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江湖-下了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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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 28日,一个听上去很吉利的日子,元庆他们的案子开庭了。在这之前,大九号走了好几个人。大龙走了,流氓罪,三年;老疤走了,抢劫罪,四年;张三儿走了,盗窃罪,两年;大光走了,调戏妇女,转到收容审查所了;穆坤走了,盗窃罪,一年。同时走的还有几个蔫不拉唧的老号儿,最多的一个判了个无期。有趣的是,隔壁押着的梁川没走,问他,他咧着哭腔在那边说,案子又“挂”起来了,人家受害人家属联名上告,让我偿命。藏文生跟他打哈哈说,干脆你在这儿“挂大油”(上吊)算了, 省得浪费政府的时间。梁川在那边干巴巴地哭,说,能死我早就死了,绳子没有,刀子没有,毒药也没有,连井也没有,撞墙我怕疼。藏文生也下了起诉,罪名是强奸未遂。元庆想仔细看他的《起诉书》,藏文生藏金子似的掖到了铺盖地下。

    晚上,元庆在跟岳水闲聊,岳水撅嘴指了指电线杆子一样站在后窗望天的藏文生。元庆过去一看,藏文生满脸全是眼泪,胡子拉碴的一条大汉,实在不像样子。蹲在法庭门口等待开庭的时候,元庆对硬硬地蹲在一旁的小满说:“你估计咱们能判几年?”小满说:“爱几年几年,活着就好。” 这话噎得元庆够戗,刚想骂他几句,抬头看见了胡金。胡金佝偻着身子被一个法警牵牲口似的往这边牵,整个人瘦得就像一根笤帚苗,裹上棉花,没准儿能搓出火来。小满蔫蔫地嘟囔了一句:“装得真像。” 胡金被牵到元庆对面的墙根下,想蹲,没蹲好,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直接瘫在那儿了。

    元庆趁法警不注意,捡起一块小石头,用大拇指弹出去,打在胡金的头上。胡金抬起头,瞅着元庆一个劲地傻笑。元庆问:“你的鸡巴好了没有?”胡金摇头,笑得像个娘们儿。元庆又问:“古大彬怎么没来?”小满冷不丁跟了一句:“彪子,人家另案处理。” 胡金冲小满跷了跷大拇指:“小满哥还是那么聪明。” 小满的脸红了:“聪明你妈个× 呀……”元庆问胡金:“你一直就没进来吗?”胡金说:“这就算进来了。判刑以后就留下了,一块儿往劳改队发。” 小满嘿嘿笑了:“这就对了。你是个真正的犯罪分子,应该。” 开庭了。例行公事似的核对了一下各人的身份,检察院的人开始宣读《起诉书》,跟元庆他们拿在手里的那张内容一样。审判长问,你们对起诉书宣读的内容有什么异议?三个人一起摇头。侧边的桌子后站起一个人来,帮小满说好话,大意是小满年纪小,受了元庆、胡金等人的蛊惑,才参与了这起流氓案件。元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有那么一瞬甚至怀疑小满的人品,他是不是偷偷请了一个懂法的亲戚来帮他往外“摘巴”自己?后来才知道,因为小满属于未成年人,法院

    指派律师为他辩护。律师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小满一直拿眼盯着他,似乎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律师说到“建议法庭在量刑上予以考虑”时,小满高声叫道:“不需要!好汉做事好汉当,判多少我认多少!”庭审完毕,一位法警开始念一张证词,是古大彬的。里面说,古大彬一直没有动手,拿着的枪也是假的,目的是阻止他们继续斗殴。首先动手的是胡金,接着动手的是元庆,小满动没动手他没看见,那时候他已经跑了,目的是去报案,后来听见警车响,就回家了。听完这个“证词”,元庆和胡金同时笑了,糊弄彪子是吧,谁信?当时的情况又不是没人看见。小满的脖子涨得青筋都出来了:“他说了就算?没有我前面挨打,怎么会有元庆和胡金打人?扯鸡巴淡!”有人在笑:“真是小孩子啊,闹玩儿似的……”小满还在挺着脖子嚷嚷:“是我先动手的!元庆和胡金没去的时候我就跟他们打了一场了!”法官拍了拍桌子:“关于证词,不过是一种旁证,事实是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肃静!听候宣判。” “查被告人元庆,犯流氓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被告人向春满,犯流氓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被告人胡金,犯流氓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犯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审判长宣读完毕,问三个人,“你们上诉不上诉?”元庆和小满摇头,胡金扯着尖嗓子喊:“上诉!凭什么判我盗窃罪?我早就洗手不干啦!要判,那帮‘皮子’都得判!”没人理他,胡金对着空气瞪了一阵眼,蔫了:“那我也不上了……该死该活屌朝天吧。” 被法警推出法庭,元庆笑着对胡金说:“这样也挺好,劳改队里养鸡巴。”

