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将她从里面带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钱疯子,你到底要干什么?”白二爷从天机镜中出来,便愤怒吼道。
他到底为什么要把楚荞带进去,而且楚荞在里面看得很痛苦,这么多年历经红尘多少事,她都坚强走了过来,却莫名其妙地被魔域的那一段往事所吓倒。
这一切,实在太过诡异。
商容什么也没说,直接抱着楚荞几个起落去了停船的地方,刚一上船便撞上正准备出来寻人的诸葛无尘。
诸葛无尘看到面色惨白的楚荞,一向温润的眉眼荡起了凌厉的杀气,直接将楚荞接过带回了船舱,背对着和白二爷一道进门的商容,冷声说道,“你到底带她去了哪里?”
“只是去看了一些她该看的东西。”商容淡淡说道,而后直接在舱内自己寻地方坐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所怀疑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虽然,一时之间他还弄不明白很多事,但他却可以肯定,楚荞绝对和叶子有着莫大的关联。
否则她不会每一次触及到与叶子相关的事,就变得很奇怪。
只是,即便看到魔宫婚礼那一幕痛苦得承受不了,她却也没有想起什么,想来……那样的记忆,她是想也不敢去想了吧。
这对于她应该也是一件好事吧,但他如今却要这般残忍地让她去触碰过去的痛苦记忆……
他不知道当年那件事之后,那个人又有了什么样的转变,但放眼三界有这样神通将已死之人聚魂重生的,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
那么,燕祈然的身份也就再明了不过了。
其它的事,他不想再多管,但他绝对不能再让她和那个人扯上关系,也就必须阻止楚荞追寻燕祈然的行踪。
不论他再做什么,他也绝对不会再将她交给他了。
白二爷在床上看了看楚荞的状况,转头望了望沉默而座的商容,有些被他的深沉样子吓到,从魔域见到他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它正盯着钱疯子看,对方却倏地站起身,白二爷见状连忙跟着一起出了船舱。
“钱疯子,你说了荞荞跟你去了,你就要用天机镜帮她找人的,你现在要去哪里?”白二爷跟在后面叫嚣道。
商容站在甲板上,阳光下金发飞扬,紫衣翻飞,妖娆如魔魅,眯狭长的狐狸哼道,“耗子,你还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我要是你家主子,都该为你羞愧而死。”
竟然到了现在都不明真相,还好意思这些年顶着神王殿的名号闯荡。
白二爷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商容这是在鄙视他的才智,顿时炸毛大叫,“你个死断袖,爷跟你这样的认识,爷才羞愧。”
商容淡淡一笑,化为一道紫烟,转眼便消失在海天尽头,不知是要去向何处。
“钱疯子,你敢对荞荞说话不算话,爷不会放过你的。”白二爷冲着他走的方向大声叫道。
白二爷回到船舱时,诸葛无尘还守在楚荞床上,床上的人面上还是血色全无,不住的冷汗直冒,谁也猜想不出她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小白,她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了?”诸葛无尘望向白二爷追问道。
楚荞不是这么脆弱的人,若非是遇到什么难以承受的事,她如何会变成这样?
白二爷挠了挠头,有些不知该从哪跟他说起,毕竟诸葛无尘对于师傅和叶子的事是一无所知的,便是跟他说了,他也难以理解。
“反正,就是被钱疯子拉去看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楚荞不舒服就倒下了,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白二爷干笑着说道。
关于神域的事,它自认为一般的人还是少知道为好,再有人卷进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楚荞就是例子。
诸葛无尘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想来也从白二爷这里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多问了。
白二爷蹲在桌上望着还未醒的楚荞,幽幽叹道,“其实,钱疯子说的情况,确实很有可能,一般人若是在天机镜出现那样的状况,就真的是……”
“这样的话,别再在她面前说了。”诸葛无尘说道。
因为太过懂她,所以太过清楚这样的话,会让她如何难过。
白二爷无奈地坐下,不再说话,它只是觉得让楚荞早点认清这个现实,那样就可以好好和诸葛在一起生活……
人的一生也不过那么几十年,而楚荞的这么多年,幸福的时光太过短暂了。
似乎,从撞上燕祈然之后,她的生活便开始不断起伏周折,在它看来,那个人的离开对她并不是什么坏事。
船舱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浪涛拍岸的声响,诸葛无时拿温热的帕子擦着楚荞脸上的冷汗,怕她冷了专门又拿了一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希望能让她暖和一些。
白二爷看着他忙碌着,闷闷地叹了叹气,说道,“你明知道她是来找燕祈然的,干嘛还要跟着来,你还真的要把她送到燕祈然面前?”
诸葛无尘没有说话,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有些凄凉的苦涩。
这世上哪个男人愿意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可是这样把她绑在自己身边就能幸福了吗?
是的,他也曾以他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那个时候,她一心要离开宸亲王府,他正好找到她,可是世事弄人,就那样一次的擦肩而过,他便一生都错过了。
五年之后,再看到她的时候,他知道她已经彻底离开宸亲王府,他也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他也以为他能比那个人做的更好,他也以为他可以给予她想要的幸福。
可是,渐渐的,他才发现自己的天真,他早就没有了那样的机会,不过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奢望而已。
即便到最后他们成亲了,结为妻,她心中的那个人却再也不可能是他,那个人一次一次让她伤心哭泣,然而一旦得知了真相,她还是选择原谅,选择不顾一切地去追寻,即使那个人已经丢下她独自远去,她也不肯放弃。
白二爷见他不说话,又叹了叹气,咕哝道,“荞荞现在待你生疏还不如沁儿玉溪,你这样有还有什么意义嘛。”
诸葛无尘还是沉默,将巾帕沁了温水,小心地擦拭着楚荞额头的汗珠,神色宁静一如这世间许多的温柔丈夫一般,悉心照顾着自己生病的妻子。
他不怪楚荞待他的疏离,因为多年的相识,他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因为她清楚自己的心,因为她珍重他这个多年的好友,所以她才不能明知自己的心在何方,还来再招惹他。
她知道自己不能给予他想要,才唯恐辜负了他,所以她只能这样疏离地待他,这正是她对他的尊重和爱护,即便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却依旧暗生欣慰。
虽然,他这一生都可能无法拥有她,但他却没有看错这样一个特别的,懂得珍惜别人心意的女子。
这一生能够与她相遇,能得她十年的牵挂,又何尝不是他的幸运。
楚荞睡了整整一天,到晚上才醒来,诸葛无尘没有在这里,只留下泷一过来照看了。
白二爷一见她醒来,立即跳到床上,“你都睡一天了,吓死爷了。”
楚荞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疲惫地撑着坐起身,问道,“商容呢?”
白二爷一听连忙说道,“他说有事出去一趟,办完了就回来。”
但愿,钱疯子不是自己带着天机镜跑了,不然这不是要急死楚荞吗?
楚荞低头望了望它,靠在床上又不由回忆在天机镜中最后看到的画面,以及自己心口沉闷到无法呼吸的压抑感觉。
商容到底为什么把她带到那里,还让她看这些事?
最重要的是,为何自己每次一看那些,就极其的不安,害怕,反射性地想要逃开那一切。
她正想着,泷一起身道,“主子睡了一天了,要用膳吗?左贤王已经吩咐煮了清粥给你备着了。”
楚荞回过神来,随口问道,“无尘呢?”
“左贤王已经回去休息了,还让庄长老煎了宁神静气的药,嘱咐属下一定让主子喝了。”泷一担言回道。
楚荞抿唇点了点头,“去拿来吧。”
一切,她还得等商容回来再做打算,她如今不知该去往何方找人,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能再次从天机镜中再寻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白二爷看到泷一出门,便嘀嘀咕咕道,“诸葛今天明明担心地在这里照顾了你一天,怎么天一黑就人也不露面了,奇怪。”
他那么担忧楚荞的状况,怎么可能就这么丢着不管不顾,自己就去睡大觉去了!
