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江湖-乱中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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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满冲元庆一点头:“终于还是出事儿了……”站起来,绕过岳水,一把从门后揪出了夏提香,“送我们回去。” 夏提香的脸色发黄,两眼惊鼠似的踅摸架着岳水走过来的元庆。元庆没有看他,半拖半抱地将岳水掖进门口那辆大头车的驾驶室,上车,回头冲夏提香喊:“借你的车一用!”小满将司机拽下来,自己坐到驾驶位,大头车“嗡”的一声冲上了厂房外的那条土路。

    “岳水,别害怕,慢慢说,怎么回事儿?”元庆点了一根烟,插到岳水的嘴里,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别说那么多!”小满将车开上一条柏油路,猛踩一脚油门,“就说胡金现在哪里!”“在他原来的那个饭店……”岳水嘴角的烟被血水湿透,丢了烟,兔子吃草似的磕巴牙,“他起床以后过去找元哥,没找着,拿了一把钱要出门,我问他去哪里,他说要去打个人情。本来我想劝他别出去,一想,他不会听我的,我就跟在他的后面……他进了现在叫民安酒家的那个饭店。我觉得没有什么事儿,警察家属开的店……我正要往回走,看见表哥和穆坤他们往一条胡同里走,我就喊住了他们……”“别那么啰唆,你就说胡金的事儿。”元庆恶狠狠地打断了他。“我们正站在胡同口说话,就看见胡金从饭店跑出来了,一身血……”“这个二逼!”小满狠狠地朝车窗外吐了一口痰。“我们就知道出事儿了,呼啦一下冲出去……”岳水摸一把胸口,接着说,“刚冲到门口,穆坤就被从里面追出来的万杰迎面砍了一刀,穆坤往后跑,表哥让大家都跑,我们就跑,剩下德良往里冲,也被他们的人砍倒了……我跑进一条胡同,刚要想办法回去看看,就被万杰堵在了里面,这时候老疤来了,在胡同口拿着枪……万杰直接爬墙跑了。

    老疤让我赶紧想办法找你们,我就跑,被一个小子砸了一砖头……”“老疤开枪没有?”元庆问。“没有。老疤出现得很吓人,老虎一样地吼,他好像认识万杰,一亮枪,万杰直接爬墙……”“妈了个× 的,老疤这个‘二唬头’……你怎么不先去救胡金?”小满又踩了一脚油门。“不用救了,我跑的时候看见孙洪带着几个兄弟冲过去了……还有,穆坤说,他带人去砸了古大彬刚开的饭店。” “没问你那个!”小满冲元庆一撇嘴,“我安排他去的。” “古大彬出来追,被穆坤打倒了……我不说了。哥哥们,咱们先去民安酒家看看?”“不用去了,”小满放慢了车速,“二哥,咱们直接去‘捂’万杰?”“他傻吗?”元庆一哼,“早他妈跑了……先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再说吧。”

    车开到民安酒家西边的那条路口,元庆按了按小满的肩膀:“你赶紧回家,别让万杰去那边闹妖,我去饭店看看。” 下车,不放心,元庆回手拍了拍车门:“哪儿也不要去,出事儿了,警察也不会闲着。” 车开走了。元庆点上一根烟,从鼻孔里呼出来,转身往民安酒家方向走。一辆警车呼啸着擦过元庆,在饭店门口停下了。元庆站住,静静地注视饭店门口。几个警察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后面跟着的竟然是肖卫东和大宝,两个人笑眯眯地跟警察说着什么。警察上车,冲肖卫东和大宝挥了挥手,警车开走了。肖卫东推一把大宝的胸口,哈哈大笑。大宝揪下自己的上衣,提在手上,光着一身白塌塌的赖肉进了饭店。肖卫东在门口踌躇一下,一眼看见了元庆,一愣,水兵打旗语那样冲他比画,好像很激动的样子。元庆走过去,冷不丁被肖卫东抱住了,满嘴酒气:“亲兄弟!早知道你回来了,可惜我去了外地……”

