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花开君不知-山下多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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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从没下过山,但一点都不慌,以前在山上最喜欢的就是看点闲书,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书上说金陵繁华昌盛,更是异邦流通最广的地方,如此这般,自然是我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只是金陵着实有些远,我赶了三天也只赶了一半的路程,这几天一路上不是在树林里过夜便是啃冷馒头,说起来还真有点凄凉。

    所以当我到了小镇子时,便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镇里最好的酒楼——旁边的小饭馆。咳咳,毕竟身边带的银两不多,必须克制些不是?

    小酒馆虽然又小又破旧,但生意不错。我挑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小二立刻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这位姑娘,需要点些什么?”

    我将包袱和装着两只小祖宗的盒子放了下来,说:“给我炒四个素菜一个荤菜一碗汤再加十个馒头。”

    小二吞了吞口水:“姑娘,你一个人?”

    我点头:“嗯。”

    “姑娘,你确定你要这些?”小二明显很诧异。

    我再次点头:“是。”

    “忌口吗?”

    “不忌。”

    “好嘞。”小二不再多说,仰着一张热情的笑脸吆喝着,“八号桌这位姑娘要四个素菜一个荤菜一碗汤再加十个馒头!不忌口!就一位!”

    原本各自吃饭聊天说话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眼睛一溜儿地死盯着我,满是见了怪物似的奇异表情。

    我低头,眼角有些抽搐,这位小二哥,你真的好低调,好低调。

    好不容易等菜上齐,其他人也没再看我,我才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了起来。不得不说,热乎乎的菜比又硬又冷的馒头美味得太多,等稍微吃饱了点,我才有心思听这些人都在聊什么。

    “你可知道当今朝廷里最威风的当数哪个?”隔壁桌的络腮胡大叔一口喝下一碗酒,豪爽地说。

    “不知。”对面的瘦弱男子摇头,“俺刚从山里出来。”

    我嚼了嚼嘴里的腊肉,真巧,我也是刚从山里头出来的。

    络腮胡大叔笑了几声,声音浑厚:“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了。现在朝廷里最威风的当数李青煜李丞相,想他两年前使计捉了那谋反的德亲王,去年又和傅将军一起击退了鞑子大军,年纪轻轻却足智多谋,堪称当今朝中第一才俊!”

    瘦弱男子还来不及点头夸赞,便听到一旁有人不屑地说:“李青煜?”说完啐了一口,“老大哥你可别搞笑!”

    络腮胡大叔怒目相瞪:“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一副书生模样,说得头头是道:“李青煜贪好美色、男女不忌,这等伤风败俗之人怎么会是朝中第一才俊?要我说自然是五王爷家的三公子,几月前卞阳水患,正是三公子带人去治水救民,毫不顾惜己身。三公子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络腮胡大叔冷哼一声:“治水救民?恐怕你那三公子在里面捞了不少油水吧。”

    “胡说!”书生一拍桌子,激动地说,“三公子为人正直,岂是李青煜那种卑鄙小人!”

    “你才是胡说!”络腮胡大叔也一拍桌,桌子立刻抖了几抖:“李丞相为国为民,不容你诬蔑!反倒你那三公子,听上去倒是虚伪得很!”

    “我就是被三公子所救!怎会不知他的为人!”

    “我呸!老子的命也是被李丞相捡回来的,老子当然知道他是好人!”

    “李青煜是小人!”

    “三公子是伪君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服谁,吵得不可开交,其他客人也都乐意看热闹,除了对面角落里的一名青衣男子。那男子对两人的吵闹不闻不问,只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茶水,不时咳嗽几声。

    盘子里的饭菜很快就见了底,我招来小二付了账后就出了门,走时屋里那两个还在吵,我有些好笑,真不知他们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吵个什么劲。

    路过隔壁的酒楼门前时刚好有辆马车停下,两名彪形大汉恭恭敬敬地对马车里的人说:“主子,酒楼到了。”

    马车里有女子柔声吩咐:“将酒楼里的人都赶出去。”

    “是。”其中一名大汉立刻领命,面无表情地往酒楼里走。

    那女子又说:“主子,现在下去吗?”