它这么一说,楚荞也不由皱了皱眉,似乎最近每次一到天黑了,诸葛无尘就不会再露面了。
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现在仔细想想,几乎从他们一上路,便已经这样了。
这么一想,她立即掀了被子下床,披了外袍便快步朝着诸葛无尘的舱室而去,前来开门的还是聂青,看到是她,问道,“王妃,你醒了啊,有事吗?”
“无尘呢。”楚荞直言问道。
“王爷他……”聂青有些欲言又止。
楚荞不想再多废话,直接推开他,大步进了船舱,看到床上并没有诸葛无尘的踪影,正欲出声询问,屏风后便传出声音,“阿荞,是你吗?”
“嗯。”楚荞应声,说着便准备过去看个究竟。
“我在沐浴,不太方便,要不你在外间稍等一会儿?”诸葛无尘道。
楚荞不好就那样冲进去,便道,“没什么,只是刚醒了,泷一说今日白天是你在照顾我,过来跟你道声谢。”
屏风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依稀有水声传出,才说道,“没什么,你可用晚膳了,我已经让人备在厨房了。”
“嗯,这就回去吃。”楚荞望了望屏风,听他说话语气平静,又不想有什么意外的样子。
“还有,煎好的药也记得喝了。”诸葛无尘嘱咐道。
“嗯。”楚荞笑着应了应声,望了那屏风那一阵,方才离开。
白二爷跟着她一道出来,说道,“我刚悄悄到屏风后面去看了,他真的是在洗澡,但想着好像又总有点不对劲。”
楚荞拧眉想了想,虽然也和白二爷一样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是哪里,便只得作罢,回房用膳去。
商容这一走便是好多天都没有回来,楚荞等得心急,却又不知他到底去了哪里,只得继续在海岛上等待。
只是,每每看着那三百一十七株盛放的海荞,心中总有着异样的沉重。
商容走后的第九天,她坐在船头,握着挂在颈上的琉璃佩,一颗心百转千回,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那个人的平安。
突地黑鹰指着远处海面上一件漂浮的东西,说道,“庄主,那边有东西。”
楚荞朝着他指的方向望了望,道,“划小船过去看看。”
半柱香功夫,黑鹰带着人将捞回来的东西搬上甲板,回话道,“是个人,还没死。”
楚荞蹲下身拔开那人脸上的湿发仔细看清面容,一时间愣在了那里,“怎么会是他?”
这个他们打捞上来的人,不是别的人,正是他们一直追寻的和燕祈然一起从上京失踪的老酒鬼。
老酒鬼打捞上船一时间还未醒来,楚荞一想到那日天机镜船只偶然消失的一瞬间,立即吩咐了黑鹰等人起航,顺着老酒漂来的方向。
“这几日海上不断起风,这样盲目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而且商容还没有回来。”诸葛无尘出言道。
楚荞低头望着甲板上还未醒的老酒鬼,沉吟了片刻道,“先走吧。”
她当然知道这样的寻找希望渺茫,但却不想放过一丝任何能找到的机会。
庄长老过来仔细查看了一下老酒鬼,而后说道,“倒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可能是在海上漂得久了,体力有些虚脱,休养几日就能恢复过来。”
楚荞抿唇点了点头,侧头朝黑鹰道,“把船上的酒都搬过来。”
黑鹰没有多加追问,径自带了人去船舱将仅有的几坛酒都悉数搬到了甲板上,“主子,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楚荞蹲下身,将一坛上好的陈酿开了封,直接倒在了老酒鬼的脸上,一时间甲板之上酒香四溢。
半晌,一动不动的老酒鬼还未睁眼就动了动鼻子,似是在嗅着酒香,然后舔了舔唇,确实是尝到了酒味,刷地一下睁开眼,“酒……酒……”
楚荞一手提着酒坛,半蹲在边上瞅着他,“醒了?”
老酒鬼看到楚荞顿时一愣,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人呢?”楚荞直言问道。
老酒鬼抢过她手中的酒坛,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满足地叹了一声,“啊,活下来了。”
他可以不吃饭,可是不能不喝酒啊,在海上跑了这么多天,他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楚荞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再次催促道,“我问你,他人呢?”
老酒鬼顿时变了脸色,面色凶狠地骂道,“亏得老头子我这么多年帮了他那么多回,临到头了,竟然把我从船上踹下来自己跑了。”
楚荞眼底的希望之光,因为老酒鬼的一番话再度黯淡了下去,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
老酒鬼自己又开了一坛酒,抱着喝了一大口,说道,“不过,你这丫头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这么快就追到这里来了。”
楚荞深深吸了口气,方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他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就走了,连燕禳都不管不顾了。”
老酒鬼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知道了多少?”
“除了他为什么要走,其它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楚荞说着,眉眼间都染上了难言的苦涩。
老酒鬼闻言抹了抹脸上的酒水,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跟你解释清楚,但他确实没有办法,才会走这条路。”
这其中很多事,便是如今他跟她说出来,她也不一定会相信,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神王遗物,而这一切还要靠这个女子。
楚荞目光冷锐地望着老酒鬼,道,“现在带我去你们原定要去的地方,总做得到吧!”
“这是可以,只不过他都把我给踹下船不让我跟着了,那他去我知道的地方可能性不大。”老酒鬼直言说道。
楚荞没有说话,他也知道会那样,可是但凡有一丝能寻到他踪迹的可能,她都不想错过。
老酒鬼看到她这样的沉默,有些微微的不自在和不忍心,然后仰头郁闷地灌了口酒,到来还是可怜了这丫头。
他从甲板上起身,望了望周围的海域,突然目光一震,问道,“你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这个地方,应该就在那座岛附近,她……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楚荞还未回答她,天边一道紫烟转眼便已经掠至船上,在他眼前现出紫袍金发的男人,一双琉璃般的紫眸妖娆邪气,红唇勾出冷冽的笑意,“你说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老酒鬼眉头一沉,道,“原来是你这妖物!”
一边的白二爷有些傻愣了,这老头儿好像还是识得钱疯子的,这要是常人一看到这样出现在面前的钱疯子,早吓得尿裤子了,他竟然镇定成这样?
对此感到奇怪的不止白二爷,同样也有楚荞,她以前也料想过老酒鬼是神域中人,但竟然还识得商容,那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了。
商容眉眼一冷,直接拎上老酒鬼化为一道紫雾转眼便消失在海面。
“转舵,快。”楚荞立即吩咐道。
商容一向与神域中人仇恨颇深,老酒鬼与神域关联匪浅,他若是下起手来,定不会手下留情,她要找到燕祈然,还得靠老酒鬼帮忙,这时候可不能让他死。
黑鹰立即吩咐人转舵,全速追了过去。
海岛之上,商容一落地便狠狠将老酒鬼狠狠摔在地上,冷声质问,“说,他藏在哪里?”
老酒鬼自己慢吞吞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老头子也不知道。”
“不说是吧,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把他揪出来。”商容一双紫眸杀气冷冽地吓人,说话间一手已经扼住对方的咽候,“打得你神魂俱灭看你还能嘴硬到何时。”
“不用你出手,他已经没活路了!”老酒鬼沉声道。
商容一时僵硬了手上的动作,狭长的眸子冷芒厉厉,冰冷慑人。
“你现在知道他是谁,你不是没跟他交过手,就应该知道他现在……现在已经是个非神非魔非人的怪物了!”老酒鬼咬牙切齿地恨恨道。
商容闻言突地笑了,笑得讽刺又兴奋,“他白止神王也有今天,那都是报应,他不是要斩妖除魔吗,到头来自己却成了魔……哈哈哈哈!”
“若不是为了救她,他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老酒鬼对商容的嘲笑,很是愤怒。
“不要跟我提叶子,不要跟我提她,你们害得她还不够吗?”商容扼着老酒鬼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道。
“害她?”老酒鬼闻言,不由心中忿然,“他哪一次是真心的要害她了?哪一次不是拼尽了全力在保住她?他身为执法神君,却又一次又一次救一个魔族中人,谁又考虑过他的立场?”
自古神魔不两立,堂堂的神域执法神君,却自己堕身成魔,谁又何曾理解过他的痛苦!
