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欢:第一皇妃-当年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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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桃源谷离开,燕禳一连几天跟着她奔波,上了马车就一直沉睡着。

    一连走了一天,中途更换马匹时,楚荞抱着燕禳从马车上下来,孩子许是太累了,头搁在她肩上睡得很沉。

    泷一拿着吃食走近,道,“我来抱着他吧,主子你吃点东西。”

    楚荞面目平静,淡淡道,“不了,不饿。”

    泷一站在边上,瞅着睡着的孩子已经哭得眼睛红肿,拿着水囊地手不由收紧了几分。

    “还有一会儿才能上路,我出去买些吃的放马车上,燕世子醒了好吃。”

    楚荞抿唇点了点头,“嗯。”

    泷一到了城里没有立即去买东西,反而寻到了一家茶楼,短短写了一纸秘信,望了望不远处茶楼的掌柜。

    那是宸亲王府在各州各城的情报联络人之一,原本楚荞准备带着燕禳回上京,他就应该联络墨银设法阻止的,可是他犹豫了,在看到楚荞一次次提起那个名字都失魂落魄之后,在看到她与自己的亲生儿子咫尺相对却不能相认之后,他有些不忍再继续了。

    他也曾相信那个人是不忍让自己心爱的女子承受伤痛,相信他是为了要更好的保护她,保护他们的孩子,相信他做出那样的决定,是为了不让他们母子卷入更大的危险中。

    可是如今,他走了,让这母子二人怎么办?

    难道,要这样让他们母子一生不得相认吗?

    泷一静静地坐在茶楼里,做着这一生最为艰难的一次决定,这是他最后通知墨银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便再也无法阻止楚荞找到墨银,追查到宸亲王所做的一切。

    可是,楚荞一旦发现燕禳的身世,就一定会再追查宸亲王的行踪,而那个人曾那样恳切地拜托过他,在他走之后好生保护他的妻儿。

    他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困境,让他那样睥睨众生,只手便可倾覆天下的人,这般无助。

    所以,他在此刻才这般挣扎犹豫,他不知道让她去追查到真相母子相认,是为他们好,还是最终会把他们卷入那场未知的巨大危险之中,害了他们一家。

    客栈里人来人往,泷一在那里一个人坐了一盏茶的声音,最终拿着自己写好的秘信走出了客栈,扔进了路边卖炒货的火炉内烧成灰烬。

    他想,不管是什么样的困境,没有试过去战胜,又怎么会知道最终的结果。

    也许,这世间真的会有一个奇迹会降临在那久经磨难的一家人身上,让他们能越出困境,重新相守。

    泷一买了水果和一些燕禳平时喜好的点心,便折回去去与楚荞等人会合,回去的时候马匹已经换好了,楚荞和燕禳已经上了马车。

    “主子,东西买到了。”他说着,掀开车帘将买来的东西放到车上,神情一如往昔的平静无波。

    楚荞勉强扯出一丝平日的淡笑,道,“多谢。”

    “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再不回来,我就得过去找了。”驾马车的护卫随口说道。

    泷一翻身跃上马背,语气平淡如昔,“城里人多,买东西等了一会儿。”

    “是吗,时候不早了,咱们上路吧。”那护卫说着,驾着马车便驶向了大道。

    泷一在后面打马跟上,对于不该提的事他没有说,也没有露出一丝让人怀疑的异色,只是静静地跟随在马车候,等待着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而将改变的一切。

    聂青等人寻到了墨银的行踪,却不敢靠近去打草惊蛇,只是小心尾随,又一路留下记号,以便楚荞等人能尽快寻到。

    自桃源谷赶过去需要两日的路程,途中燕禳因着几日风雪长途跋涉,生病高烧,楚荞不得不暂时停下赶路,带着他去找大夫医治。

    泷一端着煎好的药进屋,楚荞还坐在床边,不时拿毛巾敷着燕禳的额头,希望他能好受一些,却全然忘了自己也是好几夜没有合眼了。

    “主子,燕世子交给我照顾吧,你去睡一会儿。”

    楚荞想了想,还是起身走到了不远处的软榻侧躺下,闭眼之前说道,“有事叫醒我。”

    其实,不用叫,她根本睡不着。

    自桃源谷出来,她一直在想,燕祈然为什么会失踪,又为什么要在临走之前将燕禳送到她这里来,大燕的兵马如今也不再溃败,反而与西楚陷入了胶着,这一切都是从宸亲王府的箭机营和门下食客到了前线之后。

    这让她总有一种感觉,他如今的失踪不是一时兴起,反而是计划已久。

    他把身边的人,身边的事都一一安排好了,甚至她都开始怀疑,自己也不是也是他安排中的一部分。

    “泷一。”榻上闭着眼睛的楚荞突然出了声,问道,“你的主子,是我,还是他?”

    天生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一直在她身边沉默寡言的人,非同小可。

    泷一一震,他这些年向宸亲王府传递消息一向小心谨慎,难道还是被人发觉了,引起了她的怀疑。

    “当然属下被逐出宸亲王府,是您让我留了下来,属下效忠的自然是你。”

    那个人说过,从那一天起,他要效忠护佑的人,就只有她。

    次日,燕禳烧退了,乖乖吃了药便主动要求继续赶路。

    江城,墨银亲自带人护送尹三夫人母女和玉锦,因为已经领近与西楚交界的边境,他不得不更加小心。

    尹三夫人主仆三人被人严密看管在房间,墨银亲自将膳食送了进去,淡淡说道,“吃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路。”

    尹三夫人似乎短短数日已经苍老了不少,再不是之前上京城中精明的国公府三夫人,发间又多了几缕白发,触目惊心。

    “你到底要送我们去哪里?”她问道。

    墨银将端来的膳食,一样一样地摆上桌,平静道,“到了地方,自然就明白了。”

    “到底准备把我们关到哪里?”尹三夫人嘲讽地笑了笑,哼道。

    墨银将菜全部放好了,一如往昔坐在屋里盯守着三人用膳,“那里吃穿用度不会少了你们的,王爷没有取你们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我们不希罕那个魔鬼的恩惠!”她冷声哼道。

    “那是你们的事。”墨银不想再对着女人辩驳无谓的话题,起身出了门在院子里坐着。

    玉锦扶着尹沉香到桌边坐下,给她盛了饭道,“二小姐吃饭吧!”

    尹沉香却只是搂着那件旧襁褓,怎么也不肯松手,无奈之下玉锦只得自己一口一口喂她吃。

    尹三夫人不由眼眶一红,坐到桌边一边吃饭,一边道,“这里,应该是到江城了吧!”

    “好像是的,过了白虎关就是西楚了。”玉锦回道。

    尹三夫人闻言目光有些幽深难测,喃喃道,“是啊,过了白虎关,就是西楚了。”

    玉锦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她的面色,又望了望尹沉香,小声说道,“听说,玉溪姐和表小姐都在西楚……”

    “嗯,都在。”尹三夫人淡淡地点了点头,看不明白她是在想什么。

    玉锦抿唇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要不,我想办法逃出去找玉溪姐和表小姐,表小姐是西楚的右丞相,又是神兵山庄的人,一定能救你和二小姐的。”

    “她?”尹三夫人闻言目光有些怅然,叹道,“她怕是早恨毒了我们母女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楚荞当时要与她们恩断义绝时所说的每一句话。

    她恨燕祈然调换孩子,害死了明珠,可是她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恨楚荞,因为楚荞曾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过那个孩子,也曾放下所有的骄傲甚至自尊向那个人求救过……

    但是,她不管他燕祈做出那么多事却瞒着楚荞,到底是何目的,她就是不惜一切,也不会让他得逞。

    他越不让她知道,她就越要让她知道。

    江城。

    楚荞一行赶了一天一夜到达城中与聂青等人秘密会合,燕禳虽然病好些,但人还是没什么精神,却又担心爹爹的状况不敢放心睡觉。

    楚荞让燕禳留在了马车上,下了马车直接问道,“人呢?”