    元庆挣脱开他的搂抱,问:“刚才这里发生什么了?”肖卫东嘟囔一声“这位弟弟也开始拿架子了”,打一个酒嗝,把手在眼前扇扇子一样地摇:“没什么,没什么,几个兄弟闲得蛋疼,在这儿比画了两下……我跟大哥宝正在里面吃饭,外面闹得揪心,出来一看是胡金让人砍出去了,我就跟大哥宝教训了他们一下……”“大哥宝?你是说大宝吧?”“嗯,大宝,宝叔……呃,现在他不叫宝叔了,自己起了个外号,大哥宝。你来干什么?”“我听说你在这儿喝酒,过来看看你,顺便问问胡金的情况。”

    “胡金没事儿了,脸上挨了一刀,被小满的几个兄弟送去医院了……”肖卫东搂着元庆的肩膀往饭店里走,“我算了算,咱哥儿俩得有五年多没见面了……以前我给家里写信说我上了老山前线,那是撒谎,我跟你一样,也在坐牢……往事不堪回首!眨眼之间,你和小满都长大了……小满现在是穿着裙子放屁,‘哧哧’起来了。不过我佩服,这小子是条汉子!咱们院儿里出来的都是汉子,你、我、小满……”元庆站住了:“东哥,我就不进去了,你跟大哥宝接着喝,我去看看胡金。

    ” 肖卫东的力气还是那么大,元庆的手被他攥住,动弹不得:“瞧不起‘老货’是不是?”元庆无奈,只好被他牵着往里走:“哪儿的话呀东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    “谁是大哥?大哥在这儿!”一声洪钟般响亮的怒吼在一个单间门口响起,“在我大哥宝的面前没有别的大哥!”“哟,是宝叔啊……”元庆的这声招呼还没打完,大宝就不乐意了:“宝叔?大哥宝!”“大哥宝,大哥宝。”元庆想要跟大宝握手,被肖卫东拉到了身后:“大宝,别他妈装逼行不行,知道这是谁吗?”“没见过,估计是元庆小哥……”大宝面相滑稽地一变脸,“你是我大哥,我是你的小弟,行不?”“大哥宝这是折我的寿呢。”元庆说完,心说,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小弟,不等在外面混就让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三个人进单间坐下,大宝边倒酒边说:“元小哥刚才没看见,那叫一个血腥,跟刘兰芳评书里说的一样,菜刀与棍棒乱舞,鲜血和惨叫一色……还有什么来着?不行,玩这个咱不行。卫东,跟着你弟弟的那个大个子画家叫什么来着?他行,说话一套一套的……以后我大哥宝坚决跟暴力绝交,争取在有生之年混成个有知识有文化有修养有档次的‘四有’好老头儿……赎罪,这个词用在我的身上不为过吧?”肖卫东跟元庆干了一杯,捏着下巴看元庆:“你行,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看眼神就知道,你是个真玩的。” 元庆的脑子里装着胡金,又担心小满沉不住气,想走:“东哥,我连干三杯就走,真的有事儿。” 肖卫东把头转向了大宝:“大哥宝,你跟元庆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儿,让他放心。”

    大宝灌一口酒,咧着蛤蟆大的嘴说:“简单!大哥宝横行江湖三十年,比这血腥的场面见了不下五千次……是这样,我跟卫东这里正喝得高兴,外面就咕咚咕咚地跑人,我俩出来一看,是万杰这个‘皮子’在追着胡金砍。我抓着一根凳子就冲上去了,万杰以前跟着我混过,哪敢跟我叫板?那几个小× 孩子一看是我大哥宝,连手都不敢还,直接跑人,一个小子跑慢了,被卫东一个倒钩‘绰’出了窗外……”“操,你说的那是马拉多纳……放心了吧元庆?”肖卫东又举起了杯,“好好坐会儿,完事儿咱们一起去看胡金。” “也好……”元庆心说,东哥你的脑子不怎么跟趟呢,我是怕这事儿吗?我是 担心小满呢。

