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教父沈万三2-宅门暗斗,万万不能站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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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现在我手里有几百万两银子,刘氏商行就剩下一个空壳了。”刘轼清朗地道。巴德严盯着他,大声叫道:“沈万三!”沈万三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见证了刘轼是怎么一步步走向失败,他心里的那个想法也就愈加地坚定: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站错队,永远跟着最有实力的那一方,才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二少爷送的东西能不要吗?

    包木赐好像早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几乎是刘定一刚刚说完,两个身体壮硕的家丁就拿着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进来了。两人不知道要对谁动刑,拿眼睛去看刘定一,众人也都不知道这是要对付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要动那个所谓的“家贼”。可是这个家贼到底是谁呢?沈万三也抱着同样的好奇心,他注视着刘定一,发现他那双病恹恹的眼睛忽然变得炯炯有神,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居然停在了沈天机身上,他嘴角牵动了一下,用很平常的口气说:“天机,站起来吧。”

    坐在圆凳上的沈天机神情凝定,表情不变地对刘定一点点头,说:“谢员外爷。”而后把凳子挪了挪,挪到了空旷处,说:“就在这儿吧。”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刚刚他和刘定一的一问一答,说明他就是那个所谓的“家贼”。依照他在刘家的地位,想偷拿什么田契、房契最方便不过,也没有谁会过问,更没有谁敢过问,可是这个一直被刘定一视作左膀右臂的人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呢?

    刘钟博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沈天机,说:“是你?”

    沈天机依然面沉似水,微微一笑,道:“给大爷、二爷还有员外添乱了。”他这么说自然是承认了。

    刘钟博一跺脚,愤愤地质问:“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了银子?”沈天机这次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下。

    老二刘轼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才站出来,他不像刘钟博那么经不得事,而是恨恨地看着沈天机,对刘定一道:“爹,先动刑,再送到官府,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能轻饶了他!”

    刘定一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你沈叔不是由你说的?一边去!”刘轼一愣,不情不愿地站到了一旁。

    “天机,我还拿你当兄弟,你说出来,你为什么这么做,只要你说出来,我不动你,以前该怎么样,往后还怎么样。”刘定一说着,还热切地看着沈天机,反而没了刚才的怒火。

    沈天机一贯严肃的脸色,这时候居然挂着一抹笑容,他叹口气,苦笑道:“人越老,越是利欲熏心,不知足呀不知足!一人做事一人当,员外爷您老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没有话说。”

    刘定一盯着他,过了一会儿,问道:“我的笔迹是你临摹的?”

    沈天机点点头,道:“跟了员外几十年,别的没学会什么,您的字迹我倒是学得有那么几分神似,竟然没多少人看出来,呵呵。”

    刘定一点点头,又问:“那你把五彩坊和野猪墩子都卖给了谁?不会是殷正途吧?”

    沈天机微微抱拳,苦笑道:“员外英明,我以您老的名义把生意卖给他的,拿了他几十万两银子,都被我家小带走了,这些银子就算是我用这条老命换来的吧,员外爷您也别心痛,追是追不回来了。”

    谢传庚这时候忍不住了,那些田地对他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的命根子,知道背后捣鬼的就是这个平时无比敬重的商行二管事,虽然不敢拳脚相加,骂几句还是少不了的,当即开口,说:“二管事,你真是猪油蒙了心,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我真恨不能一锤子砸死你!”

    沈天机对他抱抱拳,赔笑道:“谢爷别气坏了身子,为我这种人不值得。唉,早知有今天,让你砸死我反倒好了。”

    刘定一向两个手拿刑具的家丁看了下,两人心领神会,知道要对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二管事用刑了,就一前一后地走到沈天机身边,把他夹在中间,其中一个人小声说:“爷,您把手拿出来。”说着就摊开了那两张布满短钉的铁板。

    沈天机微笑着趴在地上,大大方方地把手伸到铁板中间,说:“别因为是我就不舍得使劲儿,呵呵。”一句话没有说完,那两个家丁同时使力,他的额头立马出现了一层汗珠,血水从铁板中流了出来……

    刘定一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受刑,一句话也没有说,不到半杯茶,沈天机就昏了过去,他才摆手让人停下来,说道:“请先生来给他看看,先别告官府,谁也别往外说这事儿,等我想好了怎么和殷正途打交道,再处置他。”家丁把昏晕的沈天机抬了出去。

    刘定一闭上眼睛,说:“你们都回去吧,我累了!”

    刘钟博还想和他商量商量怎么把产业从殷正途手里夺回来,就没有出去,而是小声道:“爹,趁现在人都在,大伙儿出出主意,怎么把卖给殷正途的再要回来,您看……”

    刘轼沉思了一会儿,抢着道:“买卖凭证和地契、房契都在殷正途手里,看起来跟正常的买卖一样,他这个人又有些背景,就是告到官府,恐怕也不好办。”

    刘定一不耐烦地抬抬手,说:“都走都走!”

    刘钟博这才出去,众人紧跟着也走了出来。

    沈天机出事之后,商行里的人就被一种惶恐不安的气氛笼罩着,他们每日里虽然还是照样忙着各自的活计,但是都把耳朵竖起来,想听到事情的结果。不管是沈天机会有怎么样的下场,他们都希望事情赶紧过去,越早恢复平静,他们的心也能越早放下来。

    商行的大管事巴德严几个月前回了老家,一直没有消息,现在刘定一的左膀右臂又成了叛徒,商行里一大摊子事就落到了一些像丁掌柜这样名义上是分号的掌柜,但是也帮总号打理日常事务的人身上。刘定一就想到了要为商行培养接班人的事情上来,他把沈万三召回了总号,说道:“你别再回勾阑坊了,就在总号跟老丁搭手做事,你俩一起去过江南,在一块儿合得来。”沈万三虽然不大情愿,但是也没有办法。临来的时候,把小郭子——郭如意也带回了大都,和包木赐好一番商量之后,在刘府的后厨给他找到了一个烧水劈柴的活计,虽然拿不到多少银子,但是吃喝是没问题的,对此郭如意还是很感激的。此外,在包木赐的帮助下,他在刘府附近租了两间屋子,安置了褚嫣然和丫鬟翠茹。

    “当掌柜就是好,让你怎样你就得怎样。”褚嫣然说。

    沈万三抿嘴笑着,说:“当老婆也好呀,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得照做。”

    褚嫣然掐了他一把,又发愁起来,说:“我想我爹了,咱啥时候回老家看一下吧?”

    沈万三笑了一下,嘲讽她道:“不让你来吧,你想我想得受不了,非要来,来了吧,又想家,你们女人家呀真是让人搞不懂。”

    褚嫣然一撇嘴,不屑地说:“我想你?美得你,我是想出来散散心,才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褚嫣然来大都之后,整日里无所事事,只好和翠茹一起做些针线活,虽然能时时刻刻盯着沈万三,不让他在外面找女人,可是因为没事情做,又见不到老爹,心里也是不得劲儿,就又对沈万三说:“万三,你是准备一辈子在刘家干下去?咱俩是不是就不回老家了?”