    “一个时辰前刚刚离开江城,我已派人暗中跟随。”聂青回话道。

    墨银到底是宸亲王府的大总管,一路上行事极其小心,若是没有神兵山庄的人暗中相助,怕是他们也很难找到。

    “可有让人起疑?”虽然她在王府待的时间不长,但墨银和泷一都曾是燕祈然的左膀右臂,泷一身手过人,墨银行事机警,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对方很小心谨慎,我们也不敢跟得太近,所幸有神兵山庄的人暗中相助,咱们才没有被甩掉。”聂青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说起来,自己也是左贤王府的侍卫长,以前也从来不觉得宸亲王府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如今一个总管就险些几次把他们给甩掉,实在让他无法再小看。

    楚荞又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白虎关方向。”

    楚荞抿唇点了点头,又问道,“他跟什么人在一起,可有察觉是为何而来。”

    墨银听命于燕祈然,燕祈然失踪了,他却出现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聂青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才回话道,“除了带的侍卫,还有三个人,虽然隔得远看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是三个女人。”

    “三个女人?”楚荞拧了拧眉,有些失落地追问道,“没有别人吗?”

    聂青摇了摇头,“他带的人对那三个女人看守很严,我们连去查探的机会都没有,除了这三个女人,再没有别的人了。”

    楚荞默然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话,看来希望又要落空了,燕祈然没有跟墨银在一起。

    “现在怎么办?”聂青问道。

    楚荞有些茫然地望着外面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燕祈然,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燕禳扒在马车窗口望着不远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楚荞,鼻子有些酸酸地,难过得想要哭,又把眼泪忍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楚荞转过身来,吩咐道:“聂青,你派人先护送燕世子到安全的地方,其他人随我去白虎关。”

    白虎关也是西楚与大燕交战的战场之一,他这样冒然去追人,一不小心就会招来两国军队的交战,燕禳若是跟着他们,若是有一点顾不上他,就会有危险。

    况且,外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大燕的宸亲王世子在她身边,不好让他在这样的场合露面。

    “好,我立即去安排。”聂青道。

    楚荞走近马车,撩着车帘,对着里面有些病恹恹地孩子说道,“禳儿,我有事要办,可能有些危险,先让人送你走,我天黑之前就去找你。”

    燕禳抿唇望着他,心里是不愿意的,但还是点了点头,“好,你要小心。”

    聂青立即派了两名护卫带着燕禳先行离开,楚荞方才带着泷一与聂青等人,去追墨银离开的方向。

    白虎关上,新任守将花凤凰百无聊赖地叼根草坐在高高的瞭望台,瞅着大燕军队驻扎的方向,叹了叹气,“怎么还没有打过来呢?”

    与花凤凰同来镇守白虎关的,还有虎威堂的樊离,听到她的抱怨,不由同情地望了望大燕的方向,“你连着打了人家三天,对方都吓得退守了几里地了,还过来送死,人家又不是傻子。”

    “那咱们出兵吧,一鼓作气打到上京去。”花凤凰兴奋地抬头道。

    樊离完全无视她的无理要求,平静地说道,“王上有令,白虎关一月之内,不得出兵。”

    如今正面战场,战事胶着,白虎关也是要塞之地,只需要安全镇守就可以,不得出兵折损兵马,偏偏这个女疯子天天就想着出兵,就算不能带兵打,闲不住了就自己摸到人家军营去闹腾一翻。

    不过,好在她身手过人,回回都还活着回来了。

    “咱们现在不出兵,人家还以为咱们怕了他们了,反过头来就会出兵来打白虎关了。”花凤凰极力劝说着樊离答应调兵,出去打个痛快。

    “白虎关附近已经设满机关陷阱,他们来了也是有去无回,不用你动手。”樊离淡淡说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守住白虎关,而不是出兵攻打折损实力。

    花凤凰见劝说没戏,继续百无聊赖地磕瓜子,盯着大燕军队驻扎的方向,希望有人能送上门来打发一下无聊地时间。

    此时,白虎关外的旧官道上,墨银一行人走得很小心谨慎,大燕军队方向已经提前知会过,所以并没有人过来找麻烦,只要不惹到驻守白虎关的西楚军,平安过了这白虎关地界就行了。

    行进到叉路口,玉锦撩起车帘道,“停一下。”

    墨银不耐烦地勒马停住,回头望了望,“什么事?”

    “我……我肚子不太舒服,想方便一下。”玉锦羞怯又为难地说道。

    一个女儿家,在一群大男人面前提这样的要求,确实是需要胆量的。

    “就一会儿就行,我……我实在……”玉锦一手捂着肚子,焦急地望着前方带路的墨银。

    墨银四下望了望,淡淡道,“快去快回。”

    玉锦千恩万谢地从马车上下来,尹沉香也探出头来,道,“我……我也要去……”

    墨银抿唇点了点头,吩咐两个人注意听着点动静,以免出什么意外。

    马车内,尹三夫人撩起车帘望了望玉锦和尹沉香离开的方向,心中默默数着着数字,一手悄然拔下发间的金钗握在手中,伺机而动。

    尹沉香和玉锦去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回来,也不见有动静,墨银眸光一沉,道,“你们过去看看。”

    两名侍卫立即下马寻了过去,仔细一看那里哪还有人,立即回道,“墨总管,人跑了。”

    墨银闻言跃下马背,快步赶了过去,沉声道,“追!”

    除了留下两人看守马车上的尹三夫人,其它的人都赶着去寻人了,尹三夫人看到墨银走远了,骤然一掀车帘,手中的金钗狠狠扎在马屁股上,驾起疯狂奔驰的马车朝着另一条叉路狂奔而去。

    墨银听到后面传来马儿嘶鸣声,方才知道是中了计了,立即吩咐道,“你们几个继续找,其它人随我上马追人。”

    其实,真正要跑的人不是尹沉香和玉锦而是尹三夫人,自己竟然一时失察,让她钻了空子。

    马儿受惊在道上疾驰如风,尹三夫人几度险些给颠了出去,看到马车渐渐从树林里出来了,看到白虎关越来越近,她眉眼间扬起一抹冰冷疯狂的笑意。

    墨银奉令押送她们,所以也不会随便取她们性命,可是她不甘心自己和女儿要一辈子被软禁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她不能让沉香这样过完一辈子。

    所以,她要去闯白虎关,把墨银等人都引过去,惊动了白虎关,最终也会惊动岐州,楚荞也一定会发现其中端倪。

    马车刚一从树林里冲出来,墨银也很快带人追了过来,尹三夫人往这边跑,她的用意他又如何不明白。

    但是,那个秘密是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绝对不可以让那个人察觉到的。

    于是,他沉声道,“拿弓箭!”

    他不想杀她们,可此时如果不杀,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楚荞带着人刚追过来便远远看到从树林里冲出的马车,以及紧追在后的墨银和王府侍卫,看到他搭箭拉弓射杀前面马车上的人,不由锐眸一眯。

    墨银拉弓放箭的瞬间,楚荞绑在手上的袖箭也同时机关一动射了出去,并且快而精准的击落了他所射出的箭。

    墨银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插手捣乱,再度搭箭拉弓指向出手的人,却在看清一行人的时候,惊得险些从马上掉下来。

    虽然为首之人一身男装打扮,甚至改变了面容,但那身形依稀觉得熟悉,再加上……她身后跟着的泷一……

    这个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白虎关的瞭望台上,花凤凰远远看着杀气腾腾的一伙人逼近关来,顿时兴奋地大叫,“有人偷袭了,抄家伙!”