“当年叶子是怎么死的?是怎么被他逼死的?那叫没有害她?”商容冷笑,哼道。
“他现在已经这样了,就因为她,就因为她叶伽蓝,他已经负尽苍生,舍身成魔了,你还要他怎么样?你还要他怎么样才罢休?”老酒鬼愤怒地吼道。
商容不知是被老酒鬼的气势震住了,还是被他的话震住了,他深知白止那个人对魔族的痛恨,可是如今他却自己成了魔,这无疑是他最痛苦的事。
“当年若非动用上古禁术,让上古血魔宿在了她的身上,所有的事情就不会落到那样的地步。”老酒鬼说着,声音不觉有些有叹息,“上古的魔族虽死万年却魂灵不灭,一旦它控制了叶伽蓝,那将是三界的浩劫之日。”
“她偷习上古禁术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救他白止,他一见她成了魔便和神域上下费尽心机地诛杀她……”商容说着,眼底又现疯狂的恨意。
这么多年,每每一想起他在天机镜中看到她剜心剔骨的画面,便恨意滔天。
“可是他现在救了她,拿他的前途地位,他的命,他的一切,就换了她一个,还是一个以后再也不属于他的一个人。”老酒鬼愤怒地打断商容的话,痛恨交加地说道“你当他失踪的这几百年,他在做什么,他就做了这一件事,一件救了她却把自己推到绝路的事。”
商容有些沉默了,不知该去说些什么,因为他从来不曾想到,自己这些年一直想着找那个人报仇,那个人却在做着这些。
“就算她现在已经不是叶伽蓝,可是她还能活着,还有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还有生生世世,也许因为这一段机缘,她将来还可能进入神域。”老酒鬼活了大半辈子,大约这是头一回说得这般认真的话,“可是要不了多久,他在这世上就什么都没有了,不会有来生,不会有转世,不会有任何一丝再活下来的可能。”
商容在一阵沉默之后,忽地淡淡地笑了笑,哼道,“如果是你说的这样,他怎么还能再招惹她,还有了他们的孩子?现在又想玩什么花样?”
老酒鬼有些恼火了,“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商容冷嘲地笑了笑。
“若非你当年强闯入虚迷幻境,强行破开幻境之门,剥离了一魂留在那里,就不会有后来在他们进到幻境,让楚荞险些死在里面,楚荞若没有被你那一魂重伤得几近神魂俱散,他就不会费那么多心血救她,那么……起码他还有这一辈子的时间跟她在一起,可是现在拜你所赐,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老酒鬼说着,冷冷地逼视着他,“他无力再压制体内的魔性,要想阻止血魔控制屠戮三界,他只能选择在自己神识还清楚之时与其同归于尽。”
商容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了,不曾想到自己当年为将她从虚迷幻境带出,却又留下了这样的祸端,竟在最后险些害死了她。
他回头望了望海面上已经愈来愈近的船,楚荞都能寻到魔域来找他,足可想象她是有多焦急地要找那个人,想到这里竟不由心软了。
“说吧,怎么能让他摆脱血魔?”他虽然讨厌那个人,但在这些大事之上,也绝不含糊。
老酒鬼闻言愣了愣,显然有些不相信商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商容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她欠他的,就是本座欠他的,他要死也是死在本座手上,而不是因为那劳什子血魔。”
老酒鬼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眼底掠过一丝精光,说道,“神王仙骨当年分成了三份,现在一份在诸葛无尘身上,还有两份不知所踪,能找到仙骨就算不能让消灭血魔,也让他压制住,再另寻别的办法将血魔剥离出来。”
“怎么找?”商容直言问道。
老酒鬼说着,望了望不远处已经站在船头的楚荞,“这还要靠她来,当年那截仙骨本就放在她身上,仙骨有灵性由她去找,必然会容易不少。”
说起来,当年若不是因为在魔宫的神魔之战后,白止拿仙骨救了叶伽蓝,就不会有后来自己重伤,更不会有叶子去偷习上古禁术救他,那么就不会有血魔,就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惨剧,更不会有这么多年苦痛折磨。
商容闻言微微眯了眯眸子,回头望了望船上的楚荞,一颗心千回百转。
“只要找到神王仙骨,就能让他多活吗?”商容望着越来越近的船,目光落在船头上的女子,沉声道,“好,那本座就帮你们找,只不过本座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老酒鬼问道。
若是有这个人帮忙加上天机镜,要找到神王遗物自然是事半功倍。
“本座不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先找到他,看清楚他是真的要死了,我再找。”商容沉声道。
再者,楚荞现在也是希望先见到那个人的。
他确实嫉妒那个人一直占着她的心,但他也不是那么阴险狭隘之人,要争也是光明正大的争,不想在这个时候捡小便宜。
他商容的感情,不需要他来施舍。
楚荞和白二爷满心担忧地赶过来之时,老酒鬼和钱疯子已经是一副哥俩好的画面,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白二爷拿爪子揉了揉了小眼睛,惊叹道,“我的个天,我没眼花吧,他们两个这是要干什么?”
楚荞也不由拧着眉头,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老酒鬼,问道,“你还好吧?”
老酒鬼反倒笑了笑,自己先朝着船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没什么,刚刚叙了叙旧而已,我的酒,我的酒……”
楚荞犹不放心地快步跟了过去,“他没把你怎么样?”
老酒鬼上了船,开了一坛酒狂饮了一番,而后道,“老头子有酒就好说话,咱们先说说正事。”
他说话间,商容也已经跟着上了船,一双狐狸眼总若有若无地瞟着楚荞。
楚荞似有所觉地回头望了望,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刚才一现身抓老酒鬼时杀气腾腾的钱疯子,怎么转眼两人就跟统一了战线一样,友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你有什么计划。”楚荞问道。
“现在先找人再说,敢把我从船上踹下来,让我逮住那臭小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老酒鬼说着,便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泷一无奈地叹了叹气,他家主子还真是不怎么讨人喜欢。
“去哪里找?”楚荞沉声问道。
老酒鬼闻言皱了皱眉,还是据实以告了,“原本,我和他是要去海底城的,不过现在看来,他去那里的可能性不大了。”
他想要甩掉他,又怎么可能还在那里等着他去逮人呢?
“那也不一定。”楚荞转着手上的扳指,淡淡说道,“咱们能想到这,他也就能想到,如果他反其道而行之,就偏去了我们以为他不会去的地方,所以还是先去一趟海底城再说。”
燕祈然这个人一向善于揣测人心,谁也不知道他会干些什么,他们能做的就是顺着每一条线索去找,她就不信还揪不出他。
老酒鬼想了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先走一趟海底城。”
看来,是得尽快把他给找出来,否则他们哪还来得及去集齐所有的神王遗物。
老酒鬼想到这里,不由多看了楚荞几眼,目光有些复杂地叹了叹气。
白二爷挠了挠头,在楚荞肩上嘀咕道,“海底城不是处决和封印魔族的地方吗?为什么要去那里?”
它的话,让楚荞的心顿时一阵紧缩,猛然忆起在桃源谷燕祈然血红着眼睛的样子,似乎他们之间也就是从桃愿谷回去之后发生了转变……
难道,他的离开,就是因此。
她之前也不明白为何修习神域神术的燕祈然,竟然会有化身成魔的时候,当时也曾向他问及过,只是他都巧妙遮掩过去,她也就没有再多加追问。
如今看来,似乎就是这个原因。
“那个,往那个方向走就是了,走上十天半个月可能就到了。”老酒鬼打破沉默,指了指航行的方向。
楚荞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带着白二爷径自回了船舱去了。
诸葛无尘不放心跟着一道走了,老酒鬼要守着甲板上的几坛好酒,自然是舍不得走的。
商容立在船头,修长妖娆的眉微微皱着,“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问的是白止怎么把几近魂飞魄散的叶子重新救回来的,那样的事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那个人做到了。
自己这么些年,一心只想着报仇,竟都没有想到要去将叶子救回来。
也不是他没想过,而是他也想过了,却根本做不到。
“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老酒鬼灌了口洒,低声叹道,“天命不可违,他却逆转了她的命格,这本就是要受天罚的,如今他落得这般下场,便就是命数吧。”
在将叶伽蓝的魂魄重聚,定好她重生为楚荞之后,他的神王之身也毁了,只剩下散乱的神识借着本该离世的燕祈然重新逗留于世。
万世修为,换这一世相守,最终也未能如愿。
“本座现在帮他,别以为我就会把叶子再交给他。”商容冷声说道。
“这是你们的事,老头子我不管。”老酒鬼继续闷头喝着酒,似乎有些在发泄心头的压抑,喝得格外凶猛。
商容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抱臂站在船头静静望着海天尽头。
老酒鬼喝着喝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向她说明真相?”