    胡金跟着笑:“对,不然在外面一受累,真就不想要后代了。” 在看守所值班室,法警跟梁所长交接完毕,让他们排成一排站好,挨个点着鼻子说:“无论你们上诉不上诉,必须在看守所待满十天的上诉期,这是法律规定。在这期间,你们可以反悔,继续提出上诉。如果不提,就老实待着,十天以后劳改队那边会来人提你们走的。” 胡金被直接送到了大走廊尽头的那间集中号,里面有七八个等候发往劳改队的人。小满回小号儿收拾了铺盖,也被送进去了。梁所长押着元庆回大九号,说:“给你点儿时间,你跟大家告个别。”    元庆进到号子,里面有些空,估计今天又走了几个人。一问,藏文生说,上个月来的“老号儿”一个没剩,全判了,刚走,剩下的老家伙就我自己了。说这话的时候,藏文生的嗓音发颤,显得有些伤感,鼻子头也是红的。元庆安慰他说:”“你也不要难过,早晚是个走,不会在这儿待一辈子的。藏文生叹口气说:“我就是觉得有点儿憋屈,我不缺鼻子不缺眼的,为什么就把我忘了呢?岳水也要走了,没判刑,准备直接放人,估计是案子太小,不值得审了……”元庆看一眼正在低着头收拾铺盖的岳水:“是吗?”岳水夹起铺盖,红着眼圈说:“元哥,你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我出去帮你办。”

    元庆想了想,说:“我爹身体不好,你经常过去看看,有重活儿就帮他干干。” 岳水说:“没问题。用不用去小满家看看?”元庆说:“也去看看,小满他妹妹病得很厉害,宽裕的话你帮他家几个钱。” 岳水点点头,走到门口,被梁所长一把拽了出去。望一眼岳水的背影,藏文生的脸色挺难看,阴着脸说:“小人,小人,确乎小人也。”元庆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人家岳水走的时候没跟你“惜别”一下吗?没看看你平时是怎么对待人家的?使唤驴一样,还没个好脸色。藏文生见元庆不接他的话茬儿,躺回铺位,继续感慨:“曾子曰,君子之于义,犹小人之于利。藏子曰,君子有舍生而取义者,以利言之,则人之所欲无甚于生,所恶无甚……”梁所长在催促:“好了没有?”元庆抓起自己已经被几个“新号儿”收拾好的铺盖,站到了门口:“好了。”

    梁所长让出元庆,一把关了门,门内响起藏文生的一声长叹:“何处青山不埋人?”让元庆没有想到的是,钱广竟然也在集中号里。元庆放下铺盖的时候,钱广正被小满掐着脖子顶在墙角翻白眼儿。胡金见元庆进来了,指指小满,对元庆说:”“劝劝他吧,整个一个寻衅滋事犯。元庆过去拉开了小满,勾过钱广的脑袋问:“你还认识我吗?”钱广捂着脖子咳嗽了一阵,边躲闪着小满的目光边哈腰:“哪能不认识呢?元爷,元爷嘛……哎哟,满爷的手劲儿真大,扛不住,扛不住啊……元爷,你快拉拉满爷,没有这么办事儿的,这是要把好人往残废里整啊……刚才金爷劝,不顶事儿,连金爷也要打……”胡金拦腰抱着小满,哄孩子似的说:“喘口气,喘口气再说,别这么着急,吃饭还得先凉凉呢。”    小满推开胡金,坐到马桶盖上,歪着脑袋看钱广:“老实跟元庆说,不然老子还给你放电。” 他们之间好像发生过什么事情……