    樊离沉着面喝道,“不许出城,这是军令。”

    “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不出去收拾了多没面子。”花凤凰热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不用你担心,我保证他们连城门都摸不到。”樊离淡淡地望着前外狂奔而来的马车,目光平静而悲悯。

    近了。

    更近了。

    他心里默念着,只见马车驶到白虎关外五十丈处,马儿踩到了土里的铁蒺藜,扬起前蹄将马车上的人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箭雨机关也随之启动,利箭如雨从四面八方射向触动机关的马车,马车在箭雨中化为碎木,马匹当场中数百箭倒地而亡。

    人,自然也不能幸免。

    花凤凰远远看着那一幕,虽然不知道被射成马蜂窝的是哪个倒霉蛋,却也不由惊叹道,“好阴毒的阵法。”

    “唯有如此,白虎关才能固若金汤,不被大燕所动。”樊离道。

    白虎关镇守的兵马并不多,所以唯有如此,才能以策万全。

    关外平原之上,尹沉香也被找到带着追了过来,玉锦看到数丈之外一地血腥和破碎的马车,惊得面上血色尽失。

    “三夫人,三夫人……”她说着,便跑了过去。

    楚荞一开始并不知那里被射杀的是何人,看到被带出来的沉香和玉锦不由愣了愣,再看到玉锦叫着三夫人朝着马车跑了过去,顿时有些懵了。

    她望了望墨银,下马快步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看到被数十支利箭钉在地上,一身血腥的人,方才肯定……确实是她。

    尹三夫人气息尚存,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人不由笑了笑,“是你啊!”

    楚荞蹲在边上,平静说道,“是我。”

    “三夫人,三夫人……”玉锦跪在地上哭注地叫着她,“你不能死啊,你死了二小姐怎么办……”

    尹三夫人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伸着满是血迹的手伸向楚荞,似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墨银也随之赶了过来,淡淡地看着血泊里的人,面色沉冷如铁。

    “救沉香……孩子……”她张着嘴想要告诉她,孩子没有死,可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孩子怎么了?”楚荞追问。

    尹三夫人终究没有说完想说的话,便断了气息,死不瞑目地瞪着天空。

    墨银见人已死,立即朝身边的两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带着沉香和玉锦先走,横竖不要让楚荞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便是。

    楚荞伸手将尹三夫人的眼睛合上,站起身望向准备离开的墨银,声音沉冷,“燕祈然在哪里?”

    墨银脚步一顿,瞥了眼不远处的泷一,按理说楚荞追查宸亲王府他应该提前报信的,可是他没有。

    半晌,他平静地答道,“我不知道。”

    是的,他确实不知道,恐怕除非了一起离开的老酒鬼,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是他要你杀掉尹三夫人?”楚荞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尹三夫人的死一定有什么重大的秘密。

    “王爷没要我杀她,但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不得不杀。”墨银道。

    如果她不来闯白虎关,他不会下杀手。

    “什么不该做的事?”楚荞一步一步逼近前去,迫切地想要揭开这个答案。

    墨银没有回答她,扫了一眼随他而来的众侍卫,道,“走!”

    他现在只要把这两个人带走,关于尹三夫人之死,还可再设局解释。

    “呛——”

    楚荞一把抽出聂青的佩刀,转眼之间已经架在了墨银脖颈之上,“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尹三夫人就死在她的面前,她不弄明白她为什么要逃跑,墨银又为何要意图射杀,岂能就这样放他们走?

    她这一出手,聂青等人也围上了其它几名宸亲王府的侍卫,气氛一时剑拔驽张起来。

    这样的阵势,让一直没有说话,甚至连母亲死在面前都不曾发觉的尹沉香警觉起来,她惊恐万状地搂紧着怀里的旧襁褓,惊惶地叫道,“不要过来,不要抢我的孩子,不要抢我的孩子……”

    楚荞皱着眉头望了过去,只见她瑟缩在玉锦身后,可是就算五年不曾碰面,她也知道这不是一个正常的沉香所会说出来的话。

    沉香眼看着尹三夫人在自己面前殒命竟然不哭不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刚才,为什么要杀她?”楚荞再一次问道,声音沉重而威严。

    墨银低眉瞥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刀,平静说道,“是她做了不该做的事。”

    “燕祈然呢?他在哪里?”楚荞又一遍问道,不是方才的询问,而是逼问。

    墨银抬眼,直直望着楚荞,神色和目光都平静无波,“他没说,我不知道。”

    楚荞还是不相信,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送燕禳回了上京,王府里没有人,寻到江南也没有,找到桃源谷也没有人,燕禳生病了,一直要找他。”

    不仅燕禳要找他,她又何尝不是。

    墨银根本不曾想到她这么快就会送燕禳回去,他不在京中应对,她竟已带着人把这些地方都找遍了。

    “王爷走了半个多月了,没有说他去哪里,也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无法回答你。”墨银说道。

    他又何尝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何尝忍心让已经生病的小世子寻不到亲人。

    楚荞抿唇沉默着,如果连墨银都不知道他的行踪,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找他了。

    良久,她敛目重重叹了叹气,握刀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你走吧!”

    墨银望了望她,一抬手示意侍卫们带着沉香,立即起程离开,再留在这里引起更多的怀疑。

    “慢着。”楚荞沉声叫道,扬手一指沉香和玉锦,“她们两个留下。”

    “这两个人我必须带走,我不会取她们性命,这是王爷的命令。”墨银望向楚荞,直言道。

    楚荞扫了一眼沉香和玉锦,沉声道,“这两个人,我也必须留下,你若想带人走,那就试试看?”

    墨银那般急切地想要射杀尹三夫人,又这么急着要把沉香和玉锦带走,她们身上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更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但是,墨银想从她手里把人带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楚大人,你何必这般苦苦相逼?”墨银面色有些异样,不动声色地望了望泷一的方向,希望他能设法解围。

    原本要从这个人手上带走人都不容易,更何况这里是白虎关的地界,就算他能侥幸胜过他们,后面白虎关内的守军再出来,到时候任凭他带的人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从这里离开。

    泷一没有去看墨银求助的目光,也没有站出来说话的意思,如果他早些通知,楚荞不会追到这里来,也不会闹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这是他做出决定时,就可以预料到的画面。

    白虎关上,花凤凰远远地看着热闹,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说道,“怎么打起来了,这什么情况啊?”

    樊离远远地望了望,不由眯起了眼睛,这不可能是大燕来偷袭的兵马,瞧着身形还有些熟悉,“好像是咱们的人。”

    说着,他准备出城去看个究竟。

    “我也去。”花凤凰说着,直接从瞭望台上跳了下去,落脚之处一片尘土飞扬。

    白虎关外,双方人马僵持着,两名侍卫持刀架在了沉香和玉锦脖子上,楚荞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楚大人,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墨银平静地说道。

    如果不能把人带走,他宁愿让违抗命令让两人死在这里,也不可以让楚荞从她们口中问出世子的身世之谜。

    沉香并不知架在脖劲上刀刃的危险,只是紧紧抓着抱在怀里的东西,生怕被人抢了去,颤抖着摇头喃喃道,“不要抢我的孩子,不要……”

    楚荞目光有些有些冷冽,道,“我非要留人不可呢?”

    “那我便杀了她们,楚大人再杀了我们。”墨银平静说道,明明是生死一线,却说得再轻松不过。

    楚荞冷冷地望了一眼墨银,又望了望被两名侍卫钳制的沉香和玉锦,身形一晃便飘了过去救人,几乎在她出手的同时,墨银也出手阻止,并下令道,“杀了!”

