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祖刘邦-奇相真命一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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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始皇出生在烽烟四起的战国时代,若论操枪弄棒,秦始皇不是一位很好的猛士;若论运筹帷幄,秦始皇则是一位十分合格的斗士,尽管这位斗士嗜血成性、残酷无情。

    正因为如此,原仅为七国之一的秦国异军突起,并吞六国,铲灭群雄,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

    当秦始皇统一中国的时候,毫无疑问,秦帝国依然潜伏着分裂的危机。但是,秦始皇过于相信秦朝国家机器所具有的那种摧枯拉朽般的威力。

    所向无敌的战争经历,使秦始皇自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有能力弥补秦王朝潜伏的裂痕。于是,自扫灭了六国那一天起,秦始皇就开始了对秦朝“大厦”的修补和加固事业。尽管这种“修补”和“加固”事业和秦灭六国一样十分辉煌,尽管这种“修补”和“加固”多少也有些成效。但是,秦始皇巩固和加强中央集权的某些措施是在超出国力的情况下,过于依靠暴力来实行的,所以这些措施的实行必然走向它初衷的反面:加速秦帝国的崩溃速度。

    建国易,治国难。不知秦始皇是否会有如此感叹。

    与此同时,伴随皇权威风的扩大,秦始皇的享乐欲望也在急剧增加,这是“家天下”的必然逻辑!百姓追求享乐是一个人的堕落,而皇帝追求享乐的结局却是众多百姓的贫困与人骨的堆积。

    贫苦百姓懂得一个通俗的道理: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推翻秦朝的强大力量已在民众中迅速积聚。

    秦始皇死了(秦始皇就位后第三十七年),死在寻找长生不老药的巡幸途中。秦始皇没有逃脱自然法则的制约:大病难愈,不愈则亡。那么,已病入膏肩的秦王朝呢?

    死去了一位皇帝,激活了一个国家。各地百姓揭竿而起,起兵抗秦。

    想当初,秦始皇面南称“朕”的时候,该是何样的威风。拥有了前无古人的功业,也就具备了得意忘形的可能。天生好大喜功的秦始皇自然不会例外。他在群臣山呼万岁的飘然气氛中,自封始皇帝,并为他的后世继位者定名为二世、三世……直至万世。秦王朝能万年永存。对于这一点,秦始皇决不像对自身长寿问题一样缺乏自信。然而……

    1

    秦时,江苏沛县里村,有一村民刘执嘉,自懂事后,就开始帮助家人料理农活,他各种农活都样样精通,拿犁是犁,用耙是耙。成年之后,刘执嘉的能干与精明,四里八乡的人都颇有称道。对人的纯朴善良,使刘执嘉在村民中颇有口碑。邻里每每提及刘执嘉都翘指称道,无不赞叹。庄户人家的生活谁都不能插门朝天过,谁也不能绝对地离开别人而生存。所以庄户人也十分注重邻里之间的口碑。刘执嘉每听到别人称赞时心里也是乐滋滋的。故而,在日常生活中,在与人交往中更是对自己要求严格,对他人更加宽容,以求有一个更好的乡里评价。刘执嘉的表现邻里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上,对刘执嘉也更加尊敬,每每总是尊称太公,而不直呼其名。

    刘执嘉之妻刘媪虽不像官家大户的女子那样娇柔俏丽,但也眉清目秀,在庄户人家中很是出众。刘媪的温柔娇媚使执嘉婚后生活幸福美满,她的能干与精明又使执嘉的精干又加了几分殷实的气息。

    多子便多福,多子香火旺,刘媪恪守老辈人留下的传统训教,让刘家人丁兴旺是刘媪的最大幸福和愿望。她对儿子的前程并没有奢望,并不企求依靠儿子得到大富大贵、大尊大宠,只希望刘家的后代能有人继承祖上留下的几间茅舍、几亩薄田。执嘉可以说是里村的殷实富足之户,几年内执嘉便买下了良田数顷。而执嘉的威望也越来越高。刘媪为执嘉连生两子,使得刘氏又有后继,颇为欢欣。长子名伯,次子名仲。

    这个平平常常风和日丽的上午,刘媪拿起提篮,篮中放上了几件简单的礼品,告别了丈夫,出门走亲戚。

    过午后,刘媪返回,太阳火辣辣的刺眼,满目的庄稼也无精打采,只有几只知了在大树上没命地吟着。青蛙在池塘里咕咕地叫一声便无了声息。

    刘媪经过长途的行走加上火热的天气渐感体力不支。她拿出汗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举目四望,想寻找一块阴凉的歇脚之地。前面是一个湖泊,水光潋滟,荷香阵阵飘来,景色迷人。刘媪的暑意全无。望着荷塘、闻着荷香,刘媪加快脚步奔到湖边。趴在湖畔痛快地饮了几口湖水,尔后靠在一棵大树旁休息。

    一阵凉风吹来,刘媪有了倦意,闭目养神,慢慢的眼皮打起了架,正在似睡非睡之时,狂风大作,一团烟云自天上飘来,转眼间,一个金甲神人立在刘媪身边。

    刘媪目瞪口呆,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四个字:“是神?是怪?”像问金甲神人,又像问自己,其时,刘媪的大脑一片空白,这四个字是下意识地从喉咙中冒出来的。刘媪紧盯着金甲神人的同时,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左右,空旷的田野上没有人迹。

    刘媪心里明白,眼前的金甲神人不管有何举动,自己是孤立无援的。她想喊,喊不出,想跑,跑不动,就傻呆呆躺着,乱跳不已的心脏几乎跳出体外。

    金甲神人好像并无恶意,向惊恐万状的刘媪伸出了手臂,像拉手,又像搂抱。而刘媪的四肢已不听大脑的指挥,她只能在心理上作出无能为力的抗拒。当金甲神人的手将要触到刘媪的一瞬间,刘媪的血往上涌,惊晕过去。

    后来发生的事情,刘媪不得而知,当然,刘邦诞生的神话也就留下了一段绝妙的空白……

    时过中午,妻子未回家,“兵荒马乱的,孩子妈不会出事吧?”

    刘太公有些担心。想着想着,太公的脚已迈出家门,他要去迎接妻子。

    刚走出院子,天空乌云密布,俄顷,雷电交加,大风夹雨扑面而来,顿时,村外的景物淹没在雨海之中。

    刘太公唯恐妻子有不测,向妻子的返家之路急步跑去。

    跑到小湖边,只见在一棵大树下,有一团浓云。浓云下,躺着一女人,浓云之中,偶见金鳞金甲,似有神龙置身其中。一阵恐惧袭来,刘太公有些害怕。好在太公比他的妻子胆大,在颤抖中,瞪大了两眼仔细看着眼前的一切。

    “是孩子妈?”刘太公看到在云雾翻飞的树下躺着的女人好像是自己的妻子。此时,他已没有更大的胆量走到近前去搭救自己的妻子。

    “孩子妈,你怎么啦?”刘太公站在远处高喊着。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雨声、电闪、雷鸣。

    妻子处于难以猜测的困境中,而丈夫不能救助,对此刘太公又羞又恨。无奈之中,执嘉只有在风雨中像石人,呆呆的瞪大眼睛……

    好难耐的时间呀,刘太公就在不远处呆呆看着时隐时现的妻子与金甲神人……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息,烟云消散。

    面无血色的刘太公跑至妻子面前,妻子闭目平躺,所幸,尚未看到肤发有损。只是……

    “孩子妈!孩子妈!”太公抱住妻子大声呼唤。

    刘媪慢慢睁开双眼,伸了伸四肢,注视着满脸惊异的丈夫问道:

    “我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在这里?”

    在那最该有内容的一段时间里,刘媪睡了,刘太公也只见到了一团朦胧烟云,仅有的第三者还是一个刚才时隐时现,而现在神秘消失的金甲神人,此外没有其他的目击者。

    那么,从小湖里腾空而出,状如神龙的金甲神人究竟做了什么?恐怕只有靠人们去猜测或想象了。

    好在金甲神人究竟做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媪从此得了身孕,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刘太公自知妻子有孕并非自己所为,十几年的甘苦与共,他完全相信妻子的品性,不会有二心外遇。很自然,刘太公与同样困惑的刘媪都会想到唯一的可能:那个风雨交加的午后,那个神秘出现的金甲神人……

    “难道是龙种?”刘太公和妻子在半信半疑中猜测着即将成为自己儿子的腹中胎儿。

    分娩的日子到了,但是刘媪肚里的孩子似乎对人世并无太多的兴趣,安然睡在刘媪腹内。

    “该生了。”刘媪与刘太公掐着手指,精确地计算着超过预产期的天数。然而,除了刘媪的肚子一天天依然继续增大外,并无要生的迹象。

    终于在一个阳光四射的早晨,刘媪的腹中子呱呱坠地。

    婴儿一降世,就让刘家夫妇高兴了好一阵子,一是婴儿长颈高鼻,颇有福相,尤其是婴儿的左屁股上有七十二颗黑痣,这更是大吉大利的象征。

    刘太公喜不自胜,二两白酒下肚,捻着几根稀疏的胡子,开始给儿子起名字:

    “这小子排行第三,就以季为字吧,至于名,我看这小子有贵相,就取名为邦吧。”

    刘太公为儿子取了一个寓意颇深的“邦”字,也仅是寄托一种美好的意愿,他压根也没想到这小子后来真成了能兴国安邦的皇帝。日子在平淡中一天天过去。

    2

    刘邦已长大成人,身高七尺八寸,相貌英俊,长颈高鼻,浓眉大耳,两眼有神,顾盼流逸,体格健壮,举止潇洒。

    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本应高兴的刘太公,烦恼却与日俱增。漫长的岁月淡化了刘太公对刘邦出生时不同寻常的记忆,仅有的是对成年刘邦生存前程的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

    刘家世代为农,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懂得只有依赖土地才能生存,吃与穿都是随着庄稼从土里长出来,所以刘家人珍视土地,也珍视能让土地更好发挥效用的吃苦耐劳的品性。

    种好自己的土地才能活下来!刘太公常用这再简单不过的严酷现实来教育他的儿子们。

    大儿子伯、二儿子仲能谨遵父命,每日勤勤恳恳随父劳作于田地上,并练就了一手种庄稼的好功夫,成了刘太公的得力帮手。

    三子刘邦却一改刘家的门风: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整日无所事事。

    刘邦听多了父亲的教导,耳底里已结了茧,早不放在心上。早上两个哥哥从田里耕种回来之后,刘邦还躺在被窝中不愿起身。每每要等母亲刘媪从身上将被子揭开,才懒洋洋地爬起来。吃了早饭,就呼唤着一帮年龄相仿的子弟,不到吃饭的时间,不回家。

    这一天,天将晌午,村东的本家三姑气冲冲地来到执嘉家中。

    “太公你可是品行在村里最高的。可你们家邦儿却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呀?”

    太公听着,心内一惊,“难道十几年前的事情被人知道?”

    “三姑,有话你只管讲来,是不是邦儿又出什么乱子了?”刘媪在一旁问道。

    “我们家养了十几只鸡,几天之间,被人偷的只剩三两只。昨天晚间我将灯吹灭,单等偷鸡贼来。快要三更时,有几个人偷偷来到我家鸡棚里,我拿着棍子出来打贼,那几个人就逃,逃跑中有人将鞋子丢了,拾来一看,便知是你家邦儿的,你说说,太公你一世美名,可就让你的邦儿给玷污了。”三姑能说会道。

    太公只有低着头听的份,接过三姑手里拈的鞋子,一看就知是刘邦的,太公心里怒火上升。安慰了三姑,让三姑抓了自家的几只鸡走后,气得在堂屋内直叹气。刘媪只躲在一边,不敢吱声,只有暗自落泪。

    刘邦哼着小曲,手中玩弄着一把扇子从外面回到家中。太公一见儿子一副浪荡公子相,心中的三分怒火一下子长了七分,从柴堆里拣出一根棍子劈头盖脸地打刘邦。

    刘邦刚由门外回来,心中本来十分高兴,还没反应过来已被父亲狠狠地抽了几棍,刘邦躲藏着问:“父亲为何杖打孩儿?”

    “为何?为何?你还敢问为何。”

    子不教,父之过。最初,刘太公把刘邦的不端品性看作是自己的过错。的确,刘邦幼时,刘太公因老年得子,把太多的父爱给予了刘邦,自己与那两个大儿子承担起了家庭重担,刘邦在娇生惯养的环境中放纵地成长着。乃至刘邦长大成人,当刘太公意识到该严加管教的时候,为时已晚。

    刘太公为了使刘邦步入自己既定的人生轨道,拿出了所有的本事,喋喋不休地劝导,有时讽刺、挖苦,甚至动起棍棒。有意思的是刘邦的表现:表面上总是乖巧地点头称是,而实际上坚决不改。

    自从挨了父亲杖责之后,刘邦向太公保证自己再不做为害乡邻的事,每次回家总是点头哈腰,对父亲说东道西,讨好太公。父亲说什么自己应什么。转过身去,想要做什么,总是指派自己周围一帮小弟兄去做,自己不露面,事情干得利利索索,偷鸡摸狗,揭瓦过房,乡里人被一群游手好闲的浪子折腾得家无宁日,却抓不到刘邦的把柄。有苦说不出。

    刘邦一日招呼了一群弟兄到了赵氏开的酒店,猜拳行令,饮酒取乐。酒过三巡,借着酒劲刘邦对弟兄们说:“你们看我刘邦如何?”

    众弟兄都说:“刘兄仗义豪爽,有谋有略,我弟兄皆服大哥!”

    听此言,刘邦更加来了兴致:“我刘邦自小就看那些躬耕的人不起,胸无大志,只满足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何日能为王侯?我辈此时混迹乡间,他日成事,必相互提携,共成大事。我辈必不要一世满足于躬耕之人。兄弟们可知道吗?”

    众弟兄听得此言,交口称是,更加与刘邦形影不离。

    此时刘邦已厌倦了父辈的生活方式,丢掉了农家的传统美德,当然,这里也蕴涵了不甘心听天由命的反叛性格。

    循规蹈矩,就不会有日后的刘邦。

    不愿挥汗受苦,那么该如何活着,刘邦是茫然的,心理上的无所适从,必然导致行动上的无所事事。日复一日,青年刘邦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光。

    一家人一年四季,日出而劳,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十分艰辛。若苦些、累些倒没有什么,左邻右舍也不过是如此生活。让刘太公苦恼的是,家里养着一位整天东游西逛吃白饭的三儿,家庭关系逐渐紧张起来。

    先时,两位兄长没有什么怨言,只是两位嫂子说长论短。这一日,刘邦还没起床,就听见院中吵吵闹闹。刘邦伸了个懒腰,从窗子向外看个究竟,大嫂正满面通红。大叫着:

    “我们妇道人家每天累死累活,可一个壮小伙子倒在风吹不到、日晒不着的屋里养得细皮嫩肉,有这样的道理吗?”气愤显然已经使大嫂忘记了自己正在和公爹说话。

    二嫂也颇以为然的在一旁赞同:

    “谁家二十几岁的大人还在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们又不是那王公大臣的世代官家,有千亩良田、万间房,可以让这样的人养着。大家都在那里累死累活,他却睡大觉,吃白饭,老人家应该是一碗水端平的,不要让我们晚辈的人心寒,我们也不是心眼小,平日不忙的时节倒也算了,现在田里忙得这样,他还照样睡,照样玩,也说不过去吧。照说呢,这话不该我们晚辈人开口,您二老就该开口的,可是这几年过去了仍是这样,能偷闲的照样偷闲,没人管。任劳任怨的人忙死也没一点好,您总该开口说个话吧?”

