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第十九章:少年子弟江湖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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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升月落,流光易逝,悄无声息之间,樱桃红了两度,芭蕉绿了两次。 

    养在深闺中的弱质娇女终於也长成了风姿绰约的美妇人。 

    两人在前鸣锣开道,四名亲兵紧随其後,护著一顶八抬大轿,两个身著水蓝罗裙的绮龄丫环,手中捧著方巾香扇等物分侍左右。路人见了这等阵仗,知道又是哪家官夫人出游,纷纷回避,生怕冲撞了官威。 

    行到林家客栈前,轿子落地,两名小丫环上前打开轿帘,扶出个云鬃花颜的美人来。在路人惊讶豔羡嫉妒的目光中,三个人嫋嫋婷婷地走了进去,向个夥计跑上来要招呼,那美人理也不理,直接向後面走去,夥计想拦又不敢。 

    穿过厅堂,到了後进一个小小院落前,美人吩咐道:“你们两个,在外面候著。” 

    “是,夫人!”两个小丫环微微弯腰,低眉顺眼地退後几步。 

    绕过照壁,宽敞的院落被一条鹅卵石小径分成两半。左面,开辟为练武场,地面用滚石夯实,平整如镜,四下里立著兵器架子,刀枪剑戟,斧樾勾叉,森寒夺目。右面,却是一湾浅水塘。 

    美人手帕掩口,细细地咳了两声,突然放开嗓子喊道:“姓林的,我来了。” 

    “堂堂二品诰命夫人,这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美人冷笑著,推开门走了进去,“你也知道体统,当年你把我像球一样扔来扔去时怎麽想不到?” 

    “事急从权。”桌後人冷冷抛过来四个字,整张脸隐藏在昏暗里,双目炯炯,仿佛一头豹,警觉灵活地潜伏著,伺机而动,“或者说,你宁愿被乱刀分尸?” 

    美人气噎,牙根发痒,偏这个人皮粗肉厚,拿话刺他两下,他也是不痛不痒。无可奈何之下,择了张椅子坐了,大度地说:“算了,我来也不是和你斗嘴的。” 

    林文伦看著她跷起二郎腿,皱眉道:“是不是女孩子一成亲,马上就变得不知羞涩为何物?你那个平西王的丈夫呢?” 

    “他啊,”美人像赶蚊子一样挥挥手,“又和朋友出巡了,说什麽治军,我看是花天酒地才是真的。” 

    林文伦不做声,夫妻间的事,他这个闲人插不上嘴,也无意如此。只是心下总有些惋惜,当年的宜兰,最希望的是有朝一日能飞出金丝笼,饮酒仗剑江湖行,一提起这个来就兴致高昂,无限向往。可到後来到底挣不过,被丁家半卖半送地嫁入平西王府。成亲一年半,两人不过是认得出彼此的脸,名副其实的相敬如宾。官宦人家,这也就是爱了。 

    反倒是宜兰,明白林文伦在想什麽,嗤笑道:“你别一副死人脸,我都不难过你难过个什麽劲。现在不也挺好,没事时办个诗社,约一班人听听戏,比比谁的首饰多谁的漂亮。我今天来是想问你有没有十三哥的消息?你可别说没有,我好容易出来一次。” 

    “有。”林文伦微笑,递过一张纸,颇有几分与有荣焉,“大眼睛的名头这两年是越来越响了,人人都称赞丁十三医术神乎其技,为人谦和,倾心结纳的人前仆後继。” 

    宜兰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谁会不喜欢十三哥,有本事又和气。如果我到江湖上去,不知道会怎麽样?” 

    “你?”林文伦象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凭你三脚猫的功夫闯荡江湖,不到两天就被人打回来了。” 

    宜兰啐了一口,也忍不住笑了,“对了林大哥,你说,十三哥他什麽时候会回京城?” 

