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欢:第一皇妃-换子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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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光大亮,楚荞看清自己身处何地之时,也不等身旁之人的醒转便逃也似地离开了离苑,离开了德州。

    一夜缠绵,并没有改变他与她之间的任何事,他还是他高高在上的大燕宸亲王,她还是处处与大燕作对的叛贼。

    燕禳醒来征得自家老爹的同意去约楚荞一起游湖,欢喜地跑到西苑之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他把西苑每一个房间,每一处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不得不相信楚荞确实是悄悄走了,顿时坐西苑的石阶,哇哇大哭,“骗人,说好要留几天的,骗人……”

    墨银怎么劝,小家伙也不肯走,坐那一直哭,似是要把人给哭回来一般,墨银无奈之下,只得回了北苑去给燕祈然回话。

    燕祈然寻到西苑,还没进门就听到儿子嚎啕大哭声,进门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苑内,走上前去蹲在儿子面前,伸擦了擦他满是泪痕的小脸,道,“好了,别哭了,我带你去红叶湖!”

    “我要荞荞一起去!”燕世子还是哭,一想到楚荞是去西楚,自己又要回大燕,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哭得更是凶猛。

    燕祈然见哄不住,便道,“等回去忙完了,送你去西楚找她,好不好?”

    燕禳脸上挂着泪花,望着他,“真的吗?”

    燕祈然薄唇勾起温和的笑意,“真的。”

    “拉勾。”燕禳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抽抽嗒嗒地说道,“你骗人就会变长鼻子长耳朵的怪物。”

    燕祈然无奈地伸手,勾住他的小手指,教训道“你不是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哭成这样是在干什么?”

    燕禳抬手,袖子在脸上一顿时乱抹,然后道,“我没哭!”

    燕祈然笑了笑,懒得戳穿他,伸手道,“走吧,红叶湖还去不去?”

    “去!”燕禳破涕为笑,扑到他的怀中。

    “走喽。”燕祈然将他抱起,走了几步便哼道,“叫你少吃点,又长肉了。”

    “没有。”燕禳死不承认。

    燕祈然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刚走几步,燕世子皱着小鼻子在他爹身上一顿时乱嗅,然后拧着眉头,道,“爹爹,你身上有荞荞的味道。”

    燕祈然修眉微挑,捏了捏他的鼻子,“你闻错了,没有。”

    “就是有。”燕禳叫道。

    他闻到过,睡在楚荞的床上,他闻到过那样的味道,那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的气息。

    父子两人刚出了流景园,侧碰上了微服在外的赫连璟,登基之日那一日发生的一切,已然在这个直爽明朗的男儿身上刻上了沧桑的痕迹。

    燕祈然牵着儿子望着他,虽然对这个人这些年一直没什么好脸色,但这个人也确实是他唯一的朋友,淡淡望了一眼,道,“北魏皇帝这么闲?”

    赫连璟苦笑了一声,说道“刚刚送西楚的使节离开。”

    因为楚荞一句话,神兵山庄多年以来放在大燕的人和生意都一齐撤走,其中之人有朝廷官员,下至小小馆驿,每一个人看似不起眼,但放在一起便是朝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神兵山庄的所有商铺一夜之间都收了,百姓生活一时间亦造成许多不遍,一件一件的难题回报入宫,他已然快焦头烂额。

    燕祈然眼底掠过一丝异色,却没有出声多加追问她离开的任何情况,她走之时他其实一直醒着,只是他无法再去挽留。

    “我原本以为,你们再见一回多少会有些改变,怎么还是这么个样?”赫连璟没有急着回宫,反而随着他们父子二人在街面上漫步走着。

    “这样没什么不好。”燕祈然淡淡道。

    赫连璟望了望他,有些幸灾乐祸地嘻笑道,“行,这样好,等再过些日子左贤王近水楼台了,旧情复燃了,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楚荞是因为太过在意,而看不清,可是他却是看得出,燕祈然并非有心娶了尹沉香,否则不会因为他一句她来了北魏,就立即马不停蹄地赶了来。

    在他眼中,燕祈然这样的人,这世间但凡她想要的,只要他愿意,都能得到。

    可是,这天下男儿一生追逐权利皇位,他却不屑一顾。

    故而,相识多年,他也看不透他的心思,更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让明明在意楚荞的他,这样甘心放手。

    “看来你真的很闲?”燕祈然冷冷瞥了他一眼,牵着燕禳离开。

    赫连璟却犹不罢休地冲着他背影叫道,“喂,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与此同时,楚荞一行人已经快马到了德州边境,回往岐州。

    马车上,沁儿一瞬不瞬地盯着闭目养神的楚荞,知道她没有真睡,便道,“楚姐姐,你昨晚去哪里了?”

    害他们找了一晚上,回来就吩咐他们起程回西楚,跟逃命似的。

    楚荞掀起眼帘,眉眼平静,“没去哪里,在城里喝酒喝多了。”

    至于醉酒之后发生的事,自然一字未提。

    花凤凰听到声音执着马鞭一撩车窗的帘子,探头过来道,“该不是酒后睡了什么不该睡的地方吧,一回来就赶紧带着我们逃命!”