    泷一却突然拦住了墨银,一切快得就在眨眼之间,楚荞制住了尹沉香两人颈上的死亡之刃。

    宸亲王府的众侍卫立即又围了上来,聂青也立即带着人出手相助,一时间双方交起手来。

    “聂青,护送主子她们先进关,这里交给我。”泷一一边与与墨银交手,一边大声道。

    聂青一听,立即带着人护送着楚荞和沉香几人往着白虎关的方向撤去。

    泷一和墨银虽然都出自宸亲王府,论及机警泷一不及墨银,但论及身手墨银却也不如他,王府的侍卫多是由泷一给一手训练出来的,便是多人合围也难以取胜于他。

    墨银一扬手示意所有人都停下来,声音难掩怒意,“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泷一收剑入鞘道,“我知道。”

    “你明知道楚荞带着世子去了上京,又来追查我,你为什么不通知我?”墨银怒意沉沉,一把揪起泷一的衣襟,“王爷安排好这一切才走,你现在让他苦心安排的一切都白费了!都白费了!”

    “他们应该知道,比任何人都应该知道!”泷一说道。

    “你会害死他们!”墨银气愤交加,狠狠一拳砸在泷一脸上,“但凡主子他有一点办法,他也不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泷一沉默地望着已经进了白虎关的一行人,只是道,“他们过得不好。”

    墨银有些怔愣,有些不敢相信泷一会说出这样的话,道,“那也总比没命了强。”

    泷一望了望他,朝着白虎关的方向走去,只说了一句话,“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比生命更加重要。”

    楚荞一行未到白虎关内,花凤凰和魏景出来便立即将人带进了关内,并差人去岐州通知温如春过来。

    “谁死了?”花凤凰伸着脖子望那边的破马车问道。

    楚荞回头望了望,说道,“凤凰,把死在那里的人带进关内厚葬了吧。”

    “什么人啊?”

    “尹国公府的三夫人,你……”

    “爷不去!她是没落在爷手里,这么死太便宜她了,直接赶几条野狗吃了省事。”

    她说着,目光一斜望向玉锦和沉香两人,凶神恶煞道,“你们也是国公府的人吧?”

    楚荞是脑子坏了吗?

    这些人还救个屁啊,没捅两刀就够意思了。

    “凤凰,拜托了。”楚荞目光恳切地望着她,拜托道,“人已经死了,过去的恩怨我也不想揪着不放。”

    其实,她们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每个人立场不同,要保护的东西不同而已。

    花凤凰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哼道,“嗯。”

    楚荞带着人进了白虎关,自己将燕禳接回来之时,天已经黑了。

    燕禳夜里又发起了高烧,她便也没时间去看沉香那边的状况,次日过去看望之时,尹沉香整个人都躲在柜子里不肯出来。

    “玉锦,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靠近沉香便惊恐尖叫,她便不敢太上前刺激了她。

    玉锦望了望柜子里的人,叹息“从德州回去之后,就渐渐变成了这个样子,之后一直被关在东篱园,便越来越严重。”

    “关在东篱园?”

    玉锦咬着唇不敢再说话,最近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再加上三夫人的死,她不敢再多嘴说些不该说的,以免招致祸端。

    楚荞见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追问下去了。

    温如春是第三天晚上赶到白虎关的,楚荞安顿了燕禳睡下方才赶过去,一进门便看到沉香紧紧抱在怀中的旧襁褓,那熟悉的颜色,熟悉花纹,再没有第二人比她更清楚。

    “你从哪里拿的?”她上前想要将她怀中的东西拿出来看个究竟。

    沉香一见有人要抢,死死抱在怀里大叫,“不要过来,不要抢我的孩子,不要抢我的孩子……”

    楚荞却着了魔一般强硬地将东西抢了过来,“这是明珠的襁褓……”

    突然之间,许多杂乱的东西涌现在她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实要呼之欲出,她却又一时理不出头绪来。

    “还给我!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沉香发疯一般扑过来抢夺,抢回去便赶紧抱在了怀里,“不要怕,不要怕,娘亲在这里,娘亲不会再让人害你的。”

    温如春眼含泪光地望着眼前已经疯了的女子,痛入心扉。

    楚荞逼近前去,目光犀利地盯着沉香,逼问道,“为什么要拿明珠的襁褓?为什么?”

    温如春挺身将惊恐交加的沉香护在身后,沉声吼道,“因为明珠是她的孩子,是她和我的孩子!”

    楚荞被他的话震得脑中一阵嗡嗡地响,愣愣地将目光转向他,颤抖着唇想要开口问什么,却又语不成声。

    “明珠是我和沉香的孩子,是当年被燕祈然换掉的孩子,够了吗?”温如春将这压抑在心头五年的秘密,沉声吼了出来。

    楚荞有些惶然,他说明珠是他们的孩子,是被燕祈然换掉的孩子,那她生下的孩子……

    燕禳稚气的小脸猛地浮现在眼前,震得她一个踉跄。

    她不是因为别人一句话就相信事实的人,思绪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五年前孩子出生的那一天,燕祈然突然寻到了清云巷,而自己当时因为难产并不知孩子出生之后的状况,只怕孩子抱到她眼前时就早已经被掉包了。

    当时的境况下,能这么天衣无缝地完成掉包计划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可是,她又有些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不对,不是这样……”

    当年,将明珠往大宛的时候,温如春也说孩子身上有魔气,他知道燕祈然也出现过那种状况,可若这孩子不是燕祈然的,又怎么会出现那样的状况。

    “这世上有那样手段的人,除了他还有谁?”温如春护着身后的沉香,一向温和的面容显得有些扭曲,“如果不是换掉了孩子,这五年来他为何一直将燕世子带在身边,还不准沉香接近。如果不是换掉了孩子,当初你那样求他,他又如何会那样见死不救,那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明珠不是他的孩子,早就知道那只是代替燕禳的一颗棋子!一个替死鬼!”

    楚荞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真相搅得纷乱如麻,一时之间理不清头绪,只能任由自己的思绪随着温如春所说的话,一步一步地去思量。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瞒着你做这样的事,但事实就是如此。”温如春望着面色煞白的楚荞,直言说道。

    楚荞扶着桌子才让自己站得稳,喃喃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五年前,明珠死的时候,我替她诊治意外发现自己与她滴血相融,当时并不敢相信,回到上京暗中查访才得知,当年到宸亲王府和清云巷接生过的稳婆和大夫都消失无踪。”他敛目深深吸了口气,那五年来撕心裂肺的痛苦记忆再一次浮现眼前,沉痛地说道,“明珠下葬那日,他也去了,我在那里质问他,他也承认了。”

    楚荞呼吸颤抖地扭头望去,目光如刀一般地锐利,“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五年来都不说一个字?”