    太公、刘媪青着脸,听着两个儿媳一个比一个声高的叫嚷,紧皱眉头,却也说不出一句话。

    三儿子也的确不争气,眼见着两个儿媳一天比一天气大,一天比一天不满,自己身为公婆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只有暗自叹气,却没有一点办法。被逼不过,太公只有一句话:

    “你们先回去,这事我会管的,不用你们说。”

    既要摆出家长的威严,又无可奈何。

    “龙种?”太公心中起了疑问:“龙种就是这种模样?好吃懒做,招事寻非?老天怎么会赐给我这样一个逆子。与其说是龙种,不如说是……”

    太公不敢往下想。二十几年前的那幅情景又呈现在眼前。

    刘邦目睹了爹爹受嫂嫂的气而不敢言语的情景,心中很不是滋味。

    “想我刘邦,不满躬耕田垄之间,想要成就一番作为,建立一番功绩。然而却无有机遇,只能窝窝囊囊地躲在屋中,听老父受辱而不敢发一言。何时才是我刘邦出身之日啊?”

    傍晚,从外面游玩归家的刘邦像往常一样先奔厨房而来。从大嫂处经过时,听得里面小声地嘀咕:“邦儿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分家罢,”是大嫂的声音,“我们辛辛苦苦的劳动,从土地里苦苦挣到的那点血汗粮,被你弟弟白花掉。只是吃也倒罢了,他又花钱大方,挥霍无度,我们挣一辈子命,也挣不满那个无底洞。我看咱们还是早一些分家,少受邦儿的那份累,我们好歹苦一点,也有盼念。”

    “我是大哥,我怎么能说分家呢?”刘伯像太公一样善良厚道:“况且父母都已年过半百,自己已不是劳动务田的年纪,我们先提分家,分明是不尽孝道。再说,要提怎么也得老二提,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事。”

    刘邦在一天之内,两次受到这样的刺激,脸色十分难看。晚饭没吃,回到屋中睡觉去了。“他日王侯,定要叫尔等另眼相看。”刘邦狠狠发了句自己都不知能否实现的誓言。

    两位兄长毕竟经不起嫂子的缠磨,再加上兄长对刘邦本身的不满,分家成为解决家庭纠纷的惟一出路。太公本欲维持一个大家庭,无奈拗不过两个儿子、儿媳的长期纠缠,终于将菲薄的家产、田地分成三份,分与三个儿子。大儿、二儿各自单立门户,分门另过。儿子毕竟是儿子,责骂取代不了疼爱,刘太公将尚未娶妻的刘邦留在了身边。

    太公的内心总在期望有一天能够天降祥云,让刘邦忽然之间来个转变。不然怎么会像是个“龙种”呢?

    “再也不会有大儿、二儿那样的好帮手了。”看着四体不勤的刘邦,刘太公自知以后的生活需要付出更多的艰辛。然而苦惯的太公却仍旧一如既往的一日日的劳作在田中,期望着日子会过好。太阳东升西落,却始终没有好转。

    终于有一天,刘邦使自己的老子也讨厌自己了。

    自分家之后,刘邦更肆无忌惮。原来有嫂子在,刘邦还有所收敛。嫂子不在,刘邦更像出笼的鸟一样,家产既已分了一份在自己的名下,花起来就更加顺手。原来三餐都还在家中吃,后来就是偶尔一顿在家中吃,再后来便是天天混于酒肆之中,不归家,太公一生辛劳苦作的微薄积蓄被刘邦的狐朋狗友们,扔在了酒店中。

    太公望着满嘴酒气的刘邦,彻底绝望了。

    这一天,大清早起来,刘邦就召集起一群弟兄,在村外野地中打了一会野兔,将几只野兔拈着进了赵氏的酒肆。

    这赵氏招呼着几个小弟兄上了酒菜,又叫伙计将兔子收拾干净,选一只大的烹起来,就在几个小兄弟中插科打诨,调笑起来。

    说起赵氏,本是外方人,来到里村落户不久,丈夫就被过往的秦兵打死。赵氏二十几岁守寡几年,姿色倒不见衰老,反而更见打扮的标志,过往的行人每每从她门前过,总要往里看上几眼,仿佛能得到什么灵性。更有那爱沾花惹草的汉子,不知深浅的往里闯,每每将家中的积蓄花在了酒肆中,也落得眼足。

    赵氏起初守寡之时,总想着守个贞节,落得个美名。

    几年时间过去,自己空守春闺,百般无聊,却无人相对,空叹自己一身的风流,却不知向谁诉来。空房的寂寞,相思的难奈,再加上近日来三姑经常劝解赵氏再嫁,这赵氏便动了凡心,一心要寻一个可心的丈夫,日日厮守。无奈,那村中的汉子,没有一个赵氏合意的,没有婚配的也不会要她一个寡妇,赵氏便一天天耽搁下来。偶有自己看的合意的,便不管人家有妇无妇,便着意勾引了来,与自己欢乐,小宿几夜的有之,长住几月的有之,更有住上一宿便再不许进门的。赵氏自得了许多男人的宠爱,便每日妆扮起自己,竟也自觉像十八九岁的姑娘似的,还有许多人爱惜。

    几月来,总见刘邦引着一群弟兄在酒肆中,划拳、行令,就觉得刘邦生得体态健壮,为人又很和气,周身风流之态,于是就想入非非地谋划着哪一日能和刘邦来个龙凤之和。不觉中赵氏脸上又增了红晕,又增了几分姿色。

    刘邦坐定之后,赵氏端酒上来,一一给各位兄弟斟过酒,就退到了柜台之后,端坐着望着众人,自己不时也插进话来与他们开几句玩笑。

    正饮得酒欢时,外面进来刘连生,是刘邦族内一兄弟,说到:“方才我进酒肆时,见几个骑马的官兵,正在酒肆前拴马,可能要来这里饮酒、吃饭。”

    刘邦说道:“不要管他们,我们吃我们的。”

    说话间几个官兵已踏进酒肆里,吵着酒家上饭食。伙计急忙端上酒食。

    官兵听见刘邦一行猜拳、说笑,就向着这边喝道:

    “勿得喧闹,再喧闹,老子打杀你们!”

    刘邦听了火气上撞,心想秦氏苛政暴敛,百姓无一宁日,你们这群狗还来咬人,真也没有人的活路了。心里想着嘴里就说起来了:

    “哪里来的几条恶狗乱汪汪,还不住嘴,赶紧吃你那狗食!”

    几个官兵哪里容得几个山野村民的辱骂,上来挥拳就打。刘邦几个弟兄,哪里吃过亏,也抄起了家伙就上,一场混战之后,官兵寡不敌众,留下一句:“你们等着,待我来收拾你们。”

    这刘邦一伙哈哈大笑着,庆贺自己的胜利。赵氏在一旁看得眼跳心热,又是心疼自己的家什被损坏,又是看刘邦一身豪气自己喜欢,巴不得弄至自己石榴裙下方才得意。

    “哎呀,我说打坏我许多东西,该要赔偿我的。你们说,谁来赔?”赵氏叫道。

    “自是我来赔,不会让你受损。”刘邦道,说着拿出几串铜钱,放在赵氏的柜上,将赵氏从上至下扫了又扫,微微笑着问赵氏:

    “这许多够了吧?不够,要些什么只管讲来,但是我刘邦有的,老板娘只管说。”这刘邦也注意赵氏许久,但从不敢与赵氏多讲几句,未曾婚配的刘邦对于男女之情,还从未经过,说这些话也是几分酒意加上刚才的那几分豪气,壮了几次胆才说出的。

    赵氏经了这许多的世面,哪里不知这话的含意,高声说道:“这许多够了,不为难你了。”

    又低声的只与刘邦说:“今晚我等你来,从后门走。”

    刘邦的耳边轰的一声,心突突的要跳出喉咙,血往上涌,亏得酒后脸色发红,众人没看出破绽。

    刘邦定了定神,也低声向赵氏:

    “改日再叙吧。”

    天大的一个玩笑,从未有过失手的赵氏,今天竟让一个毛头小子给回掉了。赵氏又是气,又是恼,暗自发誓:“非将你个刘邦驯服不可。”

    刘邦回得家中,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一幕一幕。他并非不想去见赵氏,只是觉得太突然,突然的连他都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好像觉得有那么点的不应该,还有那么一点的不明白。不知道该怎样应付那一个场面。

    然而,家中的生活似乎并不像外面生活那样荣光。不久,刘邦将自己的家产挥霍一空。

    “这哪是我的儿子,是一个无赖!纯粹是一个无赖!”刘太公破口大骂。“你给我滚!”

    如果此时刘太公还有更解恨的词语,他一定会甩给当初认定有吉相的儿子。

    得罪了父亲,只好求兄长。刘邦为了少挨父亲的斥骂,转而在两位兄长那里吃蹭饭。

    “脸皮厚,吃个够。”刘邦用从狐朋狗友那里听来的两句话安慰自己。

    刘邦颇为自得地又混了一段时间。好景不长,大哥突然病故,刘邦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长嫂本来早就讨厌小叔刘邦,只不过碍于丈夫的面子不好讲什么,丈夫撒手归天,长嫂决意不再供养小叔。

    刘邦无视长嫂由丧夫导致的窘况,一日三餐,根据长嫂家烟囱冒烟时间的长短来判断饭是否熟了。估计饭熟的时间一到,便大摇大摆推门而入,上炕即食。

    坐在旁边的长嫂敲盆敲碗、指猫骂狗,发泄心中的不满。坐在另一边的刘邦照样旁若无人并津津有味地吃着几乎近于寒酸的简单饭菜。

    “人要脸,树有皮,一个汉子总该有点血性吧?”长嫂想来想去,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小叔何以如此。

    旁敲侧击不管事那就动真格的!长嫂的决心已定。

    那是一个中午,长嫂刚把饭做好,院里传来打闹声,长嫂从门缝中看到刘邦带着几个朋友已走到院子中央。无疑,刘邦又来吃白饭了。

    自己吃已经过份,今天竟然带几个狐朋狗友,长嫂不由地怒从心中起,双眉一皱,计上心来。

    长嫂急步走入厨房,拿起饭瓢,用力刮锅。

    嚓、嚓的刮锅声响很大,传到室外,传到了尚未进屋的刘邦耳朵里。

    “唉,我们来晚了,长嫂已将饭菜用尽。”刘邦从刮锅声里作出判断,并告诉友人。

    待到友人知趣的离去后,刘邦进屋想探视明白。刚刚进门,刘邦就见到了锅上蒸气正浓,锅内的午饭长嫂尚未吃用。

    刘邦完全明白了,一种强烈的刺激涌上心头。

    在刘邦的眼里,朋友比自己重,怠慢自己可以,但决不能欺骗朋友。

    沉默,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刘邦长叹一声,掉头而去。

    好逸恶劳的品性与无所事事的生活弱化了刘邦的羞耻感,为了生存他可以不计脸面、不择手段。当然,寄人篱下的生活也造就了他的忍让与大度。

    恶劣与优良同体,糟粕与精华共存,不管我们如何看待这一问题,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都是刘邦能从平民一跃而成皇帝的因素之一。

    刘邦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可圈可点,但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政治家应有独特素质的积淀。

    写到此,我们是否会用另外一种眼光来看待青年刘邦?

    长嫂家的大门对刘邦来说是永久性地关闭了。到哪里去吃饭?

    刘邦没有多虑,他相信自己混的会越来越好,起码不会比原来差。

    无赖的生存之路从来就是宽敞的,走投无路的境地只属于善良的本份人。

    天无绝人之路,刘邦成了庄子上两个小酒馆的常客,一个是赵氏那里,另一个是李氏,在这里不仅可乐陶陶地大口吃酒,饭菜也比原来强多了。至于饭费,刘邦没有一个大子,除偶尔扔给老板娘几文钱外,均是依然故我的白吃白喝。

    开酒馆的李氏,妇道人家,精明的老板娘当然不会平白无故供奉刘邦白吃白喝,她得到了奇特的回报。

    刘邦生性喜好结交朋友,三教九流无所不交,由于刘邦行侠仗义,一帮气味相投的同龄人也乐于与刘邦交往,并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以刘邦为中心的小圈子,刘邦走到哪里,他们跟到哪里,刘邦指向哪里,他们打向哪里。

    刘邦去酒馆吃酒的日子,就是小酒馆暴满的日子,有一个白吃饭的刘邦,刘邦的朋友却带来更多的银两。

    吃小亏占大便宜,老板娘就愿意算这样的账。

    再者,两位老板娘的日子比其他庄户人要好过些,饱暖思淫欲,常到酒馆的刘邦身高鼻挺、宽面高额、胡须漂亮、相貌堂堂,便成了两位老板娘拉拢的对象。

    赵氏先前一计不成,心里总是不平。发狠下了誓言,定要驯服刘邦。这刘邦又无饭食,来到这赵氏的酒肆中混饭,几番下来,脸皮觉得与赵氏混的蛮熟了,眉目传情,已经不够,终有一日,刘邦便趁着夜黑摸到了赵氏的床边。

    刘邦本未经过这些男女之事,竟要赵氏的指引方得入巷。经过这第一次之后,刘邦尝得了甜头,便贪恋赵氏的床头,整日围着赵氏的身前身后转来转去,白日里同一帮弟兄打打闹闹吃喝玩乐,晚间里便与赵氏同床共枕,享受那男欢女爱。竟日日不得着家,父母竟能一两月不见刘邦一面。老父亲气得火冒三丈,却也无可奈何,只有听之任之,而无一点良方好想。此时的太公只有听天由命。

    这刘邦与赵氏一起厮混了半年,渐渐的由初试云雨的狂热,转成一种疲惫。这赵氏却是正当年纪,精力旺盛,刘邦由开始时的渴望,变成对赵氏的应付。继而就纠集一帮弟兄寻找别的乐子,集结之地就由赵氏,转移到李氏的酒馆。

    这李氏也并非一般人等,知道这刘邦能给自己带来许多的客人,便也将刘邦的吃喝包下来,无一句话说。生意作的天衣无缝。李氏本是有夫之人,丈夫倒也厚道随和,李氏有些姿色。打扮起来清清秀秀,倒可看上几眼,虽不比赵氏那般艳丽,但也水清灵秀,透着几分精明。

    刘邦已不是半年前的无知小伙。经过赵氏的几多云雨,刘邦对酒色一见就迷。先是试探那李氏的口风,又是甜言蜜语,后又暗传信物,将李氏逗引的,只望见窗外春色悦人,满心想的就是红杏出墙。她只害怕一件事,就是怕被丈夫发现。

    李氏是何等的聪明灵秀的人物,深知其中的利害,左思右想,拿不出主意,怕的多,想的就越多。

    刘邦的几番手段使过,竟未曾上手,刘邦心中的劲头被逗上来。

    这一天,刘邦弟兄几人来到李氏的店中,酒过三巡之后,刘邦离座来到柜台前,将一只新打好的银戒指放在柜上,叫李氏:

    “嫂嫂,叨扰多日,不曾有所表示,今日特打了一只银戒子给嫂嫂,不成敬意,嫂嫂先收下,也算是小弟对嫂嫂的一片感激之心。”

    “我本要请你来吃的,你还那么多客气,嫂嫂不能收。不能收你的银戒子,你拿回去吧,也会有其他用场,嫂子不缺这几个钱。”眉目传情的李氏也不逊色。

    “你一定收下,不然,小弟以后就不来了。”刘邦说着就拉李氏的手,将李氏的手紧握着,慢慢将戒子套在李氏的手指上。

    “嫂嫂戴上真是好看。”刘邦一边说一边揉搓着李氏的小手。

    李氏的手被刘邦一拉,早就有点迷失,再被刘邦这么一揉一搓,心中那条防线早已破的七零八落,只是绯红了面颊不再说话。

    刘邦心中暗想,这李氏与那赵氏别有一番风韵,赵氏浓艳娇媚,妖冶风流。李氏清清秀秀,淡雅清新。一个像盛开的牡丹,一个像带露的水仙。等我将她揽过,成为我怀中之物时,慢慢的体味。

    想着便低声问到,“嫂嫂后房可是有人?”