    沈万三一时回答不上来,对啊,自己是不是要在刘家做一辈子呢?想到手里已经有了那么多银子,还存着一大批粮食,这些都是资本,有了这些资本是不是还要继续吃刘家这碗饭呢?他站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沉思了一会儿,停下来,很坚定地说:“不,我把粮食卖完了,有了银子,咱就回去,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褚嫣然天真烂漫,遇事不善于从长远考虑,就觉得能回家比什么都好,赚不赚银子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反正老家有地有房,回去也饿不着他们夫妻两个。

    不久之后,沈万三就发现,刘定一把他召回总号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帮丁掌柜处理总号事务的同时,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也见到了很多发财的机会。这些机会都是平时不被人注意的,而心细如发的他总是能看在眼里。

    五彩坊被从刘氏商行分割出去之后,库房里存放的很多布料闲置起来,五彩坊一时半会儿也要不回来,刘家别的绸缎庄又都不在大都。再说了,经过整顿,刘氏商行还有两家绸缎庄,其余都关门了,要这么多布料也卖不完。经过刘定一的许可,丁掌柜就开始找买家处理那些绸缎,沈万三敏锐地察觉到,这种上好的绸缎一般商家是不要的,除非找大买主,于是,他想到了太府监,故技重演,和哈利斯一番沟通之后,两人合伙购买了绸缎,而后作为宫廷用度,卖给了公家,低进高出,每人又赚了不少银子。

    沈万三回到家里,就听褚嫣然说,上午有一个自称是刘府二爷的人来找他,看他不在就走了。“留下了这些东西,我说不要,可是他却笑嘻嘻地扔下就走,我没追上。”褚嫣然抱着两个礼盒,还没有打开。沈万三的心里一沉,刘轼不会平白无故地讨好自己,如果没有事情求自己,他才不会亲自上门。刘轼表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其实心狠手辣,而虽然刘钟博懦弱无能,但是从为人上说,却比他好多了,可是成大事的人却往往又是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好人反而不一定得到好下场。

    “没说别的?”沈万三忧虑地问。

    丫头翠茹看出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紧张地说:“我看那人笑呵呵的,连对我这样的下人都客客气气,不像是个好人。”

    褚嫣然大奇,疑惑道:“人家客气懂礼貌怎么不是好人了?我看那人挺好的,明明是少爷,却给你这个手下人送礼物,万三,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求你?”沈万三看褚嫣然单纯之极,毫无心机,也不好把事情说得太清楚,以免她担心,就笑笑没有回答,心里却在想,不知道刘轼又打什么主意。

    打开礼盒一看,里面是再平常不过的小点心,并没有什么出奇贵重的东西,可是点心下面却躺着一张三百两的银票,褚嫣然惊讶道:“这么多银子,咱不能收,给他送回去!”

    翠茹比她想得周全多了,沉思了一会儿,道:“小姐,我看这银票不能送回去,送回去不是明摆着要打那位二少爷的脸吗?以后姑爷就不好跟人家相处了。”

    沈万三也在想这个问题,不禁看了翠茹一眼,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深的见识,就道:“是啊,不能送回去,送回去了是打了他一巴掌,收下是打了自己一巴掌。”

    古时不同于今日,古时讲究礼法,更讲究面子,给你东西你不要,那就是不给面子。更何况这是主子给下属送东西,应该叫“赏赐”,如果当面拒绝还勉强可以,要是收到了再送回去,那无疑是对东主的一种羞辱,朋友之间就有点割袍断义的意味了,所以这些银子想送回去,又不得罪人,确实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

    “以后我不在家啥东西都不能收,今天不收这东西不就没这档子事儿了吗?你们不收他怪不着,我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收是不给他面子!”沈万三说。

    随后他就带着满心的猜忌出门了。

    “万三,万三,别走别走,今儿来了几个朋友,你跟我陪陪去。”没有见到丁掌柜,刘轼却在大门口截住了他。沈万三心里一紧,猜想马上就可以知道他送银子的目的了。

    “二爷我正想找您呢……”沈万三话说到一半,刘轼知道他要说送银子的事儿,急忙拦住他的话头,拉着他的手,说:“有啥话到屋里说,在大太阳底下多难受。”沈万三被拉到屋里,发现这里已经坐了两个人,看样子应该都是生意人,不过从来没有见过面,两人看到他都站起来打招呼。刘轼赶紧给他们做了介绍,指着其中一个酒糟鼻说姓严,另一个姓唐,两人都在二房做事。

    刚说了两句话,一个小厮就提着酒菜进来了,摆满了一桌子,沈万三看着刘轼,为难道:“二爷,我今儿是真的有事,丁掌柜那儿还等着我呢,账本子、账单子都在我手里,我要交上去,不能耽误事儿,这酒就改天吧。”凭沈万三的经验,现在应该推掉酒席,最好不要停留。

    刘轼一把拉住他,说:“老丁那儿我告诉他一声,跟我喝顿酒他还敢说出什么?坐下!”他的口气已经变得有些严厉。

    沈万三知道强行离开可能会得罪他,就算现在留下了,也已经变得尴尬了,还好他善于应付这种场面,于是开心一笑,显得很是兴奋,好像是对于能偷懒很高兴,道:“二爷真能交代好丁掌柜,我就不怕了,这两天我可真是累坏了,巴不得歇会儿呢。”说完就坐下来,很自然地吃了一口菜。

    刘轼也当开玩笑,笑着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酒宴开始了,沈万三知道刘轼要有什么难题抛给自己,不知道想要自己干什么,反正他不说,自己也不问,甚至送银票的事情也不再提。再说了,当着别人也不好说这事,就一个劲儿地喝酒、吃菜、闲聊。当然,这闲聊也是各怀鬼胎,沈万三在猜着刘轼的心思,刘轼似乎也在寻找某种合适的时机,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那个姓唐的看样子就大大咧咧,心机不怎么重,喝了两口酒就拉着沈万三的手,亲热得好像一家人,沈万三心想:“这是个半熟的!”

    姓严的酒糟鼻有着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这时候,他拍了拍沈万三身边的那个布包,轻声说:“沈小哥要送的账单就在这里头吧?”

