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爱绕梁-比酒醉更微醺的,是爱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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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霍音自信地告诉舒晴,她比白微娆优秀许多,甚至还是个心理医生的时候。舒晴只是笑了笑,说:“对了,你能完美模仿的,还有心理医生这个职业。你知道吗?白微娆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一名心理医生。她说过,她为病人治心病,梁淮则为病人治身病。”

    一句话,把霍音打入死牢。

    车内温度稳步上升,冬日里的暖阳透过挡风玻璃扫进来,像是刹那回到了春日里。

    梁慕尧已经趴在霍音的肩膀上睡得很熟了,但阳光猛烈地刺进来的时候,霍音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挡在了他的眼前。车子转弯的那一刻,阳光一下子变得炽烈,霍音差点连眼角都睁不开了,但挡在梁慕尧眼前的手却一直没有任何松动。

    望着梁慕尧熟睡的脸,霍音忽然有些感慨,自己竟然能把后妈这样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她还很自豪地觉得,或许她的演技都能比得上那位当红女星白沐瑶小姐了。

    “慕尧睡着了吗?”梁淮则压低了声音跟她说话。

    “嗯。”霍音默然。

    近两个月不见,饶是老朋友都会偶尔生疏,更不用说霍音和梁淮则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了。

    梁淮则看了她一眼,嘴角浅笑:“手不酸吗?”

    经他这样一说,霍音才发觉自己悬空挂在梁慕尧面前的手很是刺眼。虽然手臂发酸,但是遮在梁慕尧眼睛上的那只手依旧没有放开。霍音从不屑于在梁淮则的面前展现软弱,于是她硬生生地憋出了两个字:“还好”。

    “待会儿车子转个弯就没太阳了,不用替他遮着了,他一睡着就怎么都吵不醒,放心好了。”

    霍音不怎么信梁淮则的话,等到车子转了个弯没了太阳,霍音才慢吞吞地把手缩了回去。她忽然发觉,自己对于梁慕尧的护犊情绪,竟然比梁淮则来得还要炽烈。她悻悻地想,这大约又是因为她那些冠冕堂皇的救死扶伤感吧。

    “霍音?”

    “嗯?”梁淮则很难得会叫她的名字,大多数时候这样叫她,霍音总会有一种轻微的不祥感。那种感觉,类似于上课打瞌睡的学生,被一个向来以严厉著称的教师点到了名字。

    霍音不紧不慢地偏过脸去看他,他侧颜深邃而稳重,修长的五指按在方向盘上,像是在描摹一张极尽优雅的画:“霍音,等慕尧的病好了,跟我离婚了,你有什么打算?”

    霍音笑了笑,心想这一次梁淮则大约真是为那个白沐瑶小姐动了真格,现下,已经迫不及待地在逼她离开了。他和她的婚姻,有着世界上最为狗血的一种结合方式——契约。当初,因为梁慕尧的病情,梁淮则急需一个女人来给予梁慕尧适当的母爱,而这个重担,则落在了当时和梁慕尧相处得最好的实习医生霍音的身上。虽说是梁淮则娶了霍音,但实际上,霍音只是换个角度做了梁慕尧的全职心理医生罢了。

    只不过,梁淮则从没有想过,这个全职医生也是一个人,也会有一个人应有的七情六欲,一个人应有的……爱情。

    霍音向他摊了摊手,表情无奈:“能怎么样呢,重新嫁人吧。”霍音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道,“有了我们说好的那一笔巨额的离婚赡养费,我想我也应该是吃穿不愁了。”

    “我可能很难接受你嫁给别人。”梁淮则蓦地转头看她,两人视线交叠的那一刻,霍音仓皇地挪开了眼睛。她呼吸一滞,心里竟然开始有些莫名的企盼。

    梁淮则盯住她的视线久久没有移开,像是在透过霍音看什么东西。过了很久,她才听见梁淮则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氤氲传来:“霍音,我可能无法看见你嫁给别人。因为你这张酷似小娆的脸,如果嫁给别人,我想……我会很难接受。”

    没有霍音预想中的答案,她的情绪有些轻微的失落。不过,她早也就该想到了,她不过就是个替代品,谁会为一个替代品施舍一点点的感情呢?因此,答案必然是失望的。

    “梁淮则,那你是不是打算把全世界所有像你前妻的女人都绑在身边呢?”霍音气极。

    下一秒,他说:“如果可以,我会。”

    “那你放心,等我嫁人的时候,我一定会刮花我自己这张脸,不会让你看见了心情不愉快。”霍音虽然恨不得当下就撕毁了梁淮则道貌岸然的伪面具,但梁慕尧还在她怀里,她只得压低了声音隐忍着不发作。