    李氏用眼飞快地扫一下周围,发现无人注意便低声说:“你大哥出去买粮,到午时不会回来。后房无人。”

    转身叮嘱伙计照应柜面,就进了里院。

    刘邦假意小解出门来,绕到后院,推开李氏的屋门,李氏已在屋内。羞红了脸道,还不将屋门插死,就先坐在床上,自顾将外衣脱了。

    刘邦将门插了个牢靠,转回床前,看着李氏已展开被子,钻了进去。

    刘邦得了李氏之后,便与赵氏冷落了许多。只是晚间到赵氏那里歇息,白天里整日在李氏的酒肆里与弟兄厮混,得到机会,便与李氏相好一番,自然不得让外人知晓,日子过的倒也逍遥。

    只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刘邦冷落了赵氏,赵氏自有察觉,嘴里不说,却暗中在观察这刘邦到底与谁相好。吃着外边的食,还睡着我家的床。赵氏的气愤充满心头。

    终于有一天,刘邦悄悄溜进李氏后房时,被赵氏发现。其中的秘密,不用说,赵氏也清清楚楚。

    晚上,刘邦回到赵氏的房里,刚坐到床边,就被赵氏一脚踹到了地上。

    “你还来我这里呀?”赵氏冷冷地发问。

    “怎么不来呀?你这是生什么气,发这么大的火?”

    刘邦一面扫衣服上的土一面撅着嘴说。

    “还问我,不问你自己,你和李氏干的好事还以为我不知道,你敢骗老娘,老娘也不是好惹的。你听着,你吃我的,穿我的,现在竟然做出这种事情,告诉你,不行!你马上给我滚!”

    刘邦一听事情败露,马上变了脸色。

    “我的好嫂子,都是我不对,行吗?再说,不过是逢场作戏,我对她也不是真心意,只有对嫂子,我是全心全意的。小弟但凡有过失,做大嫂的你不包涵谁包涵呀,你就饶小弟一次。”

    赵氏仍气得鼓鼓的:“给我出去!”

    刘邦“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小弟被家父赶出门,无处投靠,只有嫂嫂收留,如今嫂嫂也不留我,让我到哪里去,嫂嫂原谅小弟一次,下次小弟再不敢了,不成吗?”

    赵氏见这一跪已软了许多。

    “你果真改了吗?”赵氏犹豫了。

    “改,改,小弟一定改,决不再犯。大嫂你原谅我了?”

    赵氏气全消了,挥挥手,“还不宽衣?”

    一夜的恩爱,第二日赵氏已将前日之事忘记,而刘邦却只是一个开始。

    从那开始刘邦就不断的拈花惹柳。先时有所收敛,后来就肆无忌惮,只将自己的名声搞的一片狼藉,落了一个酒色之徒的恶名在外。

    3

    轻闲,在紧张的劳作之后方显珍贵,年复一年的无所事事,就是懒汉也会有厌烦的一天。“单一”意味着枯燥,一张一弛才有生活的乐趣。

    终于,刘邦厌倦了自己的生活状态。

    “该做点正经事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掠过刘邦的心头。

    做点什么好呢?刘邦请来了能推心置腹的朋友共议此事。

    “刘兄,你太仗义,不适合做买卖,无商不奸,买卖人赚的都是黑心钱,大哥你做不来,再说,若做买卖,兄弟们的脸都没有地方放。”一位年少的朋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封死了刘邦的经商之路。

    “那是,那是。”刘邦点头称是。

    “大哥,你不能种田,你受不了那份罪,就是豁出小命去,到头来从地里能刨出几个大钱,干这苦差事没有出息。”一位种田朋友用自己的体会奉劝刘邦。

    “兄弟说得对,说得对。”刘邦又点头称道。

    “兄弟,你做官吧,”一位年纪稍长半天没言语的朋友,带着一脸沉思状开口了,“你比我们几个都聪明,有贵相,肯定能做个大官。你能吆五喝六了,弟兄们也能沾点光。兄弟跟你说件事,”这位朋友见刘邦没有马上表态,怕刘邦听不进去,接着说道,“前几日在酒馆你喝醉了酒,睡在酒馆的院子里,你的头上有条闪亮的金龙,那金龙照得我们的眼睛都睁不开。老板娘和我们几个都看到了,不信你问问他们。”说着,用手一指另外几个弟兄。

    “没错,我们都看见了。”那几个人七嘴八舌附和着。

    “兄弟,这可是好兆头啊!”年纪稍长的朋友动了真感情。

    刘邦沉默了许久,“啪”一拍桌子,“就这么干,做官!”

    推杯换盏中,刘邦在朋友的帮助下向仕途迈进。

    这刘邦虽然以酒色闻名,却为人仁爱,乡里的人了解了的也拿他无法。

    不要看刘邦自己手中无钱,见了贫困之人,也绝不吝惜。经常施舍一些食物、银钱给那些乞儿、饥妇。因此,刘邦虽有许多不是之处,乡里人却都不说他什么歹话。

    刘邦为人十分大度,使得围着他的弟兄都团结在他的周围,没一个不听他的话的。尽管他们一群在乡里做了许多偷鸡摸狗之事,却也为乡邻出了不少力。

    刘邦的这种矛盾的性格,造就了他以后的一切。

    此时的刘邦,已成为一个颇有主见的美男子。那县令为了稳定地方,也网络了不少地方上有一定势力的乡绅。

    刘邦的声名也自然少不得传到那县令耳朵中。

    这一日,艳阳高照,屋外一片暑热,县令在后庭内饮茶、纳凉。县令夫人走来向县令道:“前日我姐夫那里失窃,被盗走了许多银两、衣物,你身为县令,却也不管不问,姐姐来了直埋怨我。你倒想个主意。”

    县令皱一下眉:“你姐姐衣物、银两被盗,我也须慢慢查来,前日已差人察访,你还要我怎么样?总不能让我随便抓个人来,找人要衣物吧。你且耐下心来,告诉你那姐姐、姐丈不要催逼。”

    县令夫人计上心来:“你可叫那些与盗贼相熟的人查一查,说不定能查出来根由。”

    这一句倒提醒了县令。县令马上叫来差役,低声吩咐了几句,就哈哈笑着对夫人说:

    “夫人放心吧,这事不用夫人操心了。”

    掌灯时分,县令在后堂里与一位年轻人把盏饮酒。这年轻人一副龙颜,两眼炯炯有神,高高的鼻子,有轮的大耳,胡须修得十分齐整,气度不凡。坐在县令面前不卑不亢,对答自如,厚道之中透着几分精干。这人就是刘邦。

    县令并不隐讳自己的目的,开门见山。

    刘邦躬了躬身道:“县令大人只管吩咐,凡小民知道的,概不会隐瞒大人。”

    “前日我内人的姐丈,家中失窃,被盗走许多财物,不知你可否知道此事?”

    刘邦一惊,心里直打鼓,“莫非县令知道是谁干的了?”又转念,“想来不能。”就定一下心探县令的虚实:

    “此事倒是听说,只是不知详情,请教县令大人。”

    县令本也无心多转圈子,见刘邦很镇定就接着往下说:“现在还没查出此案,只是听说你与这周围的人都十分熟悉,所以敢请你为本官察访察访。如能察访到的话,本县自会谢你的。”

    他这一个“谢”字隐含的意思,那刘邦多么精明,一听便知,点头拱手作礼:“小民定尽全力来办此事,大人放心。”

    其实此案刘邦本来心里就有些眉目,他的一个小兄弟曾跟他说起过,并不牵扯他周围的弟兄。所以刘邦一则知内情,二则不与自己相干,三则又不是一村,因此也就放心大胆地接了县令的任务。

    刘邦第二日便把那个名叫刘连生的兄弟找来,察问这事。一天之内,就将事情原委搞了个清楚。

    晚间,刘邦就敲开了县令后院的门,县令这次见刘邦比上次亲热许多,像是自家兄弟那样,随便的请刘邦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

    刘邦将一天得到的情况向县令说来。

    县令的内姐丈也算得地方的一户首富,家道颇丰。邻村的程五几次经过他内姐丈门前,就动了盗窃之心。

    前日那程五却也凑巧,那县令的姐丈、姐姐都出门去宴饮,家中的家人都一个个偷懒,早早的就睡了。为了给主人留门,家人都没插门。

    这程五一路顺当的就进了县令姐丈的家中,收拾了东西,人不知、鬼不觉就溜走了。家人们粗心,什么也不曾察觉。等到县令的内姐、内姐丈归来,才闹了起来,乱了营。

    程五回家途中,一路慌张,路上恰巧遇见表亲刘连生,打了个招呼,就急忙走脱。刘连生见程五挟着大包裹,慌里慌张的走了,心中十分纳闷。走了几十步,便折回路去追程五,想探个究竟。一路却没追上程五。

    到了程五的屋后,刘连生隔着窗子听见里面嘁嘁的小声说话,程五和程氏的话被刘连生听走了八成。

    刘邦未讲原委之前,拱了拱手:

    “我先求县令大人一件事,县令大人如答应,小人便讲得痛快,如不答应,小民虽讲得,却于心不安。”

    县令道:“只管说,不用客套。”

    “刘邦只有一件事,为那犯人求个情,县令大人可将犯人暗地提来,唬他交出财物,便也罢了,不要抓到堂上重审判罪。我也好对自家的弟兄有个交代。那探听消息的兄弟一再说明不要监禁那犯人才肯说,我已答应了。而且犯人本也是家中过于贫寒,无法度日,才出此下策,那人平时为人还算忠厚。所以我先为那犯人求一个人情,望县令体察。”

    县令稍微沉思,便点头答应刘邦。刘邦竹筒倒豆子,将事情前前后后说给了县令。

    那县令自此事后,又找刘邦连破了几件不大不小的案子,十分顺利,而且刘邦解决事情的方法也颇为得当。县令慢慢的赏识起这个不凡的年轻人。

    秋菊开时,县令招刘邦来自家院中赏菊,秋高气爽,金菊正开,一个金秋。

    县令的威望也大大地增长许多。他越来越觉得刘邦确是一个可用之人。

    对菊饮酒分外欢畅。三杯酒下肚,两个人就话题不断,一泄千里。谈到兴致上,县令见火候已到,就抓住刘邦的手。

    “贤弟,可愿给为兄解愁吗?”

    “那是当然。”刘邦为人豁达。

    “好!”正中县令下怀,“那从今天起,你就为泗水亭长,如何?”刘邦并不推托:“谢兄长提拔之恩。”

    从此,刘邦走上仕途。

    刘邦是个聪明的有心人,谋得官府的这个差事——秦朝最小的官吏——亭长。地点是位于县城东方的泗水。

    依秦朝的制度,县以下设乡,每乡设十亭,每亭有亭长。亭长的职责是负责地方治安,日常事务就是捕捉盗贼。亭长是一个小小芝麻官。

    上任之初,刘邦还真有点雄心勃勃,准备大干一番,可就泗水那么大点地方,每日就那么点事,时间一久,新鲜感没有了。

    对正事失去兴趣,歪事就会填补。

    刘邦刚有几天正经样子,就旧病复发,故态重萌。刘邦又恢复了放荡不羁的旧模样。整日酒不离口,常有不三不四的女人与之来往。

    此时的刘邦没有做出像样的正经事,惟一还说的过去的是交友。

    刘邦成事以后善用人,尤其比之于项羽,这一长处十分明显,这一优点是与刘邦早年重交友分不开的。

    刘邦为人颇富侠气,重诺言,守信义,为了朋友可两肋插刀。

    但刘邦的日常行为过于放荡,为当地一般百姓所不耻,所幸的是,由于做亭长,打交道的面宽了些,在沛县范围内倒有几个莫逆之交的朋友。

    这些朋友在日后都帮了刘邦的大忙。

    在刘邦的朋友中,比较有名的有三人:萧何,曹参,夏侯婴。

    在这里,我们有必要给予萧何更多的笔墨。

    萧何与刘邦同乡,谙熟法律,在沛县的官吏中是数一数二的能人。日后,成为西汉初年的三杰之一。

    萧何与刘邦的关系是值得研究的。

    当刘邦在乡间当小小的泗水亭长时,萧何已经是沛县城中掌有实权的主吏掾。

    这个主吏掾究竟是多大的官?各家说法不一。《史记》说:“萧何为主吏,居县为豪吏矣。”看来,萧何在沛县地位不低。

    同时萧何由于处事公平,执法不枉害人而受到当地县官的器重。

    此时的刘邦落拓不羁,不拘小节,“好酒及色”,还经常“狎侮”人,属于被人鄙视的那一类人。地位较高,且受人尊重的萧何却非常器重被常人所不屑的刘邦,即使刘邦有了差错,作为上司的萧何则利用自己的身份为刘邦开脱。

    及至刘邦起兵抗秦,萧何与刘邦的地位颠倒了,萧何由上司变为臣仆,刘邦由小民变为君主,萧何更是忠心耿耿,辅佐刘邦,从未有在地位上逾越刘邦的欲望。

    日后刘邦做了皇帝,对萧何有所防范的时候,萧何以种种行为表示自己更强烈的忠心,其中有自保的成份,更主要的是用委曲求全来维系由来已久的与刘邦的密切关系。

    刘邦有何魅力使得萧何如此铁心?其根源来自萧何对刘邦坦诚待友、重许诺、重义气的待人准则的早期认识。尽管萧何对做亭长的刘邦的缺点也有不满,但还是与行侠仗义的刘邦成了挚友,在无利无求的交往中,奠定了深厚的感情基础。以至于成了刘邦日后不能离开的“左右手”。

    建立在对他人品性的认识、没有利益驱动基础上的交往最牢固。曹参当时是个县内官吏,日后是刘邦起兵的主要参与者,帮助刘邦打了许多大仗,成了开国元勋,并在萧何之后,当了汉朝的第二任宰相。

    夏侯婴当时是“沛厩司御”,后“试补县吏”属下层小吏。夏侯婴是位大丈夫,在刘邦因伤人而获罪时,挺身而出,吃尽苦头,并代刘邦受过,吃了一年的大狱菜团。日后,成为刘邦的一员得力战将。

    可以这样说,刘邦因善待友人,日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没有善交朋友的特长,就没有日后成大事的刘邦。

    早晨的微光从窗纱上露出白色,刘邦此时正酣睡在梦乡中。

    此时的刘邦身边躺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这姑娘面颊红润,透着健康,在睡梦中那份安详,那份俊俏仍清楚的写在脸上。白皙的肌肤,给并不十分美艳的脸上增了几分光彩。这人名叫翠姑,是从翼州兵乱中逃到此处的。父母在逃亡途中离散了,正巧被刘邦遇到便留在他身边。此时,刘邦不时梦中噫语。

    突然,院门被“咚咚”敲的山响,萧何一大清早便冲进了院门。

    “大事不好了,”萧何没等院门开便隔着篱墙喊起来。“大事不好,刘志被县衙差役抓走了。”

    刘邦一听,惊得睡意全无。

    这刘志本是他的一个同门兄弟,一直跟随刘邦,对刘邦忠心不二,只是平日里爱偷鸡摸狗,经常犯此“梁上君子”的毛病。刘邦深知他这脾气,屡次教训刘志,却不见效果。

    萧何这一喊,非同一般,刘邦想着刘志定是因为偷鸡摸狗犯了事。忙把萧何让进门问个究竟。萧何这一解释,更惊了刘邦。

    原来,这县令有七位小妾,可以说一个比一个娇艳,尤其这第六个妾荣福更不用说。这刘志不知怎的竟使出浑身解数,将县令的荣福勾搭来了。一来二去就传到了县令的耳朵里。县令气得肺都炸了,恨得咬牙切齿。无奈没有抓住真凭实据,不能随便抓人。

    这一日县令设了一计,定要“抓奸”,拿个证据。也是荣福只顾高兴,不记察言观色,晚间去与刘志幽会,被县令抓了个正着。

    县令将两人抓来并不审问,先放二人进了牢里,让二人吃了刑,得了许多苦头,县令回房歇息,第二日杀完二人的威风再问。

    这二人在夜里都被打的遍体鳞伤,哭着喊着求饶。等到白天提到县令面前时,二人连跪都跪不住,直接就趴在地上了。

    刘志和荣福二人都后悔。刘志后悔不该在县令头上动土,直害的自己艳福没享成,还要丢一条命在里面。而那荣福平日本就不满这县令妻妾成群,害的自己像守活寡,现在被抓着只恨自己没看破县令的圈套,才落得如此结果。

    两人趴在地上,连连求饶,却各怀心事。

    这县令提上二人,刚欲审问,刘邦就进来了。

    “县令大人,”刘邦打拱,“小臣有一句话要跟县令大人讲。”

    县令本想好好申斥奸夫淫妇一番,不想被刘邦拦住,这怒火就转到刘邦身上,但又碍于刘邦多次为他解难的情面,县令强压怒火:“你且讲!”