    当初听说楚荞喝多了,窝在诸葛无尘窗下睡了一晚上,她笑话了好久,这回她一说喝酒了,她立即又拿出来调侃道。

    楚荞虽然眼底有瞬间的慌乱,却依旧面色淡定,“我只是不想再留在那里见些不想见的人。”

    几人只当她说的是北魏太上皇和太后两个,便也不再多问了。

    凤缇萦望了望她,却出声道,“沁儿,阿荞手上该换药了,你去我哥马车上把药拿过来。”

    “好。”沁儿掀帘下了马车。

    凤缇萦一边解她手上的纱布,一边轻声说道,“昨晚,是跟宸亲王在一起?”

    除了燕祈然,她想不出还有哪个人,让她这般避之不及。

    楚荞望了望对面聪慧过人的女子,知道自己的心思一向瞒不过她的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只是……不小心遇上了。”

    凤缇萦看了看伤口的愈合状况,笑了笑说道,“虽然我希望你能留在西楚与我们一起,但做为朋友我想说的是,你若放不下就回去找他,与他有仇的是我们,与大燕有仇的也是我们,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犯不上再赔上你一生的幸福。”

    楚荞望着她,笑了笑说道,“萦萦,没有那么简单的事,就算没有明珠的死,没有沉香,没有他那个孩子,就是燕皇也不会容许我再活着回到大燕。”

    凤缇萦望了望她,心疼地叹息道,“其实我希望你能和哥哥在一起,所有一切又回归从前,可是我也知道,这世上就有那么一个人,你遇过之后,就是再好的人也替代不了。”

    燕祈然,就是楚荞的那一个。

    楚荞低眉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凤缇萦的手背,道,“谢谢你跟我说这番话,但每个人的心里总有一道迈不过的坎儿,我有,你也有,不是吗?”

    凤缇萦见她又扯到自己身上,不由手在她伤口边上戳了一下,看着她疼得直抽气便哼道,“叫你再拿我寻开心?”

    楚荞一行人离开德州的第二天,宸亲王府一行人也起程回国。

    提前两天被送回上京的尹三夫人和尹沉香各自心思沉沉,尹三夫人烦心于在北魏皇宫重遇故人虞明雩之事,沉香一路安静地回了上京,却满脑子都浮现的是看到燕禳与楚荞站在一起,眉眼神似的画面。

    “母亲,你觉不觉得……禳儿长得很像一个人?”沉香怔怔地坐在屋内,喃喃说道。

    正倒茶的尹三夫人闻言奇怪地望了望她,笑道,“都说儿子像娘,禳儿不是像你吗?”

    “他不像我,他像楚荞。”她喃喃说着,像是在对尹三夫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尹三夫人闻言倒了杯茶递过去,安抚道,“你想什么呢,你与她表姐妹,本就有几分相似,孩子长得像你,自然也有像她的地方。”

    说到楚荞,她立即嘱咐道,“陛下如今看来,是铁了心不会放过楚荞,你以后也莫再提起前,以免犯了他忌讳。”

    尹沉香木然点了点头,却问道,“禳儿出生那天,接生的稳婆和大夫都是请得哪里的?”

    “稳婆是城东的,当时情况急,拜托墨银去接得人,当天又是宫里的御医和接生嬷嬷,我都记不清了。”尹三夫人随口说道。

    尹沉香木然点了点头。

    “沉香……”尹三夫人去取了自己的披风准备回国公府一趟,一转身原本坐在身后的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人呢?”

    她在屋里寻了一圈不见人,以为是游园赏景去,倒也没有多加在意只向玉锦说了一声过几日再过来,便自己回了国公府去。

    三天后的夜里,燕祈然抱着熟睡的儿子回了王府,等候在正厅许久的尹沉香一语不发地跟了过去。

    “你跟来做什么?”燕祈然眉目冷冷地扭头道。

    尹沉香面目沉冷,道,“有事。”

    燕祈然凤眸微微眯起,没再多问径自抱着燕禳回房去,也不理身后跟着的人。

    尹沉香默然跟着,看着他那样小心翼翼呵护着怀中的孩子,苍白的唇角勾起自嘲地笑。

    沉香啊沉香,你真是傻。

    他连你都不想多看一眼,又怎么会真的会对你的孩子这样百般呵护?

    燕祈然将燕禳送回房安顿好了,出门瞥了一眼还等在一旁的尹沉香,淡淡道,“书房说。”

    墨银已经将书房掌了灯火,将这些日堆积如山的奏折分类摆放好,听到脚步声便知是燕祈然过来了,看到他身后跟随而来的尹沉香,不由愣了愣。

    “墨银,你先出去,吩咐厨房做些夜宵备着,世子醒了给他送去。”燕祈然淡淡说道。

    “是。”墨银回道,望了望面色沉冷苍白的尹沉香,满腹狐疑地离开了。

    这五年,尹侧妃一直深居东篱园,亦从不踏足东篱园以外的地方,今日是怎么了?

    燕祈然坐下,随手拿起一封折子一边看着,一边道,“什么事?”

    尹沉香举步上前,将一直紧握于手的玉璧放到桌上,道,“王爷,还记得这个玉璧吗?”

