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天下:战国全史-中原混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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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涓一生与孙膑有过三次明争暗斗。第一次庞涓使诈,陷害师兄,导致孙膑被砍了双腿,这一局算是庞涓以卑鄙手段胜出;第二次即是桂陵之战,孙膑布下连环局,最终诱使庞涓掉进陷阱,全军覆没,身陷囹圄。两人之间还有一次最后的决战,这后文再说。

    那么既然庞涓都被孙膑俘虏了,又怎么能脱身呢?史书上没有写清楚,但这应该与齐军遭遇到的襄陵之败有直接的关联。

    田忌在桂陵之战完胜魏军后,纠集宋、卫军队包围距离大梁城约七十公里外的襄陵。魏惠王不得不动用外交,他以大哥的身份指示韩国出兵参战。

    公元前352年,韩国兵团卷入战争,对齐、宋、卫联军实施夹击。齐国远征军尽管取得桂陵之役的胜利,但自身的损失也不小,而对新锐的韩国兵团,无法抵挡,在襄陵被韩国军队击退。此役的结果,在《竹书纪年》中有简单记录:“(魏惠)王以韩师败诸侯师于襄陵。”齐国的攻势被遏制住了。

    韩国的军事力量并不弱,此时韩国君主是韩昭侯,他是战国时代一位赫赫有名的君主,我将在下一章介绍这位战国的厚黑大师。韩国的参战,使得这场国际大战更加复杂,也使齐国远征军陷入被动之中。

    齐威王考虑到远征军在魏国境内作战时间已久,战斗力下降,决定与魏国和谈。齐国请楚国大夫景舍出面,向魏惠王提出休战的请求。景舍就是楚国兵团的总司令,他趁魏赵、魏齐打得不可开交时,出兵占领魏国的睢水流域部分地区,尽管只是小打小闹,也足以令魏惠王心烦意乱。

    魏惠王也不想树敌过多,遂同意齐国的求和,齐魏之战结束,同时应该也与楚国停战。

    可以推测,魏国大将庞涓应该是在这个时候被齐人释放,这或许是魏惠王同意结束战争的条件之一。尽管庞涓在桂陵之战中表现糟糕,魏惠王并没有对他失去信心,很快他又复出,在军界的地位并没有因此而动摇。

    齐魏交兵,秦国再次成为得利者。就在齐、宋、卫与魏、韩五国兵力缠斗于襄陵时,秦国商鞅率领大军再次对魏国的西线发起凶悍的进攻,目标是魏国的旧都安邑城。自从魏惠王迁都后,魏国在兵力的配置上是东重西轻,精锐部队全集中于东线,在西线面对秦国人一波接一波的进攻,已是难以抵挡。此时的秦国尽管还未能完全攻占河西,但黄河西岸重要渡口繁庞、少梁城均落入其手,这使得秦军可以轻而易举地进攻魏国的河东。商鞅兵团渡过黄河,直扑安邑,魏惠王无力派出强有力的部队解安邑之围,在秦人的围困下,这座魏国的旧都终于举白旗投降。

    秦国人的黑手伸向河东,魏国在河西的地盘岌岌可危,越发势单力孤。为此,魏国加大了河西的防守力度,扩建长城防线,南起郑县(今陕西华县),越过渭水,沿着洛水东岸修筑长城。

    四厚黑教主韩昭侯

    从公元前354年到公元前352年,三年时间里,列国陷入混战之中,这些战争的焦点是魏国围攻邯郸城。

    卷入这场国际混战的国家有魏国、赵国、韩国、齐国、楚国、宋国、卫国以及秦国,主要又可以分为三大战场:北线战场以魏国的胜利而告终,攻破赵国首都邯郸城;东线战场齐国桂陵之役中重创魏军,但韩国的参战使魏国稳住了阵脚;西线战场则是魏国的一片溃败,秦国夺少梁、取安邑。此外还有若干小战场,比如楚国对魏国东南的入侵,魏国入侵卫国之战等。

    我在前文中说过,齐国所实施“围魏救赵”的策略,其实只是为了“弱魏弱赵”,并非真心实意要拯救赵国。当赵成侯明白这一点时,他就要为赵国的命运而另谋出路了。齐国人是靠不住的,楚国人也是靠不住的,那要靠谁呢?只能靠自己了。在邯郸城丢失后,赵成侯仍然与魏惠王周旋,坚持抗战,赵国并没有投降。

    然而,一个危险的局面又出现了。

    公元前351年,秦国人再次出击,攻取魏国的固阳,同时进攻赵国的蔺地。面对秦国人无休止的进攻,魏惠王与赵成侯都意识到,魏、赵两国这样消耗下去,最终只能是秦国人的盘中餐罢了。

    必须要一揽子解决魏、赵问题。魏惠王抛出一个方案,魏国将把邯郸城归还给赵国,同时赵国与魏国结盟,实际上是屈居魏国之下。对于这一个方案,赵成侯无法拒绝,因为他已经不能把国家的希望寄托在齐国、楚国身上,也无法在两条战线上同时与魏国、秦国开战。这样,魏惠王与赵成侯达成和解,魏、赵战争结束,魏惠王凭恃武力获得三晋龙头老大的地位。那么,魏惠王领导下的三晋联盟,能否重现魏文侯时代的光荣呢?