    刘邦左右环顾,示意县令讲话不便,又向县令道:“大人,随我来。”

    县令气哼哼的随刘邦转到后庭。

    刘邦打拱深施一礼,“县大人,小臣有一句话相问。不知大人可愿赐教?”

    县令不答,摆一下手,示意他说。

    “大人,可闻得‘避嫌’二字。”

    “‘避嫌’不能不知,当是避免嫌疑、猜忌之意。你问此,难道你不知吗?”县令知道他在兜圈子。

    “对呀,古来圣人都‘避嫌’,古来君王从不在一事之上争高下,因一事而生一事,必遭人嫌疑,而避实就虚,缓施以刑,却能取得美名。同样对人施罚,却有的得到美名,有的遭人嫌疑,县令觉得哪个好?”刘邦婉言陈辞。

    “当然能得美名更好些。”县令面色有好转。

    “那刘志与荣福私通,本来论罪当罚的,尤其涉及到大人,更是该死。可是话说回来,正是涉及大人,所以大人才更应避嫌。大人如果将刘志处死,论律也不为过,可是大人的美名却没有了。百姓自然会想是大人妒火中烧,才严加惩处的。”

    县令沉思一下,问:“那依你看,该怎么办。”

    刘邦并不直接表示:“县令大人的妻妾,都可谓娇艳美丽,这荣福虽有几分人才,却也并不十分出众,而况,她又污了大人的名声,大人定不会再留她在身边。像这等女人,耐不住寂寞,得空便跑出去寻欢,大人留她无益,把她赏给那些有仇与大人的小人,定会使那些人生出是非。这样大人也落得眼前干净,那些小人又被那妇人搅的不得安宁,抽不出时间来与大人作乱。岂不一举两得。大人你说呢?”

    “哦……”县令在地上转了几圈,想了又想,最后击掌说:“这样如何?我将刘志放了,日后再寻机会给他教训,那妇人既愿跟他,也就让那妇人去了。这样我既落得美名,日后刘志得了罪,也不会讲我不义来报复他。但本官也不能饶得他,自然要打他,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这刘志又挨了五十大板,和那荣福一路被刘邦一群扶着回去。

    这刘志拣了条命,自此对刘邦更加忠诚,刘邦的话对他就奉若神铭,一丝都不走样的作到。荣福又跟了刘志。此后,这荣福又搞出许多风流韵事,这刘志被荣福气的火冒三丈,不久就杀了这妇人。而刘志被县令轻易的就杀掉了。

    知县在这件事上,对刘邦十分信服。而刘邦手下的一群弟兄,也深深佩服刘邦的仗义,对刘邦更加的忠诚。

    刘邦的仗义,给朋友的帮助,使得刘邦自己也得到朋友更多的帮助。不论春夏秋冬,刘邦不仅吃喝不成问题,而且穿衣,只要布麻买来,定有朋友拿回家去,几日便将作好的衣物送来。冬日烧干柴,刘邦从未上街买过,朋友自然就记得送来。家中的大事小事不用刘邦自己操心,自有人就做好了。即便是刘邦出得差役,翠姑在家里的生活,也被朋友们照顾的停停当当。刘邦从心里感觉到朋友对自己帮助的忠诚,越发是对朋友善待,而刘邦的一群小弟兄也感觉到刘邦在这一群人中是不可替代的,更加勤勉地为刘邦效力。

    刘邦有这样一帮心齐的弟兄,使得县令更加器重刘邦,刘邦由此得到的机会就更多。

    虽则刘邦已任泗水亭长,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酒与色仍旧是刘邦不可少的两样。亭中的官吏都摸透了刘邦的脾性,每每投其所好,有的竟与刘邦一起,到处饮酒找妇女寻乐。

    这沛县丰邑中,有两个出了名的娇艳妇人。

    王媪是酒店掌柜王川仁的内人。年纪二十五六岁,美艳动人,这王川仁看王媪十分紧,一刻不见便左询右问,怕天仙一般的妻子红杏出墙。只可惜,艳福不浅的王川仁却没有消受许多春光的福分,刚三十几岁,就一命归西。那王媪守寡后,但靠着一家店面过日子,倒也丰裕富足。

    这一日,刘邦叫唤着一群酒友闯进了王媪的店中。

    王媪生性本就轻浮,见得刘邦一表人才,又为人中之首,就心摇神动,不禁想入非非。柳腰一扭迎出柜来,几分风韵全都展现在几步路上,让刘邦看了一个满眼。

    这刘邦对女色一概不禁,哪经得住王媪的眉目传情。便“大嫂长……大嫂短”地围着王媪转。

    那跟随的小吏都深知刘邦性情,从中撮合,当天就成了龙凤合欢的好事。

    这刘邦那一日后,就住进王媪的客栈中,每日吃酒行乐,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月光静静地洒在地面上,树影摇曳,映在窗纱上。

    刘邦酒醉卧在床上,王媪收拾停当桌椅,想要上床睡觉,刚揭起床帷,只见刘邦身上有一条金龙正舞着,像酒醉的姿态。可将这王媪吓了一个正着。大叫一声,坐在地上,那刘邦被这一叫惊醒,身上金龙跟着消失。

    见王媪坐在地上,面无血色,刘邦问到:“夜色已深,为何大叫,可真将我惊醒了,还不赶快宽衣睡觉。我们可温柔入梦。”

    “刚才你睡觉,我见一金龙在你的身上正舞,可将我吓死了,故而才叫喊,谁知将你惊醒,那龙消失了,你说怪不怪?”王媪惊魂未定。

    “不是你在作梦吧。快快过来,让我哄你入梦吧。”刘邦没有放在心上,只抓了王媪的手,拖她上床睡了。

    刘邦每每酒醉,便会有龙在身上飞舞。王媪多见,也就不怪。

    几次闹事,刘邦心中也就极烦,便转了另一酒店住下。

    这一酒店的老板娘也可谓标志。四十余岁,徐娘半老,丰韵犹存。武媪有一女儿叫武负,年方二八,可以说是出水芙蓉,嫩的能滴出水。转眸一笑,可以勾走人的魂。

    自打刘邦住进武氏店中,这武媪用尽了办法来勾引刘邦,而刘邦却看中了那刚长成的武负。着意在武负身上下了许多工夫。

    想这时的刘邦,已久经情场,对付这样一个小姑娘,易如反掌。没用几天,便引得武负失了女儿身。

    武媪知道,甚为恼火,却也没有办法,想也只能催刘邦快些与女儿成亲,方能保住女儿名声。

    刘邦虽是农耕出身,却并不真想与这武负成亲,一日日搪塞武氏母女,推迟婚期。

    刘邦每每酒醉,便有金龙附身。武负先时也被吓的不敢近前。日久,见怪不怪。但心中总是惊疑,便说与武媪。

    武媪暗中也窥了几次,果不其然,便也不催逼刘邦婚事。

    刘邦和武负的婚事却也不了了之。刘邦如释重负,每日饮酒,而且酒量越来越大,竟比原在王媪那里多过几倍。

    本来刘邦可以自由自在的与武负这样不明不白地过下去。可到了这年年底,武媪就中年中风身亡,武负一人无力担负酒店重任,将酒店卖掉,做了自己嫁妆,找一个厚实、愚笨的农夫结了婚。

    第二年春末,刘邦因公事前往咸阳。

    咸阳,盼望了多年的地方,多年找寻通往咸阳的路,终于找到了,他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前往咸阳的路。

    一路上刘邦是多么的兴奋,多么紧张,咸阳会是什么样子?一定会十分繁华,很多权贵,但这都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刘邦已经看到自己实现梦想的台阶,一级级的出现了,多么辉煌,多么灿烂,多么令人晕眩。

    此刻的刘邦好像忽然间长成了许多,好像长成了真正的男人。

    这是刘邦迈向皇权之路的第一步,尽管这一步非常小。

    咸阳城是什么样?一定有很高的城墙,很多的人,很热闹的集市和许多豪华的住宅。想象中的每一个场面都在具体化,越来越细致。每离咸阳近一里,都有一个更详细的图景在刘邦的脑子中盘旋。

    到达咸阳时,刘邦的脑子中已经勾画出了他心目中的咸阳城。

    咸阳在眼前了。

    望着繁华的都市,人来人往的街道。傲着各种买卖的市井,豪华而壮观的富人的府第连成一片。另一边却是低矮、破旧的贫民房屋。富贵人家的妇人坐在轿中一颤一颤的穿过街井,男人坐着高大马车,后面卷起一阵烟尘,一般人家的女人穿着花衣,梳着整齐的发髻去街上买物什,男人扛着担,提着筐,安然的干自己的活计。路边自然也少不了追在富人车后乞饭的乞儿,还有破衣烂衫却仍保持斯文的算命先生。

    都市的气魄一下子就吸引了刘邦,那如饥似渴的眼睛掠过了富人的马车、轿子,瞟过了市井繁华,瞅着女人袅娜的背影姗姗的转过街角,盯过那鲜亮的风味锅盔和羊肉泡馍,最后落在了巍峨的阿房宫上。这是怎样的一所宫殿啊。

    刘邦在似曾相识的咸阳走过后,阿房宫的雄伟惊慑了刘邦的心底。规模的宏大,建筑的精巧,构思的奇特,匠人的细巧,使得刘邦眼睛直直的盯着阿房宫,半响没有缓过神来。

    这就是始皇帝的宫殿?刘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的刘邦内心涌起一股狂潮,久久不能平息,人生中的许多体味,在此一时都集中在刘邦的胸口,憋得刘邦喘不过气来。惊奇、赞叹、臣服、兴奋、慌张之后,一种从未有过的忌妒、痛恨、悲痛、茫然齐集在心头。

    刘邦呆了半晌之后,掉转了头,毅然走掉了,不愿多看它一眼。

    这一次就够了,足够了,对刘邦的刺激可以说是终生不忘的。

    日后,每当刘邦有一点成功或失败时就会想起阿房宫,这阿房宫既是对他的一种激励又是对他的一种告诫。永远在刘邦的生活中成为一个美丽而残酷的固定图景。

    此行是刘邦第一次远离家乡,更是第一次走进秦朝最繁华的城市,所以,从即将进入咸阳城的那一刻起,刘邦的脸上就洋溢着一种难以自抑的兴奋。

    既然办公事只是一种为了远游咸阳的说辞,理所当然地,刘邦没有把办理官家之事放在心上,草草处理完毕,便不知疲倦的逛起了令他眼花嘹乱的咸阳城。

    生活在二十世纪的人们对秦代的咸阳城都不会无动于衷,因为华丽壮观的阿房宫在中国建筑史上、艺术史上都占有闪光的一页。

    就是现代人绝对会不屑一顾那挟裹在滚滚黄尘里的车水马龙,以及只有与草舍相比才显高大的建筑,但在刘邦眼里却是飞金流彩的。咸阳城里有刘邦看不够的景观,走不完的街道。

    “这世上还有这么大的城市,这么美的地方,我刘邦能住在这里也不枉活一世了。”

    咸阳城的繁华对来自乡村小镇、只知沛县县城最美的刘邦的内心触动是巨大的。

    刘邦朦胧意识到:生活还应更好点。

    对生活质量的更高要求,就是一个人不断进取的原始动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刘邦因咸阳城的雄伟壮丽而引发的兴奋与冲击尚未平息的时候,更大的刺激就像冲击波一样扑面而来。

    刘邦见到了皇帝——秦始皇。

    那是一次无意中的奇遇。

    一日,当刘邦像到咸阳的每一天那样正在目不暇接、眼花嘹乱地看着从未见对的“花花世界”。突然人声鼎沸,马嘶贯耳,与之相杂的是令人恐怖的喝斥声。抬头远望,一支由全副武装的士兵护卫的庞大车队自远而近缓缓而来。

    刘邦哪见过这种阵式,站在街旁,惊呆了。

    “这是秦始皇巡行都城来了。”站在刘邦身旁的一个人以一脸见多识广的神态小声告诉刘邦。

    皇帝!这就是皇帝!

    当秦始皇的车马队经过刘邦眼前的瞬间,刘邦真正体会到了“威风凛凛”一词的确切含义。

    至于秦始皇是何等威风,生活在二十世纪的当代人能在秦始皇的陪葬品——秦陵兵马俑的宏大规模中可见一斑。

    就是他生活在阿房宫里?刘邦问在心里。就是他出入那里?确定无疑。这就是统治一个中央大国的皇帝。刘邦告诉自己。

    浩荡的车队发出的窿窿声震荡着刘邦。此时刘邦见到皇帝的心情虽不及看到阿房宫那么强烈,却更加具体,更加有针对性。

    此刻阿房宫的主人正缓缓从他面前过去,那样不可一世,那样盛气凌人。所有的人都在他面前下跪,乌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仿佛梦中的神君。刘邦在始皇面前,真正的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无力,微不足道的羽毛的轻飘在空中的感觉,头重脚轻,不知置身何处,只能感到那一个人的存在,他的来临剥夺了所有人的灵魂。在此一刻,刘邦眼中的热泪已顺着脸颊,不知不觉淌过前襟。

    秦始皇的车队慢慢远去了,刘邦还在木呆呆地注视着渐渐远去的皇帝。不知过了多久,一句感慨万千的话从刘邦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大丈夫生当如此!”

    这句话声音很小,但振聋发聩。也正因为如此,在刘邦说过的千言万语中,直至今日,人们留下印象最深的是这句话。

    如果说咸阳城的市容市貌对刘邦是一种浮光掠影的冲击,那么秦始皇的巡行对刘邦就是一种巨大的内心震撼。

    前者使他的神经兴奋、心绪浮躁,后者使他的斗志变得昂扬,心绪受到冲撞。尽管此时,刘邦还不知道“皇帝”一词所包含的全部内容。

    刘邦远游咸阳可谓不虚此行。

    有朝一日,当刘邦有机会向秦始皇的地位迈进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一良机抓在手中,因为,他有一个活生生的榜样,而这一榜样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写到这里,我们必须注意一种有趣的巧合。

    几乎与此同时,还有两位在推翻秦王朝的风暴中功不可没的英雄,说了一句与刘邦所言字异意同的豪言壮语。

    一位是贫民英雄陈胜,一位是贵族英雄项羽。前者以令人难以想象的自信告诉友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后者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他的叔父:“彼可取而代之。”

    一位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提高社会地位;一位要取代秦始皇,成为新皇帝。

    这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必然的逻辑?当然是后者。

    秦统一六国以前是战国。战国时代,任何真正有才能的人都可展示其价值,任何新学说都可找到受欢迎的市场,社会对人才与文化的兼容并蓄,造就了人性的张扬。

    尽管秦始皇大搞焚书坑儒,以图割断旧有文化的影响,从思想上维护秦王朝的长治久安,但是,文化的影响与延续不以外在的个人意志的转移而转移。所以,战国文化仍然洗礼着秦朝统治下的人们。于是,人性继续张扬,于是,秦始皇死后诞生了一大批不安于现状、不向命运低头的英雄豪杰。

    4

    当刘邦所带资财在咸阳快要用尽的时候,刘邦意识到:咸阳是别人的咸阳,咸阳不属于他刘邦,咸阳再好,也不是他的久居之所。

    带着满腹的遗憾,刘邦无可奈何地踏上了返乡的路程,回到了他阔别多日的故乡——沛县,继续干着他的老行当——泗水亭长。

    回到故乡,没有重返故土的亲切感,倒是无尽的烦恼取代了在咸阳时的兴奋与昂扬。

    故乡与咸阳的反差委实太大了,刘邦不得不从走马观花式的美妙中回到冷酷的现实中来。

    现实提醒耽于幻想的刘邦:你只不过是一个贫瘠之地的小小亭长,而亭长与皇帝的距离遥远得都无法用思想来丈量。

    刘邦知道他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他苦思冥想也看不到一丝一毫腾达的迹象,刘邦消沉了。

