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天下:战国全史-大决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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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范雎相秦(上)

    阏与之战后的第三年(前266年),掌控秦国大权近四十年的权臣魏冉终于失势,范雎取而代之成为秦国的宰相。这个范雎是何方神圣呢?他怎么能够挤掉在秦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魏冉呢?

    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范雎这个人。范雎又称为范且,也有称为范睢,他并不是秦国人,而是魏国人。了解战国史的朋友都会有这么个印象:魏国是产生人才的地方,但这些人才却都跑到秦国去了。在那个时代,一个平民百姓想要快速出人头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学习纵横术,当一名说客。只要被哪位君王或权臣相中,就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范雎年轻时也学过讲演术、辩论术,曾经到一些诸侯国游说。他的理想是成为魏王身边的谋臣,可是由于家境贫寒,没有人引荐,想见魏王都没机会。无奈之下,他投靠魏国中大夫须贾,当了门客。

    须贾是魏国重要的谋臣。当年魏冉攻打大梁城时,他曾经作为魏国特使,以三寸之舌说服魏冉退兵,可见此人有些本领。有了范雎的相助,他更是如鱼得水,而范雎也得以有机会崭露头角。有一次,魏安釐王派须贾出使齐国,范雎一同前往。对于范雎来说,这正是他展露外交才华的大好时机,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他可倒大霉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范雎跟着须贾在齐国待了几个月,有一个人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个人就是齐襄王。范雎能言善辩,思维敏捷,口才又特别好,这一切都让齐襄王十分欣赏。齐襄王派人给他送去一份厚礼,包括十斤黄金以及牛肉酒食——这可是一份大礼包哦!作为魏国使团团长的须贾没有收到厚礼,反倒是名不见经传的范雎得到可观的赏赐,这可让小心眼的须贾心里十分不舒服。他便怀疑这背后有文章,一定是范雎暗地里出卖情报给齐国。不过怀疑归怀疑,须贾手中也没有证据,他便让范雎收下牛肉酒食,把十斤黄金退还给齐襄王。

    回到魏国后,须贾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宰相魏齐。魏齐是一位公子哥,一听这事可气坏了。他认定范雎就是个内贼,出卖国家情报以换赏金,便把范雎抓起来,严刑拷打,往死里打。范雎被打断了肋骨,牙齿也被打掉了,奄奄一息。但他脑袋还算清醒,知道这件事是有理也说不清,照这样打下去,自己非没命不可。人急了就生智,他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魏齐一看,范雎不吭气了,以为真打死了,便让人用草席把“尸体”卷起来,扔在厕所里。当时魏齐有几个门客,喝醉酒了,上厕所去方便,看到范雎的“尸体”被扔在那儿,便往上面撒尿。

    范雎并没有死,满身尿骚味,可是要怎么脱身呢?相府里的厕所有人看管,范雎心里想,只能赌一把了。他估摸着厕所里没有旁人了,便在草席里冲着看厕人喊了一句话:“大哥,您要是放我出去,我一定会重重地报答您。”这话一说,可把看门人给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撞见了鬼呢。他把席子一掀开,原来里面躺着的这个家伙遍体鳞伤,可是还没死。他心里一想,在这里看厕所,既低贱又没银子,不如冒个险,把范雎搞出去,也好换一大笔钱呢。想到这里,他就对范雎说,你先躺着别动,我给你想想办法吧。

    你想想,范雎肋骨都断了,还能动吗?看厕所的人便跑去见魏齐,说这尸体扔在厕所里,影响宾客们蹲坑,不如把他给扔到府外去。这时魏齐正喝得醉醺醺的,脑袋瓜也不太清醒,就随口说:“好吧。”就这样,看门人把“尸体”弄了出去,范雎总算捡了一条命。可是等魏齐清醒后,他想起来了,当时范雎被用席子卷起来,都没有验验他是不是真死了。他赶紧派人去找范雎的尸体,可是只找到一张席子,人却不翼而飞了。

    范雎躲哪去了呢?原来他有一个好友,名叫郑安平,这个人颇重义气,为朋友也算两肋插刀,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把范雎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治伤养病。为了避人耳目,范雎改名换姓,用了“张禄”这个假名。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要仍待在魏国,总有一天会暴露身份的。最安全的办法,莫过于离开魏国。可是要去哪儿呢?