    元庆问钱广:“你怎么戳弄的小满?”钱广蹲下,期期艾艾地说:“这里面有误会呢……是这样,你们出事儿之前,彬哥,不,古大彬……古大彬过去找我,说他敲了黄健明两千块钱,黄健明去求大勇帮忙修理古大彬,古大彬让我过去打听是怎么回事儿,我就去了。一打听,原来是吴长水从劳教所带出话来,让大勇帮忙处理这事儿,答应过后给钱。古大彬不是不知道大勇的能耐,害怕了,让我去找大勇,替他讲和……”“滚你妈的!”小满指着钱广,眼睛却看着元庆,“你信?古大彬会请这么个‘迷汉’去办事儿?”“满哥你糊涂啊……”钱广蔫蔫地说,“古大彬除了你们,再没有交心的兄弟了,不找我找谁?”“小满你别插话,让他说,”胡金指着钱广说,“你说你的,我们听着。” “满哥脾气不好呢……”钱广偷眼看看小满,咽一口唾沫,接着说,“我哪敢去找大勇?人家不认识我不说,我有那个档次去跟人家对话吗?所以我说彬哥……

    古大彬那阵子就是病急乱投医,脱了裤子放屁,他多此一举嘛……我没敢去,就把这事儿告诉小满哥了。当时小满哥在餐厅里坐着,一听这话,立刻走了,再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对,我应该知道。你们把大勇‘干挺’了之后,古大彬气喘吁吁地去了我家,说他不敢回家了,要在我那儿躲几天,我就留他住下了。问起这事儿,古大彬说,没事儿,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我以为他说的是实话,也没往心里去……晚上,他喝大了,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说,他玩了半辈子鹰,没想到被小鸟啄瞎了眼睛……”“他说的小鸟是你呢,”元庆笑着瞅了瞅小满,“三弟,咱大哥给你下结论了。” “不对,不是小满,”胡金好像怕小满生气,连忙插话,“那是说我呢。”

    “就是说我,”小满抬头看了看钱广,“你继续。” “当时看他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不敢说话,就那么听他胡咧咧,”钱广摸着胸口继续说,“他说,起初他打的谱儿挺好,就是想通过元哥和小满哥认识肖卫东,因为他想砸‘沉’了吴长水,他看出来吴长水在江湖上开始走下坡路了……正在这个当口,胡金,不,金爷过去求他帮忙抓万杰,他顺便就认识了元哥和小满哥,没承想后来一打听,人家肖卫东早就当兵走了。他将错就错,开始利用你们……”“这都是古大彬亲口说的?”元庆打断钱广,歪着嘴巴看小满。小满的脸涨得像猪肝:“你不用看我,你也不是诸葛亮……操他娘的,他跟我说,是去拿钱……”元庆说声“打住”,收回目光,哈哈一笑:“咱们都是傻逼二百五,包括胡金。”    胡金摇手:“我不是啊,我的心明镜一样亮,不然我也跟他拜把子了。” 小满愤愤地横了胡金一眼:“不是看你的鸡巴坏了,老子直接揍你。妈× 的既然你这么聪明,怎么不早说?”胡金嬉皮笑脸地摸了一把裤裆:“我吹牛罢了,有那么聪明,我也不用进来了。”

    钱广蹲得腿麻,直接坐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古大彬醒酒了,问我昨天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我哪敢告诉他?他要是知道我了解他那么多事情,不弄死我才怪。我就说,你什么也没说,就说你要回家。古大彬说,回不了家啦……然后就在我家洗了一个澡,换上我过年才穿的那套中山装,用报纸卷着他的那把破枪走了。我追出去问他去哪里?他说,去监狱。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我以为他要去找大勇拼命,一想他还在我家住过,我属于窝藏,干脆去了分局,我想先投案再说,谁知道在分局碰上他了……我这一进分局就完蛋了,没怎么审,直接送来了看守所。我一想,完了,我是老母猪撞门,送肉来了……在后走廊,审了没几天就下了起诉,昨天判了,盗窃,两年……”元庆问:“你在后走廊见没见过古大彬?”钱广说:“见过,有一次‘放风’,我跟他还在操场上聊过几句。” “他跟你说什么来着?”“没说几句话,”钱广皱着眉头想,“说什么来着?哦……