    燕祈然淡淡瞥了一眼,“记得。”

    “王爷就是看在这块玉璧救了沉香,又娶了沉香为侧妃,可是……沉香不是你要找的人,也不是这玉璧的主人。”沉香一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此刻光芒清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每一丝表情的变化。

    然而,这个人的面上并未出现她预料中的愤怒和震惊,一如往昔的平静淡然,淡然得让她的心寸寸冰凉如铁。

    “到底想说什么?”

    尹沉香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这玉璧是楚荞给我的,她才是你要找的人。”

    燕祈然抬头,凤眸眯成危险的弧度,薄唇微微抿成冷锐的线条。

    半晌,尹沉香笑了笑,有些凄凉嘲弄的意味,“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祈然平静地望着她,合上已经批阁过的奏折,一语不发。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从我和母亲带着玉璧寻到江南之时,你恐怕很快就发现了吧。”她微哑着声音说着,似是在告诉他,又似是在告诉自己。

    他这样的人,他想知道的,又如何会查不出来。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她,明明知道你要找的人是楚荞,为什么还要娶我,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利用我来逼走她?”她痛苦地质问,为自己,亦是为楚荞。

    五年了,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害了她,害她失去了心中所爱,将她逼入绝境,到头来……真正逼走她的人,竟是她想要留在身边的人。

    “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多问。”燕祈然冷声言道。

    “我不该知道?”她一把撑着桌案,目光冰冷而疯狂地望着他,“你利用我,利用我的孩子,你让我的孩子替死了你的孩子,我却连他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都不该问吗?”

    燕祈然望着面前的女子,目光渐渐沉冷了几分,“你知道了什么?”

    在北魏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个人不太对劲,方才让人连夜送回上京来。

    “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你不是真心娶我,早该燕禳不是我的孩子。”她自嘲地笑,泪夺眶而出,“你高高在上的宸亲王,对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又怎么会那般悉心照料我的孩子,时至今日,燕禳长得与楚荞那般相似,我还看不到的话,当真是瞎了眼睛了。”

    她好恨,恨自己自作聪明的愚蠢,时至今日才发现这个残忍的真相。

    她的孩子,她却看都未曾看过她一眼,就连她离开人世,她都一无所知。

    那个被楚荞抱回来奄奄一息的女婴,就死在她的面前,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就应该发现这一切的。

    自江南回京,他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楚荞,那样对她恋恋不舍的他,又怎么会真的对她绝情绝义。

    她与楚荞生产的同一日,便是她挣扎在生死边缘,他也未曾过问一句,只听到楚荞受伤早产的消息,亲自过去接生,他那样紧张着他们母子的生死,若那天楚荞抱来的是他的亲生骨肉,她那样跪在这门外乞求,他如何会那样狠心,对她的孩子见死不救?

    他一直不让燕禳离她太近,一直不让燕禳叫她母亲,一直自己将燕禳带在自己身边,这一切的一切都早就预示着这个答案,她早就该发现的啊……

    只是太过相信自己当初做得太过天衣无缝,以为能瞒个这个心深心海的男人,却不想他早已洞悉一切,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猜得没错,燕禳确实不是你的孩子,本王也确实换掉了你们的孩子。”燕祈然淡而平静地说道。

    她敢这样来找他,自是已经肯定了答案,他也无需多加争辩。

    尹沉香虽然已经猜出了那个答案,此刻听到依旧是撕心裂肺一般地痛,她的孩子,她苦苦期待出生的孩子,一心想要保住的孩子,她竟……她竟连她长得是何模样都不知道。

    “她只是个孩子,你怎么……怎么下得去手?”尹沉香摇摇欲坠地扶着桌案,泣声质问“这样的罪孽,你就不怕死了下地狱吗?”

    燕祈然平静地望着她,目光中无喜无悲,无惊无怒,在五年前温如春在那孩子的墓前便也这样质问过他……

    “我这一生已经杀孽无数,又何惧再多添一桩。”他冷然一笑,透尽几许孤凉,“只要能保住他们母子,莫说一个孩子,便是天下血流成河,白骨累累,本王也在所不惜。”

    尹沉香苍白的唇染上血色,死死地瞪着面前的男人,颤抖地扯出一抹笑容,有些多好狰狞的疯狂,“所以,你这一生就注定家破人亡,父子成仇,妻离子散,这就是你的报应,报应……”

    燕祈然目光陡然阴鸷,沉声道,“想活命,就乖乖待在你的东篱园,否则……”

    “否则怎么样?”她咽下口中的腥咸,笑得疯狂而决绝,“杀了我吗?”

    燕祈然眉目森冷,道,“我是利用了你,利用了你的孩子,你不也想利用本王自己医术医病活命,你母亲也想利用本王让尹家步步高升,如今本王给了你一条命,也给了你们尹家荣华富贵,不算亏待了你们?”

    “是吗?”沉香冷笑,一字一句恨意森然,“那臣妾,真得感谢宸亲王的大恩大德?”