“说什么?”商容回头,冷冷一笑,“要她知道当年魔宫婚礼的事,还是要她知道自己被逼得剜心剔骨?”
其实,他何尝不曾想过,但以楚荞目前对于那些记忆的强烈抵触看来,她是极不愿想起的,可见那些记性带给她的痛苦有多深。
她总是潜意识的认为那是危险的,所以每次在触及到的时候,就潜意识地逃避不去想。
也许,她想起那一切,不管他现在对燕祈然如何放不下,只怕面对那样的过去,也没有再爱着那个人的勇气了吧。
如此,他便可以带她远离那个人,远离这带给她痛苦的一切。
可是,那样的过去,便是他看着也是难以承受,何况是她?
老酒鬼一下被商容的话顶得无言以对,那些事毕竟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也许就这样忘记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商容盯着老酒鬼的目光有些幽深难测,沉声道,“你这老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本事把他藏了这么多年,我拿天机镜都寻不出他行踪。”
“我?”老酒鬼干笑了两声,却只是道,“我一把年纪的老头子,就是有那么点小伎俩而已。”
这狐狸真是难缠,以后还是少跟他走一块为妙!
商容冷冷淡笑,妖娆的紫眸锐光暗敛,这老家伙是得小心提防。
若是神王仙骨能救人,那燕祈然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去找,这其中怕又有着这老头子的其它算计。
“本座对于在眼皮底下耍心机的人,一向都会特别照顾,你和那家伙应该不想受本座的特别照顾。”商容微微弯腰,笑意冷冽地望着老酒鬼道。
他是顾念着叶子的份上帮忙,但若有人想耍心机,他也绝不轻饶。
老酒鬼抬头望了他一眼,闷头喝自己的酒,心中却暗自骂道:这死狐狸!
商容慢步悠悠地回了船舱,也不管诸葛无尘这个正牌丈夫还在,直接霸占了她的床,准备为这几日的奔波好好补一觉。
白二爷正要上前去教训他,楚荞微微摇了摇头,“算了!”
“差不多时间用膳了,昨日钓了条鱼,让厨子做了鱼汤,一起去尝尝。”诸葛无尘微笑提议道。
几乎从出海之后,楚荞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原本在玉溪的照顾下还稍微长了些肉,这一番奔波之下又愈发消瘦了。
“好。”楚荞含笑点了点头,带上白二爷一起出了舱室。
商容眼睛掀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诸葛无尘虽是顶着楚荞丈夫的身份,他却是从来不会视为敌人的,他要对付的就只有那跑掉的一个。
可是,一想到她现在还追着那家伙跑,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楚荞用完膳也没有回来,而是带着白二爷在诸葛无尘的房间待了一天,原本也是不放心诸葛无尘那些异样的状况,但相处大半天下来,却还是未发现不妥。
夜幕降临之时,一起简单用了晚膳,楚荞带着白二爷回到自己舱室,商容还是没有准备给人腾地方的意思。
白二爷很是不满,“钱疯子,你一个大男人晚上了还赖在女人房间里,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
商容一手支着头侧躺着,那身姿可叫一个妖娆勾人,哼道,“你一只公耗子还赖在人家房里,我凭什么就不能留了。”
白二爷被气得险些吐血,楚荞抿唇笑了笑,这两个就是天生不对盘,走到哪吵到哪。
“你也睡醒了,该腾地方了。”楚荞抿了口茶,很礼貌地提醒道。
商容闻言眉梢微挑,拍了拍还空着的地方,“分你一半,还是可以的。”
白二爷立即炸毛叫道,“钱疯子,你这是调戏有夫之妇,卑鄙,无耻,下流,人渣……”
它张口,几乎把所有骂人的话都给骂了出来。
然而,床上的某狐狸还是一动也没动,继续享受着高床软枕。
楚荞知道争不过,便也懒得再说,取了斗蓬裹着准备在椅子里窝着睡一觉,商容又突然间良心发现起身让了地方,“我出去吹吹风。”
白二爷又愣了,最近这钱疯子太不正常了。
楚荞打着呵欠爬上床,美美地睡了一觉。
一行人在海上航行了半个月,终于到达了老酒鬼所说的海底城,说是海底城其实在海上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老酒鬼拿出分水珠,海面出现一道漩涡,方才现出通往海底城的通道。
一行人寻遍了海底,燕祈然却是果然没有来这个地方,终究一无所获。
之后,楚荞一行人在海上辗转了三个月几乎寻遍了老酒鬼之前定下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却连一丝讯息都未曾找到。
商容瞅了眼楚荞已经失落到接近绝望的神情,突地说道,“他该不会是……”
这些地方都找了,都没见人,是不是自己提早死了。
“不可能,一定是去了还有我们没想到的地方。”楚荞沉声打断了他的话。
老酒鬼捋着胡子,神色凝重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思量着还有什么没有去找的地方,再这样拖延下去,便是他们找到了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找神王仙骨了。
“老前辈,你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地方是没有想到的,或者以前他提到的地方,或者经常去的地方……”楚荞焦急地问道。
燕祈然,这个混蛋,真的是要把她逼疯了才甘心吗?
“经常去的地方?”老酒鬼拧着眉,突地猛然一震,“难道他去了那里?”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盯上了他。
“什么地方?”楚荞立即追问道。
老酒鬼挠了挠头,思量了一下,说道,“可能就是那里,咱们这就走吧。”
“到底是哪里嘛?”白二爷不耐烦地问道。
“神王殿。”老酒鬼说道。
这下,白二爷傻了。
燕祈然,他去神王殿?
他为什么要去神王殿?
楚荞也顾不得思量其它,只是立即道,“您带路吧,我们这就去。”
于是,一行人在海上行进了又是大半个月到了人间称为死亡海域的地方,方才寻到了通往神域的入口。
一下了船,白二爷就特别兴奋,站在她肩头大口地呼吸了几下,叹道,“啊,终于要回家了。”
楚荞一路很少说话,只是跟着老酒鬼指的路走着,这若是商容那样的身手自是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能到了,但楚荞他们一行都是凡,跋山涉水近一个月才到达传说中的神王殿。
楚荞仰望着山顶的白色宫殿,顺着空旷而幽长的汉白玉阶步向山顶的神殿,越走越近,她竟恍然真的感觉到了那人熟悉的气息。
她站在神殿外的广场,一时间有些恍然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然而寻遍了所有的殿宇楼阁,依旧空无一人,独自站在空荡荡的神殿处,她崩溃地痛哭出声。
她真的没有办法了,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
诸葛无尘等人都在分头寻人,在附近听到楚荞的哭声闻声赶了过来,几人还未进门,神殿一道暗门打开,似是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哭声所惊扰,白衣墨发的男人从门后缓缓步出,待看清站在殿内的女子,顿时僵硬如石。
此刻眼前的一切,是燕祈然所预料不及。
他以为应该和燕禳安安生生在岐州的女人,突然哭得泪流满面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楚荞泪眼模糊中看到了白衣墨发的影子,伸手抹去眼中的泪,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当真的看清楚了,她缓慢地伸手抹去脸上所有泪水的痕迹,然而走了过去。
殿门口一行人傻愣愣地站着,每个人心思各异。
诸葛无尘眼底光华尽散,悄然转身望了望聂青和庄长老,一语不发地走开了。
这样属于他们的久别重逢,他实在没有那个勇气去看。
诸葛无尘刚一走开,商容瞅着里面的两人,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一副很不爽的样子。
老酒鬼侧头瞅了一眼,拧着眉道,“真是搞不懂,那丫头也没长得有多倾国倾城,怎么就把你们一个个祸害成了这样子?”