    他说,他判不了几年,因为他有自首情节……好像就这句话,后来就说了几句要好好做人什么的。过了几天,我们号儿去了一个跟黄健明在一个号儿待过几天的小伙计,那个小伙计说,黄健明整天在里面发狠,说出去以后不打谱好好做人了,要重新出山,第一个就拧断古大彬的脖子。号儿里的人都知道,黄健明是被古大彬给咬进来的,古大彬知道黄健明好多犯法的事儿,最严重的一项是,黄健明跟几个人去抢了一个私人赌场,抢了将近一万块钱,还把人从楼上推下去跌残废了……”元庆摇摇手不让他说了,歪头冲胡金一笑:“他真的不会判多,自首、检举揭发别人,就两条完事儿。” 胡金跟着点头:“对,现在政府奖励这个。咱们庭审的时候还考虑情节呢,咱们情节不恶劣,属于自卫……”话音未落,有人在外面咳嗽,接着传来大腚的声音:“古大彬判了。” 没等元庆反应过来,小满一步冲到了门后:“几年?”大腚的声音很急促:“一年,昨天下午判的。哥儿几个,千万别在里面整事儿啊,要严打‘狱霸’了!”

    严打“狱霸”这事儿今天早晨元庆听挂在墙上的小喇叭讲过。小喇叭里说,鉴于各地监狱里出现的各种暴力现象,全国人大下了文件,决定严厉惩处那些牢头“狱霸”,情节特别恶劣的,可以执行死刑。元庆觉得这事儿离大勇很近,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快意,大勇,你快死吧。前天晚上放茅的时候,元庆跟大勇照过一面,不是隔

    着一个岗楼,两个人就打起来了。开始元庆没看见大勇,大勇在小号那边喊:“彪子,你还活着吗?”元庆一看喊他的是大勇,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差点儿跌倒:“我他妈杀了你!”大勇在那边冲他招手:“过来呀孙子,过来爷爷教你怎样打架。” 元庆要往那边冲,被大龙拽了回来:“哪儿的彪子这么猛?”元庆说:“大勇。” 大龙一怔:“他就是大勇?我操,‘逼裂’一个啊,去年我跟小军去找他,连屁影儿都没见着。” 元庆不想说什么,站在厕所里对着一泡屎发狠,大勇,我不报复回来就是你养的!

    回到号子,大龙问元庆他跟大勇是怎么回事儿,元庆不想告诉他,觉得那事儿实在掉价。“想什么去了?”小满转过头来,阴着脸说,“是不是听说古大彬才判了一年,你心里不好受了?”“他爱判几年判几年,跟我没有关系。”元庆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是你不好受吧?”“我很好受,”小满往自己的铺位走,顺便踹了钱广一脚,“我他妈好受个鸡巴!”“一年,一年……”胡金的手又摸上了自己的裤裆,“他奶奶的,我被人给打成太监了都他妈一年半,他竟然一年?老天爷,你长没长眼啊,你娘了个× 的,好人坏人你看不出来吗?”猛地一抖裤裆,“什么鸡巴法律?指× 糊弄屌呢……古大彬,你算个什么鸡巴玩意儿?你他妈的凭什么比我出去得早?”

    猛然打住,皱着眉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嗯,嗯嗯,不大胆不赢杏核!看咱们谁出去得早……”“你要越狱啊?”小满哼了一声。“那是粗人干的活儿,”胡金的烟波一闪,更像个娘们儿了,“俺要当个文明人儿。”“老实去劳改队打你的劳改去吧。”小满别一下脖子,躺下了。“确实,古大彬确实不讲义气……”钱广凑过来,瞅着胡金红扑扑的脸说,“金 爷你说是不是?”“谁跟谁讲义气?鸡巴和蛋子关键时刻还‘两担’着呢……”胡金推了小满一把,“对吧,小满哥?”“对,我再也不相信什么义气了,”小满掏了一把胡金的裤裆,“大鸡巴一根筋,撅起来不认亲!”“撅不起来了……”胡金跟着躺下了,“雄风不再,逼娼为良了啊,以后弃恶从善吧。” “这就对了,”小满一笑,竟然说了一句多年以后的歌词,“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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