    车内有男子低声应道:“嗯。”声音低沉磁性,还颇为好听。

    好大的排场,吃个饭还要清场,看样子恐怕是个富家公子哥。

    我将装着十个馒头的小包袱甩到了背上,不甚有趣地往镇外走去。唉,金陵,再等等,我就来了。

    我照着图上所绘的路线一路往金陵走,只是下午阳光太猛,炎热之余竟让我有些昏昏欲睡。我也不坚持,找了棵枝叶繁茂的粗壮大树便休息了起来。可正当我要进入梦乡之际,树下却传来了打斗声。

    我并不打算多管闲事,闭上眼睛继续酝酿睡意,心想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打完,但树下那两人不仅打个没完不说,还变本加厉叫嚣了起来。

    “程令,快将东西交出来,念在我们兄弟一场我倒可以饶你一命。”这人明明一副“有话好好说”的语气,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口里的程令并未回话,叫他有些恼怒,又说:“我是念在咱们兄弟一场,你倒好,是忘了咱们往日的情分吗!”

    程令还是没说话,他愈加恼怒,说:“程令,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程令还是一语不发,这下他怒气高涨,狠狠出掌打到了树上,大树震了几震,我自然没事,但放在一旁的盒子却掉了下去,我立刻飞身下树接住了盒子,等站定时才仔细看向两人。

    打斗的两名男子一人黑衣一人青衣,黑衣人蒙着面,眉间戾气十足。青衣人则有些面熟,仔细一看,正是我在客栈见过的那名不说话的男子。他此刻脸色发黑唇色发紫,明显是中了毒。

    再说我突然出现后那两人动作明显一顿,可立刻又继续打斗,似没看到我一般。我见状也乐得不管闲事,转身准备离开,但眼尾却瞥到那黑衣人朝我射了一枚飞镖。我两指接住了那泛着森森冷光的星形飞镖,啧啧,这镖上面竟抹着“百毒酿”。

    黑衣人见我会武功,立刻警告:“小姑娘,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最好赶快离开!”

    我很无言,我刚才是想走来着,可一背过身你不就朝我甩了个飞镖吗?于是我二话不说将那飞镖还给了他,而且很不小心地正好“扔”在了他的腿上。

    黑衣人立刻放弃了攻势,从腰间拿了颗药丸快速吞下,接着狠狠地瞪了我和青衣人一眼,说:“今天算你们走运!”

    他还想说些什么,我却已经不耐烦,做了个要迈步的动作,吓得他立刻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早干吗去了?不攻击我不就好了?

    再说黑衣人走后青衣人便吐了口黑血躺到了地上,我心想我也帮不上什么,还是走得远点比较好,却见那青衣人正面露祈求,伸手叫我过去。

    我想了想,还是过去了。

    我蹲下,极其和气地问:“你有什么遗言要说?”毕竟照他这毒发的情况看,怕是活不了。

    青衣人张大了嘴巴,露出一口被黑血染红的牙,面色极其痛苦,眼神却带着哀求。

    我拍了拍他的背,说:“这毒是百毒酿,中毒后五脏如火烧,痛苦是正常的,你看开点就是了。”

    他急促地呼吸着,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嘴咙想表达些什么,我又说:“呼吸困难也是正常的,待会儿就好了。”呃,死了确实不会难受,所以我这话不假。

    他一咳,又是好大一口黑血,我有些不忍,安抚说:“你想说什么?”

    他眼白已经隐隐翻起,可还是颤巍巍地指着自己的喉咙,我皱眉,问:“喉咙?”