    沈万三还没有说话,那姓唐的却道:“我看看是什么金贵东西。”也不等沈万三同意,就拿过布包强行打开。

    沈万三想拦,可是已经在他手里了,就这么去夺多少有点不好,就装作无所谓道:“唐老哥,你就别费心了,你看也看不懂,呵呵。”借着这句话,顺势就把布包拿了过来。

    酒糟鼻给沈万三倒了酒,说:“你看,万三兄弟不放心,你还是别看了。”沈万三预感到刘轼这次是想打账单的主意,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假装没有听到酒糟鼻的话,端起来把酒喝了。

    这时候很久没有说话的刘轼站了起来,调笑说:“我去放放水,肚子里快决堤了。”说着就走了出去。

    酒糟鼻领悟到了某种信号,趁这个机会低声问:“万三兄弟,和老哥哥喝得畅快不畅快呀?”沈万三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个引子,要是自己回答“畅快”,他就会借着这个不算交情的交情把要求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可是又不能说酒喝得不好,这就是酒桌上的陷阱。

    “喝得好呀,可是喝得再好我也得办正经事儿不是?过会儿我得走,丁掌柜可不好惹,兄弟不能为了喝酒把饭碗丢了,呵呵。”沈万三接着打诨,隐含的意思是:交情是重要,但是也要顾及饭碗,不能因为交情把饭碗丢了。

    酒糟鼻假装没有领悟他的意思,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塞进沈万三的布包里,轻轻拍拍他的肩,悠悠地说:“既然酒喝得好,哥哥就托你办件事儿……”沈万三要打开信封,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酒糟鼻捉住他伸向布包的手,轻声道:“别看,别看,过会儿,等我们都走了,你好好看,看了你就知道我托你的是什么事儿了。”

    沈万三还没说话,刘轼款款地走了回来,坐下来之后,轻轻打了沈万三一下,说:“我和这两位陪你,你小子还不乐意?架子不小!”

    沈万三也开玩笑似的道:“我天大的架子还不是二爷给的?”

    刘轼呵呵一笑,道:“行了,再喝两杯,就放你回去。”

    等沈万三要离开时,那姓唐的道:“那信封里的东西,你别忘了看。”

    沈万三假装听不懂,调笑道:“我喝得头晕脑涨的,恐怕连回家的路都记不着了。”

    酒糟鼻不阴不阳地说:“别的事情忘了没啥,这件事情我看,兄弟你忘不起,忘的可不是一个信封,还有……呵呵,恐怕还有兄弟你的……呵呵……”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不过明眼人听得出,他是在威胁沈万三,如果不照他们说的办,自己会有麻烦。

    那姓唐的还要说什么,刘轼抢在他之前开口道:“看看你们俩,是不是把这小子当没断奶的娃娃了?不用你们说,他明白怎么做,是吧,万三?”说着拿眼睛盯着沈万三,等他回答。

    沈万三能怎么做?不答应肯定是不行,答应了自己恐怕又要摊上难事儿,不过,他不是那种犹犹豫豫的人,更不是那种逞一时之快、不计后果的人,他迎着刘轼的目光,说:“二爷放心。”他就不再说话,推门而出。

    走出很远他才打开那个信封,里面是一张已经做好的账单,看了两眼就觉得十分眼熟,怎么跟自己做的账单一样?以为拿错了,再次打开布包,自己的账单还在,仔细一看,他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两张一样的账单,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几个数字有了变化。

    沈天机出事之后,丁掌柜接管了很多以前他管的事,其中处理掉一些没有价值的地皮或者关闭不盈利的商铺是他主要的任务,沈万三就是跟着他做这些事。这个账单就是他核算一家染坊后做的记录,经过丁掌柜许可之后,就要转手。可是这时候刘轼突然插了进来,而他给的账单明显降低了那染坊的价值,他为什么要帮着外人套取自己家的产业呢?沈万三目视着远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因为这家染坊也是五彩坊的,没有这家染坊五彩坊运营起来会很不方便。

    明白了这件事情之后,他就开始考虑自己的处境,刘轼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把账单换了,把他给的那一份交上去。这件事情责任重大,如果事后查出来账目上有假,单子又是他做的,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可是不照刘轼说的做,后果肯定很可怕,首先他把银子送到家里就是一个暗示,如果自己不配合,可能会连累到褚嫣然。

    于是,他先告诉丁掌柜,账单还没有清算出来,要等一天。心里想着,拖一天是一天,可到最后还是把刘轼给的交了上去。

    晚上,刘轼的卧室里,他坐在一张罗汉榻上,旁边站着他的两个心腹。

    “这官司我爹是铁定要打了。”刘轼悠悠地说。

    姓严的酒糟鼻沉思了一会儿,说:“官司要是真打,二爷,您要离得远远的,输赢对咱都有好处。如若你带头主理,官司赢了,把五彩坊要回来咱吃亏,输了,你又担着一份责任。”他的话正说到刘轼的心坎里,他也在想怎么躲避这场官司,可是,刘定一已经流露出让他带头和殷正途打官司夺回五彩坊的意思,自己又不能不答应。

    酒糟鼻眼珠一转,微微一笑,神神秘秘地说:“我看二爷不如喝点酒,而后找人打一架……”然后就小声说了自己的主意,刘轼慢慢听着,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次日,刘轼跟一群朋友在酒楼喝得酩酊大醉,叫嚷着殷正途黑了刘氏商行的五彩坊,带着一群狐朋狗友上门闹事,说要痛打殷正途这个奸商。可是却被殷府的众多家丁一顿棍棒打了出来,他本人也受了伤,被人抬回了家里。刘定一看儿子挨了打,本来就对殷正途恨之入骨,现在更是不能善罢甘休了。可是,刘轼上门闹事挨了打,也不是殷正途自己挑的事儿,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一方都不占理。他虽然脾气大,也不是那种鲁莽从事的人,听了丁掌柜等一干下属劝说了几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让人赶紧请医生给刘轼看伤,而后愤愤地说:“这官司我打定了,倾家荡产也要打!”

    沈万三前后脚跟丁掌柜出来,这几天两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搭手一同处理商行的日常事务。沈万三很是乖觉,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先要请示丁掌柜,听了他的意见之后再做决定,就算自己能拿主意的,也要问问他再说,一副后生小辈的模样,让本来对他有些嫉妒的丁掌柜也说不出他什么错处来。

    “丁爷,我俩是不是先去看看二爷,刚才看他被抬回来可是伤得不轻。”就连这种人人都会想到,不去反而于情于理都不通的事情他也要请示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丁掌柜知道自己有多敬重他。可是他却发现,丁掌柜除了刘轼进门时表现出惊恐之后,似乎对他的伤情并不怎么在意,甚至连身为一个下人对东家起码的关心都没有。按理说,丁掌柜这么老于世故的人,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表现忠心的机会,起码不能让人觉得他对东家一家人漠不关心,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沈万三不明白的处世奥秘?

    丁掌柜在想心事,对他的话听而不闻,只是默默地走路,过了好久,才听到他似乎是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二爷这手来得厉害,躲得干干净净!”

    沈万三听了一愣,想到刘轼让自己转递的那份账单,他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对于五彩坊,刘轼不想要回来,也不想打这个官司……

    摊牌

    刘轼屋里站满了人,都是前来探望的亲属好友,当然,还有在刘家当值的各色人物。沈万三和丁掌柜先后进来,看到满屋子的人,沈万三心想,这么多人就算自己跟刘轼表示了关切,他也不一定能记得住,还是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过去。丁掌柜却不管这么多,他挤过去,和刘轼简短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沈万三这才整理了一下衣着,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到刘轼床前,轻声问道:“二爷,您觉得怎么样了?”