    “元小哥,不是大哥宝我跟你吹,当年我扛着一把铡刀,从火车总站杀到板桥坊,一路惨叫一路血……”“关了吧,”肖卫东瞥了大宝一眼,“那是你?那是人家大有好不好?操你那个老娘的,我看你快赶上夏提香了。” “大有?他早就死了!严打的时候给‘巴勾’了……不信你问元小哥。” “我不知道。”元庆说完,在心里骂了一声操,人家大有办那事儿的时候才二十出头,跟兄弟打什么马虎眼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大宝的话刚问完,外面就有人喊:“元庆,二弟!元庆二弟,你在吗?”古大彬?元庆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桌子被带了一下,一个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肖卫东一怔,猛地拉了元庆一把:“别动。” 元庆坐下,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盘炒鸡蛋,似乎是在琢磨它的做法,计划着怎样去跟古大彬周旋。

    外面还在喊:“二弟,你在哪个房间?”大宝皱着眉头问:“是不是古大彬?”肖卫东一咬牙:“找死来了他!”忽地拉开了门,“古大彬,滚进来!”额头上顶着一个紫红色大包的古大彬一看喊他的是肖卫东,下意识地转身,走了两步又回来了:“东哥,你在这里?”肖卫东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地冲他勾:“过来,你过来,哥哥跟你亲个嘴。”古大彬犹豫着,还是往这边挪了几步:“哥……我找元庆,你看没看见他?”“你他妈的眼瘸?”肖卫东猛地一烟头摔过去,“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看!”“呀,元庆!”

    古大彬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笔突然描了一下,“二,二弟……”“别哭啊大哥,”元庆轻轻一捏肖卫东的胳膊,走过去扶了扶古大彬,“受什么委屈了这是?”“没,没有……”古大彬抓住元庆的胳膊不住地摇,“二弟,你长高了,也长壮了……”“马马虎虎,还行吧,换换水土好养活,”元庆往单间那边拉古大彬,“进来坐下说话。” “不了,”古大彬偷眼一看肖卫东,“卫东大哥对我有点儿成见呢……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我有话对你说。”    “有话就在这儿说!”大宝摔出来一个酒瓶子,酒瓶子撞在墙上,没破,骨碌骨碌在地上滚。大宝似乎有些尴尬,从桌子上又抄起了一个酒瓶子,作势要摔:“有我大哥宝在此,什么话不能当面讲?”话音未落,吧台上冲过来一个上身穿黑色羊毛衫,下身穿一条警裤的大个子女人:“大宝,别给脸不要脸好不好?要闹事儿滚出去闹!”

    大宝摇摇手,吐个舌头,对肖卫东说:“咱们不跟老娘们儿斗嘴是吧?”肖卫东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放在桌子上:没事儿,”“江姐,我们都是自家兄弟。江姐哼一声,京戏里穆桂英策马似的回了吧台。大宝瞥一眼江姐,感觉自己丢了面子,大步跨过来,一把将古大彬揪进了单间:“你不是很猛吗?来,打我!”古大彬看看肖卫东再看看元庆,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呀……大哥宝,我是来找我二弟谈事儿的。” 大宝还在硬着脖子,驴一样地往古大彬的跟前拱:“打呀?打不死我,老子这辈子就有地方吃饭了,来,动手,眨巴一下眼就不是爹娘养的……”“大宝,你以前就是这样混的吗?”肖卫东一脚将大宝踹回了座位,“以后你别跟着我了,去我弟弟那边,那边有专人教你装逼。” “东哥,不关大哥宝的事儿……”古大彬的话还没说利索,脖子上就挨了肖卫东一巴掌:“谁是你哥?”“别动手,”元庆隔了肖卫东一下,问古大彬,“有事儿吗?”

    “没事儿……”古大彬看一眼肖卫东,改口,“有事儿,我的店被人给砸了,是小满的人。” “哦,小满不够意思,”元庆一脸正经,“你没去找他吗?”“找了,他说那不是他干的,让我来找你要说法。” “操,小满什么意思嘛,肯定是他干的,”元庆想笑,小满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搞默契配合也没有这么搞的吧,差点儿误会呢,“你想,我刚回来才几天?我哪儿认识那么多小弟啊……嗬,你还是找他去吧,他肯定会给你个说法,你是我们的大哥嘛。” “明白了……现在我就是你们俩手里的一只猴子,”古大彬猛然转身,“苍天有眼,江湖道义!”“大哥宝,什么是江湖道义?”元庆问闷头喝酒的大宝。“江湖道义就是一个×,”大宝不抬头,“妈个巴子的,什么世道啊?装不成好汉就装迷汉,连我的脚后跟都不如。”