    她当真以为那个孩子死了,五年来每每想起都痛不欲生。可是这个人明明知道真相,明明一直都在她身边,竟生生瞒了五年,一字不漏。

    “我当然想说出来,可我不能说,因为沉香的命攥在他的手里,尹家上下的命也攥在他的手里,你让我怎么说?”温如春愤然吼道,这压在他心里五年的秘密,也快要把他给逼疯了,直直地望着楚荞,痛苦地说道,“我只能忍,明明死的是我的孩子,明明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利用伤害,我也只能忍。”

    玉锦咬了咬唇,上前道,“其实这五年来,二小姐名义是宸亲王府的侧妃,实际上不过是被软禁在东篱园的一个囚犯而已,自德州回上京之后,二小姐发现了世子的身世,便直接被幽禁在东篱园,最后便成了这般模样。”

    当年,看似楚荞被休离府,尹家二小姐姐风光无限嫁入宸亲王府,世人又何曾知道,那风光之后竟是过着囚犯一般的生活。

    “二小姐和三夫人正是因为都知道了世子的身世才险些被陛下赐死,王爷虽然没有取她们性命,但也让墨总管把我们三人送离大燕,永世不得归返。”玉锦将自己所知道的,如实说了出来。

    楚荞怔愣着将目光移到了瑟缩在温如春身后的沉香,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燕祈然岂不是从桃源谷养伤回京,便已经在开始布局着这一切。

    那么,他是故意将沉香带回上京,故意要娶她为妃,故意逼得她离开宸亲王府,甚至不惜换走她的孩子……

    难道,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独自远走?

    所以,这般费尽心机的隐瞒孩子的身世,不让她知道。

    所以,一直将沉香留在王府,让她成为他们之间越不过去的鸿沟。

    所以……在她那样哭着求着要与他在一起,他也决绝离去,不肯看她一眼。

    五年前,她不知道他早已谋划着,要离她而去。

    如今,她终于知道一切,他却早已消失无踪,她连找都不知要去哪里寻找。

    半晌,她疲惫地屋走了出去,看到站在门外的泷一,如今想来他也燕祈然有计划地放在她身边的,当年孩子被调换,其中少不了他的经手。

    泷一垂首行了一礼,他等待着她的责难,却等到一句怎么也不敢相信的话。

    “谢谢。”楚荞由衷道了一声谢意。

    既然泷一是他故意放到自己身边的,那么她的行踪他也就该会暗中向宸亲王府汇报,如果他暗中通知了墨银,那么任凭她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今日的真相。

    所以,她应该谢谢他,谢谢他给了自己这个了解真相的机会。

    泷一万年不变的神情,略起一丝浅淡的笑,坦言道,“墨银也只是奉命行事,白虎关我放走了他。”

    楚荞抿唇点了点头,没有再多加追问,独自回了暂居的院落,脚步透着无言的急切。

    虽然,她已经看到燕禳很多次,甚至一个时辰前还跟他在一起,可是却仍旧忍不住此刻狂喜着想要见到他的心境。

    这不同于之间的任何一次相见,而是做为一个母亲,迫切地想要看到五年未见的儿子。

    燕禳还在睡觉,她快步走到房门口,却又不由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悄悄坐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孩子眉目面容,看着看着便不由涌出泪来。

    五年,整整五年,她竟是从未见过他一面,不知道他第一次会说话是什么样子,第一次会走路是什么样子,第一次咿呀学语是什么样子……

    这一切她想看到的,都已经错过了。

    如果没有今日的一番发现,只怕她这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就在自己身边,追着她,粘着她,还叫着要长大了娶她。

    燕禳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哭,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坐在自己床边泪流满面的楚荞,连忙坐了起来,“荞荞,你怎么哭了啊!”

    楚荞慌忙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扬起笑容摇头,“没事,刚才进门沙子迷了眼睛。”

    燕禳皱了皱英气的小眉毛,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说道,“要不要我给你吹吹,我迷了眼睛爹爹给我吹一吹就好了。”

    楚荞鼻尖更是酸涩难当,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没事了,已经好了。”

    她还无法这样突兀地告诉燕禳自己就是他的母亲,更无法向他解释清楚当年的事情,他才五岁,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么多的变化。

    不过,还能这样相见,还能这样抱着他,已经是她莫大的幸运。

    燕禳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虽然荞荞之前也有抱过他,但跟现在抱着他的感觉又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了。

    他正想着,便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滴在自己脖子,连忙道,“荞荞,你别哭啊,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他第一次看到她哭,是他们一起追到桃源谷找爹爹的时候,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哭了,越来越发现自己真是笨蛋,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半晌,楚荞止住了哭泣,伸手理了理他乱了的头发,笑着说道,“还难受吗?”

    燕禳望着她,摇了摇头,“好多了,就是有点渴。”

    楚荞连忙起身倒了水给他,嘱咐道,“慢点喝。”

    燕禳抱着杯子喝干净了,瞪着圆圆的眼睛望了她好一阵,问道,“荞荞,你……认识我爹爹吗?在认识我之前,认识过我爹爹吗?”

    其实,从他在德州生日之时,荞荞与爹爹碰面就隐约有这样的感觉,再到上京她住在王府时就更这样觉得了,爹爹从来不让人别的人住他的房间,却偏偏把荞荞留在那里住,到桃源谷时,他就更加肯定他们是认识的,荞荞也一定以前去过桃源谷。

    楚荞不由愣了愣,抿唇思量了半晌,笑着点了点头,“嗯,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认识了。”

    燕禳听了小脸有些沮丧,觉得自己竟然又输了爹爹一筹,接着问道,“你喜欢我爹爹吗?比喜欢我还要喜欢我爹爹吗?”

    楚荞瞅着小家伙的神情,不由抿唇失笑,“我喜欢禳儿。”

    她想,对于那个人,不仅只是喜欢。

    燕禳一脸小脸顿时露出欢欣地笑容,赖到她床里,道,“禳儿也喜欢荞荞。”

    楚荞笑着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没有说话,静静享受着此刻母子相处的安宁与喜悦,可是这份安宁却被燕世子肚子的叫唤声给打破。

    “荞荞,我饿了。”燕禳仰起小脸,说道。

    楚荞失笑,牵着他起身,道,“走吧,咱们去找吃的。”

    说着,她拿了袍子给他穿上,将他抱下床,穿好鞋袜,手牵手一块出了房间。

    到了厨房,楚荞将燕禳抱着坐在桌上,笑着问道,“想吃什么?”

    燕禳歪着头想了想,“吃面吧。”

    上回吃过她做的面,虽然没有爹爹做的那么美味,但是也很好吃。

    “好,就吃面。”楚荞把小暖炉给他抱着,挽起袖子便准备一展身手。

    燕禳抱着小暖炉瞅着和面揉面的楚荞,眉眼间也染上笑意,只是想到还没有找到爹爹的消息,又不由叹了叹气。

    楚荞回头望了望他,看到小家伙垮着脸,“怎么了?”

    “我想爹爹了。”燕禳低着头,小声说道。

    楚荞怔然了片刻,随即用笑容掩去自己同样的落寞,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一定会的。”

    燕禳看着她的神情,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一定能找到爹爹。”

    楚荞做面的手艺确实不错,不一会儿功夫便煮好了两碗热腾腾的面,燕禳迫不及待地跳下桌子自己拿了筷子坐在桌边等着。

    泷一站在远处的花木间,看到厨房内的母子二人,一向没有表情的面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悄然地走开了。

    燕禳好几日没有好好吃饭,一个人把一大碗面吃得精光,小肚子都撑得圆滚滚的,还把面汤给喝得一滴不剩。

    可能是这几天病着睡得比较多,小家伙晚上一夜都没有睡觉,跟楚荞两人钻在被窝里东拉西扯,不时地讲着自己和燕祈然的事,怎么编了他满头辫子,怎么画花了他的袍子……

    楚荞一向心思敏锐,自然也看得出小家伙的心思,虽然一直讲着以前各种调皮捣蛋的事,却是在用这些过去的回忆在驱散此刻的害怕和不安。

    她知道,全部都知道。

    小家伙跟她拉扯了一晚上,到天亮的时候才窝在她怀里睡熟了过去。

    楚荞却没有丝毫睡意,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更衣穿鞋之后坐在床边,俯首悄悄亲了一下孩子光洁的额头,低声道,“放心吧,我一定把他找回来。”

    为了你,也为了我。

    可是,竟敢骗了她这么多年,还偷偷换走了她的孩子,现在又一声不吭地玩失踪,把孩子往她这里一丢,就什么都不管了,没那么容易。

    燕祈然,你给我等着!