这论起长相吧,她还没商容长得勾人,论气质吧也没燕祈然出尘尊贵,论人品吧也没诸葛无尘待人亲和,怎么就把这三个男人祸害成这样?
他在这里跟人讨论楚荞,白二爷却在纠结燕祈然怎么会在神王殿,还从师傅的暗门出来。
“好了,走吧走吧,人家小两口甜蜜相会,咱们别在这里看了。”老酒鬼灌了口酒,吆喝着泷一和黑鹰等人离开。
神殿空旷,楚荞一步一步朝着还愣愣站在暗门处的男人走去,焦急之下竟是飞快地跑了过去,众人不好意思去看两人久别重逢,深情相拥的画面,便准备离开了。
谁知,刚一转身便是传出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一行人难以置信地扭头一望本以为楚荞跑过去是投怀送抱,结果跑上去便是对毫不客气地一顿时拳脚相加,一边打却一边带着哭腔骂道,“你不是能耐吗?你跑啊?你再跑啊?你这个混蛋,混蛋……”
他一声不吭走了,害得辗转近半年时光,找了那么多地方,失望了那么多次,担心了这么久,她不好好教训他一顿时,难解心头之痛恨。
痛恨,确实是痛恨,日日担心思念之痛,期瞒丢弃之恨。
白二爷以爪捂脸,不忍去看楚荞一副泼妇疯子的模样。
燕祈然是没有反应的,似乎还是不敢相信现在在她面前的人会是她,他希望是她,却又希望不是。
他想见到她,日日夜夜都想,可是他又不敢见她,不能见她。
楚荞打着打着却又抱住了他,哭得像个孩子,将这半年来的辛酸和委屈通通哭了出来,“你抢走我儿子五年,现在……现在扔给我就想走,没那么容易,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燕祈然再怎么反应迟钝,也知道了眼前在他面前又哭又骂的女人真的是她,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会找到了这里,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像做梦一样。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燕祈然声音有些艰难,嘶哑不成调。
楚荞仰头泪流满面地望着他,泣声吼道,“混蛋,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地方吗?你说我怎么找来的?你说我怎么找来的?”
燕祈然没有说话,伸手摸了摸她瘦削的小脸,因为一直在海上人晒得有些黑,皮肤亦吹海风吹得粗糙不堪,她得吃多少苦头才能追着他找到这个地方来啊!
他将她紧紧按在怀中,低头吻着她的头顶,颤抖着声音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对不起,但是面对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她,他亦不知该要对她说些什么。
楚荞就在这样的怀抱中,眼皮越来越重,无边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燕祈然也渐渐发现了不对劲,他怀中的女子竟止住了哭泣一动不动了,连忙担忧地松开她去看,方才发现她竟就这样睡着了。
确实是睡着了,紧绷了半年的神经一下松懈了,悬了半年的心也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尘埃落定。
殿外的老酒鬼和商容等人已经悄然离开,燕祈然低头望了望靠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女人,也顾不上去找外面的人追查她是怎么来的,小心将她打横抱起带到自己的寝殿,轻轻放到了床上,唯恐又惊醒了她。
正要起身,却又发现熟睡中的人竟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他拉扯了半天也没能扯出来。
他无奈只得和衣躺在外侧,低头轻轻吻着她被晒黑的小脸,温柔又小心。
这一刻,他已经无法再去理会未来的路会怎么样,只想就这样守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楚荞这一觉足足睡了一整天,睁开眼对上目光温柔的男人,然后又是怒冲冲地一脚把他从床上踹了下去。
燕祈然一时没提防就真的被她给踹下了床,摔在地上还愣了愣,似乎很以相信自己会受这样的待遇。
楚荞沉着脸瞪着他,道,“咱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账了?”
她必须给他深刻的教训,否则这男人根本不长记性。
燕祈然从地上起来,拂了拂衣袍上的尘埃,挑着眉道,“你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我打一顿吗?”
昨天下手那么重,他现在还伤着呢,她竟然还要跟他算账。
“打你一顿算轻的!”楚荞一双眼睛都快冒着火,一想到这男人这些年的恶劣行径,就不由咬牙切齿。
燕祈然也是爱面子的人,昨天被她打了一顿,刚才又被踹了一脚,这已经是破天荒的让步了,这女人竟还要得寸近尺了。
“现在打完了?打完了回去?”
楚荞一听这话,抄起手边的枕头便砸了过去,“燕祈然,你混蛋!”
她千里迢迢找了大半年找到这里来,他开口几句话就是又要赶她回去,心中便是越想越委屈。
于是,赶快下床穿了鞋,一边穿竟又不争气地哭了,“行,我走,我回去,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我不会再找你,我跟禳儿会把你这混蛋忘得干干净净,你想怎么样,我都不管了。”
他害得她失去了孩子五年,害得她哭了这么多回,害得她找了这么久,如今找到了竟对他们母子连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燕祈然拧着眉看着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着她了。
楚荞下了床,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气愤地朝着外面走了。
燕祈然一把拉住她,皱着眉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楚荞越想越气,伸腿就踹,“你让我五年见不到儿子,你让我儿子五年没有娘,你让我伤心那么多回,你说我要怎么样?你说我要怎么样?”
燕祈然白袍上被他踹得满是脚印,倒也没去躲,仔细想了想自己也确实做得有点不好,可是她难过伤心,他又何尝有哪一天好过了。
“你高兴就把我逮在身边,不高兴了就扔得远远了,想要儿子就抢到自己身边,不想要了就丢给我,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想要就要,想扔就扔……”楚荞犹不罢休地打骂道。
她把燕禳一个人丢在岐州,这都已经半年了,她都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可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混蛋男人。
听到这里,燕祈然也明白了,想来费尽心思要瞒过她的事,如今早就已经被她知晓了。
燕祈然心疼地把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由衷说道,“对不起,我错了。”
倨傲如他,恐怕这也是他第一次向人说出这样道歉的话。
楚荞闻言安静了下来,不再踢他打他,安安静静地靠他的怀里,静静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半晌,楚荞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泛疼的胃,出声道,“我要吃饭。”
燕祈然愣愣地挑眉,低头见她按着自己的胃部,牵着她出了房间。
“你为什么会在神王殿?”楚荞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殿宇,问道。
燕祈然抿唇沉吟了片刻,她问这样的问题,想来还有些事情还不知道,这些事还是不要让她了解的好,毕竟对她而言也并不什么好的过去。
“前面厨房快到了,想吃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话题。
楚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
进了厨房,楚荞寻了地方一坐撑着下巴瞅着挽袖子忙碌的男人,眉眼间荡起柔柔的笑意。
燕祈然锅上先煮了粥,便开始洗菜切菜,抬头瞅了她一眼,问道,“现在总能说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楚荞自己抱着杯子喝了口水,如实说道,“我送禳儿回上京没找到人,然后又去了江南和桃源谷,都没找到人。”
她微低着头说着,想起那时候的心境,仍旧心有余悸。
燕祈然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停了下来,心中也不由有些不是滋味儿,也渐渐明白了她方才为何那般气急。
“之后寻到魔域,找商容借到了天机镜,方才寻到了海上。”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的艰难辛酸,面对一次次的失望,那些滋味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燕祈然闻言深深皱了皱眉,思量着商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否则也不会跟到这里来。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沉默有些压抑了。
“你快点,我饿死了。”楚荞不耐烦地催促道。
燕祈然回过神来,继续切菜,随口问道,“不是都成了亲了?你还跑出来?诸葛无尘就放你出来?”