    我们得说,三晋虽然表面上结为联盟,但并非一心。韩国与赵国屈服于魏国,只是因为打不赢,并不是真心实意地尊魏为老大。这就使得魏惠王领导下的三晋联盟极为脆弱,只要有些许的风吹草动,这个联盟就会破裂,再启战端。

    在赵国被迫屈服于魏国的这一年(前352年),韩昭侯起用法家申不害,实施变法。在战国七雄中,韩国是比较遇冷的一个,因为在七大强国中,韩国的实力较弱。但事实上,韩国的历史也是很精彩,出过不少名人,最有名的当属战国后期的法家人物韩非子,他被称为是中国版的“马基雅维利”,《韩非子》一书也是权术论之集大成者。韩非子的权术思想并非无源之水,直接来源便是韩国史上两大名人:厚黑学理论大师申不害与厚黑学实践大师韩昭侯。

    韩昭侯名为韩武,公元前363年继承君位。他上台的时候,韩国与魏国还处于战争之中,他雄心勃勃,联合赵国进攻魏国浍水,结果被魏国将领公叔痤打得落花流水。不甘心失败的韩昭侯在五年后(前358年)卷土重来,对魏国连续发动进攻,夺取屯留、长子、涅等地,一时间风光无限。可是好运不长,次年(前357年),魏国反戈一击,包围宅阳城,迫近韩国首都,韩昭侯被迫与魏惠王签订城下之盟。

    公元前353年,齐国实施围魏救赵战略,在魏、赵、齐三国苦斗的同时,韩昭侯乘机出兵进攻没有人管的东周,攻取陵观、廪丘。东周哪里抵挡得住,只得割让高都、利地给韩国。魏国的庞涓兵团在桂陵一役中被齐军歼灭,齐军乘胜进攻襄陵,魏惠王狼狈不堪,只得请韩昭侯出马。韩昭侯权衡利弊后,还是选择站在魏国一边,投入精锐兵团迎战齐、宋、卫联军,并一战成名,迫使齐军统帅田忌向魏国求和。此役可看出韩国兵团之战斗力未可低估。

    前文说过,韩国的地理位置相当恶劣,与魏国一样是处于四战之地,周围被四大强国所包围。为了生存,韩国从晋国独立出来后,便积极向外扩张,吞并郑国、分裂周室、蚕食东周。雄才大略的韩昭侯不甘心在强国中充当小喽啰的角色,作为“三晋”与“七雄”之一,韩国理应与其他大国平起平坐。

    这是一个变法的时代。韩昭侯也要顺应时代,学习其他国家,实行变法,富国强兵,挣脱魏惠王撒下的罗网。他四处寻觅,终于找到了一个能领导变法的人物,这个人便是法家著名人物申不害。

    申不害原来是郑国的一名小官吏,公元前375年,郑国被韩所灭,他便成了韩国的臣民,以前的小官也当不成了。怎么办呢?他觑准了当时的国际形势,诸侯大混战的时代已到来,每个国家都大力改革内政,需要专业的人才,于是他潜心学术,自成一派。申不害的学术来源是黄老之术,但鼓吹的是刑名之学,后来他把自己的理论写成小册子,名为《申子》,共有两篇。

    在潜心学术二十年后,申不害开始登上政治舞台。韩国正需要有能力治理国家的人,申不害凭着一肚子的学问,向韩昭侯求取官职。当时魏国正围攻赵国的邯郸城,韩昭侯心里犹豫不决,究竟是要站在魏国这一边呢,还是站在赵国那一边呢?他听说申不害有学问,便问说:“我应该站在哪边呢?”

    申不害这个人研究刑名之学,但他偏重的术而不是法,就是说,他主要是搞权术的。搞权术的人,自然精明得很,在没有打探到韩昭侯内心想法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发表意见的。这个老滑头答道:“这可是国家大事啊,社稷安危存亡全系于此,请允许臣深思苦想一番。”

    韩昭侯一听,也对,这么大的事情,是得细细思考。但是申不害并不是要考虑国家大事,他在意的是韩昭侯的内心倾向。要怎么样才能知晓君王的真实想法呢?申不害果然是大师,暗地里找到了赵卓、韩晁两人,他知道两人意见相左,各持己见,便故作慷慨地说道:“你们二位都是国家的辩士,我们这些作为臣子的,哪能每句话都被国君采纳呢?我们能做的事就是尽忠罢了。”