    次日一早,温如春便带着尹沉香和玉锦向她告别,准备带着他们回药王谷,楚荞送走了两人便带着燕禳回岐州,一路上小家伙枕在她腿上睡得香甜,她趁着空闲思量着该如何去魔域找到商容拿到天机镜追查燕祈然的行踪。

    白二爷从袖中钻了出来,蹲在她肩上道,“咱们去找钱疯子,你儿子怎么办?”

    楚荞望了望还睡着的孩子,轻声说道,“自然不能带着他。”

    那样危险的地方,她怎么能带着燕禳去涉险,只是才刚刚得知他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来不及好好相聚,便又要丢下她远行,心中一时间很不是滋味。

    白二爷跳到她的肩上,很义气拿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放心吧,爷会帮着你的,只要咱们找到了钱疯子,拿到天机镜一定能找出来你要找的人。”

    楚荞感激地侧头望了望肩上小小的一团,淡笑言道,“但愿吧。”

    但愿,钱疯子手里的天机镜,当真能够让她找到燕祈然的行踪。

    “天机镜能洞察天机,知晓古今,更有穿梭时空之力,别说那人就是失踪了,就是他死了转世轮回也能揪出来。”白二爷以爪抱凶,说起神域的宝贝,满脸的自豪之情。

    楚荞微微挑了挑眉,“是吗,那么厉害,那怎么没找到你师傅?”

    白二爷挠了挠头,也有些郁闷,“爷也奇怪,连天机镜都找不出他的行踪,不知道是不是钱疯那家伙不会使,所以不太灵。”

    楚荞望了它一眼,取出笔墨开始安排自己离开之后的事务,西楚如今正在紧要关头,自己却要抽身离去,即便不能再帮上忙,也该把后面的事,尽力做些好排才好。

    白二爷坐在她肩头,懒懒地瞅了一眼,哼道,“哎呀,不用费那么大的劲,就是你丢下西楚不管,它也亡不了,几百年后还统一天下呢。”

    楚荞闻言抬眸瞪了它一眼,“闭嘴。”

    “爷骗你做什么,西楚之后真的一统天下了,什么苍月,什么北燕,统统都给灭了。”白二爷一脸得意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还当起神棍了?”楚荞懒得理它,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白二爷却仍旧不罢休地辩驳自己的话,扳着指头数数,数着数着又把自己给数晕了,叫道,“我记不得是多少年了,反正西楚以后很厉害,不过那时候爷就没想到你竟然还是西楚的开国功臣啊。”

    这些年,它和钱疯子为了追寻师傅的踪迹,利用天机镜穿梭时空寻觅,早就看过了如今各国的后世兴亡。

    楚荞根本懒得搭理它,白二爷叫嚣了一阵,自己无聊地钻回她袖子里睡觉去。

    燕禳一脚踢开了盖在身上的斗蓬,翻了身继续睡,楚荞将斗蓬拉着给她盖好,低头望着孩子俊秀的眉眼,面上漾起深深的笑意。

    这是她的儿子啊!

    他那么聪明又孝顺,在她还不曾知晓他的时候,竟然自己就先找到了她。

    如今想来,燕祈然是知道自己要走了,才故意赶在燕禳生辰之时将他带到了德州,大约是想着他们一起第一次,也最后一次陪着这个孩子过一个生辰吧。

    只是,那个时候她并不知他的良苦用心。

    回到岐州之时,燕禳的风寒也已经大好了,马车到王宫之时,诸葛无尘已经在门品等候多时,看到她从马车上出来,微笑着迎了过来,心中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楚荞将燕禳从马车抱下来,诸葛无尘看到不由有些意外,她一去大燕便很少传消息回来,他并不知他又将燕禳带了回来。

    “禳儿,你不是饿了,让玉溪给做些吃的去吧。”楚荞笑着说道,眉目间不由染着母爱的光辉。

    诸葛无尘知道楚荞一向疼这个孩子,可是看到她这样的笑,只觉有什么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燕禳听了仰头望了望她,“我们一起吃吗?”

    “嗯。”楚荞点了点头。

    燕禳冲她笑了笑,自己先进了王宫内去找玉溪找吃的。

    楚荞看着他跑远了方才收回目光,自然地推起诸葛无尘朝王宫内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前线的战事如何了?”

    “西楚大军虽然已经打近江南,但似乎再难取胜。”诸葛无尘说着,眉眼间也满是忧色。

    楚荞抿唇沉默,想来那是燕祈然提前安排好的,他确实心性冷漠,也对燕皇并无那么深的父子之情,但那个人到底是他的父亲,这些年一再纵容他的所做所为,他怎么也无法看着西楚的大军攻入上京,将那年迈的老人踩在脚下吧。

    只是,事到如今,西楚也不可能轻易了结这场战事。

    “不是说护送燕世子回去,怎么又带回来了?”诸葛无尘见到了僻静处,方才开口问道。

    楚荞将他推到亭中坐下,与他相对而坐说道,“燕祈然失踪了。”

    诸葛无尘看着她,有种强烈的不安涌上了心头,“失踪?”

    楚荞点了点头,坦然言道,“我已经找了所有能找到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人,还有……”

    她说到这里,又不些不知该如何继续。

    诸葛无尘被这一句还有震得心头一颤,睿智如他,当然看得出这样的神色背后,要说出的话自然非同一般,沉吟了许久问道,“还有什么?”

    楚荞抿了抿唇,直直望着他,说道,“燕禳他……是我的孩子。”

    诸葛无尘搭在扶手上的手不由倏地收紧,这一句话,无疑将他所有的希冀打入了地狱。

    这一句话,也告诉了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了携手到老的可能。

    “当年燕祈然将孩子换走了,我并不知道,直到前些日才察觉到有异,追查之才得知燕禳他,是我的孩子。”她坦然地在她面前,说出了所有。

    诸葛无尘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手不觉得有些微颤,抿了一口有些微凉的茶,只觉苦涩的味道一丝一丝地沁进了心里。

    或许,他是该庆幸,她又如儿时那般事事告与他知。

    可是,这件事他不想听到,更不想从她的口中听到啊!

    他宁愿她有所隐瞒,而不是这般坦荡地告诉他一切,同时也告诉了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了可能。

    她心中有他,他也从未放弃她,他们还有了一个五岁的儿子,而如今他这个所谓的丈夫,完全就是她生命中的多余。

    他本以为,这份期盼还能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却不曾想到这一切,短暂到了如此地步,来不及开始,便已经宣告结束。

    诸葛无尘细微的动作变化,楚荞都看在眼中,可她没有点破。

    她知道自己说出这些话对这个人的残忍,她也知道他在等待,可是她更了解自己的心,他的等待永远不会有他想要的结果,因为她给不了。

    “你准备怎么办?”诸葛无尘终于开了口,语声平静却难掩落寞的味道。

    楚荞抿唇沉吟了许久,低头转着手上的扳指,说道,“我要去找神王遗物,如果可能的话,也许能找到他。”

    她只能寄希望于白二爷说的天机镜,真的有那样的神通,让她能够顺利找到燕祈然的行踪。

    “若是找不到呢?”诸葛无尘又问道。

    燕祈然放下她和他们的孩子都要离开,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想找到又岂会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楚荞转着扳指的动作不由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恐惧,却又很快恢复如常,目光坚定地说道,“一定能找到的。”

    不管要经历多少危险,不管要等待多少时光,她都要去找到他。

    诸葛无尘点了点头,微笑着敛去眼底的落寞,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尽快吧。”楚荞坦言道。