“他跟我一起来的。”楚荞低眉说道。
“哦,那还真是夫妻同心,同甘共苦。”燕祈然有些阴阳怪气地哼道。
楚荞一听,咬牙切齿地恨不能抄起手边的茶壶砸他的脑子,却说道,“那倒是,比起某人看着我跟人成亲的混蛋,好太多了。”
燕祈然倏地抬头望向她,不曾料到她连这些知道得一清二楚。
楚荞敛目抿了口茶,淡淡说道,“我在天机镜里都看到了,你在上京哭的时候,你来参加我婚礼的时候,你在九江城跟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通通……通通都看到了。”
燕祈然沉默了许久,回头望了望已经冒着香气的粥,过去盛了一碗端到桌边递给她,“先吃着,菜马上就好了。”
楚荞没有说话,低头拿勺子搅拌着冒着热气的粥,想着一会儿该写封信设法让人送回去给燕禳,这一走半年她只顾着寻人,现在是该写封信告诉他,她已经找到了他爹了,也好让他放心。
燕祈然不一会儿功夫便已经做好一几盘清淡可口的小菜上桌,“想什么呢?”
楚荞低着喝着粥,然后说道,“我想一会给燕禳写封信,走了半年都没有写过信,他该担心坏了。”
她这么一说,燕祈然目光瞬间柔软了下去,那孩子在自己身边五年,一朝分离,他又何尝不想念。
用完膳,两人刚从厨房出来便撞上外面不等等了多久的商容,金发耀眼夺目,一双紫眸此刻却有些冰冷慑人,道,“一别多年,咱们是不是该算算旧账了?”
燕祈然面色平静无波,倒是出奇的配合,“走吧。”
“商容……”楚荞拧着眉瞅着她,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简直莫名其妙。
燕祈然侧头淡淡说道,“你先回房给燕禳写信吧,我去去就回。”
说罢,人影几个飘乎便已经消失无踪,商容化作一道紫烟亦紧追而去。
楚荞赶紧去找老酒鬼帮忙,商容那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们哪会是去去就能回的。
她想不通商容和燕祈然之间有什么恩怨,非要闹到这算账的地步,而且几乎从她在魔域找到钱疯子,他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劲,就连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
总觉得,这背后还有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十之八九,又与自己息息相关。
神殿最高的殿宇之巅,白衣墨发和紫袍金发的两人遥遥站着,这是两个气质极端的人,一个邪气妖娆,一个贵气出尘,似乎这也注定此时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目光。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也不用再给本座装,白止。”商容冷声道。
燕祈然负手而立,衣袂飘摇,青丝飞扬,远远望去绝世如仙神,语气一如往昔的清淡毒舌,“是你自己眼拙而已。”
商容对于对方明显看不起自己智商的行为,很是愤恨,“若是她知道了以前的事,你以为她还会千里迢迢地这样找你?”
说实话,不管是叶子还是楚荞在情商方面,总是这么不长记性。
“那你告诉她好了。”燕祈然平静说道。
“你还真是自负的可以,你就那么笃定你在她心目中的分量胜于一切?”商容皱着眉,难掩目光中的恼怒之意。
“你把我叫这里来就是为了来叙旧的?我似乎跟你没什么旧事好叙。”燕祈然依旧一副淡漠平淡的口吻。
商容眸光冷寒,沉声道,“本座最看不惯你这份装腔作势的嘴脸,你以为现在你这副样子还是我的对手,本座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那你试试?”燕祈然淡淡道,全然不将眼前的威胁放在眼里。
商容咬牙切齿地瞪着对面的人,那不温不火的语气直让人觉得一拳一拳都打在棉花上,一腔的火气无处发泄。
“若非看在叶子的份上,本座现在就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只会逞嘴上功夫。”燕祈然淡然一笑,说道。
老酒鬼和楚荞正追过来,听到这话差点呕出一口老血,知道商容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他还一再去挑战对方的底线,脑子不正常啊!
他刚说罢,商容已经闪电般地一手揪着他的衣襟急速将人从殿顶推到了下面的广场地上,燕祈然背部着地将白玉石地板都压出了一个坑,足可见对方的下手之重。
“本座是看在你比本座先一步救了叶子才手下留情,她欠你的就是本座欠你的,该还的都还了,那时候才是你我算账的时候,我商容从来不屑干趁人之危的事!”商容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商容!!”楚荞沉声叫道。
商容松开燕祈然的衣襟,嫌恶地拍了拍手,冷冷地望了眼还倒在地上的人,化为一道紫烟转眼便没了踪影。
燕祈然自己从地上起来,楚荞便已经奔至身前,“到底怎么回事?你伤哪儿了?”
她说着,焦急地察看他背部的伤势,原本这前自己气愤之时下手就挺重的,商容方才还下手那么狠,这若是再伤上加伤,该如何是好?
“没事。”燕祈然淡然一笑,示意她放心。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会没事?”楚荞焦急地皱着眉头,伸手按了按他的背部,关切问道,“哪里痛?这里吗?”
燕祈然伸手促住他的手,笑着说道,“真的没事。”
方才他要躲,也未必躲不开,他没躲是因为曾经愧对这个人的托付,但也不会一点不自保。
老酒鬼见没什么事了便暗自舒了口气,悄然离开不去打扰人家小两口你侬我侬。
楚荞犹不放心地打量着燕祈然身上,看到白袍上映得鲜明的脚印,有些心虚地别开了头,“那个……你应该没伤着吧!”
燕祈然低头望了望,修眉一挑,“你说呢?腿上现在都青着?”
这女人,那一脚一脚踹得真够狠的。
楚荞瞅着他那样子,恨不得再踹上一脚,她这半年的担心和委屈,哪是他受那几拳几脚都能抵消的。
“回去吧,不是说要给禳儿写信。”燕祈然拉上她往回走,侧头冷冷地斜了一眼躲在边上的老酒鬼。
老酒鬼顿时打了个寒颤,心虚地别开头去望天,不敢跟他对视。
回到房间,楚荞倒了杯茶在桌边坐下,等着燕祈然换了衣服出来,一脸凝重地说道,“燕祈然,我们谈谈。”
燕祈然微微挑了挑眉,准备了纸笔在她面前坐下,道,“不是说要给禳儿先写信。”
楚荞抿了抿唇,提笔写了几句递给他,“后面的,你写。”
“你写也一样。”燕祈然抿了口茶,说道。
楚荞不爽了,教训道,“儿子是我一个人生的吗?”
燕祈然挑眉望了她一会儿,接过笔低头写了几句简单的话,他知道燕禳识得字并不多,简单写了些他能看懂的。
楚荞还是沉着一张脸瞪着他,总觉得自己被他“残害”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轻轻松松放过他,太过便宜了这混蛋。
燕祈然皱着眉头瞅了她一眼,觉得这女人现在变脸比翻书还快,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着她了。
楚荞将信收好,而后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说正事了。”
燕祈然抿唇挑了挑眉,“你说。”
楚荞看着他一脸平静的样子,莫名有些窝火,“燕祈然,你把我儿子抢走五年,你丢下我们一声不吭地跑了,你到现在都不该跟我说清楚吗?”
燕祈然抿了口茶,沉吟了半晌,只说道,“没什么好说的。”
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让她知晓。
楚荞不知是气,还是痛,疲惫地伸手抚了抚眼睛,不想自己再哭,“我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你总该给我一个理由吧,一个你分开我和儿子,看着我嫁给别人,丢下我们独自离开的理由!”
燕祈然长睫低垂,瞅着茶杯里的一水纹波动,淡声道,“没什么。”
楚荞咬着唇瞪着他,气得连呼吸都颤抖,一把抓起旧上的信,起身道,“当我没问吧。”
说罢,举步便走。
她突然间,真不知道自己千辛万苦追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困难,她都是想跟他一起面对,可是他却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她。
燕祈然一见她眼底泪光闪动顿时心肠一软,连忙起身几步追上前拉住她,“这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要哭?”