    正巧在这个时候,秦国派一位使臣到魏国,这名使臣名叫王稽。郑安平得知消息后,便通过一些关系,乔装打扮为一名士兵,负责伺候王稽。当时秦国最喜欢四处挖人才,有一回,王稽就问郑安平:“魏国有什么贤人可以跟我一起到秦国呢?”郑安平就对他说:“我有一个同乡,名叫张禄,他想见您,谈论天下大事。只不过他的仇人很多,不敢在白天来见您。”王稽有外交家独特的嗅觉,觉得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便答道:“等天黑后,你跟他一起过来吧。”

    郑安平听罢大喜,便回去跟范雎说了。等到晚上,两人偷偷跑去见王稽。见到王稽后,范雎畅谈对时局的看法,见解精辟,他话还没说完,王稽心里有数了,这人果然胸有韬略,是个人才。王稽便对范雎说:“稍晚一些,请先生在三亭南面等我。”

    王稽连夜向魏王辞行,然后在约定的地点接范雎上车,一路西去。由于这是秦国使节的马车,一路上没有遇到盘查,就这样,范雎顺利地离开了魏国。魏国又一次把一个难得的人才拱手让给了秦国,后来魏国亡于秦人之手,也实在怪不得别人,前有张仪,如今又有范雎,这两人可都是秦国强盛不可或缺的人物。

    马车进了秦国境内,范雎总算安全了。车子到胡关时,范雎看到前方有许多车马驶过来,便问王稽说:“那边来的人是谁呢?”王稽张望了一下,答道:“是秦相穰侯魏冉到东部巡视各个城邑。”范雎皱了皱眉毛说:“我听说穰侯魏冉在秦国独揽大权,而且他这个人特别讨厌各国来的说客,要是他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来羞辱我,所以您别告诉他我藏在车子里。”

    过了一会儿,车队近了,来的人果然是穰侯魏冉。魏冉看到了王稽,便停下车来,跟他打招呼以表慰问,并问了一句:“关东局势最近有什么变化吗?”王稽回答说:“没有。”这时魏冉看到王稽身后的那辆马车,车厢包裹得严严实实,心里有疑问,便问说:“你该不会把东方的说客带回来吧?我跟你说,那些说客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会扰乱别人的国家罢了。”王稽恭恭敬敬地回答说:“不敢。”

    魏冉的车队走了,这时范雎把脑袋伸出车厢,对王稽说:“穰侯魏冉是个聪明人,只是对事情的反应稍有点迟钝,刚才他已经怀疑车子内有人,但他没有搜。我想这时他一定后悔了,肯定会回来搜查。”说完后,范雎就从车上跳下来,改为步行。

    这事真让他给说准了。魏冉走了十来里后,越发觉得王稽的车子有问题,肯定藏了个什么人。他派骑兵返回,追上王稽的马车,上车搜查。可是这时范雎早已不在车上,骑兵们没搜到人,只得悻悻离去。范雎的智慧让王稽佩服得五体投地,躲过搜查后,两人一路无阻,终于到了咸阳城。

    进城之后,王稽便去晋见秦昭王,汇报出使魏国的外交成果,并趁机推荐了范雎。只是直到这时,他还以为范雎的名字是张禄呢。王稽说道:“魏国有一位张禄先生,能言善辩,是个难得的人才。他说秦国已经危若累卵,如果能用他就能转危为安,只是这件事得当面说,不可用书面方式。所以微臣就自作主张,把他带回秦国了。”

    听到这里,秦昭王有些不高兴。为什么呢?到秦国来的江湖骗子太多了,牛皮吹得一个比一个响,这不又来一个了吗?再说了,张禄是什么人呢,从来就没听说过。秦昭王不相信王稽说的话,但还是给了他面子,安排范雎住下来,三顿供给粗茶淡饭。就这样,范雎在秦国待了一年多,可是连秦昭王的面都没见着。

    与前几任秦王相比,秦昭王对外国说客相当反感。这是有原因的:其一,他受到穰侯魏冉的影响,魏冉掌权四十年,当然不想自己的地位受到动摇,所以极力排斥来自东方各国的说客,以免这些人成为自己的政治对手。魏冉对说客的态度,对秦昭王影响很大,有意无意之中,在秦王脑海中产生排斥说客的思想。其二,在秦昭王时代,秦国对外战争取得了许多重大胜利,这也使他的自信心极度膨胀,认为根本不需要那些夸夸其谈的说客。

    但是范雎绝不同于别的说客。其他的说客还停留在合纵连横的老一套说辞上,说的无非是外交,可是外交辞令根本无法打动秦昭王。在这一点上,范雎看得十分透彻。要体现自己的价值,要打动秦昭王,就必须要击中他的弱点。不是吧?作为天下最强大国家的统治者,秦昭王还有弱点?不错!秦昭王有一大心病,那就是大权旁落。