    古大彬盯着大宝看了一会儿,冲肖卫东一抱拳:“卫东大哥,你在我的眼里永远都是大哥,我敬重你!”肖卫东慢悠悠地直了一下腰:“没当着别人的面儿‘攒’你就算大哥了?滚吧,你个畜生。” 元庆貌似无意地嘟囔了一声:“大哥宝不是大哥呀……”大宝冷不丁打了一个哆嗦:“谁说的?”一只手又抄起了一只酒瓶子。古大彬退到门口,冷眼看着元庆,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相信你会忘记自己当年的承诺。”

    元庆不想跟他说什么,脑子里存了五年多的那块阴影逐渐放大……架着烂醉如泥的肖卫东回到大院,天已经有些擦黑,胡金的影子在小满家的厨房里面晃。这个浑蛋又开始操练厨艺了,看来没事儿……元庆笑了笑,到底做过贼啊,人家这是挨打挨多,练出来了。把肖卫东丢进他家的门里,元庆直接进了小满家,屋里烟雾缭绕,几乎看不清楚屋里究竟坐了多少人。元庆咳嗽一声,刚要问小满在哪儿,一个驴一样粗的嗓子就叫了起来:“彪子发什么愣啊?过来磕头!”大龙?元庆扑拉一把眼前的烟雾,顺着声音一看,眼睛一下子直了——香港影星成奎安嘛!大龙烫了一个爆炸头,冷不丁一看就像顶着一个狂风中的鸡窝,脸比以前更长了,类似一只遭过霜打的冬瓜,两只眼球瞪得比牛眼小不了多少,大嘴抿着,就像便秘病人跟马桶较劲,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胸口敞着,两块青砖样的肌肉一抖一抖地冲元庆示威。元庆装作没听见,踱过去,冷不丁一把揪起了大龙:“说!要钱还是要命?”大龙纳闷:“我该你钱了吗?”

    元庆撒手,笑道:“你他娘的光知道赚钱去了,弟兄们的死活你管都不管。” 大龙从屁股后面拽出一只大信封,往元庆的怀里一丢:“你的。” 元庆将信封里面的一沓钱往外抽了抽:“嗬,不少……”“一万!够了吧?”大龙往窗户那边斜了一眼,“他没赶上,他出来的时候我还没有这么多钱。”元庆顺着大龙的目光往窗户那边一看,小军斜着眼睛在看他。元庆将钱丢给坐在沙发对面的小满,冲小军一笑:“回来了?”小军点点头,站起来,推开身边的几个人,走到元庆身边,用肩膀一扛元庆,进了厨房。 元庆看了看四周,老疤、表哥、德良、岳水……“穆坤呢?”老疤说:“孙洪带他去了郊区医院,怕遇见万杰的人跟过去……我派了几个兄弟跟着去了。”

    “不用担心,”说话的是攥着一根大雪茄坐在门后的小满,“我去过北山批发市场,万杰的人全跑了,警察在那边。”“你们谁见过钱广?”元庆扫视四周。“刚才我们也在互相问呢,”老疤说,“大家都没有看见他。表哥去过他家,他爹说,他好几天没有回过家了。” “你们都走吧,”元庆挨个点着他们的胸脯,“这事儿不要出去声张,也不要去找钱广,明天一早再来这里。” “元哥,你是不是怀疑钱广……”表哥的话刚一出口,就被老疤踹了一脚:“多嘴!”“以后不许跟表哥这样说话。”小满横了老疤一眼。老疤慌忙点头:“以后不了,满哥。”