    她恨他,却更恨自己,明知道不该招惹这样的人,却还是为了想要苟且偷生蓄意接近。

    燕皇和母亲一个要她逼走楚荞,一个要她保住家族,她又为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活命,伤害了她最不想伤害的人,接近这个男人。

    母亲下药要他们有肌肤之亲,而那时她早已有了温师兄的孩子,为了能活着生下这个孩子,她自作聪明的计划瞒天过满,瞒过了母亲和燕皇,当事情一步一步如他们所料的发展,最后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她才知道掌控全局的人从来不曾她们母女,也不是燕皇。

    始终是他,这个原本被他们算计着的人。

    “问完了,你该出去了。”燕祈然沉声道。

    “我知道。”尹沉香颤抖地抬袖擦了擦嘴上的血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心思不正,失去了我的孩子,这是我的抱应,可你也有你的抱应,就算你牺牲所有人保住了她们母子又怎么样,她却远离了你,甚至恨你。而且,将来……她会越来越恨你。”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样苦心筹谋这一切,甚至不惜将楚荞逼走,可是她知道,他现在还不能让楚荞回来,还要留着她这个侧妃作幌子。

    燕祈然冷冷睇了她一眼,淡淡的声音却满是威胁,“今天你在这里说的话,若有一个字让第三个人知道了,我能救你,也能杀你,那时候……死的就不止你一个,还有你尹家,还有你的师兄……温如春。”

    尹沉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冷笑道,“我怎么敢说出去,又怎么会说出去,我还要看着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不得所爱的报应呢?”

    “滚!”燕祈然怒意沉沉地喝道。

    她跌跌撞撞地出了门,一把扶住柱子呕出暗红的鲜血,摇摇晃晃出了王府,到了楚荞曾经带着孩子居住过的清云巷。

    自楚荞等人离开上京后,这里也就空落了下来,她想在这里找一找女儿生活过的痕迹,可是自明珠死后,沁儿和云溪已经收起了孩子所有的东西,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最终,她砸开了锁着一个柜子,终于发现里面的东西,小孩子穿过的鞋子,盖过的小被子,穿过的小衣服……

    所有的东西都落满了土,陈旧不堪称,甚至还被虫鼠啃咬过。

    她紧紧地抓着按在怀中,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害了你……”

    早知会落得如此结局,她宁愿一直在药王谷,便是死在那里,也比如今这般生不如死活着要好……

    宸亲王府,书房依然灯火明亮。

    燕祈然疲惫敛目靠着椅背,抬手摸了摸肩膀处还有些许疼痛的咬痕,无奈地笑了笑,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女人咬人的功夫这么厉害。

    夜色中,墨银快步进了书房,禀报道,“王爷,尹侧妃……去了清云巷,一直没有出来。”

    燕祈然掀开眼帘,坐正了身子,“差人跟着看紧了,也派人盯紧了尹三夫人,有什么异动回来禀报。”

    墨银望了望他,道,“已经派人去了。”

    这么简单的事,他自然不用他来多说就给办了。

    燕祈然赞赏地点了点头,拿起奏折扫了一眼,一边提笔批字,一边道,“还有,明天开始,奏折一半送到老头子那里,横竖他最近是太闲了。”

    这么闲着把政事全丢给他,他却在那里绞尽脑汁地想方设法地去害他孩子的娘,可不能让他闲着了。

    “是。”墨银回道。

    “老酒鬼还没回来吗?”燕祈然抬头望了望墨银回道。

    墨银这才想起之前老酒送来的信,连忙道,“人没回来,不过差人送了信回来。”

    燕祈然接过他递来的信,展开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而后就着烛火,将信燃成灰烬。

    “备马车,天亮我带世子去桃源谷有事,这些奏折全送进宫给老头子自己处理,我一个月后回来。”

    墨银闻言有些诧异,刚回京又要走,每年你们父子两个要钻在桃源谷两三个月不出来,到底搞些什么玩意儿。

    “还不去?”燕祈然抬头催促道。

    天刚亮,还在睡梦中的燕世子就被他爹拎上了马车,墨银送走了父子两人,赶紧张罗着人将一书房的折子赶紧送回宫里去。

    许是这几年太过清闲了,燕皇瞅着一桌子堆积如山的奏折一下眉头皱得紧紧的。

    “王爷说他旧疾犯了,要养病一个月,这些折子先由皇上你来批。”墨银面无表情地传达着他家主子的意思。

    燕皇望了望他,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便索性懒得问了,挥了挥手让墨银退下出宫。

    单喜知道勤政殿又得忙活上好一阵了,一边整理着各部上的折子,一边吩咐人去沏了浓茶送过来。

    燕皇到书案后坐下,一边看着折子,一边问道,“祈然在北魏,可是见着了楚荞了?”

    单喜闻言怔了怔,只是回道,“听说小世子在园子里玩的时候落了水,楚荞救了他,小世子就粘她粘得紧,生辰那日我们过去时候,世子还请了她过去赴宴,不过最后也是不欢而散。”

    “禳儿?”燕皇微一挑眉,有些意外。

    单喜知道燕皇是不喜小世子与楚荞太过亲近,于是解释道,“小世子在京中没什么玩伴,来来回回玩耍熟悉得也就这么几个人,小孩子都喜欢热闹,遇上新识的人好奇亲近些而已,以后天各一方,反正也是见不着了。”