    刘轼头上用白布裹着伤,神情萎靡,看到是沈万三,身边又没什么人,他冷冷地问:“我要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自从五彩坊被卖出去之后,刘氏商行的一大支柱没了,刘定一就准备另起炉灶,插手盐业。朝廷虽然禁止私人售卖食盐,但是允许盐商从朝廷购买“盐引”,限额限度地售卖食盐。所谓的“盐引”也就是朝廷颁发的售盐许可凭证,每年按时发放若干量,想要合法售卖食盐的商贾只有高价购买盐引,才能避免朝廷的稽查。刘氏商行从来没有做过盐业,这次要插手,非常谨慎,刘轼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件事。

    他用购买盐引的名义,从柜上和各处钱庄划拨了几十万两银子,但是迟迟不见行动,而且支取的银子也远远超过了刘定一允许的额度。他又要沈万三设置名目,把这些银子从账面上支走,而且要做得干干净净不露痕迹。沈万三开始有点犯难,后来就按他说的做了。

    “二爷,事情已经办妥。”沈万三小声说,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身边又没有别人,还是怕被人听到,向左右看了看才放心。

    刘轼点点头,说:“万三,事情做好点。我爹这么大年纪了,还在为生意上的事情操劳,我于心不忍,想让他老人家颐养天年,又怕他不愿意,万般无奈只能用这个办法了,你心里明白就好。”

    沈万三小声道:“我心里明白,二爷放心。”

    刘轼又点点头,说:“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你先回去吧。”

    刘轼受伤,让一心要打官司的刘定一备感为难,他知道依照老大的性情,上公堂打官司,一定是力不从心,而自己又重病缠身。可是,总得派一个自家人才合适,无奈之下,只好让刘钟博出面。

    刘钟博亲上公堂,丁掌柜等人作陪,被告殷正途也没有退缩,当堂拿出了转卖契约,还拿出了房契、地契,该有的一样不缺。刘家早猜到他会这么做,马上让沈天机上堂做证,说了他私盗房契、地契又临摹刘定一的字迹,私下转卖五彩坊的事情。

    殷正途义愤填膺地道:“经商最重的是诚信,刘氏商行分号遍及天下,家财无数,是大都商界的翘楚,没承想居然也做起了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的事情来,好叫我开眼!”

    刘钟博最怕的就是当堂争论,他不仅没有那个口才,更没有那个胆气,一急一气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他愤愤不平地看了殷正途一眼,说道:“殷员外,你觊觎我家的五彩坊,正路拿不来,就想出这个邪法子来,到底谁背信弃义,谁是真小人,相信达鲁花赤大人自有公论!”

    “大爷,我平常看你也是一个实诚君子,买卖契约和房契、地契都在我手里,这种铁证如山的事情就凭你刘家一张嘴,说不算就不算了,如若普天下做买卖的都像你们这样,那还有人敢经商贩卖吗?请掌印达鲁花赤大人明察刘家的奸谋,还小人的清白!”殷正途对着坐在公堂负责审案的达鲁花赤官一揖。

    那达鲁花赤看到刘家递上来的状纸时心里就乐开了花,再看到被告是大都名商殷正途,差点叫起来,这真是多少年难得一见的发财机会啊!这两家都是家财何止万贯的豪门巨贾,不趁机会好好捞他们两家一笔,实在是对不起自己。所以他一直不明确地表态,对两方列举的证物都不予审查,连话都尽量少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两家摸不透他的心思,之后就等着巨财上门了。

    在听了双方各自做了陈述之后,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今儿就审到这儿,容我好好思量思量。”元朝吏治腐朽,诉讼毫无公理可言,往往凭审核的官员一言而决,原告、被告为了胜诉自然是想尽办法巴结长官,这在当时被看作理所应当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可忌讳的。看主审的官员发了话,憋着一肚子话的两家人只好躬身退堂。

    当晚,刘钟博就带着两千两银子的厚礼,拜访了主审的达鲁花赤官,可是并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那达鲁花赤不冷不热地应付了几句,就送客了,银子却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似乎还嫌刘家送的银子太少,看来,殷正途那边也没少贿赂。

    一连过了五六天,也没有再升堂,官司处于胶着状态。刘钟博也是整日忧心忡忡,患得患失。就在刘府上下都心神不宁的时候,刘氏商行的大管事巴德严神神秘秘地回来了,让人疑惑不解的是,他一进刘家大宅就和刘定一关起门密会了两个时辰,之后,刘定一一反常态,以一种成竹在胸的口气对刘钟博说:“让人写个请帖,去请殷正途,我想跟他私了。”

    刘钟博还有些犹豫,但是看到站在父亲身边的凛然有威的巴德严,他的心也就放下了,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终于有人分担,而且这个人比自己能干不知道多少倍。巴德严从十几岁就在刘氏商行做小厮,一步步爬上大管事的位子,鞍前马后辅佐刘定一多年,可以说是他最亲近的心腹,有他在,刘钟博就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看到刘家的请帖,殷正途并不愿意去,他对刘钟博凛然道:“不是我不给大爷面子,五彩坊是我正大光明花钱买来的,有什么可私了的?是我的就是我的。”

    站在一旁的丁掌柜笑笑说:“既然殷员外这么说,那就更应当去了,你不去不是更显得心虚吗?再有,这事情总要有个了结,就这么无休无止地闹下去,对咱们两家都不是好事儿,还望员外深思。”

    殷正途面不改色,过了一会儿道:“刘员外是我的长辈,我上门拜访也无不可。”

    刘钟博拱拱手,说:“那我就扫榻恭候了。”

    刘定一随即安排接待殷正途,除了让人准备上好的酒菜吃食外,还要护院万震找了一些身强体壮的打手,手下人不免想,难道他想痛打殷正途一顿出气,又或者想武力胁迫他交出五彩坊?可是这又不像刘定一这种身份的人能做得出来的。大家虽然心里有种种猜疑,但也没人敢问,只是照吩咐办事。

    到了那一天,一大早,刘定一就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漱穿戴,包木赐看到之后慌忙拦着,道:“员外爷,您这是要干什么?您身子骨刚见好……”

    刘定一一脸不耐,道:“晌午姓殷的就来了,我捯饬捯饬,过去等着。”

    包木赐用眼神把给刘定一穿衣服的下人支开,笑着对刘定一道:“员外爷,他殷正途怎么说也是您的晚辈,你在这儿见他,他也不能挑这个理,再说了,您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万一有个好歹……”

    “闭嘴。你们几个都别停,快点扶下床。”刘定一又把下人叫过来。包木赐看自己拦不住他,就小声吩咐一个小厮,赶紧把刘钟博和巴德严叫来,希望他们能劝住刘定一。

    两人来了之后,各自劝说了几句,刘钟博说着说着就又哽咽了,巴德严却是说了几句就不再言语。刘定一最看不得刘钟博那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审视着他,问:“老大,今儿我要是蹬腿了,你说你能撑起这个家吗?”