楚荞抿着唇,别着头不愿看他。
燕祈然重重地叹了叹气,心疼地将其拥入怀中,低语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才是好事。”
他只愿这一生的平安喜乐都赠予她,这一世的灾难苦痛由他来独自背负。
楚荞头抵在他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地传来,她还是哭了,泪水无声沁湿了他的衣襟,微颤着声音说道,“可是……我害怕。”
她害怕,在自己一个不轻易转身之后,他又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再也无从寻找。
害怕着那个未知的原因正带给他莫大的苦痛,自己却一无所知,什么也帮不上。
燕祈然猛然一震,却紧抿着薄唇,终是无言。
这样的害怕,他也曾深深的体会过,可是如今他竟残忍的让她也承受着那样的害怕。
“你现在变得好讨厌!”楚荞靠在他怀里,闷闷地出声道。
燕祈然无声笑了笑,“是吗?”
“以前我不要你,你都蛮不讲理的把我绑在身边,现在我追着你跑,你还总是一而再地撵我走,真讨厌!”她低声说道。
“是啊,真讨厌。”他无声苦笑,说道。
以前,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可以强大到改变一切,最后却终究敌不过命运的强悍。
他讨厌这样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自己,可是也正因为心有牵挂,才容不得他再肆意而为,他可以不顾及自己,却不能不顾及她和儿子。
半晌,楚荞微仰着头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去找泷一他们,设法把信送给儿子。”
燕禳在岐州定然也是担心坏了,她想早一些把信送到他手里,让他知道,她自己帮他找到爹爹了。
“走吧。”燕祈然牵着她出了门,外面已经是黄昏。
斜晖脉脉,照耀在白色的宫殿上,仿若镀上了一层金光,愈发显得神圣夺目。
楚荞虽还有心结未解,但此刻还能牵着他的手,心中亦是溢满了喜悦和幸福,跟着他穿行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殿宇楼阁间。
寻了好久,远远看到了泷一,楚荞方才得知他们和诸葛无尘在最外围的一座楼中暂时休息。
“你进去吧,我找老酒鬼有点事。”燕祈然望了望楚荞有些为难的面色,淡笑说道。
他这个前夫这样牵着她进去,再撞上她的现任丈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还是她,那些不必要见的人,他也不想去碰面。
但是,他却也从心底有一丝感激诸葛无尘。
他看得出那个人对楚荞的情谊不假,甚至他的爱意,亦不输她。
可是,这样的他却一路护送楚荞来寻他,这样的胸怀和勇气不是一般的男人能做到的,换作是他,他恐怕是做不到的。
燕祈然看着楚荞先进了门,便直奔上某个传来酒气的地方,顺利的逮住了他恨得牙痒的某人。
老酒鬼正在喝酒,突然面前冒出了燕祈然,顿时生平第一次差点被呛个半死,抬袖抹了抹脸上的酒渍,“你出个声会死啊!”
“你明知道是什么结果,你还把她带到这里来,你到底想干什么?”燕祈然目光如刀地望着老酒鬼,语气中隐带恨意“早知如此,我该直接把你淹死在海里。”
“少来,你敢说你刚看到她一点都不激动,一点都不欢喜,你就一点都不想看到她?”老酒鬼不怕死地瞥了他一眼,说道。
燕祈然气得咬牙,大有恨不得杀人灭口的心,只是如今他就是真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了。
“我只是要给你一条活路。”老酒鬼语气难得的认真了起来,虽是一身酒气,此刻的眼睛却是格外的清明,“神域需要你,这三界的安定也需要你。”
“你以为,神域还会要一个半神半魔的人来接位?”燕祈然嘲弄地笑了笑,哼道,“他们一找到我,便是迫不及待的下令诛杀。”
“你还有机会,只要……”老酒鬼沉声道。
“我做不到,我已经试过了,是真的做不到。”燕祈然猛地打断他的话,说道。
“你若执念下去,注定万劫不复。”老酒鬼道。
他真不明白,明明苦痛多于幸福,分离多于相守,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不舍。
“那是我的事。”燕祈然淡淡道。
之后,两人便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直到不远处的石柱后传出细小的哭泣声,两人才不由心头一紧,寻声望去。
两人止了声音,没有说话,那哭声便愈发清晰了。
老酒鬼望了望燕祈然,有些担心地皱起了眉头,却也摸不准是谁在边上偷听,若是楚荞的话……
燕祈然倒没有他这般担心,侧头望了一眼,冷声道,“出来!”
然后,柱子后一只白白的小脑袋探了探头,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抽抽嗒嗒地瞅了瞅燕祈然,“师……师傅!”
它本来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跟着老酒鬼想问清楚,哪知道它还没问,燕祈然就来了,听到他们一番对话,它再笨也该明白些端倪。
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师傅,早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晃了好几回,它都没有发觉,以前还讨厌他,说了他那么多的坏话。
而且,从他们的对话中它更明白了另一件事,便是楚荞。
楚荞她根本就是叶子,只不过她现在并不记得以前的事。
一想到师傅和叶子历经波折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自己竟还在那个时候暗中搞破坏,现在一想起来便只觉罪孽深重。
燕祈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盯着规规矩矩站在自己脚边的白二爷,一时间让人辨不清喜怒。
白二爷被他那样的目光瞅得心里直发毛,难不成以前他搞坏他们夫妻感,说了他坏话,现在找它秋后算账了。
“你……你是我师傅吧!”
“你说呢?”燕祈然沉着眉道。
老酒灌了口酒,鄙视地瞪了一眼,“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耗子,白养了那么多年。”
白二爷一听更委屈了,泪汪汪地瞅着燕祈然,虽是莫生的面容,但此刻看着它的目光却有着它所熟悉的光芒,于是哭诉道,“你要是我师傅,你都都不认我,在千丈岸还差点杀了我。”
“是你添乱。”燕祈然淡淡哼道。
老酒鬼恨铁不成钢瞥了耗子一眼,哼道,“要杀你这么个小东西,一指头都能拈死你,还能让你活到这个时候。”
那时候,商容与跟这小耗子走得近,一旦燕祈然的身份被暴露无疑惹来的便是杀身之祸,不定还会引来神域中人,到时候他计划的一切都会泡汤了。
白二爷感觉很受伤,很心碎,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的师傅,竟然嫌弃它添乱,险些要了它的小命。
“不过,你一直在她身边帮着她,做的很好。”燕祈然赞赏地说道。
白二爷立即雨过天晴,笑得灿烂如花,“这是徒儿应该做的。”
燕祈然淡淡点了点头,只不过当年发生了太多变故,他在让叶子重身于世之后,自己神王之身已毁,随之记忆也是断断续续,混乱不堪,在好长一段时间都想不起以前的事。
白二爷正在为师傅的赞赏而欣喜时,燕祈然又开口说道,“刚才你听到,你敢说出去一个字,小心你的小命。”
白二爷顿时惊恐地以爪捂脸,师傅怎么越来越残暴,动不动就对它要打要杀的,好歹它也忠心耿耿地找了她这么多年啊!
于是,惧于师傅的淫威,垂首道,“徒儿知道了。”
燕祈然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没有我能帮忙的事。”白二爷一脸诚恳地问道。
“管好你的嘴巴,就是帮忙。”燕祈然淡淡道。
白二爷惭愧地低下头,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益,但还是提醒道,“那个庄长老他与神域颇有关系,虽然这些日有泷一和黑鹰盯着他,但还是要小心提防着他不要把这里事给放出消息,不然天尊很快就会派人寻到这里来。”
神魔不两立,一旦知道白止神王已经成了为半神半魔,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以绝后患。
“死人不就不会说话了。”老酒鬼灌了口酒哼道。
白二爷颇有些鄙视地瞅了她一眼,他是诸葛无尘请来的人,楚荞一直对诸葛无尘愧疚于心,你杀了他的人,让楚荞怎么面对诸葛无尘。
燕祈然没有说话,起身再次警告性地望了望白二爷,方才施施然地离去。
白二爷还傻傻地站在原地,就好像自己再认回师傅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不真实,自己找了那么多年的师傅,竟然就是这样的相见。
而且,分别了那么多年,他见到它竟然一点都不欢喜,一点都不激动,太让它难过了。
楚荞将信交给了黑鹰,而后去了诸葛无尘休息的房中,或许是这一路跟着太过颠簸劳累,她过去的时候,他已经靠在榻边睡着了。
她在屋里坐了下来,一圈又一圈无声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却始终没有去叫醒睡在榻上的诸葛无尘。
如今的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个身为她丈夫的男人。
她宁愿他是愤怒的,生气的,甚至痛恨的,那样她心里起码还能稍稍好过,可他便是这样,什么也不说,始终微笑以对,她才更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如果,她早知道自己会爱上的人是燕祈然,那么她宁愿自己从未出现在这个人的生命中,从未去打扰属于他平静闲逸的人生。
燕祈然搅乱了她的人生,她也搅乱了诸葛无尘的人生,她尚有那样的幸运去追寻到幸福的可能,可是他这样一直无望地守候,到底还要多久?