    “不知道,”林文伦支颐思虑,“他说要我给他时间,我给了时间,可这个时间是多久,却不是我能做得主的。” 

    两人相对无言,思绪万千,心头浮起各式各样的影子,微笑的少言、悲伤的的少言、英气勃发的的少言、精明干练的的少言,不约而同叹口气,既是无奈,也是思念。 

    “也真难为你,”宜兰注视著林文伦,语气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悲悯,“这两年为他处处打点,怕他难过,怕他冷怕他饿,怕他急著赶路夜宿荒野,怕他被人觊觎。替他除去敌人,还不敢让他知道。” 

    杭州城内 

    收起银针,移除艾蒿,少言对立在床边的中年人道:“我已用曲针打通了老夫人的经脉,休养几天便无大碍,注意忌口。还有,暴伤脾郁伤肝,这些要特别小心,切勿大喜大悲。” 

    中年人连连应是,叫来家丁,“快带丁公子到客房好好休息,不得怠慢。” 

    少言先一步制止了他,“李老爷不必,我惯於清静,因此寄宿於城东铁槛寺,离此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李老爷这番美意恕丁某无法领受。” 

    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双眉一竖,喝道:“让你住李家是看得起你,别不识抬举。”李老爷也是面带不豫之色。 

    世家子弟,难免傲气凌人,少言也不以为意,依然一派平和,“不敢,李老爷是前辈,在下岂有不敬之心。只是丁某不善应对,这才离群索居。况且,随身所带各种药材器具尚留在寺内,还请恕罪。” 

    李老爷见实在勉强不得,只得将少言送了出去,“丁公子,三日後,请再来府上一趟为家母复诊。” 

    “应当的。” 

    李家是地方大族,钱多地多,难免有倚势凌人之时,虽无大恶,也算不上积善之家,少言雅不愿居住於此。向李老爷抱拳告辞,扬长而去。 

    前脚回到铁槛寺,後脚就有李家的人流水般送来谢礼,绫罗绸缎各色美食,堆了半屋子,另附五百两诊金。少言拈起来大致看了几眼,微微一笑。其实李母的病不过是从年轻一点暗伤上来的,只要有略懂功夫的大夫,两三付药、几次针灸下去也就痊愈了,亏得李家巴巴地把他从岭南请回来。不过也难怪,富豪人家,总是娇贵一点,自己却是被盛名所累,千里奔波。留下五十两放入行囊,出门唤了两个脚夫,将另外的诊金及谢礼送到城中济慈堂去了。 

    办完这一切,又与寺中的住持相谈半晌,打了几次机锋,这才回到房中。净了面,和衣躺在床上,一时睡不著,索性又起了身,坐在窗下盯外面两棵松柏出神。 

    这两年来,东观日出,西登华山,南眺黄河,北踏大漠,整个神州大地被他游了十之八九。 

    可无论走到哪里,一颗心却总是不能平静,有些东西一直梗在胸口,再优美的风景,在眼里都带了一点遗憾。是什麽,他隐隐知道,却不愿去细想。午夜梦回,其实不只是文人笔下的形容,那种滋味真的是尝怕了。 

    虽然已经决定忘记,可是也明白有些事说起来不过几个字,要做到却是千难万难。或许,如果能轻易就能忘记,只是因为还不够深。 

    忽忽间过去三数日,李母的病已经好了十分之九。少言闲来无事,便在杭州城内各处游玩。一年前他也曾在这里驻足半月,见识过南屏晚锺、曲院风荷。如今故地重游,见景色依旧,游人却已不同,倒有几分“年年岁岁花相似”的感叹。 

    清晨,正是做早课的时光,铁槛寺内,梵呗之声隐隐交作,不时传来几声疏锺,数响清磐,越显清幽,佛地庄严,令人意远。 

    少言盘腿坐於蒲团之上,闭目凝思,物我两忘。 

    待做早课的僧人散去後,少言立起身来,走到住持身前施了一礼,低声问道:“十丈红尘,大师可曾真的超脱?” 

    住持缓缓睁开眼睛,苍老的面容上一片慈和,反问道:“何谓超脱?” 

    少言语塞,想了想又问:“如何能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住持谓叹道:“丁施主,老纳与你相交半月,交浅言深几句,你想找的,不在这里,不在佛门。”少言口中喃喃地说道:“那要如何?” 

    “向来时。” 

    少言一震。 

    收拾了包裹,步出寺门,心中一阵迷惘,他该向何处去,天下已经走遍,难道就这样再走一遍?忽然三下幽幽的笛声传入耳中,少言又惊又喜,向林中喊道:“霍兄,好久不见!” 

    林中传来一声朗笑,“不错,好久不见。”随著话音,从林中步出一个人来,剑眉入鬃,月白长衫手持横笛,神采飞扬潇洒出尘,正是霍浮香。 

    PS:这章少了点,还好没成为3K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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