    他嘴角扯动了一下,才牵强地露出了笑靥:“别当真,我只是开玩笑的。”

    霍音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却在无意间瞥见他失落的表情时,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梁淮则对于白微娆的爱,霍音永远无法揣摩。

    她是一名心理医生,面对任何人的时候,都可以坦然地从对方的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个表情里读出对方的情绪。但是,她所有学过的理论,累积的经验,在梁淮则的身上,都统统不能奏效,这大概就是梁淮则拥有的——天生抵御霍音的能力。

    一物降一物,世上的食物链大约就是这样的吧。霍音以为自己已经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却从来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上面还有那个梁淮则。

    遇上红灯,梁淮则才慢慢悠悠地停下了车。因为梁慕尧还睡着,所以他轻踩刹车,不让处于睡梦中的孩子醒过来。

    梁淮则看了一眼梁慕尧,心头莫名地涌上了一股悲凉的情绪。梁慕尧很像他,相似到如出一辙。他是白微娆和他的孩子,可却偏偏长得一点都不像她,甚至连细微之处,都难以寻到白微娆的影子。有时候,梁淮则真是觉得上天很残忍,无缘无故地把他的小娆带走,而现在……连一个施舍给他缅怀白微娆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的孩子,不太像她。他想,要是小娆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吧。虽然他比她大了七岁,但她却时时刻刻都想要在他面前逞风头。

    他二十二岁那年遇上她,那时候她才十五岁。整整五年的相处,等她二十岁,他二十七岁的时候,他连自己到底是怎么爱上她的都恍若未知。她怀孕的时候,因为她有哮喘,他生怕她出事,硬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但最后,他还是没经得住她的软磨硬泡,答应她留下孩子。

    他记得,她那时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

    “等孩子生下来,如果是男孩就叫梁慕尧,如果是女孩就叫梁慕娆。”

    “为什么?”

    “因为梁淮则爱慕白微娆啊。”

    梁淮则还记得,那时候的她半躺在自己的怀里,按着他的手轻触着她隆起的腹部,那样滚烫的温度,他此生再难拥有。

    梁慕尧眨了眨眼睛,像是有醒来的迹象。霍音轻轻地托住他的背,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他很快又窝在霍音的怀里重新睡下。梁淮则抬眼,细细端详霍音的面容,她确实和白微娆很像,像到如同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难怪第一次遇见霍音的时候,他竟然会把她错认成白微娆了。

    只是他始终知道,霍音不是他的那个她罢了。

    阳光洒在霍音的脸上,一面向阳,一面背影,重重叠叠看不真切。光影交错的那一刹那,梁淮则像是在霍音的脸上,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只可惜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罢了。

    他自言自语似的开口:“霍音,你真的很像她。”

    “是吗?”霍音反问,似乎关于白微娆的这个话题,一直是两人之间的禁忌。

    梁淮则抿唇浅笑,那种笑深切而哀伤:“如果她没走的话,现在也应该跟你一样,二十五岁了。”

    霍音听说过,会把一个人的死去拟化成为走这个字眼的,都是因为尚且不能接受那个人的离世。她想,梁淮则大约是至今还没能接受吧。不过,她倒也很容易理解他的这种情绪,毕竟要接受一个人的死去,永远要比爱上这个人花更多的时间,或许千倍,或许万倍。

    “梁淮则,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像是个疯子?”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

    霍音看着他,一字一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像疯子一样地爱上一个人,像疯子一样地难以忘怀一个人。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找人替代她,而她霍音只不过恰巧是替代品之一罢了。

    梁淮则忽地笑了:“小娆也这么说过我,她说我是个疯子,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不过现在和以前,初衷已经不同了。”

    霍音不太了解白微娆和梁淮则的过去,所以她不懂所谓的初衷是什么意思。只是……有时候人对于妄图企及的东西,总是拼了命地想要达到。他梁淮则是,她霍音也是。

    红灯转绿,车子再次启动。

    她听见梁淮则低沉而优雅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霍医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改天也可以给我做一个心理辅导,我怀疑自己得了前妻离世创伤后遗症。”

    能这样坦然地承认白微娆的离世,霍音不知道梁淮则是用了多少的意志和力气。

    她的心里忽然很疼,没由来的疼。

    周末,是难得的休假。

    本想好好睡个回笼觉的霍音,却被一阵意外的手机铃声给吵醒了。霍音一向浅眠,在做了心理医生之后更甚,饶是细微的声音都能把她吵醒,更不用说是毫无节奏规律的手机铃声了。

    这大概是她以前做实习心理医生时留下的习惯,那时候有个患有忧郁症的患者,半夜嚷嚷着要跳楼,患者的父母连夜联系霍音,恳求她开导患者,霍音当即就爬了起来,赶赴患者家中。作为一名医生,霍音是接受过严格培训的,任何时间永远都把患者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因此久而久之,这些事情越来越多了之后,霍音的神经就变成了一根时时绷紧的弦,稍加拨弹,就足以让她一瞬间清醒。

