了一下,以后就不回去了。家里那些地承包出去,我们可以在这里帮着你们接接孩子、做做饭什么的,你们看怎么样?”海东妈拉着陈晓荷的手,动情地说。

    陈晓荷听到海东妈的话心里一沉。不是她对魏海东的父母有偏见,是因为看过那么多电视和小说,凡是在一起生活的婆媳,几乎没有一家是没矛盾的。她老家曾经流行一句话,“远了香,近了殃,一个村里不搭腔”,足以说明人与人在一起生活的难处。况且陈晓荷知道海东爸是很大男子主义的,在家里几乎说一不二。以前逢年过节回去住上几天,或者他们偶尔来住一段时间,大家相互体谅一下还好说,以后长期在一起生活肯定会有矛盾。

    可是不答应怎么办呢?老人已经提出来了,她不能回绝,那样会伤了老人的心。再说家里也确实需要人,魏海东出院后还要人照顾。可她已经两个月没有上班了,再不去,即使公司不将她除名,她都不好意思回去了。

    没等陈晓荷说什么,魏海东就高兴地说:“妈,太好了!我早就说过,你们年龄都大了,就别在老家种地了,跟着儿子住在城里,虽然不能锦衣玉食,但肯定比在家里的条件好一些。这次你们不走了,正好可以帮我们带带孩子,做做家务,真是太好了!晓荷,你说是不是?”

    陈晓荷见状,只好点头说:“是啊。妈,我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也该回去上班了。你们留下来,我就可以放心地去上班了。”

    “好,我们回家。以后你上班,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海东妈高兴地说着,一家人继续收拾东西。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房间里,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浮尘,还有消毒水味儿。陈晓荷低着头收拾东西,她把医生开的药一盒一盒放进一只小箱子里。她收拾得很慢,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在这里待了两个月,每天忙忙碌碌像陀螺一样,她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以及和魏海东相处的模式,现在要回到家里,要和魏海东像从前一样同床共枕,这让她想一想就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终究要面对那样的生活。况且新家收拾得干净温馨,很有诱惑力。陈晓荷将药品收拾好,这样鼓励着自己,站起身来准备下楼叫出租车。

    可是还没等她出门,就看到林桐和韩冰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哎呀,韩冰,林桐,你们工作都挺忙的,我在电话里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来了吗,你们怎么还是来了?”陈晓荷急忙迎上去客气地说道。魏海东住院的这段日子,韩冰和林桐隔三差五就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二话不说就帮着干,这让陈晓荷很感动。今天魏海东出院,她特地告诉他们不用来,没想到他们都放下手头的事情赶来了。

    “呵呵,海东在医院住了这么多天,终于苦尽甘来,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怎么能不过来呢?”林桐一边和海东爸妈点头打招呼,一边对陈晓荷说。韩冰则弯下腰偷偷和天天说着什么。

    魏海东一见到林桐,就迫不及待地说:“林桐,你来得正好。你看我要出院了,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了,我想和你商量明天就回公司上班呢。住院这么长时间,落下的工作太多了。”

    “哎呀,海东,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做梦都巴不得你回去上班呢!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先把身体养好了才能考虑上班。你放心,你的工作都给你留着呢。等你完全康复了,你不上班我也要把你绑去。”要回去上班的事魏海东已经说了无数次,林桐的安慰也是驾轻就熟。

    “可是我马上就出院了,每天这样待在家里,没病也要憋出病来的。你就让我去上班吧!大不了你每天开车接我到公司,下班再把我送回来,反正我住的地方离你那边不太远。”魏海东不依不饶。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林桐也不好说什么。说实话,在魏海东住院的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已经耽误了很多,原来接的项目,因为工期拖得太长,很多公司已经提出了质疑。他也盼着魏海东能尽快回去上班,可是他也不能不为魏海东的身体考虑。如果在工作中魏海东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那他的责任可就大了。

    现在听了魏海东的话,林桐只好把目光转向陈晓荷。魏海东见状,也把目光转向陈晓荷。陈晓荷看到大家的目光,只好说:“海东,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公司上班不太现实。要不这样吧,新房子里装了宽带,你有工作就在家里做,然后通过网络和公司沟通。”

    “好,这个办法太好了,一举两得呀!”林桐率先表示赞同。

    “也只能这样了,总比当个废人好。”魏海东有点儿失望,但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

    “好了,咱们有什么话还是回家再说吧。咱们走了,也好让别人休息一会儿。”海东爸终于发话了。

    于是,在同室病友的祝福和告别声里,魏海东终于离开了住了两个月的病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林桐搬着箱子,韩冰拎着袋子,海东父母拿着一些零碎的东西,就连天天也不闲着,拎着一个手提袋跑前跑后,带着莫名的兴奋。

    魏海东的腿还不太好,陈晓荷小心地搀扶着他。阳光下,他们的影子亦步亦趋,紧紧相随,仿佛从来不曾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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