    听到这句话,刘钟博本来还在眼圈里打转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压了压情绪,道:“爹身子骨硬朗着呢,还有五十年好活,别说这种丧气话。”

    刘定一深深叹口气,悠悠地说:“我能活过今天就知足了,不知道这关能不能过!”随即对包木赐说:“老包,去把邹先生给我的那几棵人参都熬了,到节骨眼儿上,说不定还能给我吊一口气!”那几棵名贵至极的高丽人参,是刘定一过五十大寿时邹先生送的,据说每棵都在百年以上,是高丽国进贡的贡品,颇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刘定一甚为看重,曾经说要到临死咽最后一口气时才吃,他现在要吃,难不成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可是,就算刘氏商行从此失去五彩坊也不至于耗尽刘定一最后一点精力吧?更何况殷正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见个面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刘定一为何要如此郑重其事?包木赐不知道是伤心,还是装出来的,反正已经在抹眼泪了,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外走。

    刘定一从床上下来,巴德严和刘钟博急忙搀扶,刘钟博道:“殷正途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爹爹何必这么早就起身?”

    刘定一不理他,问巴德严道:“都准备好了?”巴德严点点头,刘定一就不再说话,在两人的搀扶下来到了前厅,这里专门摆了一个铺着绸缎面儿的棉垫子的罗汉榻,如果刘定一精力不支的时候可以靠一靠。

    “老大,你去把老二叫来,不能来也得来。”刘定一吩咐。

    刘轼的伤还没好,虽说已经没有大碍,但是让他来了见到殷正途不免会尴尬,说不定和殷正途谈崩,他就说:“爹,二弟的身子恐怕还没有好利索,见殷正途恐怕也不方便。”

    刘定一道:“叫你去你就去,快点!”刘钟博也就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就把刘轼叫了过来。

    刘轼走路还有点不便利,一瘸一拐地走到刘定一身边,躬身说:“爹,您叫我?”

    刘定一让他坐下,说:“老二,爹今儿给你出口气,好好整治整治殷正途这个狗东西。”

    刘轼听说刘定一要和殷正途见面之后,就猜不透老爹这是闹的哪一出,听了这话,急忙道:“爹,算了算了,殷正途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眼下还是以大事为重,别动他,等五彩坊要回来,我再找机会报仇。那天我上门去闹,也是喝了酒,酒醒之后就后悔了,爹您没骂我胡闹我就暗叫侥幸了。”

    刘定一忽然“哼”了一声,说道:“你不胡闹,你可是一点都不胡闹。”

    这句话说得不阴不阳,立即让刘轼心里一紧,心想:“难道他知道什么了?不会,我做得这么隐秘,再说,柜上的银子被我支取得差不多了,有银子就是天塌下来也不怕。”就转眼一看一下周围的人,巴德严和刘钟博还有包木赐都在,而且都是一副看不明白的表情,也就放下了心。冲着父亲微笑了下,没再说。

    刘定一轻声咳嗽一下,提提精神,问一旁的包木赐道:“人参熬上了吗?说不准我立马就得用。”巴德严心里一紧,知道刘定一要做那件事了,也就是刘定一刚刚说的那道他没有把握过的关口。

    “爷,熬着呢,这会儿估摸着还不到火候,要不我去催催?”包木赐问道。

    刘定一点点头,说:“你去吧,熬得差不多了就端过来。”包木赐赶紧答应,也不知道东家今天卖的什么关子,但是心里想只要把东家伺候好了就对了。

    看着包木赐匆匆离去的身影,刘定一很是感伤,轻轻叹口气,道:“老包伺候我了半辈子,他也老了,唉,岁月不饶人啊,说不定哪天我就走了。”也不等其他人安慰他,就转头看着刘轼,说道:“老二,我死了,这一大摊家业是交给你大哥还是交给你呢?”刘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能独掌刘氏商行可以说是他的夙愿,可是又不能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虽然知道刘定一这么问,并不一定是当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但是真要让他亲口推辞掉那万贯家财实在有点说不出口。

    刘钟博看他迟迟不说话,不由得为弟弟着急,害怕他惹刘定一生气,抢先站出来,说:“爹,我生性愚钝,不善理财齐家,对生意上的事情常常是力不从心,二弟从小就机灵,办事又比我老成,要是爹爹想把家业安排了,就给二弟吧,我没话说。”

    刘轼这时候才勉强站起来,说:“爹,别听大哥的,我年纪小,又是庶子,要我当家于理不合,应该给我大哥,大哥是长房。”

    刘定一点点头,示意赞许,道:“嗯,这样就对了,家和才能万事兴,你们兄弟俩要同心同德,一心一意保我们刘氏商行兴旺发达下去。”

    兄弟两个急忙又躬身说:“儿子记住爹爹的教诲了。”

    刘定一忽然“哼”了一声,面容一沉,逼视着两人,阴气森森地问:“你们真记住了我的教诲?”

    刘钟博和刘轼不知道刘定一今天是怎么了,说好是来见殷正途的,现在怎么又扯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来了?不过,他们还是要应付着,刘钟博道:“爹爹的教诲,儿子时刻记在心间。”

    刘轼也道:“爹您放心,有大哥在前面打理,您在后头掌舵,我在边儿上跑腿,咱家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那好,我就看看你这个跑腿的都跑到哪儿去了。巴德严把人叫进来吧。”刘定一一抬手,巴德严对外面招呼一声,一个小厮慌忙跑进来,又急忙克制住,慌乱地站定,低着头叫了声:“小人贾三,是燕子楼的伙计。”

    刘定一一指那小厮,说道:“你们谁认识他?”除了巴德严以外,几个人都茫然地摇摇头。

    刘钟博道:“燕子楼是杭州的大酒楼,他怎么千里迢迢跑到大都来了?”

    听到“杭州”这两个字,本来很镇定的刘轼身子一颤,但是他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马上又恢复如常,心里抱定一个信念:有银子在,天塌下来也不怕。

    刘定一道:“老大你说得是,这个人就是杭州酒楼的伙计,巴德严费了不少银子才把他给请来,你们知道我叫他来意欲何为吗?”几个人又茫然地摇摇头。

    刘轼看了那伙计一眼,心想:“如果是我的事情被发现了就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我先不能着急,走一步算一步。”又探头向往面一看,见自己的跟班还在外面等着,就假借要小解,刘定一也不在乎他失礼,说:“我还没唠叨完,你快点回来。”

    刘轼假装憋不住了,急忙往外走,走到屋里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神色一变,对守在外边的唐、严两个心腹说:“今儿看来要有事儿,银子都存好了?”