    他又顺着咽喉而下,指着自己的胸腔,用力地点了几下。

    我试探地说:“胸?”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眼睛一闭,一命归西。

    剩下迷茫的我对着他的尸体,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兄弟,我觉得你笑得有点早了,因为我还是没理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蹲在青衣人尸体旁苦苦思考了一刻钟,而后掰开了他的嘴,他口中的黑血顺着我的手掌顺势而下,好不销魂。

    我又艰难地思考了一刻钟,不顾女子的礼义廉耻扒开了他的衣服,将他的胸膛来来回回看了个仔细,只是除了那一片茂盛的胸毛以外,别无所获。

    如此这般,我实在深觉无奈。想我活了十六年,虽称不上聪明绝顶,但也绝不愚笨迟钝,可现下这场景真叫我一头雾水。若世上有卖后悔药这东西,我肯定二话不说拿了便吞,这样也不至于落得现在骑虎难下,毕竟他死前那一眼实在是欣慰得让我愧疚。

    可除了无奈,我还能做什么?

    于是我做了一个意义非常的决定——挖个坑,把他给埋了。

    我想我虽没明白他的遗言是什么,但他还是会感激我的。

    将这一切办妥之后我也无心再睡,继续踏上了往金陵的路,三日后我终于站在了金陵城门下,我抬头看着那写着“金陵城”的牌匾许久,最后抓紧了背上的包袱,提步进城。

    进城后我才知道,书上诚不我欺。只见道路两旁摆着各式小摊,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路上行人热闹喧哗,脸上的表情千般色彩,喜的怒的乐的悲的,各不相同。道路中间则通行着各路马车,车轱辘滚过地时发出不怎么动听的杂音。

    这是和山上的孤冷截然不同的景象,生机勃勃,新奇有趣,繁华热闹。

    我想,我大概可以理解锦瑟为什么这么喜欢下山了。

    我沿着一路的摊子逛了过去,对于我来说山下每一样东西都是那样稀奇,有些在书里读过千百回的东西到现在才见到了真面目,当那些东西真实地存在你手心里时,那种感觉很微妙——原来知道是一回事,亲手碰触又是一回事。

    “老板,”我捡起一个搪瓷人儿冲他晃了晃,“这个多少?”

    老板擦了擦额际的汗水,伸出三个手指头:“一百文。”

    我将搪瓷人儿往空中抛起又接住,在他惊忧的眼神里再次问:“一百文?”

    老板嘿嘿笑了几声,说:“姑娘,我看你可爱得紧,就八十文给你吧!”

    “八十文?”

    “呃,算了,看咱们也投缘,五十文!”

    “五十文?”

    “小姑娘你真是精明,三十文,不能再少了!”

    我挑眉:“二十文。”

    老板生气地瞪着我:“姑娘你是来找碴儿的吧?三十文我都不挣你钱了,二十文绝对不卖!”

    “不卖拉倒。”我毫不留恋地将东西放了回去,没走几步却听那老板在身后大喊:“回来回来!给你!给你!”

    我微不可见地勾起唇角,看来那本“砍价大全”还挺实用。

    那老板一直碎碎念:“亏了!亏本卖给你了!这样还怎么做生意!”

    “呸!”不知哪里跑出了个八九岁大的男娃,插着腰站到了我身旁,“姐姐你别被这奸商给骗了!这玩意儿哪里值二十文!照我看啊,两文卖给我都还得考虑考虑!”

    老板闻言立刻怒瞪着他:“哪里来的小混账!竟然敢胡言乱语!”说罢举手就要打他。

    那男娃立刻扑到我身上:“姐姐你看!他被我说中了就要打我!”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他不会打你的。”又对那老板说,“帮我包起来吧。”

    老板眉开眼笑,男娃却不屑地说:“原来你也是个傻子,都说不值这个钱了还买!”他冲我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又跑了。

    我啼笑皆非,接过了东西想要拿钱袋的时候却成了苦笑连连。

    钱袋不见了。

    等我追出去时早已不见了那孩子的踪影,我回到方才的摊前问老板:“刚才那个孩子你认识吗?”