    消沉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自暴自弃,它表现为对自身阴暗面的放纵。

    刘邦对自身放纵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仅无度饮酒,而且用官家给的微俸,在娼窑中寻花问柳,公然做起了蜂蝶勾当。

    也许刘邦若成家有室,会对他有所节制,然而,谁家的女子愿找这样一个流氓无赖为夫呢?有热心的媒婆想给刘邦操持家室,当不提刘邦姓名只向女方家长介绍长相、官差时,女方家长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小伙子叫什么呀!”女方家长总要触及这一问题。“刘邦。”媒婆无法拒绝回答。

    此时,便会有一个意料中的同一结果:女方家长马上摇头拒绝。

    时光飞逝,转眼间,刘邦属于壮年了。

    “没有条件立业,那是没有办法的事,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嘛,可无法成家却说不过去。”

    刘邦也曾为没有家室苦恼过,但恶行不改,其他的一切只能同样如故了。

    时间一久,刘邦对成家的愿望也淡了,并用一种说辞聊以自慰:

    “无家室也好,可随心所欲,可省不少养妻钱。”

    人似乎有一个通病,当某一人生目标本应达到,但由于个人自身缺陷不能达到时,总会找到一个看似顺理成章的谬论为自己的行为自圆其说,以期纠正由目标与现实的距离而造成的心理失衡。

    否极泰来,刘邦到了中年时来运转,刘太公在刘邦出生时,说刘邦有吉相的预言开始有了显现的迹象。

    吉相的显现首先是从刘邦得妻开始。

    刘邦在泗水不缺朋友,当然也就不缺来自各方面的消息。

    一天,刘邦得到一条颇感意外的消息,消息源在县衙。

    作为沛县最高行政长官的沛县县令来了一位远方的挚友——吕公。

    吕公名父字叔平,在其家乡亦属豪门大户,拥有庞大家业,只因躲避仇杀,便舍弃家业带着家眷投奔沛县县令以求庇护。

    对沛县县令来说有朋自远方来自然是高兴的,尤其是来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更是一件高兴的事。

    县令旧情不忘,为了显示自己的好客,更为了在朋友面前显示威风,县令向他的下属们颁布了一条不同寻常的政令:凡是居住在县城内的官员均应出资,以示对吕公的祝贺。

    自然,刘邦不属此列。

    刘邦决意前去祝贺,尽管一贫如洗。

    恰逢萧何亦来泗水,刘邦藏头隐尾,一脸正色的告诉萧何:

    “落难的贵客来到沛县,我应当重贺。”

    说完得意地哈哈大笑。

    “一个穷光蛋,小亭长凑什么热闹。”

    萧何对刘邦此举实在不解,但也不便劝阻。

    在萧何的一生中,不解刘邦之意为数无几,这便是其一。

    隔日,刘邦进城。

    刘邦尚未走到吕公住所,就已感封热烈的节日气氛。大门两侧,红灯高悬,穿着体面的人出出进进。

    刘邦拉了拉略显寒伧的衣衫,昂然入室。

    此时,萧何正立院中,他是宴席的司仪。

    萧何见刘邦进来用手指了指墙上的一幅字,只见墙上贴着用红纸写的这样几个字:

    “贺礼不满千钱,须坐堂下。”

    刘邦笑了笑,摸了摸干瘪的口袋,根本不看萧何,径直走到贺礼登记处,毫不犹豫地写上了令周围人瞠目的几个字:

    “贺礼万钱。”

    “这是谁?”

    “他从哪里来?”

    周围人望着陌生的刘邦,互相问着,然后又彼此都摇头。

    仅仅几个字,不认识刘邦的人马上肃然起敬,了解刘邦底细的萧何则目瞪口呆了。

    “小子,你疯了?”萧何不好明说,在心里却打了问号。

    刘邦一脸轻松笑盈盈地看着众人。

    当然,最高兴的是吕公——早有家人把刘邦送重礼的消息飞报吕公。

    吕公也被唬住了。

    一万钱绝不是小数目。

    吕公急忙起身,出门迎接,尽管他不知刘邦是何许人也,但根据礼金判断,此人定是贵客。

    吕公深弓身,高揖手,行了一个大礼。

    “不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请上座。”吕公毕恭毕敬地说道。

    刘邦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坐在了首宾座上。

    吕公有喜好相面的习惯,对占卜相面之事有些研究。主客刚刚落座,吕公不由自主地仔细端详送了大礼的刘邦。吕公捻须凝目,一句赞叹脱口而出:

    “貌状如此奇异,从未见过。”这绝非吕公出于礼貌的溢美之词。

    刘邦日角斗胸,龟背龙股着实让吕公吃了一惊:此人非等闲之辈,吉人自有天相。

    “吃菜,喝酒。”吕公似乎忘却了众人的存在,专门照顾刘邦。

    刘邦成了宴会的中心。

    刘邦耍得了众人,唯独耍不了萧何。萧何小声揭了刘邦的底:

    “刘季专好说大话,恐无实事。”

    是揶揄刘邦?

    是提醒吕公?

    萧何的目的何在我们不得而知。

    尽管萧何的声音很小,吕公还是听到了,但对刘邦仍一如既往。

    凭厚颜与欺骗,刘邦得到了平生第一次隆重的款待。

    待到酒阑席散,客走人空,吕公留下刘邦。

    “敢问季已婚否?”吕公神态严肃,好像有大事要向刘邦交待。

    刘邦赶忙回答:“至今独身。”

    “我有一小女,愿许配给你,请你不要嫌弃。”吕公要收刘邦为婿。喜从天降,一直安然而坐的刘邦,高兴得满脸通红。

    “岂敢不遵大人之命。”刘邦欣然应诺,并屈身下拜,行翁婿礼。

    找到了得意之婿,吕公迫不及待地与刘邦约定了婚期。

    乐坏了翁婿,气急了吕公之妻。

    吕公之妻闻听吕公将女儿许配给刘邦,不禁怒气冲天:

    “你早就说女儿生有贵相,必配贵人,前几日沛县县令为儿求婚你都不允,为何无端许与刘季?难道一个小亭长就是你要找的贵人?”

    吕公不生气,不着急,似胸有成竹,慢悠悠地告诉他的妻子:“你不懂就别问,我自有慧鉴,断不会有误。”

    妻子拗不过丈夫,尽管有不满之言,但吕公一言九鼎,吕公之女还是在一个黄道吉日,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了贫寒的刘邦家里。

    嫁妆的丰厚刘邦想都未曾想到。一万钱,丝帛五匹,绸缎五匹,麻布三匹,羊六头,以及金银首饰一盒。全部用红绸结带。在一行的送嫁妆的娘家人之后,抬的是吕公之女的红色花轿。

    花轿内的吕公之女此时头蒙一块红盖头,耳边一直回响着父亲对自己说的话:“此人仪表非凡,非久居人下之人,依他相态,如无特异之气象,便可做辅国的大臣,位居权位。如异象呈现则龙势必定。你要仔细观察于他。”想着父亲的话,吕家女儿的脸红红的,燥燥的,额上泌出了细细的汗珠,手心也汗湿丝巾。

    刘邦在外引着花轿一路心情颇为自得,那心中自是各种感情俱有,庆幸自己中年得妻的侥幸,兴奋自己今日洞房花烛,激动自己能攀结吕家这样的权位,更喜悦贫寒的家中得到吕公的丰厚补贴,仍有一丝焦急和隐隐的不安在心中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本来刘邦娶吕公之女只为攀上豪门大户,因从未见过该女,并不知其是否称心。刘邦把吕公之女迎到屋里,迫不及待地揭下了蒙在妻子头上的红绸丝巾。

    顿时,情肠难抑,只见妻子仪容秀丽,风采逼人。

    这就是刘邦的妻子吕雉,日后成为皇后。不知吕雉成为国君之妻以后,吕公该如何自吹眼力超人。

    吕雉千娇百媚,却是第一次离得一个异姓的男人如此贴近。盖头掀起的一刹,吕雉望见刘邦一惊,脸刷的红了,眼神飞快的跑到自己手中的方巾上,使劲地搓着方巾,羞涩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刘邦却是何等人?久经风月情场,历练多年,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更是使出混身解数的讨得娇妻的欢欣。

    刘邦不作声,只是挨了吕雉坐了。将她的脸用手抬起来,凝视了片刻,便疯吻起吕雉。吕雉哪里经过这种场面,先是头脑一炸,便不知该怎样了,脑袋里乱成了一团麻,却仍分出心来体味那未曾有过的感觉。

    一经这吻之后,吕雉便觉得自己是刘邦的人了,成了他的一部分,便全心的想着刘邦的好处,一味的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都掏出来讲与他听。

    刘邦便花言巧语地哄着吕雉的高兴,一个久经风月,一个初开情怀。一马平川的刘邦就征服了吕雉的心。那吕雉一心成为刘邦的人,没有什么不配合。

    吕雉脱不了的羞涩中,更透着几分摄魂抓魄的魅力,洞房花烛的恩爱,将吕公之妻的那一点微词挤在一旁,再也生长不起来。

    洞房的红烛闪闪地跳,吕雉从梦中醒来小解,模糊之中吕雉看见一团光在刘邦身上翻飞。吕雉顿时瞪大眼睛,睡意全无,一条金龙正飞腾在刘邦的身上。吕雉惊呆了,这不就是父亲说的异象吗?异象出现不是龙势吗?龙势?是啊,就是龙势,这能是真的吗?吕雉在自己的腿上拧了一下,好痛,不是梦中。刘邦全无察觉,而吕雉却看了个清楚。

    吕雉自己对刘邦更是有了信心,做起事自然尽心尽意。本就心灵手巧,受吕公一手指点,通晓事故的吕雉更加体贴入微,做事善解人意,刘邦这边坦坦然然,而吕雉却尽心尽力无微不至。

    刘邦稀里糊涂地得到了天仙般的美女为妻,对妻自然恩爱备至,不久得一子一女。

    自得儿女之后,吕雉更是尽心照顾家庭。本是千金之躯,没受得什么体劳之苦,乍来得一个农家,自然许许多多不适应,然而想到刘邦的许多好处,便也不觉得怎样苦,纵有千辛万苦,也忍住,不扰刘邦。

    吕雉每每望着无人的田地,自管发呆,常常一人想得出神,直到孩子啼哭或是饿得发慌时,才动身回家去开炊做饭。

    田间劳作,全部靠人力,每一粒种子下地到长出粮食要费多少人力与心血,长久耕种的农人还不胜其苦,不要说娇弱的吕雉,带着两个孩子,在田中毒日头下劳作是何等煎熬。

    吕雉望着手上的泡,含着泪挑破了再接着干时,几乎怀疑父亲说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为何还要她受如此多的苦难,却不见转机。

    刘邦身为亭长,除休假归家外,家中只有吕氏带领子女靠几亩薄田生活。

    时间一久,渐渐地适应了艰苦的耕作生活,也淡忘了父亲对刘邦大富大贵的预言。

    谁知一位陌生的老者为吕雉再一次点燃了希望之火。

    那是一个炎热的上午,太阳炙烤着大地,土地上蒸发出潮热的水汽。吕雉在田间锄草,两个孩子在大树下玩耍。

    有一老者经过地头。

    “夫人给点水喝吧。”老者倾视了半天才开口。

    吕雉放下手中的活计,见是一位老者,心中生怜,开口说道:

    “我回家给你取些汤喝吧。”

    好在离家不远,不多时,吕雉提着一个小罐走回来。

    老者也不客气,捧起汤罐:“咚”、“咚”、“咚”,几口喝下。喝下汤后,老者精神了许多,话也多了。

    “敢问夫人姓氏?”老者问。

    “姓吕。”吕雉不经意回答到。

    老人略一思索,便深施一礼,吕雉正要制止,老人开口了:

    “今天与夫人相见,是我的幸运,夫人日后必有大贵。”

    吕雉看了看田地,看了看太阳,又翻手看了看手中的硬茧,笑了,笑得勉强,笑得苦涩。

    老人见吕雉并没在意,便加重了语气说:

    “我以相术为生,多年经验告诉我,以夫人相貌,定成天下贵人。老朽重信,不敢随便对夫人妄言。”

    吕雉将信将疑,便将儿子引到老人面前,“请看看我儿子将来怎样?”看来,吕雉被老人说动了心。

    老人抚摸着孩子头,一丝吕雉根本未察到的惊异从老人的脸上闪过。

    “夫人之所以致贵,便是因为你的儿子。”老人十分肯定地说。

    老人又看了看吕雉的女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告诉吕雉:

    “此女也是贵相。”

    老人说完,连个招呼也没打,径自远去。至此,吕雉怦然心动,也不再劳作,领着儿女回家了。

    说来也巧,刘邦此日也从泗水返家。吕雉未及问候丈夫,便急切切地将刚才的一幕告诉了刘邦。

    刘邦听后更是兴奋,急问吕雉:

    “老人走了多远?”

    “时候不多,估计不会太远。”吕雉看着焦急的丈夫回答道。

    刘邦抢步向老人追去。追出大约一里地,刘邦看到一老者踯躅前行,刘邦追至近前,气喘吁吁地说:“老丈善看面相,可否给我看一看。”

    老人停步回头,上下打量刘邦,神态先是安然,尔后突变,结结巴巴地吐出四个字:

    “君相大贵!”

    老人定了定神,又问:

    “我刚才所见夫人子女,想必是尊眷?”

    “正是。”刘邦回答。。

    老人接着说:“刚才我不知夫人子女的贵相来自何处,现在明白了,来自先生您哪!”

    “先生贵不可言,贵不可言。”老人自叹自言。

    刘邦深施一礼,对老人说:

    “将来果如老丈言,决不忘德。”

    “这何足称谢。”老人一边摇头,一边向远处走去。

    后来刘邦建立了汉朝,没有忘记这位老人,没有忘记他发的誓,果真多方派人寻觅老人,只是多次努力,也没有找到老人的下落。

    老人的话语,像几支强心剂注入刘邦的内心,他宁信其有,决不信其无,他不相信他的命运会一辈子定格在小小的泗水亭长上。

    刘邦等待着改变命运的机会。

    此时,机会的降临也的确不会太远了,因为秦朝大厦已千疮百孔,即将崩溃。

    秦朝崩溃之日,就是国家命运,以至个人命运发生转折之时。

    时值隆冬。两辆乌篷马车颠簸前行。寒风裹持着清雪,从高天扑将下来,撕扯着乌篷马车的门帘,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风和雪从门帘的缝隙灌进车厢。在那第一辆马车上,有两只手差不多同时伸出车外:一只黄黄的,虽不失纤细,但却异常苍老了,除去依稀可见几条蚯蚓般的青筋外,再就是梅花似的散开的布满掌背的老年斑——这显然是一只青春已逝的老妇人的手;而另一只手则全然不同,细嫩而又红润,玲珑而又剔透,每一根细长的手指都仿佛具有一股灵气,那样可爱又是那样灵活,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美丽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翠绿色的翡翠指环——无疑,这是一只妙龄少女的玉手。

    两只手一左一右分别拢住门帘的两侧,以抵御风雪的袭击。蓦地,御车手从后背伸过一只大手来,仿佛那手上长眼似的与那只玉手紧握在一起了,是那样的温情又是那样的热烈。马车颠簸着,两只紧握的手不停地抖动,和着一个动荡跳跃的节拍。

    一声苍凉的咳嗽从车后传来。两只握紧的手倏地分开了,快得就像两只脱兔。御车手扬了扬手中的马鞭。一度缓慢下来的马车又在空旷的原野上奔驰起来。

    第二辆马车则不同。那门帘一任狂风掀起来。从那翻飞的门帘中,不难看到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一个是使女打扮,一个是小姐打扮,虽然尊贵不同,但却都是一脸的稚气。两个人似乎难得远足他乡,一路上巴不得长十只眼睛,好来东张西望。不时可以听到她们的嬉笑声和愉快的歌声: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车后,骑在一匹牝马上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儿。刚才的咳嗽声就是从他这儿传过去的。这个老头儿姓吕,名父,字叔平,人们称他为吕公。吕公本是单父县人,因避仇来沛县投奔县令冯高;他与冯县令之父是世交。吕公的大女儿叫吕雉,正当待嫁之年,就是前头马车里坐着的那个少女;冯县令此时恰恰少年得志,官居县令,尚未婚娶。虽说两家未曾正式议婚,但此次吕公携带家眷移居沛县来,欲与冯县令结为秦晋之好,已是路人皆知的事了。然而,有谁想到吕公此行竟意外地改变了主意,鱼跃龙门,攀上了天子亲戚,使他的大女儿吕雉得以位尊皇后;就是那无知的小女儿吕媭,也嫁给了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从此而出人头地。这当然是后话。

    冯县令另择一处院落给吕公一家居住。

    这天,风和日丽,太阳像一个画饼似地懒洋洋地挂在中天。吕公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少不了一班看热闹的孩子们吵吵嚷嚷。冯县令衣冠楚楚,满面春风,大步向吕宅走来。他令人抬着重重的礼物,来祝贺吕公的“乔迁之喜”,并打算当着众人的面,向吕公正式提亲。因为吕公是冯县令的贵客,所以沛县县衙的官吏们为讨好冯县令,也都要前来送贺礼。他们或前或后,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拎着贺礼陆续向吕宅门前拥来。

    吕公谦恭地站在门口,欢迎大家的光临,并把客人邀进客厅。众人一一将贺礼呈上。吕公的家奴审食其,就是前边出现的那个御车手,一边接受贺礼,一边照名刺念道:

    “冯县令贺万钱!”