    霍音挣扎着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滑开屏幕正想看看是哪位患者的来电,却蓦地发现进来的是一条短信。刚睡醒,霍音的眼睛还模糊着,手机上的字体像是跳动的音符,根本看不清楚内容。霍音揉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是以前的同学发给她的祝福,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霍音,生日快乐。

    霍音这才想到,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顺理成章地在输入行里打下“谢谢”二字,在顺利发出后,闷闷地按下锁屏键。

    她对生日的记忆异常微薄,就像是有史以来从没有人给她过过生日一样。霍音不是家中的独女,她还有个弟弟叫作霍辞,父母来自于偏僻的乡下,一直有些重男轻女的偏见,也因为这样,作为大女儿的霍音,永远是被忽略的存在。但霍音从不怪他们,毕竟作为长女,她觉得自己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被吵醒之后,霍音俨然已经没有了睡意。洗漱了一番刚走出房门,却发现客厅里竟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嫁给梁淮则一年多,霍音一直住在二楼的客房里,而梁淮则和梁慕尧则住在三楼的主卧。霍音从二楼的长廊上抬眼望去,梁淮则的卧室门敞开着,显示着他已经带梁慕尧出门了。

    霍音打开手机,翻看了一下日历,这才想起,原来今天不仅是她的生日,还是……白微娆的忌日。

    霍音从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机缘巧合,但在这件事上,她不得不承认,真是巧合得荒唐,就好像一个人的到来天生就是要取代另一个人的一样。

    对于白微娆,霍音所知道的信息极为稀少,她也从不去探究。不知道为什么,打心眼里她对白微娆这个人永远起不了任何的情绪,无论是嫉妒,抑或是同情。

    她所了解到的,仅仅是她是梁慕尧的母亲、梁淮则的亡妻,以及那个……梁淮则花了所有心力去爱的女人。

    而她的丈夫,曾给过一个人世界上最好的爱。可惜,那个人不是她。

    这真是世界上最卑微而又可笑的笑话。

    走廊里空旷到让霍音觉得寂寞,都说一个人生日的时候,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但很显然,霍音没有这个福气。

    她重新回到房间里,随手拿了本关于心理学的书,信自翻了起来。对于心理学,霍音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喜爱,这种喜爱像是被镶嵌在血液里的细胞,无论如何都拿不走夺不去。

    看书看得久了,霍音明显地有些疲惫。阳光穿透浅粉色的窗帘,扬扬洒洒地落在地板上,深褐色的木质纹理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黄的色泽。

    霍音走到窗台边,信手拉开了窗帘,日光照进室内,瞬间点亮了一个世界的清明。她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梁淮则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冬季里的艳阳天。

    一年前的那天,霍音做实习医生正好满三个月。她实习的诊所囊括了所有枫南市最一流的心理医生,医生诊疗费按照分钟计算,价格高昂堪比天价,因此诊所里的各种患者也是非富即贵。

    梁慕尧是霍音接手的第一个案例,典型的自闭症患儿,所有自闭症的症状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语言沟通障碍、社会交流障碍以及重复的刻板行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梁慕尧的智力仍处于正常状态,而这样的儿童,在幼年时期通过矫正治疗,往往治愈的可能性很大。

    自闭症患儿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范围极为狭窄,因此第一次见霍音的时候,梁慕尧吓得只敢缩在角落里尖叫。霍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初见梁慕尧的时候就觉得心疼,大约是他窝在角落里瑟瑟缩缩的样子刺痛了她的眼睛。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梁慕尧开始和霍音变得亲热起来,连带指导霍音的医生都说梁慕尧和她有缘。当时霍音只是笑,却没有想到她是真的会和梁慕尧那么有缘,有缘到成了他的继母。

    因为是实习医生的关系,霍音很少能接触到患者家属。而那天恰好梁慕尧的主治医生请了假,没法亲自把梁慕尧交到家属的手里,于是乎,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霍音的身上。

    梁慕尧的父亲一直是诊所里各种女医生茶余饭后的话题——枫南市最大的梁氏集团的继承人,长相英俊,黄金单身汉的完美结合体。因此,霍音对于梁慕尧的父亲也很是好奇,但也仅仅止于好奇罢了,毕竟,照着梁慕尧的相貌,就该想到梁慕尧的父亲也不会差。

    梁淮则出现的时候,霍音正抱着梁慕尧在医院走廊里嬉戏。越是自闭症的孩子,越容易对单一的事物产生依赖,也因此,梁慕尧对于霍音的依赖情绪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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