    老板摇头:“姑娘,怎么了?”

    我只能苦笑:“是个偷儿。”

    “啊?偷儿?”老板先是惊讶,然后便是愤愤不平,“我就说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捣乱,原来是个偷儿!姑娘你被偷了什么?”

    我笑得愈加尴尬:“全部的银两。”他刚才偷钱袋时我一点都不曾察觉,跑的时候也是立刻无影无踪,想来他手脚实在灵敏。

    老板问:“姑娘是第一次出远门?”

    我点头:“嗯。”书上说山下偷儿极多,我心里自然也有提防,但没想到偷儿来得这样快,更甚至还只是个八九岁的男娃娃。

    “难怪。”老板了然,“出门的话千万不能将所有的银两放在一处,不然碰上现在的情况可就难办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明明知道的事情,怎么遇上了却反应不过来?

    “吃一堑长一智,姑娘以后小心点就是了。”老板好心地将手里的搪瓷人儿递给我,“说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丢的钱袋,这个就当我送给你好了。”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

    “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姑娘你就收下吧。”他将东西硬塞到我手里,“姑娘打算怎么办?报官吗?”

    我拗不过他一番好意,只好将东西收下:“嗯,请问衙门在哪里?”

    “你一直往前走,等看到庞记酒楼时往右转,继续走,看到耀江茶楼时左拐个弯就到了。不过姑娘,你真的要去报官?”

    我听他似乎话中有话,问:“老板的意思是?”

    他神情有些不屑:“我们这里的官老爷啊,排场可大得很,你要托他查案子,没个五两白银可没门路。”

    呃……别说五两银子,我身上连个铜板都找不出来。

    “姑娘,我看你不如这样。”老板说,“你往前走大概一刻钟的路程,那里贾府的婆子正在招丫鬟,不如你去看看?”

    我想了想,说:“好,那就谢谢老板了。”原本打算玩上几天后找份儿事情做,想不到现在却是还没开始玩就要先挣钱了,悲哀,着实悲哀。

    我照着他说的方向一直走,冷不丁耳里飘进一旁两名男子的对话。

    “听说了没?武夫人要招护卫!十两白银一个月!”瘦得可以跟竹竿相媲美的男子开口说。

    “十、十、十两白银?”稍胖点的那名男子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没听错吧?十两白银?”

    瘦子瞥他一眼,说:“我还能骗你不成,十两白银,一粒末子都不少你的。”

    “那敢情好!”胖子激动地一拍手,“走!咱们也去试试!”说罢一把拉起瘦子就要走。

    “那个,打扰一下。”我拍了拍瘦子的肩膀,“请问你们说的招护卫是在哪边?”

    瘦子率先反应过来,好笑地说:“小姑娘,你问这个干吗?”

    我说:“不是说招护卫吗?”

    胖子和瘦子同时止步,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我:“你?”

    “嗯?”

    胖子嗤笑:“你一个姑娘家做什么护卫!”

    瘦子却瞪了他一眼,问我:“姑娘,你会武功?”

    我点头:“会。”

    “小姑娘挺自信的嘛。”瘦子咧嘴笑说,“我们刚好要去那里,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谢过了他们,跟他们一起到了那招护卫的地方。只见那里搭着一个擂台,台下聚着无数情绪高昂的男子,台上则站着一名拿着账本的中年男子,一名脸上有刀疤的黑衣男子,以及一名被打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大汉。

    黑衣男子双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中年男子则笑眯眯地说:“各位好汉们,还有谁要上来试试啊?”

    台下起哄的人倏然安静,竟无人响应。

    中年男子扫了台下的人一圈,又说:“一个月十两白银,只要和展护卫打个平手,没人上来吗?”

    人群中似乎有几人跃跃欲试,但一看到台上的汉子就胆怯了。

    中年男子笑着又喊了一遍:“十两白银,真的没人再来吗?”