许久,她侧头望了望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望了望榻上还熟睡未醒的诸葛无尘,悄然起身离开。
然而,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榻上的人却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无一丝睡意。
其实,早在她进门的时候,他便已经醒了,只是一直闭着眼睛,逃避着他们见面相对无言的尴尬。
楚荞遇到聂青和庄长老正前往诸葛无尘房中,便道,“他好像面色不太好,劳烦你们多加照顾。”
“我们自然会照顾好王爷,王妃若是无事,请走吧。”聂青今日语气神色有些不恭,朝着楚荞拱了拱手,也不待她说话便径自走了。
她一心只顾着找燕祈然,又何曾知道……自上路之日起,那个人夜夜都受着地狱般的煎熬。
庄长老微微笑了笑,道,“聂侍卫只是最近有些火气大。”
楚荞回头望了望诸葛无尘的房间,方才出去寻找燕祈然,刚从楼中出来便正撞上醉熏熏回来的老酒鬼。
“丫头,咱们说好的事,你应该没忘吧?”老酒鬼走近她身边,低声提醒道。
楚荞顿步,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神王仙骨的事,“没忘。”
可是眼下,她要怎么放下燕祈然一个人,再去找那虚无飘渺的神王仙骨。
“你需要尽快。”老酒鬼道。
楚荞抿了抿唇,望了望他,问道,“再给我些时间。”
“不能再拖了。”老酒鬼道。
楚荞想了想,又道,“不能问祈然吗?他既然会来到这里,肯定也与神域关联匪浅……”
“不能。”老酒鬼回头,眼底的醉意尽去,深深望着楚荞道,“关于你我的约定,以及神王遗物的事,在他面前一个字都不要提。”
楚荞有些不明白,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去追问其中的因由。
老酒鬼望了望她,方才转过身继续晃晃悠悠地走了,楚荞看到他进了楼中方才离开,刚走了不远便看到还等在原地的燕祈然。
“等很久了吗?”楚荞笑着问道。
“看来,你们夫妻相见,聊了不少事儿?”燕祈然睨了她一眼,酸酸地哼道。
楚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燕祈然,你是欠揍了是吧?”
燕祈然心有余悸地想了想她的暴行,果断地不再说话。
夜色渐浓,两人手牵着手慢步走着,眉眼间却都是各有思量,这样还能携手并肩的时刻,谁也不知道还能有多久。
白二爷悄然自树从中探出头,瞅着渐行渐远的两人,无声叹了叹气。
“祈然,我就一点不能帮你吗?”楚荞一边走,一边问道。
她不喜欢这样担惊受怕的感觉,甚至害怕。
“你这样已经在帮我了。”燕祈然淡然一笑,眉眼间柔情绻绻。
楚荞抿了抿唇,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思量了许久说道,“过些日子,我想回去看看禳儿。”
虽然燕祈然对自己离开的原因还是只字不提,但聪明如她也隐约猜测到,定是与他身上异常的魔煞之气有关,想来老酒鬼是想借助神王遗物的力量,帮他克服体内的魔气。
所以,她也不能再贪恋这一时的相聚,而不顾未来。
燕祈然抿唇沉默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嗯。”
说话间,牵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无声透露了他的不舍之意。
回到房中,燕祈然在榻上敛目打座调息,楚荞窝在边上一瞬不瞬地瞅着他,然后悄悄欺近身前,吻上他优美薄削的唇。
燕祈然倏地睁开眼,缠绵辗转地回应着她的吻,咫尺交络的视线透露着温柔的爱意,令人沉湎。
半晌,楚荞方才从这个绵长的深吻脱离出来,抬手捧着他的脸,目光隐带乞求之意,“祈然,我不要再失去你……真的……我不知道会再发生什么事,但是请你一定……一定不要再丢下我……”
燕祈然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黑眸隐带着妖异的红,轻浅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离开,“不早了,去睡觉。”
他又一次避开了她的问题,他的未来……无法给予她任何承诺。
楚荞心有失落,却只是微微笑了笑,伸臂勾着她的脖颈,“抱我过去。”
燕祈然直接将人抱入怀中,起身进了内室放到床上,自己合衣躺在了外侧,“好了,睡吧。”
楚荞蹭到他怀里,手开始不规矩地往他衣襟里钻,眉间扬着调皮的坏笑。
燕祈然一把促住他使坏的手,皱着眉警告道,“睡觉。”
楚荞秀眉一挑,她都这样了,他还想怎么样,顿时火大道,“燕祈然,你丢开我们一个人跑了,那所谓的难言之瘾,该不是你断袖了,还是某方面有问题了。”
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往下瞄了瞄。
燕祈然目光顿时凶狠起来,咬牙切齿道,“我某方面有没有问题,你最清楚。”
楚荞一手撑着头,撇了撇嘴,哼道,“难说,毕竟长时间不用,总会出问题的。”
燕祈然听了,顿时一副见鬼的样子盯着她,“愈发的的没皮没脸的,你都跟谁学的这些荤话?”
“那还是多蒙您的赐教。”楚荞坏笑着哼道,手却已经探出去检查某人的某方面,隔着布料传来的坚硬灼热感烫让她立即面红耳赤地缩了手。
燕祈然恶狠狠地道,“现在满意了?”
楚荞干笑了两声,讨饶道,“睡觉,睡……你住手……”
话刚说完,自己已经引火烧身被剥了个精光,厚重而炽热的身体随即压了上来,火热的手揉捏起她雪白的丰润,楚荞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
楚荞有些悲愤的咬着唇,早就该知道,在床第之间她一向都不是他的对手,还自寻死路地去招惹他。
“每次亲你这边,你就特别兴奋……”燕祈然眼神坏坏地笑着,唇舌间的动作愈发地肆意,满意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样子。
“才……才不是。”楚荞喘息着否认。
“是吗?”燕祈然手探到身下,指尖不出意料触到一片濡湿。
楚荞咬着唇,羞愤地别开头,脸上一片绯红如霞。
燕祈然迫不及待地勾着她的腿缠上自己的腰际挤进了濡湿之地,低头吻着她的侧脸,发出满足的叹息。
楚荞有些不适的皱着眉,久未经情事,他又要得这般急切,胀疼得让她难以接纳,“你慢点……”
燕祈然头抵着她的额头,愉悦地低笑,沉下腰一点一点挤入那销魂紧窒的深处,然后重复缓慢的动作,满意地瞧着她眉间难耐的神情,低笑问道,“要快点一点吗?”
“嗯……啊!”刚一应声,便被他又深又重的动作,惹得险些尖叫,慌乱地伸手抱住他的背部。
燕祈然低头吻着她,加大动作的幅度,爱怜地凝视着婉转承欢的女子,直到两人都攀上快/感的顶峰,一脸陶醉的覆在楚荞身上。
楚荞喘息未定地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被用力揽入了温暖的怀抱,一场久违的欢爱让她精疲力竭,很快便沉入梦乡。
许久,燕祈然伸手抚摸着她瘦小的脸庞,露出难得的微笑,低声说道,“可能说的有点晚了……”
楚荞睡得迷迷糊糊咕哝了一声,并没有搭理他。
燕祈然低头吻着她的额头,说道,“我爱你。”
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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