    “这倒也是。”燕皇点了点头。

    单喜暗自舒了口,御前侍奉这么些年,多少也摸得清这个人的心思,如今他最忌讳的便是楚荞这个心腹大患。

    “北魏如今国内动荡,便是大燕的前车之鉴,派些机灵的人暗中盯紧些朝中的官员,朕身边的人也小心排查,朕可不想大燕再步北魏的后尘。”燕皇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单喜。

    单喜一脸惶恐地跪下,道,“陛下,奴才可是从先帝爷便伺候在宫里的老人了,奴才……奴才与神兵山庄断无半分干系。”

    燕皇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起来吧,朕没说你是。”

    “是。”单喜冷汗淋漓地谢恩,起身。

    历来便有人说,伴君如伴虎,他是深有体会。

    “不仅是朝中上下,就是大燕境内的各大商家也要暗中逐一排查。”燕皇面目沉沉,语声森冷,“查到与神兵山庄有关联的商家,差人寻了名头抄家,莫伤了人命就是。”

    单喜默然思量了一下,询问道,“若是惊动了神兵山庄,他们像在北魏一样,所有生意都撤走,大燕怕也会内生动荡。”

    燕皇搁下笔,端起茶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她刚收了北魏境内的生意,已经大有损失,若再收了大燕境内的生意,岂不损失过大?”

    “也就是说,咱们还有时间处理。”单喜道。

    燕皇笑着点了点头,精锐的目光现出沉冷的杀意,“这个人,不得不除。”

    单喜自然知道他所说的人,是楚荞。

    “可是宸亲王那边……”

    “朕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横竖他也恨了朕这么多年了,可是若是任此这般发展下去,大燕的百年基业迟早得因为这个小丫头生出祸乱。”燕皇沉声道。

    一来,因为燕祈然还放不下她,她却是西楚的叛逆。

    二来,谁也不知道神兵山庄在大燕安排了多少人马,这样的心腹大患,不得不除。

    “传朕口谕,金武卫右卫统领前来面圣。”

    单喜微微叹了叹气,知道他是铁了心要将楚荞置于死地,便只能道,“是。”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

    他苦心积虑要除掉心腹大患以保大燕百年基业,却也因为这个原因,让大燕更快地走向了衰亡。

    西楚,岐州。

    多年来与大燕的战火,不但没有让这座城池没落,反而更加繁忙了起来。

    一路舟车劳顿,辗转回到岐州之时已近中秋之时。

    晚膳过后,燕胤依旧一如往日亲自去军营巡视,这已经是五年来风雨不改的习惯了。

    刚从王宫出来,楚荞也后脚跟了出来,“王上!”

    燕胤闻声回头望了望,而后笑了笑,“你还是叫我这燕胤,这般称呼,我也不习惯。”

    楚荞抿唇点了点头,“好。”

    “找我有事?”燕胤直言问道。

    五年来,她一直奔波各国各地,便是在西楚碰面的时候都少之又少,若非有事,她几乎都不会在他眼前露面。

    “正好我也想去军营看看,将士的兵甲状况如何,是否称手,以便再改良。”楚荞望了望左右来往的行人,笑语道。

    “行。”燕胤说着,一招手示意守卫牵马过来。

    二人一道骑马到了城外大军驻扎的军营,将士们对西楚王亲自查营的事已经司空见惯,纷纷上前打了招呼,让楚荞意外的是,燕胤竟能清楚的记得军中每一个人的名字,以及家乡何处。

    也许正是他如此坦荡明朗,心脆广阔,才有这越来越多的人愿意跟随他出生入死,亦无怨无悔。

    “楚大人北魏之行,可还顺利?”樊离与几个士兵刚练了枪法回来,一个个赤着上身就过来了。

    燕胤立即咳了一声,提醒几人把衣服穿上,平时这样倒没什么,楚荞毕竟是女子,这样的场面到底不怎么雅观。

    樊离愣了愣,赶紧将搭在肩上的衣服套上,也回头朝着身后的几个使眼色。

    “还好,北魏虽然不能与咱们结盟,但几年之内也威胁不到西楚。”楚荞笑语言道,对于在北魏皇宫发生的一第列事情,便也没有的提及。

    “看来,楚大人去,比咱们王上出马要有用的多。”樊离几人笑道。

    楚荞笑了笑,只是随着燕胤去往军械库查看,没有再多说话。

    燕胤却是从凤缇萦和诸葛无尘口中知道了北魏皇宫发生的事,怎么也想不到楚荞的父母会是北魏的帝后二人,更想不到为人父母,竟能无情到那般地步。

    楚荞一一查验了军械受损状况,道,“这连发的驽箭,还是有问题,回头让庄内再加改良。”

    这东西是钱疯子弄的,勉强成了便撒手不管了,结果质量很成问题。

    “西楚近两年国库也充盈些了,我已经差人在你们的钱庄存了二百万两银子。”燕胤道。

    北魏所有的生意收了,山庄定然是损失颇重。

    楚荞搁下手中的弓驽,道,“不用,西楚用钱的地方也多,你们自己留着吧。”

    “这些年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但你总不能让我们老这般白拿,以后我这王上,也得被人笑话了。”燕胤笑道。

    楚荞抿唇笑了笑,点了点头,“好,那我收下。”

    西楚初建立时,她确实花费了巨大的银钱,但之后几年,他们已经渐渐自给自足了,并未让她再多费心力。

    在军营巡查了一圈,两人准备回城。出了军营,燕胤开口道,“你找我,应当不仅是为了来军营查验军械吧?”