    我眼前似乎有十个亮灿灿的银锭队列整齐、优雅缓慢地飞过。

    “我来。”我点了下脚尖,跃到了台上。

    中年男子趣味十足地看着我:“这位姑娘,你可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我将包袱放在了一旁的地上,问:“你们不招女护卫?”

    他哈哈大笑:“招,当然招。展离,你和这位姑娘过过手吧。”

    黑衣男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对我抱拳说:“请。”

    约莫一刻钟以后,轮到了我向黑衣男子抱拳:“承让。”

    黑衣男子捂着胸从地上起来,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但隐约可见惊讶,而台下的人早已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后才爆发出一阵喝彩。

    “咳咳。”中年男子掩去了眼中的诧然,“姑娘好功夫。展离,你可认输?”

    展离神色未变,漠然地说:“认输。”

    “很好。”中年男子摸了摸山羊胡,“可还有人上来和这位姑娘比试比试?”

    台下众人纷纷摇头。

    中年男子见状笑说:“既然如此,今日比武到此结束。”他面向我,极为和蔼地说,“姑娘,可否跟我们走一趟?”

    我点头,却听到方才带我来的瘦子大声喊说:“小姑娘!别去!你知道他们那里是……”

    他还想说什么,中年男子却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姑娘,请。”

    我回头给了那瘦子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跟上了中年男子。

    “我姓杨,姑娘叫我杨总管就好。”中年男子笑吟吟地,“不知姑娘贵姓?”

    “沈,沈花开。”

    “好名字。”他赞道,“姑娘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功夫,实在难得。”

    我淡淡说:“嗯。”

    他也不觉得无趣,又说:“姑娘师出何门?”

    “无门。”

    他笑笑:“姑娘年纪虽小,倒挺沉稳的。”

    我礼貌地颔首:“嗯。”

    他笑容发僵,转向一旁对展离说:“展离。”

    展离冷冷地应声:“嗯?”

    “呵呵。”他干笑几声,“我总算碰上和你一样难聊天的人了。”

    展离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半刻钟后,杨管家停了下来:“沈姑娘,到了。”

    我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两个婀娜女子,终于明白了方才那瘦子为什么要叫住我。

    那高高的牌匾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风月阁。

    烟花之地。

    “沈姑娘,”杨管家笑得有些意味,又似乎带着些许挑衅,“不进来吗?”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说:“走吧。”

    他笑眯了眼:“那么,跟我来吧。”

    一路上有人向杨总管和展离打招呼,余光则一直打量着我,但碍于他们在场也不好多看,都忍着好奇离开了。杨总管见此只是淡笑,领着我到了一个屋子前,说:“姑娘稍等。”他上前轻轻叩门,说,“夫人,人带到了。”

    门内响起一道女声,侬声软语:“进来吧。”

    杨管家推开门,说:“姑娘请进。”

    我跟在他身后进了门,屋内榻上正卧着一名妇人,柳眉淡扫,朱唇不点而红,玉手轻执美人扇,风韵勾人。

    “夫人,”杨管家走到她身侧,低声说,“这位是沈姑娘。”

    美妇人淡淡扫我一眼,颇有些不以为意:“是个姑娘家?”

    杨管家抿嘴笑了下,附到她耳边低语了一阵,她微微惊讶,停下了手中的扇子:“花开?”

    我对上她的眼:“正是。”

    “今年几岁?”

    “十六。”

    “你是姑娘家。”她轻挑柳眉,慢声细语却有种无法忽视的精明,“可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耸肩,淡淡地说:“一个月十两白银,不是吗?”