    那姓严的道:“二爷放心,银子都在咱手里,我亲自提出来的。”

    刘轼点点头,好像放心了不少,又道:“只要银子在,哪怕我被赶出家门,他们也得把我请回来。你去找一二十个得力的人手,待会儿我爹说不定要动武,你们听到我叫就进去把我抢出来,免得挨打。”两个人马上去办,刘轼这才去了茅厕,过了一会儿才回到了前厅。

    刘定一本来靠在靠垫上,闭着眼睛,趁二儿子不在的空当休息一会儿,以免浪费已经不多的精力,看到刘轼回来了,他才坐正身子,问:“老二你饿不饿?”刘轼一愣,摇摇头。刘定一又问,“那你渴不渴?”刘轼又摇摇头。刘定一“嗯”了一声,道:“我是怕你饿了渴了再出去。那不渴不饿,我再叫你见一个人。”

    巴德严随即就又叫进来一个人,那人刘钟博和丁掌柜都认识,刘钟博先叫起来:“吴掌柜,你怎么来了?”

    吴自力矜持地笑笑,说:“巴大管事请我来大都吃喝玩乐,我在家闲来无事就厚着脸皮跟来了。”

    巴德严拱拱手,道:“吃喝玩乐先不忙,我先给你引见一位故人,进来吧。”

    一个小厮又引着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吴自力一回头,咦的一声,惊奇道:“你不就是那位‘送’先生吗?”中年人正是那位千里迢迢跑到杭州,把刘氏商行承制的御衣失窃,而后答应向朝廷进贡百万石粮米的消息告诉杭州粮商的神秘人“送先生”。

    “送先生”苦笑一声,道:“小人邓子棋,半生颠沛江湖,衣食只可果腹,幸得刘姓贵人供我金钱锦衣,让我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逍遥数日,能快快活活地享受这么多天,死了也值了!”他话说得滑稽,许多人忍不住想笑。

    巴德严却仍是不苟言笑,说道:“此人仪表堂堂,说话气度不凡,谁知道却是一个在江湖上骗吃骗喝的术士。不过,干那件事也只有找他这种人最合适。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在苏州的一家妓院中找到他,本来他办完这件事情就应远走他乡,可是这小子贪图享受,拿了一千多两银子,赖在苏州那温柔乡里不走了。”

    邓子棋仰头一笑,道:“手里有银子不让我快快活活花完,要我躲到穷乡僻壤的地儿去受罪,太不划算了,我还是能享受一天是一天吧。”

    刘定一道:“这倒有趣,你那贵人给你银子所为何来?”

    邓子棋这次稍稍收敛了脸上那不羁的神色,而是露出一丝歉疚,郑重道:“都是小人一时贪念,做下这等对刘家大不利的事情来。那人给我一千两银子,还派了一个小厮跟着我,说白了也就是监视我,怕我拿了银子不做事,或者做不好。我和那小厮一路抢在刘氏商行购粮米的商队之前,到达杭州……”

    他说到杭州购粮,刘钟博不由得关注起来,只听他接着道:“……一到杭州那小厮就拿出了一大堆请帖,都是给杭州各种粮行大东家的,看来是来之前就把杭州米行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连请帖都写好了……”他用手一指吴自力,道:“这位爷台也在被请之列。”

    吴自力微微一笑,却对刘轼躬躬身,道:“承蒙看得起,荣幸之至。”明明是那邓子棋在说话,他却答谢刘轼。

    刘轼面色不改,心想:“看来事情真的被发现了,我只要据理力争,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认输。”

    邓子棋说道:“请帖都送去了,之后我就跟杭州的各位爷在燕子楼见面了,为弄些玄虚,我还有意迟到,见那小厮差点跟赵氏三兄弟打起来,我才出面。这位小二哥,我说的没错吧?”

    那燕子楼的伙计,是巴德严花一百两银子请来的,如果不是看到一百两银子,他是怎么也不会离乡背井来大都的。看到刘宅的豪华,他更加紧张了,当着这么多大人物,又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心里慌乱不已,听到有人问话,忙不迭地点头道:“是的是的,爷说的对着呢。”

    这么多大人物静心聆听自己说话,让邓子棋很兴奋,意气风发地道:“见了面之后,我就把刘家御衣失窃,答应供给朝廷粮米消灾的机密告诉了那些粮商……”

    刘钟博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骂道:“在杭州我就觉得不对味儿,原来是你这个狗东西给我泄了底!”

    丁掌柜道:“今日之事,正好兑现了大爷在杭州的话,果真有人泄露了机密。”其实,他比刘钟博更早察觉出可能有人把底牌泄露给了粮商,只是觉得应该先把少东家凸显出来,自己不要虚名。

    刘定一看着邓子棋,强忍怒气道:“是谁花一千两银子雇你去的杭州,又是谁把我刘家买粮食的目的告诉你的,不妨现在就说出来,也好让我这老不死的开开眼界,看看是谁这么有心,非要置我于死地!”

    邓子棋看到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始觉自己要说的事情关系重大,他目光在厅上众人身上扫来扫去,突然停留在刘轼身上,几步走过去,微微躬身,抱拳说道:“见过二爷,敢问严大哥最近可好?”

    刘轼凝视着他,懒懒地道:“他好着呢,那一千两银子花完了吗?花完了,二爷还可以给你。”

    刘定一冷笑道:“老二,事儿真的是你做的?”

    刘轼面沉似水,转身跪下,在众人的惊愕之中给刘定一磕了头,沉声道:“儿子那么做都是为了咱们刘家日后着想。”

    刘轼这么说就是承认是自己指使的邓子棋,但刘钟博还是不敢相信,用手指着刘轼,喝道:“老二,你胡说什么,这种事情也是能胡乱承认的!”

    刘轼反而嘲笑他一番,愤然道:“爹,你看到了吧,我大哥就是一懦弱无能的呆子,让他接管刘家的产业,您能放心?他也不过就是顶个长子的名头,要说本事他连一个小厮、伙计都不如!”

    刘钟博实在不敢相信这种话能从自己的亲弟弟嘴里说出来,虽然两人经常拌嘴争执,但是两人毕竟是亲兄弟,无论怎么说血肉之亲是改不了的。

    刘定一倒是出奇地镇定,自从他发觉刘轼举止有异之后,就派巴德严暗中查访,直到今天才找到确实的证据,唯一缺少的就是要刘轼亲口承认的机会,看到刘轼一点都没有惊慌,他反而有点惋惜这个儿子了,心想如果他没有做那么多让自己伤心的事情多好,有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接管家业,自己百年之后或许可以安心地闭眼了。可是,刘轼心术不正,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这种人不能用,用了害人害己,更会害了这个儿子。再说了,家业一向是由长子打理,这是万世不易的道理,如果更易了,那后代子孙说不定都为了争夺继承权而互相争斗。

    “老二,你不该啊!长房掌家这是世道理法,日后分家你可以安安稳稳地分出一笔家业,只要用心打理,不愁日后创不出一番基业来,为何你偏要生出这么多邪念?枉费了我一番苦心。”刘定一的话里透露着惋惜和无奈。

    刘钟博此时已经不怎么生气,原来刘轼那么做都是为了争夺家业,本来他就对接管刘氏商行没有信心,听了刘轼一再贬低自己,心里不由得有些自暴自弃,说道:“爹,理法也是由人定的,这个长房我不当了,我出家做和尚去,家业全给二弟,只要他不惹爹爹您伤心!”