    楚荞点了点头,说道,“我找你,是为了萦萦的事。”

    “萦萦?”燕胤有些意外,“她怎么了?”

    楚荞望了望他,不知道他是情商低下,还是故意逃避,心中有些为萦萦气愤,于是道,“我是想问,你准备何时与她成婚?”

    燕胤愣了愣,这些年一直忙于战事和朝政,便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想这些儿女私情,偶然一提及,他也未曾反应过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些年一直忙于与西楚的战事,忽略这些事。”燕胤连忙解释说道。

    楚荞点了点头,想来他也不会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男子,否则萦萦也不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做那么多事都无怨无悔。

    “如今西楚起码根基稳了,你也该想想怎么对待她。”楚荞牵着马,一边走,一边说道,“她入宫五年,在这里又等了你五年,已经整整十年了,一个女子最宝贵的花样年华都给了你,于情于理,你也不能负她。”

    “我知道,这些年,是我亏欠她良多。”燕胤说着,面上笼上浓浓的沉郁之色。

    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为了她在深宫尔虞我诈,倾轧争斗了五年,那里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明争暗斗,比之他在战场的厮杀,还要让人费尽心力。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再也等不起下一个五年,她有顾忌不敢开口,凤丞相又顾忌她是大燕皇妃的身份不好提及此事,但我不能看着我最好的朋友继续这样无望地等待下去。”楚荞坦然直言道。

    燕胤闻言望了望并肩而行的女子,沉默着没有说话。

    “还是,你也顾忌她曾经入宫为妃?”楚荞拧眉,问道。

    她想,这世间男子没有哪一个会接受一个已经失去贞洁的女子,可是萦萦若不是为他,又何至会这样?

    “她是为我才如此,我燕胤若是这样看轻她,便是连猪狗都不如了。”燕胤沉声说道。

    楚荞尴尬地笑了笑,歉然道,“抱歉,我误会了。”

    半晌,燕胤朗然一笑,道,“等到中秋宴上,我便宣布这事,趁着大家都在。”

    “好。”楚荞笑着点了点头,想到萦萦能够得偿所愿,心情也不由愉悦起来。

    燕胤牵着马默然走着,不再说话。

    “还有……”楚荞停下脚步,说道,“你要娶她,便只能娶她一个人,她只能是西楚唯一的皇后。”

    多年相识,她也深深了解那个女子心中的坚执。

    凤缇萦那样骄傲的女子,是断然不会与人共侍一夫的,可是她也为自己的过去而自卑,面对自己的爱情,再也没有了当初那般义无反顾的执着。

    “自然。”燕胤点头,对于那个为她牺牲良多的女子,莫说是如此,就是为她去死,都是应当的。

    楚荞长长舒了口气,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会谈不拢呢?”

    在她眼中,萦萦是这天下最好的女子,可是要一国之君立一个已经失洁的女子为后,且一生只能娶她一个,这本就是一般男子不会答应的事。

    好在,她所爱的男子,并不是这世间一般的男子。

    中秋宴,除了王宫上下,还有朝中军中的一官员,大多是燕胤的亲随,这样的晚膳每年中秋除夕都有,大家也都熟络了。

    晚宴在园子里开了好几桌,一边用膳一边赏月,难得的热闹。

    花凤凰正与几名将领行酒令,燕胤站起身望了望在座众人,朗声道,“朕有一事,想向大家宣布。”

    楚荞望了望坐在边上的诸葛无尘,两人相视笑了笑,等着好消息的宣布。

    “什么事啊?”花凤凰啃着蹄膀含糊不清地咕哝,最讨厌让人吃饭吃一半。

    “我,要娶凤缇萦为王后!”

    他说的是我,不是朕。

    是在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宣布,而不是一个帝王的身份。

    霎时间,满园静默。

    所有人都望着眉目英朗的西楚王,而他却是含笑望着凤缇萦,等着她的点头。

    “凤姑娘,快答应啊!”虎威堂几个将军起哄道。

    紧接着朝中几个官员也跟着叫唤,“凤姑娘,答应啊!”

    他们都知道这个女子曾在大燕皇宫五年,曾是大燕皇帝的宠极一时的妃子,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轻视她,亦没有一个人出言反对这桩婚事的不妥。

    因为一路走来,他们都知道这个女子为了这个男人,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又等待了多少。

    凤缇萦一时间有些恍然,愣愣地望着燕胤,眼中却渐渐泛起了泪光,震惊,狂喜,挣扎,深爱……

    一时间,悲喜交集。

    她做梦也没有想过,他会对她说出这句话。

    可是,已经不再洁净如初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做这西楚的王后?

    “萦萦?”坐在她边上的楚荞拉了拉她,示意她赶紧说话。

    她是终于给他们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燕胤也准备要娶她为后,可别到了这关头,她自己不愿意了,那可怎么办?