    表哥凑过来偷偷捏了一把元庆的胳膊:“老同学,五年没见你了……”“你先带大家走吧,”元庆抱了表哥一把,“以后咱们好好聊。”德良拉着还想说话的表哥走到门口,对元庆说:“我带大家出去吃饭,在‘开运厨具’旁边的羊肉馆,有事儿就让岳水过去喊我们。” 大家出门,元庆问岳水:“开运厨具在哪儿?”岳水说:“在火车站西北边,德良以前跟过的一个大哥开的,铁匠铺,那位大哥叫魏大浪。” 元庆恍惚记得德良说起过这个人,点点头:“知道了,你也过去吧,我跟小军他们说点事儿。” 岳水一走,小军手里捏着一根黄瓜从厨房里出来了:“大勇开始了这就。” 元庆点点头:“是他。” 大龙忽地站起来:“开始吧!”手里拎着的一把枪“咣”地丢在茶几上。元庆这才看清楚,大龙穿一身翠绿色的西装,打眼一看就像一只巨大的蝈蝈。胡金的一条胳膊绑在肋上,端着一盘菜出来了,戏子上场一样扭几下屁股:“列位大人,用膳时间到!”大龙抬脚想踹,被身边的一个人拉下了:“龙哥,当心他的裤裆。” 胡金嘿嘿一笑:“我穿铁裤衩了……来吧,先吃饭,吃饭前谈事儿倒胃口。”

    元庆接过胡金手里的菜,放下,问:“伤在胳膊上了?”胡金笑:“没事儿,缝了几针……我这么夸张是给警察看的,防备以后有个好歹。”“你他娘的闲着没有个鸡巴事儿,乱出溜什么呀!”大龙冲小满龇龇牙,“是不是小满哥?”“别逗他了,”小满摇了摇头,“心里不舒坦呢。” “赶紧的,赶紧的,怎么‘砸货’赶紧说,我等不及了!”大龙要来抓枪,枪被小军一脚踩住了,大龙翻着眼皮看小军,“怎么,这不是你的吧?”小军说:“你太勤快了。”“你也不懒,”大龙冲大家摊了摊手,“各位给我作证啊。有个人跑了几千里地,求我找人给他买枪。我给他买了,他赊账!吃大户啊这是?”小军收回脚,一笑:“别听他胡咧咧。咱们说咱们的事儿……大龙,你先一边待着去。” 大龙不走:“胡金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想开除我,没门儿!”胡金摸着沙发扶手坐下:“我没事儿,有事也是大家的事儿……”突然有些感动,嗓子哽咽了,“是不是?”小军哼了一声:“你说是不是?”

    大家哄堂大笑,胡金趁机擦了一把眼泪。元庆拉大家坐下,问胡金:“万杰带的那帮人里面有没有面熟的?”“有,有几个‘皮子’我认识,”胡金点点头,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说这个了,就说咱们应该怎么出击吧。” “出鸡巴?直接请他吃枪子儿!”大龙的话刚一落地,就被小军掐住了脖子:“你能不能稳当点儿?”“撒手……”大龙仰着脸,用手一横胡金,“他是不是你的兄弟?”“他是,你不是!”小军的手用了一下力,“你这么冲动,坏了大事儿就不是我的兄弟!”大龙哑着嗓子低吼:“你不用跟我装大哥,我要的是结果……”“结果会给你的,” 小军抽回手,紧紧地盯着元庆的眼睛,“刚才你怀疑是钱广报告给万杰胡金的行踪的?错,不是他,他在那帮‘皮子’里面已经成了狗屎了……钱广在帮我办事儿。去南方之前,我找了他,让他尽量接近黄健明,他听我的了,一直靠在黄健明那边。来小满这里之前,我找过他,他什么也没干,现在还在黄健明那里。” “明白了。你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吗?”元庆不解,“黄健明已经‘沉’了。”

    “没有,他没有‘沉’,那是个老江湖,”小军摇头,“大勇、万杰、庄世强投靠吴长水,受黄健明的领导。” “黄健明算个蛋子!”大龙又来摸枪,“五年前他跟着吴长水瞎‘晃晃’,我就想弄他了……” “这帮人是吴长水的一条胳膊,”小军不理大龙,捏着下巴继续说,“说穿了,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吴长水。大勇现在有点儿草木皆兵的意思,他带过去的人就是万杰的头儿了。钱广告诉我,庄世强被黄健明派到古镇去了,那边有几个建筑工地,他们要控制,所以,庄世强这次没出现。这帮人有三四十个经常聚在一起的,还有一些‘散户’,细算起来,估计百八十人能有……这是我们的当前的劲敌。