    这说得一派正人君子的样子,把赵卓、韩晁两人的血性给激发出来了。两人便在韩昭侯面前各抒己见,申不害不动声色地在一旁观察韩昭侯的脸色神情,凡是韩昭侯赞赏的主张,他都悄悄记下来。过几天后,他就“深思苦想”完了,把这些“主张”一一推出,并加上点慷慨激昂的语气,每一句话都说到韩昭侯的心头去了。

    结果不消说,自然是国君大悦了。这就是申不害的术。

    但是倘若说申不害只是欺世盗名之人,那也有点小瞧这位大师了。公元前361年,即韩昭侯十二年,申不害开始主持韩国变法。

    申不害的主张对后来韩非子影响很深,同时也很类似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在他看来,一个国家要长治久安、要强大,首先得有强有力的领导者,故而鼓吹君主独裁论。申不害结合春秋以来君主被弑的例子,得出结论,君主必须要操持权柄,“君设其本,臣操其末;君治其要,臣行其权;君操其柄,臣事其常”,还要“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课群臣之无能”。也就是说,君主一定要牢牢掌握权力,倘若权力落入臣子之手,则“蔽君之明,塞君之听,夺之政而专其令,有其民而取其国矣”,这样最终必定会失去国家,甚至成为弑君游戏的牺牲品。

    钱穆在《先秦诸子系年》中总结他的权术思想:“……所以教其上者,则在使其下无以窥我之所喜悦,以为深而不可测。夫而后使群下得以各竭其诚,而在上者乃因材而器使,见功而定赏焉。”说白了,就是鼓吹君主驾驭臣下之术,搞独裁制。

    申不害的理想就是当帝王之师,他确实是位好老师,可是这还不够,还得要有好学生。韩昭侯就是个好学生,他学得快,融会贯通,甚至出神入化,可谓深得权术之精华。如果说申不害是权术论的理论大师,那么韩昭侯就是实践大师。

    韩昭侯对权术有着惊人领悟能力。有一回,他问申不害:“法令颁布了,可是不容易施行啊,这要怎么办?”申不害回答说:“法令,是要有功者才可赏赐,有才能者才可授官。如今主上您颁布了法令,却总是听从左右的请求,这样子当然不容易施行了。”

    韩昭侯这下子明白了,于是他不徇私情,摆了个铁面孔。过一段时间,申不害跑来找韩昭侯,请求国君给自己的堂哥一个官职。韩昭侯回答说:“你让我遵循法令,拒绝臣僚私下的请求,现在你却要来给亲戚弄个官当。试问,我是要破坏你定的原则来批准你的请求呢,还是拒绝你的请求?”

    申不害一听傻了眼,韩昭侯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他赶紧叩头谢罪。

    为了明晰职权,申不害提出“治不逾官,虽知弗言”的主张。所谓的“治不逾官”,就是官吏治政时不超越自己的职权;“虽知弗言”就是职权之外的事情,即便知道也不能说。

    这里有个生动的例子,有一次,韩昭侯喝醉酒了,倒头便睡了,掌管帽子的侍从见主公受冷了,便在他身上加了一件衣服。韩昭侯睡醒后,看到身上多了件衣服,很高兴,便问左右:“谁给我加了件衣服?”左右回答说:“是掌管帽子的侍从。”韩昭侯听罢脸色一沉,下令将此侍从处死,同时也惩罚了掌管衣服的侍从。

    这位韩国君主确实是忠实的申不害信徒,恪守申氏理论,官吏绝对不可以越其职权。后来韩非子对此有一段评论:“故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有功,不得陈言而不当。越官则死,不当则罪。守业其官,所言者贞也,则群臣不得朋党相为矣。”

    韩昭侯在驾驭群臣上有一套本领,譬如他会微服私访,打探官员遵守法令的情况。有一回,他派人到南门外侦察。去的人回来后,韩昭侯问道:“你看到什么异常情况了?”

    那人答道:“不曾有什么异常。”昭侯还不死心,又继续追问:“你好好想想,还看到些什么了?”那人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一件事:“对了,在南门外,有一条小黄牛在田边吃禾苗。”韩昭侯点点头,警告他说:“不准把我问你的话泄露出去。”然后他便下了一道命令:“禾苗正值生长期,寡人已经发了禁令,禁止官府或百姓家的牛马进入别人的田地。可是地方官员却不肯重视,以至于各地发生许多牛马啃吃禾苗的事情。各地官员必须要把违禁的现象一一报上来,否则将治予重罪。”

    命令发出后,各地赶紧收集资料上报,韩昭侯看完后,发现没有南门外违禁的事例,便冷冷地说:“还未如数上报。”地方官员吓一大跳,赶紧又复查,直到发现南门外啃吃青苗的牛马为止。

    通过这么一件小事,韩昭侯给臣下“明察秋毫”的印象,但不让臣下窥视到他的内心,制造深不可测的神秘感。作为君主,他无须洞知全局,只须知道其中一点,便可试探臣属是否尽心尽力,故而“吏以昭侯为明察,皆悚惧其所,而不敢为非”。

    这就是韩昭侯的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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