    半晌,凤缇萦终究默然含笑地点了点头。

    于是乎,众人纷纷举杯恭贺道喜,席间好不热闹。

    楚荞侧头望了望凤缇萦,却发现她眉眼间并没有自己所期待的喜悦,反而笼罩着浓重的沉郁之色。

    中秋夜宴在一片欢喜中散场,燕胤依旧一如往日亲自去了军营巡视,临出门前将一支金步摇交给了凤缇萦,说那是当年自己的父亲求娶母亲时专程打造的聘礼,也是他早逝的父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花凤凰还在一旁喝酒,笑着吹起口哨起哄调侃,直把一向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西楚王给说得面泛红光地走了,方才肯罢休。

    玉溪心思敏锐,望了望楚荞和凤缇萦,便道,“沁公主,凤凰,帮我收拾一下东西。”

    两人一向要仰仗玉溪的厨艺填肚子,自然是不敢拒绝帮忙的,连忙起身帮着收拾碗筷,沁儿瞅了一眼闷中坑声的泷一,叫道,“喂,一会儿你洗碗。”

    “沁公主,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人,姐姐我很容易看不下去的,好歹人家也是个高手,真惹毛了几招都能把你小丫头片成一片儿一片儿的。”花凤凰笑道。

    “他敢?”沁儿不服声地哼道。

    谁让他以前是燕祈然的狗腿子,似乎压迫他就有压迫燕祈然那混帐的兴奋感一样。

    不出一会儿功夫,沁儿几人收拾了东西离开,诸葛无尘被凤丞相叫去下棋子了,园子一下静默得只剩下她们两人。

    “你怎么了?”楚荞问道。

    凤缇萦抿唇不语,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步摇,叹道,“……有些害怕。”

    正是因为梦想了太久,期待太久,所以到真正拥有的这一刻,才不敢相信,才这般害怕,害怕一转眼这握在手里的幸福,又会溜走。

    “这样的我,哪还有资格……”凤缇萦低着头说着。

    “不许胡说。”楚荞打断她的话,伸手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道,“你比谁都有资格,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你所选择的男人。”

    她相信,当一个男人真爱一个女子,所在意的不会是她美丽的面容,不会她的人是否贞洁,而在意的是那颗深爱着他的真心……

    虽说算不上了解燕胤,但她也相信,他不是那样肤浅的男人。

    凤缇萦抬起泪意朦胧的眼睛望着她,却只能把话悄然咽回到心底。

    她真正害怕的,是燕胤娶她为后只是因为她这些年的付出,而不是……因为爱她,而娶她。

    中秋宴后的第二天,大伙已经迫不及待地给燕胤和凤缇萦两人订婚期,商议婚礼如何筹备,玉溪更是一大早就跑到城里的绸缎庄请人裁制嫁衣和喜服,沁儿就自告奋勇地要带人粉刷和装扮新房。

    这是他们自上京来到岐州,五年以来办得第一桩喜事,大伙个个都兴奋不已,却唯独新娘子日日都有些坐立不安的。

    最后,婚期定在了下个月的二十号。

    婚期刚刚定下,楚荞便接到吕瑞的密信,需要赶回山庄处理北魏生意受损的事,不得不将亲自操办大婚事宜的事交托给诸葛无尘。

    一行人将她送到了岐州城外,还舍不得回去。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我一定会在婚期前赶回来。”楚荞牵着马扫了一眼众人,最后望向凤缇萦道,“到时候,给你带一顶最美的凤冠回来。”

    “主子,我护送你去。”泷一上前道。

    “那我也去。”沁儿道。

    “行了,现在这里正值用人之际,你们留在这里帮忙吧,跟去了也帮不了我什么忙,我会尽快赶回来。”楚荞笑语道。

    一来神兵山庄的位置从来不向外面的人泄露,更何况对于泷一,她一直并未完全信任。

    “路上小心。”诸葛无尘嘱咐道。

    楚荞点了点头,然而走近凤缇萦,伸手拥抱了她一下,说道,“好好等着做你的新娘子,别胡思乱想的。”

    “知道了。”凤缇萦点了点头,嘱咐道,“你小心些。”

    楚荞扫了眼送行的几人,翻身上了马,一骑绝尘而去驶向茫茫的原野间……

    只是,她做梦也不曾想到,当她再回来之时……

    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关于婚礼的大小事务都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离大婚之日还有七天,楚荞来信大燕境内多处商家被抄家,她又不得不辙往锦州,白野等地,说会赶在婚当日回来。

    “什么嘛,说提前回来的,又变卦?”沁儿看到信件,撇了撇嘴哼道。

    他们好不容布置了那么多,等着她回来看,结果她又半路跑了。

    “她最近也不太平,能赶回来便行了。”凤缇萦淡笑言道。

    她相信楚荞不会食言的,若非实在情况紧急,她不会走到半路又转了方向,想来她将所有商铺撤出北魏,也惊动了大燕,那老头自然不会任由神兵山庄的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当天要是赶不回来,怎么办?”沁儿望了望凤缇萦道。

    凤缇萦笑了笑,道,“那就等她回来了,再办,反正也不差那一时。”

    沁儿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所有人之中最想参加这场大婚的人莫过于楚荞了,怎么能让她给错过了呢?

    “萦萦姐嫁了,再之后就得让楚姐姐也嫁了人才行。”沁儿一手撑着下巴,目光一转落在诸葛无尘身上,满脸期望地说道,“左贤王,你得加把劲儿啊!”