    刘轼哈哈大笑,说道:“爹爹,您看看您大儿子多成气候,多给您长脸!连出家当和尚的话都说得出口,跟寻死觅活的老娘们儿似的,哪里有一点当家主事的模样。爹,您要为咱刘家的将来着想啊!”

    刘定一自然知道刘钟博懦弱无能,良善有之,魄力和持家之道却不如老二刘轼,他原来的想法是让刘钟博多多历练希望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当家人,为了这个不惜把去江南买粮食这件关乎刘家兴衰的事情都交给他,可是效果却并不明显。之后他又打算还是让刘钟博掌家,安排刘轼从中辅佐,兄弟两个同心合力,一定可以保证刘家大业无虞。但是,刘轼的为人使他产生了恐惧,甚至担心他会做出杀兄弑父的事情来。为了刘家的未来,他一直努力劝说自己,对刘轼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有看见,毕竟他是自己的子孙,可是刘轼并没有收敛,而且越来越出格,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巴德严看刘定一似乎被刘轼的话打动了,他站出来,沉声道:“把商行交给大爷兴家扩业不敢说,但是绝不会致使商行败家息业,二爷虽是能干精灵,却欠缺商德,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险恶的事情都做得出。人无才不害人,无德却要害人害己,说句不大恰当的话,大爷是守业之主,能善待部属。持家以德,这样一来下面的人才会死心塌地地做事,一味地威逼胁迫是败家的征兆……退一万步说,这些员外都不理会,但是,二爷做的那些事如果不严明惩戒,何以服众?这样一个不顾父兄安危、不顾祖产家业,只图一己私利的人当家,我不服!”

    沈万三这时候跟着包木赐悄悄走进来,正好听到了巴德严的话,心想:“巴德严好厉害,敢这么对刘定一讲话。”刘定一抬起头,看着空处,悠悠地道:“德严说得是呀。归根究底老二的底子已经不干净了,如若你不做下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或许你还有一搏,现在是你自绝后路,商行决不能交给一个底子不干净的人!”说着扫视了众人,缓缓地道,“一家一姓,能恒久不败家败业,凭的是踏实本分,不做亏心亏德的事,以免被人揭破,致使万贯家私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李东成就是眼前的活例子,他爬上太府监的位子用了不知道几个春秋,被问斩却只用了几天,这是为什么?不就是他不自珍自爱,做了亏心亏德的事情吗?老二你能干,有才能,可是你德行不够,我把商行交给了你,日后你稍有不慎,商行也就毁在你手里了。”

    沈万三心里一动,忽有茅塞顿开之感,心想:“刘定一说的是经世之理,一个人无论创下了多大的产业,哪怕比一百个刘氏商行都大,但是如果他的钱来路不正,或者曾做下于理于法不容的事情,一旦被人揭破,立马身败名裂,就算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也无济于事,看来,德行无亏,不给自己留下什么隐患才是立身不倒的精髓所在!”

    刘定一道:“去江南贩粮食无论是谁去,在商行的威望都会大增,做日后商行的掌门人也有一份可以服众的资历,老二缺的就是这个,可是我没让你去,让你大哥去了。你害怕你大哥把功劳做实了,更没有和他争的筹码,你就不顾商行的安危,派人从中作梗。多亏邹先生明察秋毫,对我说‘防着二爷’,我一查,果然有人受你的指使去了杭州。那时,德严正在徽州老家,我急忙让他赶赴江南查明情况。”

    巴德严道:“说来惭愧,我到杭州之后,邓子棋已经会过了杭州的粮商,购粮的目的也已经告诉了他们,在没有查明邓子棋是二爷指使之前,我只好不动声色地暗中查访,越查实情越多,终于知道了二爷很多不为人知的勾当,直到最近我才把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这才赶回来复命。嗯,员外似乎只说对了一半,二爷不仅是怕大爷抢了功劳,更想借这个机会,让大爷购粮不成,试想,如果大爷此去江南空手而归,他在商行中的威信势必一落千丈,就算员外有意让他接管商行也要有了许多顾虑。”说着,他转向刘轼,客客气气地问道,“二爷,不知道小人说得对是不对?”

    刘轼冷冷地道:“对,你说得对。是我让老严物色的邓子棋,让他去杭州搅和的。但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刘氏商行能后继有人,不让它败坏在无能之辈手中。”他现在也只能抓住这一个口实才能立住脚跟。

    刘定一怒道:“到现在了你还这么说?那你勾结殷正途,出卖五彩坊也是为刘家着想?”他这一句话出口,大厅里顿时寂静下来,每个人都在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

    刘轼没有想到这件隐秘之极的事情也被人知道了,看来最后的希望也没了,现在只有孤注一掷了,反正自己已经从商行中划取了几十万银子,加上自己平时的积蓄,就算被赶出家门,照样可以东山再起。再说了,现在商行困难重重,急需银子周转,自己手里的那些银子也是一个不小的筹码,希望刘定一看在银子的分上能轻饶了自己。

    刘钟博最先开口说:“爹,不是沈天机偷偷把五彩坊卖给殷正途的吗?这也和二弟有关?”

    巴德严道:“大爷你有所不知,二爷这是背后留的一手,他怕自己无法接掌商行,就控制了沈天机的家人,胁迫他偷出五彩坊的地契、房契,然后临摹员外的笔迹,用八十万两银子的价钱,把五彩坊卖给了殷正途。二爷不仅拿到了银子,还持有五彩坊三成干股,这样一来,他自己就可以自立门户,就算不要商行一两银子,他现在也是巨富了。只是苦了沈天机,为了妻儿,他只好承担了这个罪名。”

    刘轼自知现在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如果说派邓子棋去杭州还可以借着“为商行和刘家的未来着想”的理由来搪塞,可是私自倒卖五彩坊,他一点辩解的由头都说不出,只好一句话也不说,静静等待,寻找机会离开。心想,只要一出去,立马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手里有大把的金银,到哪里都不怕。

    “我沈天机也不是第一天在商行里做事,不是什么人想算计就能算计的……”随着这句话,沈天机走进大厅,先对刘定一鞠躬,又对巴德严抱抱拳,最后走到刘轼面前,恭恭敬敬地道,“见过二爷,我还是听你的话的,挨打受刑,一句内情都没有泄露给员外,可是巴大管事回来得太早了,多管闲事地查到我那一家子被您安排在了哪里,把他们都请回了家,现在正在家里喝茶闲谈呢,多谢二爷这么多天的衣食照料。哦,您派去看押他们的人都已经带来了。”