    “诸葛家的长老随神域中人追击紫狐妖,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你若要去的话,只怕……”诸葛无尘有些担忧地说道。

    诸葛家的长老一身的本事,尚且这般惨败而归,她孤身前去,又如何应付得来。

    楚荞闻言,笑了笑,说道,“没事,我会小心。”

    只是,她现在没办法告诉他,这些人追击的紫狐妖,就是她要找的钱疯子。

    两人正说着,燕禳已经寻了过来,笑着跑过来,“荞荞,玉溪做了不少好吃的,我们一起去吧。”

    楚荞笑着点了点头,望向诸葛无尘,问道,“也差不多该到午膳时候,一起用吧。”

    诸葛无尘望了望燕禳,疏朗一笑,道,“书房还积压了很多事,我得过去了,你陪孩子用膳吧。”

    楚荞见他拒绝,便起身道,“那我先送你回书房吧。”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诸葛无尘微笑地摇了摇头,自己驱动轮椅便朝着书房而去。

    楚荞陪着燕禳用了午膳,便立即去信神兵山庄召黑鹰及数十名重要护卫前来岐州,并预备将山庄的事务交由吕瑞暂理,安排好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楚荞安顿了燕禳睡下,方才去了书房见诸葛无尘,悄然倒了一杯茶端过去,道,“休息一会儿吧!”

    诸葛无尘抬头望了望她,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微笑言道,“这些是要加急送完前线的文书,天亮前必须处理完。”

    楚荞直接搬了椅子与他隔案而坐,一语不发地留下来帮忙。

    诸葛无尘没有出声相劝,反而说道,“我明天需要回诸葛老宅一趟,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这里的事能不能暂时先交给你,等我回来你再走。”

    楚荞心中虽然焦急着要上路,但想着若不是有万分紧急的事,诸葛无尘是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回诸葛家的,于是点了点头道,“好。”

    次日,天还没有亮,诸葛无尘便起程回了诸葛家,楚荞将人送出了城方才回到王宫,开始接手处理他留下的各种政务。

    燕禳知道楚荞快要远行,每天更是粘得寸步不离,沁儿跟这小家伙玩不来,便又去欺负泷一,谁知闷油瓶天天只顾着练功,根本不搭理她。

    “喂,你都比花凤凰还厉害,还练什么练啊,准备当天下第一啊。”

    泷一完全当边上絮絮叨叨地女人不存在,一心一意只在提高自己的修为,此去寻人,要面对的敌人非同一般,他若不能让自己修为更进一步,如何能保护楚荞寻到宸亲王的行踪。

    沁儿见自己竟然被无视很是不满,随即一把掏出自己身上的毒宝宝,便准备与某个武痴切磋一番,泷一反射性地剑锋一转便反击而去,看到冲过来的是沁儿,又慌忙收招。

    然而,他的剑术一向以快而成名,虽然已经及时收手,沁儿依旧被剑气震得跌坐在地。

    捂着被划伤的手臂,没好气地吼道,“不过想陪你过几招,你这是要杀人啊!”

    泷一困窘地皱了皱眉,步上前去伸出手,“起来!”

    沁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是伸出手去,由着他将自己拉起来。

    泷一扶着她到边上坐下,取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金创药给她,道,“给。”

    沁儿撩着衣袖,露出光洁如玉的手臂,挑着眉道,“伤的右手,我又不是左撇子,你让我怎么上药?”

    泷一皱了皱眉,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小心擦拭着伤口的血迹,手指一不留神碰到手臂上细腻的肌肤,脸上腾地一下红如火烧,连忙醮了药膏往伤口上抹,希望快点完事,以免尴尬。

    沁儿被他不知轻重地动作疼得大叫,“你是上药,还是谋杀。”

    泷一一语不发地放轻了动作,微微黝黑的面庞,红得快要烧起来。

    沁儿挑眉瞪了他一眼,然后凑近瞧了瞧,说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这话一说,泷一脸红更是不像话。

    沁儿眨了眨眼睛,好似发现了好玩的事情,坏笑道,“你不会是看了我半截手臂,就害羞得脸红了吧!”

    泷一没有说话,也没敢抬头去看她。

    “哇,又红了,又红了。”沁儿笑着叫道。

    泷一三两下把伤口包扎好,起身便走,“这两天别沾水。”

    沁儿刚放下衣袖,一抬头泷一已经走远了,连忙起身追了过去,“喂,你还没回答我呢,刚才是不是脸红了。”

    再之后,沁儿老借着自己不是左撇子的借口找泷一换药,其实就为了欣赏某人脸红如火烧的样子。

    诸葛无尘回了他月整整一个月没有回来,也没有来过一封信,楚荞也不由心中着急起来,一来是担心有什么事,二来是她快到起程前往神域的日子了。

    一个月后的清晨,楚荞刚刚处理完一堆的文书奏章从书房里出来,远远看到晨光中青衫如画的轩昂男子正缓步迎面走来,站到她的面前笑如春风,“抱歉,回来晚了。”

    楚荞愣愣地将目光移到他的腿上,“你的腿……”

    “已经好了。”诸葛无尘淡然微笑,而后又道,“所以,我可以陪你上路。”

    白二爷从袖子里瞄了一眼,也连忙跳出来,围着诸葛无尘转悠了一圈,然后爬到他肩头道,“真好了?”

    楚荞皱着眉盯着他腿上看,之前温如春说他的腿是绝不可能再行走的,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好了,且与常人无异。

    “庄长老寻到了医治的方法,虽然现在还没有恢复灵活,但行走已经不成问题。”诸葛无尘淡然轻笑言道。

    楚荞还是心有疑虑,就算是什么样的医术,也不可能在一个月内,让人恢复到如此地步。

    “庄长老之前去过魔域,他愿意随我们一道,代为引路。”诸葛无尘道。

    楚荞从关注他腿疾的问题回过神,一抬头方才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诸葛无尘身后的灰袍道人,微笑颔首,“那便有劳了。”

    毕竟,有这样有经验的人带路,她就能少走些冤枉路。

    “那就尽快准备动身吧。”诸葛无尘微笑言道。

    楚荞抿唇望了望他,坦言道,“其实,你真的不用陪我去,而且你若走了,这西楚后方的大小事务交给谁处理?”

    那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想将他牵涉其中。

    五年前,他因为前去上京与她相见重伤昏迷五年。这一去,若再有什么意外,她真不知道自己该要如何去面对了。

    “无碍,我已经安排好了。”诸葛无尘一边陪着她走着,一边说道。

    他正说着,园外便传出一阵骚动,一身黑色龙纹常服的燕胤远远看到两人,直言问道,“准备何时动身?”

    楚荞还未开口,诸葛无尘已经替她答了话,“明日一早。”

    楚荞这才明白他说的已经安排好了,是把这一摊子事扔给燕胤,于是皱了皱眉问道,“前线战况如何了?你这时候回来……”

    “如今大燕负隅顽抗一时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进展。”燕胤眉眼冷肃地说道。

    从接到诸葛无尘的书信,他就已经加紧将前线的事务安排妥当赶回来,楚荞要前去寻找神王遗物,他如今是帮不上什么忙,但起码也让诸葛无尘放心陪她前去。

    他深深体会过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己心爱女子的遗憾,所以尽管如今西楚很需要诸葛无尘的帮助,但他也会放他前去。

    楚荞闻言笑了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明天一早就要起程,你昨晚又是一夜未睡,先回房休息吧,我和燕胤谈些事情。”诸葛无尘笑意温和地说道。

    楚荞抿唇望了望两人,然后离开。

    燕禳刚醒,还赖在床上未起,听到脚步声连忙着脖子瞧了瞧,见是楚荞回来连忙欢喜道,“荞荞!”