    ” “吴长水的另一条胳膊呢?”元庆听得有些脑子乱。“是一个叫广维的,刚混起来,我不太了解他的底细,钱广正在打听。据说他相当不一般,今年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以前从没在社会上混过。混的孩子里面传言,他家是从东北搬回来的,爹娘过来的时候,他在外面当兵,复员以后跟他爹娘住在一起。一开始在一号码头那边干鱼贩子,后来拉了一帮人控制鱼市,打了几次仗,抓起来不少,再后来他就出现在吴长水那边,据说是主动投靠……”“听糊涂了,”元庆摇了摇手,“我刚出来,不了解这些。你的打算呢?”“我想先听听胡金的。” “我能有什么打算?”胡金一笑,“你回来了,一切听你的。”

    “小满的意思呢?”“你说,我听着。”小满的眼睛在盯着一个地方看,那是小翠的照片,照片里,小翠笑得阳光灿烂。“你说,”元庆丢给小军一根烟,“先说广维。” “我了解的就这么多了。我很想知道他是个卖什么果木的,可是他那边的水很深,比如他跟吴长水的关系……”“扯鸡巴蛋吧?”大龙说,“一个盲流子有什么可怕的?你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年,我想先压住大勇,然后压住吴长水,”小军没听见似的继续说自己的,“我跟大龙一起带着一帮兄弟开始‘造’名声。那时候大勇基本上没有跟我抗衡的意思,见了就躲。我正想好好弄他一把的时候,冷强这个不知死的迷汉出现了……其实,冷强跟我一照面我就知道这是吴长水派来的……严格地说,是吴长水‘撺弄’他来的。而且,我也知道冷强并没有杀了我的意思,他只不过是想教训教训我,让我止步。可是他太小瞧我了!捅我一刀是吧?我让他捅,再捅?对不起,反抗就是正当防卫。所以,他死了,我‘沉’了……”“这些我们都知道,”元庆还是有些迷糊,“你的意思是,咱们应该去砸吴长水?”“对!”小军微微一笑,“要砸就砸值得一砸的。我准备先砍掉他的两条胳膊, 然后取他的脑袋。”

    “小军,你要是不说,我还真的不明白呢,”胡金笑了,“原来你跟吴长水早就暗中博弈了。” “不暗。严打以后活下来的江湖人都知道。” “我好像也明白了,”元庆打开茶几上的一瓶酒,仰起脖子灌了一口,“先砍大勇这条胳膊?”“对。大勇、万杰、庄世强,也就是说,黄健明领导的这一条胳膊,必须先完蛋!”小军接过大龙递过来的一杯酒,在手上把玩着,“还记得在监狱的时候,咱们曾经说过的话吗?你说,军哥,咱们有缘分,你的仇人跟我的仇人差不多。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那咱们就是毛主席说的统一战线!你在研究《论持久战》,我在研究《上下五千年》……”小军干了这杯酒,将酒杯猛地蹾在茶几上,“学到手的武艺不能不用!咱们得分开来打,先拆掉他的一条胳膊再说……公元前的什么年,晋国和楚国拉开战场,楚国人数占优势。人家晋国的元帅有数,撤退了九十多里,选择楚军力量比较薄弱的右翼,直接‘造’瘫了他。然后,再集中优势兵力灭了楚军的左翼,最终彻底弄挺了楚国的军队。所以,咱们先‘造’黄健明这边比较稳妥,因为广维是谁我们都不知道,咱们不应该打一个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的仗。”“吴长水的那帮势力现在是港上第一,拆了他们,咱们就是第一。”胡金说。“行,我明白了,”元庆递给在一旁静听的小满一杯酒,“你有什么看法?”“我没有看法。就一个字,谁动了我的兄弟,我拿命跟他换!”