    吕公忙点头致谢:“谢谢……”

    审食其:“萧何贺五千钱——”

    吕公向萧何拱手:“多谢,多谢。”

    审食其:“曹参、夏侯婴各贺三千钱!”

    吕公于是分别向曹参、夏侯婴致谢。

    一一念毕,众人落座,吃酒。

    冯县令坐首席。他那一双兴奋的眼睛得意地扫视了一下他的下属。不错,都是他的下属。黑压压地坐满了客厅。大家都是为他的客人而来,是冲他的面子而来的。在吕公面前,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因而他的脸上红光光的。然而,突然之间,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一双明亮的眼睛又在偌大的客厅旋转了一圈,兀自疑惑地说:“为何不见刘邦?他分明对我说过,一定要来。君子岂可言而无信?”

    座下有一个人哧哧地笑起来。

    冯县令:“何人发笑?”

    功曹萧何应声而起。因为要强忍住他的笑,所以他那一张端庄标致的面孔变得扭曲了。萧何向以美男子著称。浓黑浓黑的两道剑眉,罩着一双深潭似的大眼,既明亮又深不可测;这双慧眼又配以一个轮廓分明的下巴,就使他于潇洒俊美之中平添出几分英姿勃发的神韵。萧何一向是道貌岸然小心谨慎的,很少这样失态;只是因为冯县令的问话太令他发笑了:刘邦怎么会来呢?刘邦的话何必当真?他到处讨饭吃,穷得丁丁当当,即使手中有几千钱,还不够他寻花问柳酗酒贪杯的,哪里舍得花钱送贺礼?

    于是,萧何对冯县令说:“大人,是我在发笑。想那刘邦一向囊中拮据,身不存分文,叫他如何前来祝贺?依我看,他是不会来了。”

    众人大都熟知刘邦,不由得也都发出一阵哄笑。

    多聪明的萧何!然而,聪明人确也有糊涂的时候。不过,聪明人毕竟是聪明人;萧何一生中大概也就糊涂了这么一次。好在刘邦此人不善记仇,没搞秋后算账那一套,再加之萧何后来的几十年为此而惴惴不安,惟恐遭他报复,不得不忠心耿耿报效刘邦,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才保住了一个囫囵身首。

    萧何话音未落,审食其就大声地念刚刚递上来的一张名刺:“泗上亭长刘邦来贺——”

    众人的笑纹还没有消失,就见客厅门外走来一个身材细长,衣冠不整的中年汉子,蹒蹒跚跚,踉踉跄跄,犹如夜游神一般。萧何认出来者正是刘邦,不免有些吃惊;转而脱口戏道:“贺礼不足千钱,须坐在堂下。”

    也就是说,所带贺礼不足一千钱的,不能坐进客厅。这分明是对刘邦的侮辱和奚落。然而那刘邦仿佛压根儿就没有听见,抑或是听见了也不屑与他去计较,摇摇晃晃,径奔客厅上座而来。

    吕公颇为诧异,瞪着一双小眼睛茫然地望着冯县令,想从他那儿知道个究竟,以决定该怎么对待他。冯县令早已看不下去了,一脸愠怒,嗔道:“刘邦不得无理。你既然未带贺礼,就请退出门外去!”

    刘邦这才站住,目光回收,怔怔的,一动不动,犹如木雕泥塑一般。审食其见冯县令嗔怪刘邦,也就乘势驱赶他:“刘邦门外去。”

    刘邦一个激灵,晃了晃脑袋,两眼慢慢睁开,漫不经心地瞄了审食其一眼,便向吕公深深地一拜,说道:“我听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重财帛。今吕公远道而来,难道不是为了结交朋友,而是为了金钱吗?我刘邦纵有万钱,献给吕公,于我倒也没有什么,只怕有人会耻笑吕公是一个贪财之徒也。”

    吕公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在座的人也都被他骂成小人,个个都十分气愤。冯县令已然按捺不住,吼道:“无赖,还不滚出去!”

    审食其上前推搡着刘邦,并且口出恶言:“滚,滚……”

    刘邦,何其人也?这里须做一个交代:刘邦,沛县丰乡阳里村人。父亲名叫执嘉,时人称他叫太公;母亲姓王叫含始,人们均呼她刘媪。刘媪生了三个儿子,老大叫刘伯,老二叫刘仲,那老三就是这个“宝贝疙瘩”刘邦了。开始,老两口对这老生儿子还是十分疼爱的,小小的就教他读书写字,希望他能舞文弄墨,文明乡里。然而,刘邦偏不爱读书。太公无奈,只好教他种地;刘邦更不愿头冲黄土背朝天,一身泥巴一身汗,去做那费力巴巴的苦营生。及至长大,就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父母虽恨他不争气,但也无可奈何,只好随他去;可那哥哥、嫂嫂却不能相容,时不时地话里藏刀子,抱怨刘邦不仅自己白吃饭,还常常招引一伙无赖像蝗虫似地来家趋食,这个家早晚得叫他吃光。太公不能忍受这些抱怨,就令老大、老二各自分出单过,自己与那冤家厮守在一起。太公见刘邦终日不务正业,气急了免不了呵斥他几声。刘邦偏不爱听,索性不沾家门,到处流浪。开始还厚着脸皮去哥嫂家索食,谁知哥嫂全不顾手足情意,他不是被哥哥大棒赶出,就是叫嫂嫂骂出。刘邦常常是长叹一声,扬长而去。实在饿极了,他就沿街乞讨。人们碍于太公的面子,多少也施舍点给他,使他不致毙命。遇到夜间无处讨食,刘邦便找一破庙,双手合十,闭目打坐,口中念道:“顶天立地,神游太空,无欲无念,周身融融。”说来也怪,这样坐了一个时辰,就觉得浑身轻松,腹中也就舒服多了。倒是太公脸上挂不住,不甘受人嗤笑,就找人通融,免不了金钱开路,给刘邦谋到了一个泗水亭长之职。亭长是管理十里以内的小官,无非是处理乡里人的狱讼,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刘邦尚能应付,遇有大事,推到县上也就是了。这样赚得一份薪水,聊以糊口度日。这时,刘邦虽中年已过,但无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所以一直鳏居。而刘邦又最耐不得女色,就把节省下来的钱,花在娼寮之中。这样一来,他每时每刻都觉得钱紧,哪里有多余的钱去巴结冯县令的贵客而送贺礼呢?那日,冯县令通知他时,他只是随口答应罢了,并未当真。他本不打算去的,可临时转念一想,那吕公家必定设宴款待众人,有酒有肉,不去不是白不去吗?错过这个机会,到哪儿去白吃白喝呢?于是,刘邦两手攥空拳,带着一个饥肠辘辘的肚子和一张来者不拒的嘴巴,摇摇晃晃,就到吕公家觅食来了。他打定主意,不管人们如何戏弄自己,他都决不动怒,直至把酒肉吃到口为止。

    审食其使劲地推搡着他,并不停地呵斥着:“滚,快滚!”

    刘邦扭动着身躯,使它巧妙地躲闪开审食其的推搡。审食其不由得火起,将刘邦拦腰抱住,举将起来,就要往门外扔。这时,忽听吕公叫道:“慢,慢!”

    吕公急忙离开座位,战战兢兢地走到刘邦跟着,扑通一声跪下了:“老夫我有眼无珠,多有怠慢,万望恕罪。现请上座!”

    众人大惊,谁也不知吕公玩的是什么花样,你望我,我望你,如坠五里雾中。

    刘邦倒也从容。他弯腰将五短身材的小老头儿扶起来,一边笑呵呵地说:“这里你为长者,何必如此客气?”

    吕公躬身前引,一如臣子对皇帝,诚惶诚恐地将刘邦引到上座,视为贵宾。他亲自为刘邦斟酒,并命审食其捧上一只肥美的猪腿为刘邦下酒,而把别的客人都冷落到一旁。

    吕公:“请饮。”

    刘邦满饮一大觥,口中赞道:“好酒,好酒!请再满上一觥。”

    吕公忙为他斟满,并说:“请吃肉。”

    刘邦大口撕下一块肉,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地喊着:“好香的肉啊!”竟旁若无人,只顾狼吞虎咽,好像是个饿了十八辈子的饕餮之徒。

    冯县令见此情景,心中大为不悦,当面质问吕公:“吕公何故将这刘邦尊为上宾,而冷落我们大家?”

    吕公以目示意,不让冯县令高声。冯县令见吕公缩头缩脑,装神弄鬼的样子,胸中的火气一蹿一蹿直顶嗓门眼儿。起初他碍着世交之情,加之欲于这酒宴中向吕公提亲,所以强忍着,不使自己发作。可吕公越来越不像话,竟专一伺候那个无赖,像儿子伺候老子,而把他这有身份地位的县令晾在一边,这口恶气实在难以下咽。冯县令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如同火山爆发。他不由得拍案而起,大叫道:“告辞了!”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出客厅。

    萧何等人也随之全都离席而去。吕公镇定自若,为刘邦斟满一觥美酒之后,关照地说:“您请慢慢喝,我去去就来。”他见刘邦点了点头,便站起身,一溜小跑地去追赶冯县令及萧何等人。这时,冯县令他们已经走出大门之外了。

    “冯高,你请慢走,容老夫解释。”

    冯县令头也不回,边走边愤愤地说:“不必了!”

    吕公站在那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客厅里空荡荡的,充满着酒气和肉香。刘邦瞥见吕公回来了,又满饮一大觥,那酒液顺着嘴角淌湿了他的前襟。他用袄袖抹了一下油光光湿漉漉的嘴唇,一只手用力撑住案头,身子拧动着站了起来。他用含混不清的语言似乎是在歉意地说:“我也该走了。”

    “别别别,”吕公抢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刘邦说,“您只管坐。”

    刘邦摇晃着脑袋说:“他、他们为何都走了?”刘邦当时全力以赴地投入到饮酒吃肉上,别的事他一概顾不上,吕公与冯县令之间发生的一场不愉快的争论,他是一点也不关心的,仿佛也没有什么关心的必要;至于冯县令为什么拍案而起,那是冯县令的事。及至看到别人都走了,他才想到自己也该走了吧;可临走也要再捞一把啊,所以匆忙之中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美酒,以至酒液淌湿了他的前襟。

    吕公说:“让他们走好了。”

    刘邦说:“那,那我也走吧……”

    吕公说:“您别走,我有话对您说。”

    吕公怔怔地盯着刘邦,将刘邦盯得有些心虚,刘邦心想:他是不是要和我算这桌酒钱?因为别人来的时候都带着贺礼,惟有我是两手空空的。想到此,刘邦再也不敢耽搁了,生怕吕公把那话说出口,令自己难堪,便猛地站起身,就要逃跑。

    吕公慌忙按他坐下。吕公的脸上挂着毕恭毕敬的表情,说:“您请坐好,您请坐好,老夫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幸好此处再无别人了,就是老夫说错了,也请您多多包涵。”

    刘邦脱身不得,索性就将身子坐好,摆出一副生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说:“有话但说不妨。”同时,他做好了心理准备: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在案桌底下,他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吕公说:“实在不敢冒问,不知您娶亲了没有?”

    一听是这样一句话,刘邦悬着的心倒也松弛下来。脸上露出淫亵的微笑,显然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歪斜着头,用那一双细长的眼睛,眯瞪着吕公,说:“可怜哪,我刘邦,到了这般年纪,还是光棍一条。”

    吕公脱口说道:“好,太好了。”

    刘邦不悦地说:“你不是在讥笑我吧?”

    “哪里,老夫不敢。”吕公说,“真是天意,哈,真是天意。幸好您至今未娶,使老夫有此殊荣。”

    刘邦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吕公说:“老夫有一小女,名雉,小名唤做娥妁,正当二八妙龄,尚未寻下婆家。老夫有意让她为君奉箕帚,不知肯纳否?”奉箕帚就是服侍洒扫,甘为婢妾之意。

    一股热流倏地在刘邦心中涌动,逐渐向全身扩散。他显得很兴奋。这些年,他是饱尝了没有妻室之苦的,对吕公主动送女上门,他怎么能不激动万分呢?然而在他就要表态时,他的目光又在吕公的身上停住了。吕公是怎样的一副尊容啊!不但矮小瘦弱,而且长得畸形,前鸡胸,后罗锅,外加两条罗圈腿;干巴巴的皱纹脸上不长眉毛,两只玻璃球似的圆圆的小眼睛,镶嵌在深深的眼眶里,闪射着扑朔迷离的光芒;一张嘴巴却特别阔大,差不多占据了那面孔的一半,一排上牙齿还龇在嘴唇以外。这样一副丑陋的容貌,就像一盆凉水兜头泼来,把刘邦心中燃起的火焰又给浇灭了。刘邦心想:有其父必有其女;吕公丑陋如此,其女想必还要胜他一筹呢。这老儿肯定是嫁不出那“宝贝”女儿了,才将她“恩赐”给我;甩破烂儿,我才不干呢!他积有一种被侮辱的愤怒,于是粗声地说道:“不不不,您老还是另择高枝吧。”

    吕公也不生气,莫测高深地一笑,说:“您想必是欲见小女一面。待我唤她出来。”吕公说着,就向客厅门外撒眸,恰好瞧见了正在那儿偷听他们谈话的审食其,便喝住他:“你在那儿探头探脑干什么?还不快去将姑娘叫来!”

    审食其满面羞红,答应了一声“是”,就迈着踢踢趿趿的脚步,不情愿似地在客厅门外消失了。

    黄昏的斜阳懒洋洋地照射着窗幔。客厅里的光线显得有些暗淡。突然,一个袅娜多姿的身影闪进客厅,犹如一道五彩缤纷的彩虹凌空出现,将那昏暗的客厅照得四壁通亮。接着,便听见一声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父亲,是您呼唤孩儿吗?”这一切都是在一霎时发生的,以至使刘邦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像个傻子似地半张着嘴巴。

    如同欣赏一只超群脱俗光彩照人的凤凰鸟儿,吕公那阔大的嘴角流溢着耐人寻味的微笑,是一种交易场上奇货高居待价而沽般的微笑。他一边回答女儿:“是为父叫你。”一边斜睨着呆若木鸡的刘邦,似乎在说:“怎么样,中意否?”