    楚荞走近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孩子稚气的面庞,怅然道,“禳儿,我明天就要走了。”

    燕禳面上的笑容垮了下去,虽然心中难过,还是说道,“嗯,我会乖乖在这里等你和爹爹回来的。”

    楚荞闻言笑了,伸手将孩子揽入怀中,一边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一边道,“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能离开这岐州城,知不知道?”

    “嗯。”燕禳在她怀中点了点头。

    “要是生病了,不舒服了就一定自己去找玉溪,冬天冷了不要再去玩雪,不要再去树上乱爬,会摔跤的。”她说着说着,鼻尖不由泛起了酸意,“还有,不要去池塘湖边玩水,要是掉下去了没有人救你,会很危险的。”

    他还这么小,她竟要丢下他一个在这里,心中越想越放心不下。

    “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燕禳认真地说道,伸着小手拍了拍楚荞的背部,“荞荞,你也是照顾好自己,要小心不让自己受伤,要好好吃饭才能身体好,不要让自己生病了。”

    楚荞眼中泛起泪意,这么多年来大约这是第一次得到血缘亲人的爱护吧,虽然他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嗯。”楚荞哽咽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一定要回来,我会在这里等着的。”小家伙闷闷地说道。

    他不想跟荞荞分开,可是荞荞要去帮他找爹爹,他只能在这里乖乖地等他们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楚荞语气坚定地说道。

    燕禳得到她的保证,小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从她怀里仰头望了望,说道,“我陪你睡一会儿,好不好?”

    楚荞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两人一块躺在床上,“今天想去哪玩,还是去吃什么好吃的?”

    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最后一天总想着能陪这小家伙好好玩一天。

    燕禳皱着眉想了想,然后道,“没什么想玩的,我陪你睡觉吧。”

    荞荞一晚上没回来睡觉,肯定忙得很累了,他怎么好在这个时候缠着她玩。

    楚荞笑了笑,原本是很累的,这会却又没了困意,想着能多看这小家伙一眼,便多看一眼,这一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看他。

    楚荞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脸,笑着说道,“你再跟我讲讲,以前在上京看到什么趣事,好不好?”

    她不曾见证他的成长,只能从他对过去的描述中去想象,虽然那只是些平淡无奇的事,但因为那是关于他,关于那个人的生活,所以听到了就感觉自己并没有错过那五年。

    沁儿过来叫两人用午膳,听到一大一小两人的笑声,不由咕哝道,“楚姐姐最近是怎么了,老跟着燕禳那小家伙起哄。”

    “那是燕世子和王妃投缘。”玉溪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

    “有吗?”沁儿挑了挑眉,又嘀咕道,“投缘,那是燕祈然跟尹沉香的生的,跟他有什么好投的。”

    玉溪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敲门道,“王妃,燕世子,该用午膳了。”

    “进来吧。”

    燕禳自己从被子里爬出来,一边由着楚荞给他穿衣服,一边问道,“那等你回来可以带我也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吗,我好想去。”

    “好,等我回来就带你去。”楚荞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意温柔。

    玉溪不经意瞥了一眼过来,瞅见亲昵如母子的两人,不由愣了一愣。

    楚荞给燕禳洗漱完了,说道,“禳儿,先跟沁儿去吃饭,我一会儿就来。”

    沁儿跟着燕禳先离开了,楚荞伸手拉住正忙着收拾房间的玉溪,微笑说道,“玉溪,你先坐,我有事跟你说。”

    玉溪见她一脸严肃的神色,放下了手中的事,道,“王妃,你说。”

    “我和无尘明天就要起程走了,所以燕禳就拜托你好生照顾了。”楚荞笑着请求道。

    “这是自然的,王妃你放心。”玉溪道。

    楚荞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不是以主子的身份拜托你,而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拜托你照顾好他。”

    母亲?

    玉溪一时愣住了,“王妃,你说……”

    “燕禳是我的孩子,我一句两句也没办法跟你说清楚,总而言之请你尽力照顾好她,等到我回来。”楚荞目光坦然,语气满是恳求。

    玉溪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沁公主知道吗?”

    “我还没有跟她说,一来燕禳的身份敏感,二来,我现在毕竟还是左贤王妃,如果这个时候让诸葛老候爷的人知道燕禳身世,我怕会对他不利,沁儿性子直,我担心她会说漏嘴,所以暂且不要让她知道。”楚荞道。

    玉溪是个心思细致的人,知道楚荞在临走之前向她说明燕世子的身世,便是希望她能保护好他。

    “我已经安排了神兵山庄的暗卫在岐州城内保护他的安全,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你只需要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就行,若真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就去找王上说清楚请他帮忙。”楚荞叮嘱道。

    “我知道了。”玉溪认真点了点头应下她的话。

    楚荞感激地笑了笑,说道,“走吧,先用膳去。”

    午膳桌上,诸葛无尘和燕胤都没有过来,聂青说二人有事在书房商议,楚荞便只让玉溪给二人留了膳食,没有让人过去打扰。

    原本,楚荞是打算好好陪燕禳一天的,岂知一用过午膳,小家伙就没跑得没了影儿。

    直到晚上,楚荞正与诸葛无尘和应长老商议前去的路线,小家伙便自己跑来了,吭哧吭哧把一个大包袱放到榻上,又跑了出去,一会又抱进来了一个放下,往返五次才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来放着。

    楚荞看着他累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有些哭笑不得,问道,“下午都跑哪去了,哪里都找不着你?”

    燕禳笑了笑,打开第一个搬进来的包袱,“这是我刚买回来的点心和肉干,你可以带着路上吃。”

    楚荞望了望,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原来他一下午就是出去买这些东西了。

    “这一个里面装的是药,是爹爹放到马车里给我的,我不识得是哪些,不过你都带着,可能会用的上的。”燕禳望了望她,认真地说道,“还有这个,这个……你都带上。”

    楚荞站在那里望着堆了一榻上的东西,眼眶有些酸涩,“你……你一下午就是在弄这些?”

    他还这么小,竟然就这样悄悄地给她打点了上路要用的所有东西。

    燕禳点了点头,咬了咬唇说道,“我又不能陪你去,只是想帮你一点点……”

    楚荞蹲在他面前,伸手将他搂在怀里,欣慰地说道,“禳儿很乖,你帮了我很多了。”

    他的存在,就已经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诸葛无尘默然地看着母子两人,不好再留下打扰他们最后的相聚时光,带着庄长老悄然离开了房间,将这一夜的宁静时光,留给他们母子二人。

    夜里燕禳是留在楚荞房间睡的,想到楚荞天一亮就要走,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天亮一听到楚荞起身就立即坐了起来,一语不发地自己穿衣穿鞋,跟着她一起洗漱,却始终闷着声不肯说话。

    楚荞一行人很快便收拾好东西,她牵着燕禳从王宫出来时,诸葛无尘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楚荞看着牵着自己不肯松手,想哭却又强忍着的小家伙很是不忍心,半晌,才道,“外面冷,早些回去。”

    “嗯。”燕禳听话地点了点头,却不自觉地带着哭腔。

    “好了,快回去吧。”楚荞松开他,说道。

    燕禳听话地跟着玉溪回了皇宫,楚荞这才放心地上马起程。

    谁知道,他们刚刚走远了些,小家伙便又从王宫里跑了出来,一直跟在他们的车队后面,马车越走越快,他就跟在后面跑,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自己爬起来又追着马车跑,一直追着出了岐州城,看着楚荞一行人在晨光中走远,终于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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