    沈天机对着外面一摆手,几个家丁把刘轼的严、唐两个心腹推了进来。姓严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来是挨了打,看了刘轼一眼,小声道:“二爷,我们的人太少了,根本不是对手,您刚刚回到厅里就冲出了一帮人捆了我和老唐,小人辜负了您。”

    刘轼冷静地看着自己的那帮下属,忽然仰天哈哈大笑,指着沈天机他们道:“你们赢了,赢了又能怎么样?我不服,有种就打死我!”然后猛地转向刘定一,嘶哑着声音道,“爹,您一辈子没跟谁弯过腰,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今儿就弄死儿子吧,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商行,我死也是为商行死的,我要商行给我陪葬,您让人查查账房,看看这个号称大都巨商的商行里,能拿得出几两银子!”说着,他像一匹饿狼一样看着刘定一,眼里没有一点父子敬畏,反而满是怨恨。

    刘定一看着刘轼,自从察觉到他的一些蛛丝马迹之后,一直在等待当场质问刘轼的那一刻,可是真正到了一切都真相大白的时候,他却突然觉得心里一片冰凉,自己的亲生儿子居然和他不是一条心,而且处处想着谋夺家产,事事阳奉阴违。他甚至觉得,如果有必要的话,刘轼还会设法谋杀他,只觉得连亲生骨肉都视他如同路人,他要千万家财又有什么用?一阵莫名的沮丧涌上心头,他浑身无力地摆摆手,一句咒骂、训斥的话都说不出口,两行老泪从他的眼里流出,过了好久他才有气无力地道:“罢了罢了,人都没了,我要再多的银子有什么用?”

    巴德严却好像没有听到刘定一话一般,对刘轼说:“二爷,您是不是把商行里的银子支取得差不多了?”刘轼听他猜到了自己最后的底牌,不由得有些惊恐,这个一直在暗地里辅助老父亲的大管事有多厉害,从他这一系列举动中就可以看得出来,难道最后那一根稻草也被他给斩断了?

    “不错,现在我手里有几百万两银子,刘氏商行就剩下一个空壳了。”刘轼清朗地道。

    巴德严盯着他,大声叫道:“沈万三!”

    沈万三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见证了刘轼是怎么一步步走向失败,他心里的那个想法也就愈加地坚定: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站错队,永远跟着最有实力的那一方,才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二爷,您让我做账的事情我告诉了员外爷,您划走的银子都是用二房的产业做押,从别的钱庄里拿来的,商行账面上的银子一两没动!”沈万三道。

    刘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开始准备巧设名目,从商行里支取银子,必须有一个管账的人做内应,而在那么多人当中,他觉得沈万三控制起来最容易,一来他是外地人,在大都没有根基,二来他帮自己隐瞒过田产的事情,觉得已经把他拉下水,和自己站在同一条船上,只要给他一定的好处,再用以威逼,不会出什么差错,怎么想到,他最后还是站在了老爹一边。

    现在他最后的筹码也失去了效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一直强撑的他,到这一刻终于撑不住了。他一下子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再也说不出求死的话来,因为他知道,他可能真的会死。

    巴德严道:“幸好沈万三把你的事情告知了员外,员外将计就计,把二房的产业都抵押给了几家钱庄。沈万三划拨给你的银子,都是抵押来的,也就是说,你手里自始至终都是拿着自己的那一点银子,没有商行的一分钱。”

    刘轼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匍匐着爬到刘定一身边,哭叫道:“爹,儿子知道错了……求爹饶过我这一回!”刘定一看了他一眼,就觉得一阵头晕,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刘钟博等人急忙扑到身边,包木赐则大呼小叫地叫人去找郎中,又端来了早已预备好的参汤。正在这时候,下人进来禀报说殷正途到了。

    刘定一抬手制止住众人,喘息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说:“请……他进来……”

    此时殷正途的心里也有些忐忑,他早就看出刘轼卖给他五彩坊虽然是房契、地契都有,更有刘定一的“亲笔”签押,但还是察觉出其中有异,等到刘轼亲口承认是背着父亲做的,但银子已经付了,买卖已成,想后悔也晚了,再说,他并不后悔,能得到五彩坊而且花的银子并不多,给刘轼三成干股也不算什么损失。他就心甘情愿地和刘轼把戏一起演下去,刘轼上门打闹,他躲在屋里让下人陪着刘轼把戏做完。直到上公堂他都没有一丝胆怯,买卖契约握在手里,走到哪里他都有理,可是要见刘定一,他就有些忐忑了,毕竟已经知道刘轼是背着他出售的五彩坊。

    等殷正途进来时,不相干的人已经离开大厅,他首先看到刘轼萎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和他平常谈笑风生的模样大异,刘钟博等人又都神色哀伤,只有巴德严出面招呼了他一声。刘定一则一直半躺着,由下人捶背顺气,粗重的喘息声不时传来。

    他先向刘定一请了安。巴德严招呼入座,并让人上了茶,然后就把刘轼背着刘定一私自转卖五彩坊的事转述了一遍,最后道:“现下二爷已经后悔之极,五彩坊的事情还望殷爷思量思量。”殷正途却避开刘轼,重点强调他这笔买卖做得天经地义,正大光明,没有一星半点的虚假作伪,至于刘轼转卖是否经过刘定一允可,都是细枝末节,重要的是生意已经成了。

    刘定一听了两人的对话,知道五彩坊要回来的希望不大,殷正途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意放手。今天约他来本来是想通过整治刘轼,让他看到刘轼的下场,不管他相不相信,或者愿不愿意相信五彩坊的转卖有假,总是要让他知道一下。可是听了这么多,看来他是不把这些事情放在眼里,咬住了五彩坊不撒嘴,那再说也是无意。现在他感觉到心力交瘁,不想再听到那些尔虞我诈、钩心斗角的话,就想找一个地方好好躺下睡一觉,就示意身边人让开,对殷正途道:“五彩坊你不想给就别给了,说那么多都是废话,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时候还多,我就不陪你了。”说完,就在包木赐和刘钟博的搀扶下离开了客厅,看也不看众人一眼。

    殷正途没有一丝尴尬,似乎对刘定一会有这种表现早已做好了准备,对着刘定一的背影,说道:“那员外就好好休养,在下告辞。”

    巴德严也不挽留,拱拱手说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就不留殷爷吃酒了,改日定当好好跟您赔不是。”

    殷正途道:“好说好说。”刚要走,又转身走到一直萎靡在座位上的刘轼身边,低声道:“二爷,你觉得身子不舒服?五彩坊虽说卖了,您在那儿还有三成股,刘家也不算丢了五彩坊。”

    刘轼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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