    美妇人微微一愣,继而失笑出声:“杨亮,带她去房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笑着摇了摇头,“花开,你是姑娘家,所以不是一个月十两白银。”

    我微微皱眉。

    她却笑着加了一句:“是二十两。”

    武夫人拟了白纸黑字一张契约,决定了我未来两年的去留。其间负责风月阁内闹事找碴儿事件,每月二十两白银的月钱,真真正正的肥差事。

    当然,她也将话说了个明白,这并不是什么轻松差事,有这个本事才挣得起这份钱,至于加的那十两白银,纯粹是诧异我一个姑娘家有这么身好功夫,实在难得。

    我闻言只耸了耸肩,爹早说过我骨骼奇佳,是块练武的料子,再加上天赋异能,十几年下来师兄师姐早已不是我的对手,到现在爹也只能找出我的弱门,以巧取胜。

    除此之外,她也特意说明了我完全不用担心她会打我的主意,因为就我这相貌来说,根本不够格当风月阁的姑娘。

    对此我并不恼,原本接这份差事就是为了挣钱,每月二十两白银,也就是说三年后我便有……七百二十两白银,也就是七十二两黄金。

    巨款。

    正合我意。

    接下来的事情并不难办,杨总管将风月阁内需注意的事情仔细地和我说了一遍,然后安排好衣食住处,翌日我便开始了下山后的第一份差事。

    风月阁是金陵第一青楼,阁内的姑娘个个袅娜娉婷,或是有过人之姿,或是才艺超群。最重要的是,不论是哪个姑娘,脸上的笑容都甜美动人,无一丝被逼迫的苦相。而来往的客人或有才情高雅的书生,或有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哥,也有一脸逞强,撑着面子要来一亲芳泽的。

    龙蛇混杂,这是所有风月场所的惯例。

    一月下来,我也开始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没事的时候在房中休息,有事的时候出去解决事情,每日想的事情不多,生活平平淡淡,也算得上舒服。

    只是偶尔脑中会闪过以前在山上的片段,明明那么清晰,却又恍如隔世。

    “花开,”清然推门进来,“你在发什么呆呢?”

    我回神,眨了眨眼,起身说:“没有,怎么,又有人闹事吗?”清然是在杨总管手下做事的丫头,机敏聪慧,就是有些孩子心性。

    清然忙说:“芝晴姑娘房里有人闹事!杨总管让你赶紧去一趟!”

    “嗯。”我出门后也不管清然在身后如何叫嚷,直接往芝晴姑娘的房间跑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她的门前,奇怪的是门前空无一人,门内也毫无声响。我推了推门,门由里面上锁,屋内分明有人。我伸手敲了敲门,“芝晴姑娘,在吗?”

    屋内无人应答。

    我又问:“芝晴姑娘?”

    屋内依旧没有声音。

    我又说:“芝晴姑娘,你要是还不应声我就闯进来了。”

    屋内仍没有任何动静。

    我见状也顾不上其他,抬脚便踹开了门,只是眼前的场景却让我硬生生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

    屋内雾气袅绕,女子浸浴在木桶之中,黑发松散地盘起,露出雪白赤裸的香肩,肌肤如凝脂,光滑莹洁。她此刻正半侧着脸看我,长眸微眯,眼神慵懒却隐隐透着股危险的气息。

    饶是一向视美色如无物的我也看傻了眼,如此美人果真是国色天香。

    只不过……她并不是芝晴。

    我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淡定地收回了脚,说:“这位姑娘,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

    她的脸似乎僵了下,长眸染上了些许戾气。

    我又极其镇定地将门关了起来,在门外补了一句:“姑娘,多有得罪请多包涵,不过大家都是女子,你不用担心。”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刚才竟跑错了方向,芝晴的房间是在左边而不是右边,不过既然知道错了便立刻往正确的地点赶去,路上遇见了正气喘吁吁的清然:“花开!你跑那么快干吗!你跑错边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嗯,我也发现了。”

    “你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我踹开了门才发现里面的不是芝晴。”

    清然张大了嘴巴:“花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刚才踹错的那扇门是……”

    我点头,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可以前怎么没见过她?难道是刚来的花魁?

    清然边摇头边啧啧有声,说:“你竟然踹了周公子的门!”

    我闻言霎时愣住。

    周公子……

    公子……

    子……

    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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