    刘邦看到的眼前这位少女是他不曾见过的。她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哪儿都那么匀称,和谐,顺眼;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吕公的影子,除了那双深深的亮亮的扑朔迷离而又高深莫测的眼睛,那双看不穿底蕴的眼睛还有些相似。她的服饰虽然并不华贵,但色彩却相当诱人,足可见她是一个热情奔放、不肯安分的少女。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站在经常处于饥渴之中的刘邦面前,无疑是在一堆干柴上投下一团火。刘邦身上立时火辣辣的,仿佛有十八只小手在心坎上乱抓乱挠。

    这时,吕雉那悦耳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声音里多少带着几分埋怨:“父亲,您唤孩儿来,到底有何吩咐?”

    吕公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笑吟吟地说:“这位是泗水亭长刘邦,还不快快拜见。”

    吕雉见那刘邦是位年长之人,差不多可以做她的父亲,也就以晚辈自称:“刘公在上,小女这厢有礼了。”她万万没有想到父亲要把她许配给这位刘邦。她以为父亲让她来见的是那位少年英俊的冯公子,所以奔放着一股热情,及至见到的是狼狈不堪、其貌不扬的刘邦时,使她觉得十二分的失望。

    刘邦咧着大嘴,斜眼瞅着这位姝女,涎着笑脸,说:“姑娘不必客气……”

    吕公吩咐吕雉:“给刘公斟酒。”

    吕雉手提酒壶,斟满一觥,递给刘邦。刘邦笑嘻嘻地伸手去接。蓦地,刘邦抓住了吕雉的一只小手,贪婪地在他那只粗糙的大手中把玩着。他觉得她的小手热呼呼滑腻腻的,勾动着他心中的欲火。倘若没有吕公那老儿在场,刘邦说不定会像饿狼扑食似的,上去把吕雉“撕碎”、“吞噬”。

    吕雉满面羞红,猛地把手抽出,同时狠狠地盯了刘邦一眼,接着以袖遮面,慌慌地逃出客厅。

    刘邦伸着那只贪婪的手,尴尬地掩饰说:“姑娘戴着一只漂亮的指环,我……”

    谁知吕公不但不怪罪,反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邦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笑过之后,刘邦突然离座而起,在吕公面前倒头便拜:“岳丈在上,受小婿一拜!”

    吕公慌忙躬身拉他:“快请起,折杀老夫了。”

    那刘邦死活不起。

    吕公说:“咱们的婚事就这么议定了。您先请回家,禀告父母,择日完婚吧。”

    刘邦还是不起,嘴唇歙动着,好似有话要说。

    吕公说:“贤婿有话只管说。”

    刘邦又忸怩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想、我想……今晚就完婚……”

    吕公有些为难地说:“这……”

    刘邦说:“岳丈若是不答应,小婿就长跪不起了。”

    吕公沉思了一忽儿,说:“好。良辰吉日,就在今宵!一切由老夫安排。”

    刘邦又拜了几拜,这才欢天喜地地爬了起来。

    吕公向门外叫道:“食其,食其——”

    审食其应声而入:“小人在。”

    吕公说:“你去布置一间新房,为我小女完婚。”

    审食其站着不动,一脸悲哀的表情。

    吕公不由得火起,怒道:“你聋了,我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审食其嗫嚅地说:“太公须三思而行。”

    吕公骂道:“混账,你懂得什么!还不照我吩咐的去做。”

    审食其还是一动不动,争辩说:“如此大事,也该与吕媪商量一下。”

    吕公不由分说,照审食其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吼道:“我是一家之主,还要和谁商量?你快给我滚!再多嘴多舌,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审食其捂着被打肿的脸,愤愤地瞪了刘邦一眼,气哼哼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阵吵闹声渐渐传来。吕公正疑惑之间,吕媪在使女的搀扶下进了客厅,尖声叫道:“女儿是我生的,我可不让她嫁给一个无赖。”

    吕公见此情景,十分恼怒,三步并做两步,蹿到客厅门口,用手使劲捂住吕媪的嘴,一边向外推她,一边骂道:“你在此胡吣什么!”转而小声说,“好不容易与刘公议定了小女的婚事,你这一吵,当心他变卦了。”

    吕媪猛地一拧腰身,挣脱了吕公的束缚,故意扭头冲着客厅嚷叫:“我就是让他听的。”

    吕公死推活拉,好不容易才将吕媪拽出门外。刘邦呆坐在客厅里,听着那吵闹声渐渐远去。他心里不免也有些纳闷:我刘邦莫不是在做梦吧!凭我这寒酸相,吕公却以上宾之礼待之酒食,又将如花似玉的女儿送我为妻,这到底是为什么?刘邦百思而不得其解。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客厅里黑乎乎的,静悄悄的,刘邦几欲站起来溜走,可又不甘心失去刚刚给他以巨大诱惑的吕雉;最后他索性铁下心来,在客厅里坐定,看上苍是如何来裁定他的命运。

    天完全黑下来了,客厅里伸手不见五指。刘邦等得不耐烦了,又不忍走开,便微闭双目,两手放在膝盖上,在那坐垫上打起坐来。谁知他这一打坐,却福从天降,平息了吕公家的风波……

    吕雉只是哭闹,却不肯言语。

    吕媪急得什么似的,说:“我的儿,是谁欺负了你,待老娘我去与他论理!”

    吕雉还是不言语,哭声反而更响了。吕媪急得两眼冒火,蓦地发现审食其垂头丧气地站在门槛之外。吕媪于是迁怒于他,吼道:“你是死人不是?姑娘到底受了什么冤屈?”她一边用那布满老年斑的右手疼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后背,一边愤愤地咕哝道:“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审食其迈进门槛,垂手而立,声音低沉地说:“太公他、他……”

    吕媪一向也不是一个怕男人的主儿,一听是吕公二字,气就不打一处生,骂道:“这老狗,是他欺负女儿了吧?”

    审食其说:“太公他,他要将姑娘嫁给刘邦……”

    吕媪惊道:“刘邦?刘邦是何人?”

    审食其说:“听说刘邦不过是泗水亭长,一个十足的无赖。”

    审食其于是将刘邦不带贺礼,在酒宴上贪吃贪喝,丑态百出的事儿说了一遍,免不了还加油添醋,糟蹋了一番。

    吕媪听了,气得浑身哆嗦。她好言安抚了女儿几句,无非是别怕,有老娘我给你作主,便让使女挽扶着,上客厅去与那吕公算账;并且当着刘邦的面,不管不顾地大吵大闹起来。在吕公死拉活扯之下,她才回到后院内屋,气哼哼地坐下去,说:“女儿婚嫁,这么大的事儿你擅自作主,也不跟我商量商量。若是嫁给一家好人家,我也不和你分较,谁知你竟将她嫁给一个无赖,这叫我怎么能不生气呢?我原听说冯家要在今天提亲,冯家公子虽说这几年未见,但到底是地道人家的后代,知根知底的。这个什么刘邦,谁知他是什么东西!你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他?你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送吗?”吕媪一顿数落,火气虽然消了一些,但数落到后来,又觉得冤屈,忍不住一串串清泪扑簌簌滴落下来。

    吕公使劲一跺脚,说:“你听我对你解释嘛!”

    吕媪说:“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全知道了。别说他只不过是个亭长,他就是个皇帝,我的女儿也不嫁给他。”

    吕公蹑手蹑脚地走到吕媪跟前,小声而又郑重地说:“真是让你言中了!”

    吕媪不解地望着他。

    吕公神秘地说:“他就是未来的皇帝!”

    吕媪盯着吕公好一会儿,突然放声大笑:“你莫不是疯了吧!”

    吕公极为严肃地说:“这也是混说的事儿吗?起初,我也不拿他当人看,就没有搭理他。可突然我发现他、他与众不同。他他……”

    吕媪问:“他怎么了?”

    这时,吕雉也不再抽泣,扭过头来,屏息静听。

    吕公说:“他、他头上有天子气!我亲眼看见的。”

    吕媪说:“什么?天子气?”

    吕公郑重地点了点头,重复说:“是,天子气!”

    吕媪眨了眨她那昏花的眼睛,说:“真的?”

    在一旁静听的吕雉,也把她那高深莫测的眼珠转了一转,出神地望着她的父亲。审食其与使女此时肃立一旁,呆呆的,不敢出声。因为在那个时代,天子、皇帝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就是想一想,也要吓得浑身哆嗦。从秦始皇到秦二世,皇帝就是最大的恶魔。而在一般小民眼里,皇帝这个恶魔,既可怕,又令人神往。可怕是因为他的凶残,神往是因为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为所欲为,而又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吕公认真地回答吕媪说:“当然是真的。开始,我偶然间发现他头上冒出一股白气,紧接着这股白气就变成了一道彩虹,笼罩在他的头顶上,好一会儿才散。我不免吃了一惊。当时又不敢对别人说,只是对他另眼相看罢了,以致引起冯县令等人的误解。”

    吕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忍不住问道:“父亲,你看准了吗?”

    吕公说:“为父我看得清清楚楚。”

    吕公的确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当刘邦进入客厅倍受冷落的时候,他无可奈何地微闭双目,两手合十,一时间竟然也就入静了。那“天子气”就是此时放出来的。当时人们无法解释这种现象,致使刘邦后来以此蛊惑人心。现在人们当然不信那一套了,对气功的研究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刘邦的“天子气”是一种气功现象。可以说,刘邦在忍饥挨饿的情况下,是靠气功帮他度过难关的,说不定还出现过辟谷现象呢。头顶冒气,并出现五彩云雾,算是他的特异功能吧。

    吕媪听到这儿,那老脸就像一朵盛开的金丝菊,笑了。她扭头冲女儿说:“娥妁,你意如何?”

    吕雉以袖遮面,娇羞地说:“全凭父母作主。”她无法掩饰她内心骤然而起的颤栗与激动,以致她的声音喑哑而又抖动。她心里非常明白,倘若刘邦能当上皇帝,那么她就是当然的皇后了。这即使是个梦,也会使她那不安分的心燃起一团大火的。

    默默无语的审食其,哀怨地望着满面羞红的吕雉。

    吕媪说:“那咱们快去请他进家吧。”

    吕公待要往外走时,吕媪突然喊住他:“慢。你若是看错了怎么办?”

    吕公说:“不会看错。刚才,我还给他看了看相哩。”

    那时,看天象、面相、体相之风盛行。吕公也善相术。

    因他长得矮小丑陋,人们反说他有“悟性”,许多人都找他看相。这看相与猜铜钱的字面差不多,猜的多了,对错的几率各半。吕公所相之人,大都是熟人,所以常常给他猜对了,因而也小有名气。

    吕公接着说:“我见他龙行虎步,主登九重之位。又见他眉宇宽阔,两眼修长,鼻梁重垂而隆起,此乃帝王之相也。”

    吕公正与他们说着,小女儿吕要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边惊叫道:“父亲,父亲,不好了!”

    吕公望着气喘吁吁的小女儿,说:“别慌,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吕婴一只手指着前院,说:“火,火,着火了。”

    吕公大惊:“哪里?”

    吕媭说:“前院客厅。”

    审食其吼道:“准是那厮放火烧着了客厅,待我去将他抓了来。”未等吕公吩咐,审食其已经蹿出门外了。

    吕公、吕媪、吕雉、吕婴以及使女们也都紧跟其后,奔向前院。及至到了前院,大家同时惊呆了:客厅里红彤彤的,但不是着火,而是刘邦发放的外气;这外气在夜间显得格外灿烂。就连妒火烧心的审食其,此时也不敢争风吃醋了。

    吕公对吕媪说:“瞧,那不是天子气?”

    吕媪说:“我的天,你快快请他进洞房吧。”吕媪生怕刘邦跑了似的,催促吕公。

    吕公说:“洞房还没有收拾呢。”

    吕雉悄悄走过来,揪揪吕媪的袖口,羞赧地说:“何必收拾,将他迎到我房间来就行了。”

    吕媪说:“只好如此了。”

    吕公进了客厅,叫醒了刘邦。刘邦收了功,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他那细长的眼睛,看清了是吕公,便说:“我这是在哪里?”

    吕公说:“在我家里。”

    刘邦说:“我怎么到你家里来了呢?”

    吕公说:“我欲将小女嫁给你。”

    刘邦好似突然想起来了,说:“啊,对对对,不是说今晚成亲吗?”

    吕公说:“我就是来请你入洞房的。”

    刘邦倏地站起身,说:“走!”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客厅。

    吕媪见刘邦来了,慌忙匍匐在地,说:“老妪多有冲撞,万望刘公多多包涵。”

    刘邦问:“她是何人?”

    吕公说:“贱内。”

    刘邦惊呼一声:“这不是岳母吗?”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岳母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吕媪慌忙扶起刘邦,一边说:“折杀老妪也。”一边向吕雉使了一个眼色。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吕雉立即跑过来,扶住刘邦,说:“夫君,跟我来。”

    刘邦于是将手臂搭在吕雉身上,得意地哈哈大笑。

    洞房。红烛。

    刘邦面对着一个小美人儿,他哪里忍耐得住?他张开两臂,如同饿虎扑食似的,向只穿着小衣裳而暴露出女人那美妙线条的吕雉扑来。吕雉灵活地躲开他。刘邦扑了一个空。刘邦色眼迷迷地说:“你就是我的夫人,为何躲着我?”

    吕雉认真地说:“你得发誓,富贵之时不准抛弃我。”

    刘邦不耐烦地说:“好好好,我若是当了皇帝,你就是皇后。”刘邦这本是一句戏言,而对吕雉却是字字千斤。

    吕雉温柔地倒在刘邦的怀里,莺声燕语地说:“夫君……”刘邦便将她拥进红绡帐里去了。

    天空飘着小雪。夜,在沙拉沙拉的雪声中过去了。第二天早晨,吕雉打开房门,见一个雪人蜷曲在她的门外。她上前一看,却是审食其。此时,冻得有些僵硬的审食其站了起来:“娥姁,我该叫你夫人了。”

    吕雉慌忙摆摆手,叫他不要出声,免得让刘邦听见。她一只手提着裙裾,一只手向审食其招呼,把他引到一个拐角处,说:“痴人,你疯了!我就是不嫁刘邦,也得嫁别人,反正不能与你婚配。如今我已是他的人了,你可别像以前那样,若是让他发现了,你我可都没命了。”

    审食其呐呐地说:“我丢不开你。”

    吕雉瞅他一眼,说:“你切不可造次。有机会我会叫你。”

    审食其苦笑地望着她。

    吕雉见四下无人,慌忙地在他的腮上亲了一口,然后快步如飞,回到她的房间去了。

    审食其捂着被她亲过的腮颊,久久地伫立着。雪花在他的身边飘来飘去……

    刘邦娶了吕雉,便央及父亲刘太公,允许他将妻子领回家中。刘太公见儿子业已成婚,反倒了了他的一桩心事,心中自然高兴,对儿子以前的劣迹也就不再追究了,着人清扫出一处院落,给他们居住。吕雉人前人后甜甜地叫他父亲,俨然己出。刘太公对这有手有眼,嘴甜腿快,恭敬孝顺的儿媳倒也十分满意。虽前后院居住,一日三餐,吕雉都是将热汤热饭端到他的手边。一年四季,夏做单,冬做棉,伺候得周周到到,哄得老太公见人就说:“我那儿媳较儿子强百倍。”

    刘邦平时住在亭上,三两天回来一次。吕雉也极尽妇职。但凡刘邦在家,她就打扮得妖冶迷人,引逗得刘邦日夕与之绸缪。即使身在亭上,心也在家中,一段时间里倒也安分,不再去惹弄那些野花野草了。

    吕雉借口家中缺少人手,便建议将娘家的审食其要来使唤。刘太公和刘邦见审食其为人憨厚,只知埋头干活,也就一口答应了。他们哪里知道那老实的外表并不保证有一颗老实的内心,逢上刘邦不在家的时候,审食其便取而代之,使那吕雉永远也不觉得寂寞。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吕雉生下一男一女,刘太公自然高兴,整天和那隔代人玩在一处,倒也乐在其中。只是刘邦自从娶了吕雉为妻,县令冯高就对他怀恨在心,时常找茬儿,常使刘邦心中不顺。冯县令虽然也听说刘邦有什么天子气,但他却不信这无稽之谈:刘邦若是能当皇帝,人人也都能当皇帝了,纯属扯淡!吕公为此曾对他做了不止一次的解释。而冯高依然耿耿于怀,并且与吕公断绝了来往。他心里窝着一口气,总想寻机报复。好在县府的萧何颇信吕公的邪说,有意结交刘邦,以图将来有朝一日真的能出人头地,便常常背着冯县令与刘邦来往,使刘邦得到一些宽慰。每逢冯县令加难于刘邦或刘邦办案有误的时候,萧何便出面为之斡旋,为之转圜,使他免受责难。萧何熟谙法律,刘邦也颇敬佩他,然而,尽管萧何时时照顾刘邦,但也阻挡不了冯县令对他的报复。

    机会终于来了。

    秦二世元年,秦廷颁诏,命令各郡县将几十万罪犯、奴隶、民夫押解骊山,为秦始皇修筑坟墓。秦始皇的坟墓在他活着的时候,已经修筑了一部分,用铜浇铸了地基,盖好了石室、墓道和墓穴,并在坟墓的四周修筑了声势浩大,雄伟壮观的兵马俑。以为地下长城。秦二世又征集劳夫,在坟墓里用水银建造江河湖海,埋上珍珠、玉石、黄金,以及后宫的美女,最后将秦皇陵筑成一座大山,山上遍种石榴树。沛县也不例外,秦廷命令将县上的罪犯押到骊山。从沛县到骊山,千里迢迢,关山重重,加上那些罪犯都是些杀人放火之徒,要把他们顺顺当当地送到目的地,这绝非易事。于是,冯县令便想到了刘邦。

    那日,冯县令命人将刘邦从泗水唤来,因冯县令屡屡找刘邦的茬儿,今日刘邦往县衙走时,心中便敲小鼓儿,不知又要为何责难他。及至到了县衙,一看那阵势,吓得他两腿直打颤。冯县令赫然坐在大堂上,一班衙役手持棍棒分列两侧,一派杀气腾腾的景象。萧何肃立在冯县令一侧,满脸愁绪,用一种悲哀的目光望着刘邦。

    冯县令:“刘邦,有趟美差本县要派你走一趟。”

    刘邦:“不知派往何处?”