    “操,这是几个字呀……”大龙喷了一口烟,“我就喜欢小满哥这个脾气,不叨叨,直接办现!”“胡金,你的意思呢?”小军问。“我跟小满的意思一样。”“那好,干了这杯酒咱们就不唠叨这事儿了,”小军举起了酒杯,“干了,说点儿实际的。” 大家干了各自的酒,元庆说:“我还得啰唆两句。我觉得,今天咱们说的这些话,不能跟任何人讲,包括跟着咱们的那些兄弟。不是不信任他们,咱们都打过劳改,道理都明白,这是为他们好。还有,今天说话的是咱们五个人,我提议,以后咱们五个人就是一个人,一个人的事情就是五个人的事情……”“闭嘴吧二哥,”小满蔫蔫地哼了一声,“不要说那么多,干一次事情说一次的话,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元庆被噎了一下,脑海里忽悠转出古大彬的影子,讪笑一声:“小满说得对。”    五个人有默契似的沉默了。大龙和胡金低着头,元庆起身找烟,小军盯着桌子上的枪,小满望着漆黑的窗外怔怔出神。

    不知是谁碰翻了一个杯子,小军抬头:“天林辞职了,我想拉他过来。”元庆说:“天林好像变了不少。”小军摇头:“你不了解他,这个人有点儿小心眼,人无完人……他很仗义,应该算是个靠得住的兄弟,我们需要他。”大龙点头:“我同意。天林功夫好,人也沉稳,他的一句名言到现在我还记着,不惹事,不怕事儿。”胡金说:“军哥你现在牵头搞事情,你自己做主,我们没有意见。”小满的眼睛慢慢瞄上了胡金:“你代表得了我和元庆?”胡金不说话了,屋子里再次沉默。大龙起身,到处找笤帚:“小满,你们家有蜘蛛网。”没有人回答,大龙自言自语,“我最讨厌蜘蛛网,让我想起监狱。” 小满伸脚钩起旁边的一把笤帚,踢给大龙,大龙接过笤帚,四下打量:“眼花了,没有蜘蛛网……哪儿去了?”没有人说话,屋里的空气显得异常沉闷。外面有猫叫春的声音,风声也清晰起来。元庆将找到的烟丢到茶几上,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天林来了再说。下午古大彬找过我,我没给他好脸色。”

    “这样不好,”小军把枪递给了大龙,“街面上都知道你们三个是把兄弟,闹得太难看不好。要闹交给我和大龙。” “这儿没你们什么事儿,我们自己有数。”小满闷声道。“你有个鸡巴数?”大龙眯着眼睛笑,“按照你的路子,不他妈死人才怪。” “大鸡巴龙,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我吗?”小满瞥一眼大龙,“告诉你,老子现在心明眼亮,不走歪路。” “我搞不清楚,咱们这一路走下去,算不算混江湖呢?”元庆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不那么认为,”胡金说,“我觉得这是一种职业,跟我开饭店一样……”“胡金说得没错,”小军用舌头一顶上唇,发出“啵”的一声响,“咱们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混江湖。混江湖也是生意,流血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钱,商业行为,一种纯粹的商业竞争,只不过是加上了其他元素,比如,暴力和一些见不得光的阴谋。尽管这条路上走的人很多是因为仇恨,但更多的人是为了更好地生存……我从十几岁就开始琢磨这个道理,现在明白了,仇恨只是走上这条路的一个引子,有的人会以别的方式发泄仇恨,可是我们不行,我们没有权势和金钱,我们只有两只拳头……简单点儿说就是,我们在刀口上舔血,只要能够活下去,最终的目的就是钱!无论今后你的对手是谁。就像两个国家一样,仇恨不会成为战争的理由,利益才会。你说呢,胡金?”

    “江姐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胡金答非所问,“小嫚儿挺好,我想尽快安定下来,跟她玩玩。” “鸡巴好使了?”小满问。“我要是说好使了,你会相信?”胡金表情痛苦地矜了矜鼻子,“还那鸡巴样,半死不活。” 大龙不明白他们谈论的是什么,以为是在说自己的打扮,懵懂着问:“这鸡巴样不好吗?我觉得很洋相。” 大家都不说话,似乎都怕说不好,惹胡金难过。大龙急了,用枪管猛敲茶几:“谁的鸡巴样不好?十个鸡巴九个歪,一个不歪做大官儿……胡金,你的不歪是吧?”小军隔着元庆,伸过手捏了捏大龙的胳膊:“大家在说你长得帅呢,高仓健和阿兰·德龙加起来都不如你。” 大龙的一句“刺挠我是吧”还没出口,门就被撞开了——古大彬站在门口,两眼死死地往里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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