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男人用发表演讲般的洪亮声音说。旁边的人似乎都同时松了一口气，我看见一个身着蓝色警服的人，还有几个便装者。男人向警察说：“我们下午在房间里休息，起来之后到那里吃了点儿东西，”他朝餐桌的方向指了指，“然后我们听见柜子晃动了一下，我走过来察看，发现这个贼藏在这里，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潜入我们房子的，我太太很受惊吓，我刚发现他时，他试图攻击我们， 我只好拼命压住柜子，不让他出来，同时让我太太打电话报警。”我看见警察和周围的人都认真地听着他的谎言，并点头表示赞同。在这些俯视的眼睛下，我突然觉得任何的辩解都会很弱，就像我的身体和姿势一样无法说明自身。但我不能不说，我聚起所有余在我体内的力气，尽可能提高声音说：“不，这是我的房子，他们是入侵者，我下班回来看见他们在我的房间里，我才是这里的主人。”男人突然大笑起来，然后他向大家指着我说：“你们看他像主人吗？他是个贼！你这个盗贼别再扯谎了！主人需要像狗一样躲在这里吗？是主人的话你为什么要藏起来，为什么要在你自己的房间里藏起来？诸位，”他几乎要振臂高呼了：“这个人不仅是盗贼，而且是无耻的骗子。”我看见所有俯视我的眼睛登时充满了愤怒和鄙视。我说，并且看着他们，希望能用眼里的真诚使他们相信，“我当时在外面听见他们在我房间里说话，我想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可是他们突然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躲进来，我还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厉声反问（天啊，他的声音那么大以至于我的虚弱的声音不再有任何人听见）：“看来你难以自圆其说了，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相信你的话，蠢蛋才相信！用脑子想一想吧，如果有人侵入你的房子，你为什么不报警呢，你为什么反而要偷听呢？你怕什么呢？这谎话也太可笑了！”其他人纷纷赞同地发出讨好的低笑，好像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蠢蛋。警察看上去很满意， 他甚至也带着讨好的神情对男人说：“是的，你分析得很对！没有人会把自己卡在自己房间的柜子后面。”他带着打趣儿的神情，同时注意周围人对这个小幽默的反应，接着说：“我决定先把这个人带回警局，我们自然有办法让他说实话。”说到“办法”这两个字，他突然阴郁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对另外几个人说：“我最后确定一下，你们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我的眼睛茫然地扫过那几张脸，我的眼停在其中一张脸上，是的，我想起来了，那个人住在我斜对面，大概这几个人都是住这一层的邻居，可惜我们平常都没有来往。但是那个男人我几天前跟他同坐电梯，我们打过招呼。我意识到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于是，我盯住他不放，我看见他的脸色渐渐变了，我相信他想起来了。我几乎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可他竟然低下头不再看我。当警察重复那个问题时，所有的人都摇头，包括他。

    最后，他们挪开了柜子，我被拖出来，双腿酸痛几乎无法站立。在试图站直的努力中，我突然想起我的钥匙。是的，我可以用它证明，那上面有我的门牌号。于是，我急忙从腰间拽下我的钥匙串，准备把它捧给大家看。可是，我刚刚把钥匙拿到手里，还没有开口，那女人突然尖叫起来。这时，男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按住我的手。他大呼：“快一点，犯人要行凶。”我惊恐地看着被他夺走的钥匙串，在那上面，有一把暗红色的瑞士小军刀。邻居们好象都吓坏了，发出一阵喧哗，那个围在我上面的半圆向后退了一段距离。警察赶紧上来检查了那把凶器，把它装进上衣口袋，男人又劝他搜查我的全身，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凶器，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在警察搜查我的身体的时候，那个女人一直躲在男人后面，好像她将是我的攻击的受害者似的。我看着这些人，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们这么多人竟然装作怕我这样的一个人。我没有再试图反抗或辩解。警察用手铐把我的双手靠起来，然后押着我离开了我的房间。

    2003年3月于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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