    冯县令冷冷一笑:“骊山。”

    “骊山?”刘邦惊呆了。过去刘邦也常出官差,不过都很近,一两天就可以回来,倒也挺轻松;远差他还从来没有去过。

    冯县令:“怎么,不想去?”

    刘邦目视萧何。萧何也以目向他示意。

    刘邦:“不不不……,但不知是什么公干。”

    冯县令:“押解犯人去骊山劳役。”

    刘邦不顾萧何给他的暗示,忙说:“这……,小人不是违命,而是着实走不开,上有老,下有小……”

    冯县令哈哈大笑起来。等他的笑声过后,他突然变得一脸怒容,喝道:“还不给我拿下!”

    众衙役吆喝着一拥而上,将刘邦捆绑起来。

    冯县令:“刘邦你好大胆!派你押送犯人去修秦皇陵,你竟然敢说一个不字,冒犯皇威。你可知我大秦的法令?违旨者该当何罪?”

    刘邦嗫嚅道:“灭三族。”

    灭三族就是尽诛父族、母族、妻族等全部男女老幼,所谓斩草除根,不准萌发也。

    冯县令:“哈哈,亏你还知道。”他随即冲衙役说,“将刘邦押进死牢!”

    “慢!”萧何喊道,“某愿为刘邦求情,望大人开恩。”萧何边说,边走下去,挨着刘邦在大堂上跪下。他偷偷揪动刘邦的衣角,让他快跪下求饶。

    刘邦心想,不去便是抗旨罪,灭三族;去,虽然要经历千辛万苦,但还有生还的可能,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刘邦愿往,请大人恕罪。”

    冯县令沉思了一忽儿,说:“冲萧功曹的面子,权且饶你这一次,还不滚下去收拾行装,立即上路!”

    衙役们为刘邦松了绑。刘邦唯唯诺诺地退下大堂。

    时已黄昏,残阳如血。衙役们从大牢里牵出一串罪犯,一共有五十来人。一条长绳把他们拴在一起。他们一个个破衣褴衫,蓬头垢面,面目狰狞,样子十分可怕。衙役将绳子头交给刘邦,说:“刘公,你有福气,有这么多人与你做伴,一路上就不寂寞了。”

    刘邦接过绳子头,将它抓在手里,冲罪犯们说:“走,上路吧。”

    罪犯们显然已知道要把他们押到哪里去,一个个狂叫着不肯走。衙役们挥动鞭子抽打他们,驱赶他们,罪犯们这才上路。一个衙役将皮鞭递给刘邦,说:“给,用这个教训他们!”

    刘邦接过皮鞭,独自一人,押着罪犯向前挪动。黄昏的彩霞由血红色变成紫红色。秋风瑟瑟,落叶纷纷。刘邦与罪犯终于走出县城,蠕动在昏暗的阡陌荒野上。一辆马车从他们的身边飞驰而过,触动了罪犯们的情愫。其中一个罪犯突然放开喉咙唱起了《匪风》歌:

    匪风发兮,

    匪车偈兮。

    顾瞻周道,

    心中怛兮。

    忽然,五十多张喉咙同时随他唱起来。声音暗哑低沉,如同闷雷在荒漠上滚动:

    匪风飘兮,

    匪车嘌兮。

    顾瞻周道,

    心中吊兮。

    这是古代服役的奴隶们经年累月流徙四方,受尽磨难,偶见车马驰骋于大路之上,不禁唤起万般乡愁,希望有人给他们带一封家书去而唱的一首歌。刘邦此时虽说是罪犯的统治者,但他的心情却与他们颇有同感。他想到,自己匆忙上路,不能与老父、娇妻、儿女道别,心中十分凄然,便不自觉地随着他们哼唱起来:

    谁能亨鱼?

    溉之釜鬻。

    谁将西归?

    怀之好音。……

    一行人逶迤西行,将近刘邦的家乡丰乡阳里村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一弯冷月高悬中天,把清冷而又凛冽的月辉洒在暗灰色的大地上。刘邦遥看冷月笼罩下朦朦胧胧的村庄,两眼不由得蓄满了泪水。别了,家乡;别了,亲人!

    刘邦驱赶着一群罪犯,慢吞吞地向前走去。当他们走到一片小树林时,突然听到一声颤栗而又响亮的叫声:

    “夫君——”

    随之,一个女人从树林里跑出来,扑在刘邦怀里。借着迷蒙的月光,刘邦看出那女人正是他的妻子吕雉。他不由得紧紧地抱住了她,声音沙哑地说:“夫人……”

    这时,刘太公一手牵着孙儿,一手牵着孙女,跌跌撞撞走到跟前来。一双儿女同时向刘邦叫道:“父亲,父亲,你不能走——”

    刘邦轻轻推开吕雉,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热泪盈眶。正当全家人难舍难分之时,萧何来到他们面前。萧何身后跟着泗水亭上惟有的两个卒子:一个是亭父,专管扫除的;一个是求盗,负责巡捕盗贼的;他们也闻讯来给他们的亭长送行。

    萧何说:“刘公,赶路吧,别误了期限。家中诸事,尽请放心,有我萧何照料。这是一点钱财,留着路上沽酒吧。”他把一个包裹递给了刘邦。刘邦极力推辞,最后还是接了过来,斜背在肩膀上。

    专管求盗的亭卒为刘邦献上一把宝剑,指着那黑压压的一片罪犯说:“带上它会有用的。谁敢造反,就杀死他!”刘邦向他致谢,并把宝剑佩在腰间。谁知,这宝剑后来给刘邦派上了大用场。

    “走吧,我儿。”刘太公苍凉地说,“早早回来,莫让为父悬挂。”说着,两行老泪爬出了眼眶。

    刘邦挪动双脚,方欲行走,儿子和女儿一边一个抱住了他的两腿,使他无法迈步。刘太公拉开孙儿孙女,刘邦才蹒跚地前行了。刘邦走出几步后,发现审食其远远地站在树阴里,默默地目送着他。

    刘邦不忍回头再看父老乡亲妻子儿女,愤然快步而行。然而,他走了好远好远,仍听见吕雉那凄凉的哭声还在初夜的原野上空回荡……

    刘邦押着罪犯赶了一夜路,第二天早晨,到达一个村庄。刘邦命众人停下,寻来饭食给大家吃。饭后,刘邦威逼罪犯继续赶路,但罪犯们却一齐躺倒在地,不肯起来。他们又困又乏,要在这儿睡一觉。刘邦执剑在手,用剑面敲打那些罪犯,可是他顾前不顾后,前边的起来了,后边的又倒下了,累得他满头大汗,还是无济于事。罪犯们偏又在起哄,嗷嗷叫着,故意让他一忽儿奔前,一忽儿奔后。刘邦无奈,将剑掷于地上,叫道:“不走了,不走了。老子还想睡一觉呢!”说着,像半截木桩似地扑通倒了下去,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进入梦乡了。

    刘邦正在酣睡之际,突然听见一声高亢的鸡鸣,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片暗灰色的天空。氤氲的雾气在低空流动,东方地平线处,洇出了一片胭脂红。无数的鸟雀隐在古槐树的树冠里,叽叽喳喳地唱着晨明曲。新的一天在宁静与骚动中开始了。

    刘邦这一觉竟睡了一天一夜。

    刘邦一骨碌爬起来,心中暗暗叫苦:“如此下去,何日才能到达?”急忙将罪犯们轰起来,可一清点人数,刘邦那皱纹密布的脑门上立时沁出一层冷汗。有五六个罪犯咬断绳索逃跑了!

    刘邦怒火中烧,挥动皮鞭狠狠地抽打附近的几个罪犯:“你们都是死人,怎么不向我报告?”

    这几个罪犯辩护说:“他们要逃,我们怎能知道?”

    “还敢强嘴!”刘邦吼道。又是一阵皮鞭没头没脑地抽下来。

    一支毫无生气的队伍又开始向前移动了。一天在毫无生气之中度过了。黄昏时分,他们来到丰西大泽的边缘。刘邦向泽中望去,但见那大泽古树参天,藤萝盘绕,阴气逼人,茫茫不着边际;出奇的静寂,仿佛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刘邦打听了乡人,从大泽中一条小路穿过,可以节省两天的路程。虽然来到大泽边缘时,刘邦觉得那大泽似乎有些可怖,但考虑到限期,就毅然决定还是从大泽中穿过去。

    就在刘邦望泽沉思的那一忽儿,后头的几个罪犯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形态有些异样。待刘邦转过头,吩咐他们一个接一个进泽的时候,后头那五六个罪犯突然一齐怪叫一声,成扇面形窜进大泽里去。他们的绳索不知何时解开的,显然是早有准备。那大泽就是一片茫茫的树海,别说隐藏五六个人,就是隐藏千军万马,也休想被人发现。刘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又跑了五六个!还没走出百里路,两次共逃跑了十一二个!依此下去,等到了骊山,还他妈的不得全跑光了?我拿什么去交差?到时候我这人头还不知让谁踢着玩呢。刘邦十分沮丧,也十分害怕。

    进了大泽,刘邦走在前头,一手挥剑斩除树枝藤萝开辟道路,一手牵着那绳索的头儿,艰难前行。枝权、荆刺划破了他的脸、手和衣服,真是苦不堪言。刘邦一向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哪里受过这个苦?身后的那一串罪犯偏偏又与他作对,一个个七扭八歪,满嘴怪话,不拉就不走。刘邦不得不回过身,挥动皮鞭惩罚那些闹事者。这样跑前奔后,累得他大汗淋漓。更使他胆战心惊的,是有几个被他抽打过的罪犯,竟然冲他瞪大眼珠子,威胁他说:“今晚杀死你!”这完全不是危言耸听,倘若他们真要这么做,那是轻而易举的。刘邦孤独无援,一颗心时刻提在半悬空里。

    走了大约半天时间,也就是刘邦又累、又乏、又饿、又饥的时候,好像特意安排好的,在那古老的处女林中,在那密密匝匝的枝桠之间,蓦地挑出一杆酒旗儿来。刘邦一向贪杯,这两天又滴酒未沾,一闻那扑面飘来的酒香,两腿是再也拖不动了,心中的馋虫直拱他的嗓子眼儿。

    “停下,停下!”他向身后叫道。

    罪犯们也都看见了酒旗,闻到了酒香,哪里还想挪步?也都耸动着鼻子,馋涎欲滴。

    刘邦松开牵动罪犯的绳索,向那酒旗走去。俗话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当刘邦走近酒旗时,他突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白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定睛看时,才发现眼前是一个一望无际的湖泊,被原始森林包围着。湖面平静如镜,微波不兴,像一个死亡之谷。那小小酒家就建在林边湖畔,树枝扎的墙,茅草搭的顶,竹简做成的对联分挂在小门两旁。上联是:西往不白喝;下联是:东去倒贴钱。横批是:南来北往。刘邦正在琢磨这幅对联的含意时,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从那柴门里走了出来。

    “客家吃酒吗?”他说。

    刘邦点点头。

    老人说:“请问客家是东去呢,还是西往?”

    刘邦说:“东去如何,西往又如何?”

    老人说:“对联上说得明白。西往的,老夫只收本钱,不赚一文;东去的,老夫不但不收钱,反而倒贴一份酒钱。”

    刘邦疑惑不解:“这是何故?”

    老人笑了笑,说:“恕不奉告。”

    刘邦说:“可惜我是西往的,否则倒要赚一份钱呢。哈哈哈……”便不再去深究那对联的含意。不过他仍然觉得有趣,心情不觉轻松多了,一路上的艰辛、劳累、恼怒似乎全都烟消云散了。

    “吃酒,吃酒!”刘邦叫道。一边迈进草屋,坐在简陋的树凳上。老人为他满满地倒上一大海碗酒,他便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老人走出草屋,提着一坛老酒,给那些罪犯们每人斟一大碗酒。对每个罪犯他都要怔怔地盯视他们一忽儿,仿佛是与他们诀别似的。罪犯们喝得高兴,不禁手舞足蹈。

    刘邦喝了几碗急酒,再加之这老酒确是有劲,不觉有些微醉了。他脱去外衣,也提着一个酒坛子,来到罪犯中间。“来,老子与你们对几碗!”

    四十来个罪犯一一和刘邦对饮。罪犯们齐声高呼:“好酒量啊,好酒量!”然而那刘邦酒鬼再量大,也难对付这么多的人啊,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酩酊大醉了。他醉眼朦胧,斜睨着那些狂呼乱舞的罪犯,笑嘻嘻地说:“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罪犯说:“罪犯。”

    “你们要到哪里去?”

    “上骊山哪。”

    “傻瓜,去了还能回来?”

    “那有什么办法?”

    “跑啊,不是已经跑了十几个人吗?”

    罪犯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刘邦放下酒坛酒碗,从地上抓起宝剑,朝着那些罪犯就砍。一时间罪犯们大惊失色,纷纷躲闪。然而当他们清醒过来时,却发现刘邦的宝剑将拴着他们的绳索统统斩断了。

    “跑啊,快跑啊。”刘邦挥舞着宝剑喊道。

    罪犯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刘邦冲着一个呆愣愣的罪犯举剑刺去。那罪犯吓得撒腿就跑。其他罪犯见状,也都四散奔逃。刹那间,四十来个罪犯一跑而光,全都消失在苍茫的密林里。

    刘邦将宝剑抛出一丈来远,挥舞着双臂,望着那些做鸟兽散的罪犯们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连睿智如仙的卖酒老人也莫名其妙。

    笑过之后,刘邦摔倒在地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刘邦醒来了。当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时,发现有十几个人围在他的身边,见他醒了过来,都显得十分高兴。刘邦眨了眨他那细长的眼睛,认出这十来个人正是被他放走的罪犯。

    刘邦诧异地说:“你们几个怎么还没跑?”

    罪巳们说:“我们又回来了。我们都跑了,你可怎么交差呢?你不是要判死罪吗?我们岂能连累你?”

    刘邦此时酒已醒了,听了罪犯的话,不由得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是啊,我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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