    别看范雎长年生活在魏国,他对秦国的政局也了如指掌。表面上看,秦昭王是最高统治者,可实际上,他的权力却很有限。首先在他头上,有母亲宣太后,这个女人很精明、不简单,握有实际的权力。宣太后的弟弟穰侯魏冉、华阳君芈戎也大权在握;特别是魏冉,长期把持相位,征伐大事,他甚至可以不经秦王同意就自作决定。除了魏冉、芈戎之外,还有两个人的地位也不一般,这两人是秦昭王的弟弟泾阳君与高陵君,太后很疼爱他们,所以自然尊贵显赫。这四个人拥有的私人财产,甚至超过王室,其中又以魏冉最牛。

    我们在前面说过,魏冉在国外有一块封邑,叫作陶邑。陶邑位于齐、魏、韩之间,面积相当于一个中等诸侯,土地肥沃。魏冉颇有野心,不满足于当一个宰相,他渴望成为万乘之王,把陶邑建设成为战国七雄之外的第八个强国。

    当时有人就跟魏冉说:“您应该攻打齐国,这事要成功就话,陶就能成为万乘之国,而您就是万乘之君了。到时您带着一帮小诸侯,朝拜周天子,这可是春秋五霸的事业呢,到时哪个国家能不听您的呢?”这话把魏冉说得心花怒放,他假公济私,率领秦军越过韩、魏两国,攻打齐国,夺取纲、寿两城,并入陶地。这样,魏冉的私家地盘面积更大了。范雎对秦国的权力格局看得清晰,如果不把魏冉推倒,他在秦国不会有什么作为。要推倒魏冉,只能靠一个人:秦昭王。可问题是范雎连见秦昭王的机会也没有,王稽只不过是外交官,地位也不高,不能指望他把自己再度引荐给秦王。怎么办?只能靠自己了。范雎决定写一封自荐信,赌上一把。在这封信的结尾,范雎写道:“大王不愿意召见我,是因为我愚蠢呢,还是因为引荐我的人地位低下呢?如果不是这样,我恳请大王拨出一丁点儿游玩的时间,让我能当面说几句话。倘若我说了一句没用的话,浪费大王的时间,请把我按在砧板上受刀斧之刑。”

    看到没有,对范雎来说,这无异于一封生死书,把命豁出去了,要么成功,要么成仁。这封信由王稽转交给秦昭王,秦王看了后,颇受震动,他亲自向王稽道歉,并派人用专车去接范雎入宫。

    经过一年多的等待后,范雎终于有机会见到秦昭王,那他是不是受宠若惊呢?不,他反倒故意耍了个小阴谋,激怒秦王呢。当时秦昭王安排在离宫召见范雎,太监在前面带路,走到宫殿前,范雎佯装不知,他还不止步,直奔永巷而去。永巷是通往后宫的一条巷路,后来也成为后宫的代名词。太监一看,这小子怎么往后宫跑呢?很生气,想把他撵走,正好这个时候秦昭王来了,于是太监便冲着范雎高喊道:“秦王驾到。”范雎故意装糊涂说:“秦国哪有国王啊,只有太后与穰侯罢了。”

    看来范雎故意走错路,那是要给秦昭王看的:太后才是掌权人,我不往后宫去要往哪去呢?这明摆着是要刺激秦王。可是他难道不怕秦王发怒吗?君主的内心是很难揣测的,不过范雎在洞察人心上确实有过人之处,他知道秦昭王有心病,却从来没有人敢去触碰。他采用激将法,倒可以给秦王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他表现得四平八稳,那么可能永远都没有第二次得到秦王召见的机会了。

    秦昭王听到范雎的话,但没有生气,而是邀请他进离宫详谈,并道歉说:“寡人早就应该聆听先生的教诲了,只是最近义渠出了些事,必须尽快解决,所以早晚都得去太后那儿商量。现在义渠的事已经搞定了,这才有机会召先生前来。寡人愚钝不聪明,还恳请先生明示。”说完后,秦昭王恭敬地以宾主之礼接待范雎。当时站在一旁的官员,原本对范雎不屑一顾,当看到秦王如此礼待范雎,大家无不肃然起敬。

    一个君主,特别是大国的君主,最忌讳的事,莫过于大权旁落。秦昭王之所以礼待范雎,是因为他隐隐约约已经猜测到范雎的目的,也许这个人真的可以帮助自己解决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难言之隐。说实话,秦昭王就位三十八年来,秦国几乎无往而不胜,所取得的成就远远超过之前的任何一位君主。按道理说他应该心满意足,可是秦昭王却高兴不起,他身为君主,可是国家大事的决定权却是在太后与魏冉手中,他根本不能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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