    诸葛无尘抿唇笑了笑,有些落寞,又有些苦涩,“我也想啊!”

    “那就是你方法不对!”花凤凰插嘴道。

    “对!”沁儿一拍桌子表示赞成,而后谆谆教导道,“虽然你人品比燕祈然好点,可是你对付女人,有时候还真不如他。”

    诸葛无尘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娶了她就发财了。”花凤凰兴奋道,然后苦恼地抓了抓头,“啊!我老娘为什么没把我生成个男的?”

    沁儿正喝水解渴,顿时狂喷而出,骂道,“花姐姐,你不要总是忘了,你是个女人好不好?”

    明明是个女儿身,却老想干男人干的事,真是奇了怪了?

    几人正笑话着花凤凰,燕胤一身戎装扶剑而来,朝凤缇萦道,“为免大婚之时有意外之事发生,我这两日要带人巡查各州城的防务,需要得三四天才能回来。”

    凤缇萦抿唇点了点头,“你一路小心。”

    “嗯。”燕胤笑了笑,望了望花凤凰,道,“这几日军营的事,便劳烦花姑娘多照应些了。”

    “好啊好啊。”花凤凰欢喜地点头。

    沁儿鄙视地瞪了她一眼,道,“花姐姐,你兴奋个什么劲儿,上回你去了军营一天,就人都打得鼻青脸肿的,这一回你……”

    “我是在训练他们的应敌能力。”花凤凰说得理直气壮,在她这里挨打要不了命,但在战场上在敌人手上挨打了,可是会丢性命的。

    一般能在她手上挨打挨得少的,在战场上,一般也是丢不了性命的。

    “还不出去送别一个?”花凤凰眯着眼睛瞅着凤缇萦调侃道。

    凤缇萦面上掠过一丝绯红,却没有动,“几天就回来了,有什么好送的。”

    “现在追上去给他一个热闹的拥抱,加一记热辣辣的吻,我保证他现在走都不想走了。”花凤凰神秘兮兮地鼓动道。

    “凤凰,你再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凤缇萦有些恼羞成怒,气愤地瞪着说话没遮没拦的花凤凰。

    “脸红什么,你去啊,我又不会笑话你。”花凤凰道。

    “花姐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脸皮厚比城墙,萦萦姐一向斯文,才没你那么野蛮无礼。”沁儿替凤缇萦反驳道。

    “好好好,我厚脸皮。”花凤凰摩拳擦掌地起身,笑嘻嘻地道,“斯文的沁公主,把你家泷一借我玩会儿呗?”

    沁儿正喝水,险些没呛个半死,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花凤凰,什么我家的,你少乱说?”

    “我乱说吗?”花凤凰挑眉,瞥了一眼沉默少言的泷一,“我看他听你的使唤,比听楚荞的使唤还多,他不是你家的,是谁家的?”

    “花凤凰,我不把你毒成哑巴,我就不叫伊兰沁儿。”沁儿一拍桌子,抓着毒药瓶子就去追花凤凰。

    泷一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去帮忙,只是一向没有表情的脸染几分微不可见的浅红。

    第三天,玉溪说岐州西山上的月老庙灵验,为了这桩大婚能圆满,她和沁儿决定去请月老庙里的一对庙祝夫妇前来为凤缇萦证婚。

    诸葛无尘陪同凤丞相去了邻近的齐州,一时间王宫上下只剩下了凤缇萦一人,她正准备出门便接到大燕境内传来的加急密信。

    送信的人寻到上书房却找不见燕胤,方才寻到凤缇萦这里,“大燕那边出事了,王上去了哪里?”

    “他们去视察防务去了,还得两三天才能回来。”凤缇萦瞧着他一脸焦急地样子,便直接问道,“有什么事?”

    一般她并不多加过问这些事,只是如今情况特殊,她也顾不上许多了。

    “我们得到消息楚大人去了锦州,前日才得到密报,大燕皇帝派一金武卫整个右卫军于多日前秘密出京……要在白野截杀楚大人。”送信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他们是宁王府出来的心腹,自然知道楚荞对于西楚的重要性,这等大事哪敢耽搁,一路跑死了几匹马才将消息送回来。

    凤缇萦一听面上顿时失了血色,金武卫右卫是专司暗杀,此番他派了整个右卫军,当真是要置楚荞于死地不可了。

    而白野,就是楚荞自锦州回来的必经之路。

    婚期是六天之后,依楚荞所说的归来之期估算脚程,三天之后她必经白野。

    因着岐州忙于准备她的婚事,她谁也没带孤身而去,金武卫右卫奉命有心要置她于死地,势必在白野已经布了天罗地网。

    纵然楚荞一向心思机敏,身手过人,可毫准备对这么多狡猾残暴的金武卫右卫,她根本毫无胜算。

    凤缇萦一边收起信件,一边疾步穿行在园子里找人,一边吩咐道,“你拿着信,立即请人快马送到王上手里,还有让人送信去通知左贤王。”

    “是。”送信的人知道状况紧急,连忙接了信跑着出了王宫。

    但是,即便这信送到燕胤和诸葛无尘手里,他们也赶不及去白野阻止这场暗杀,此时岐州她能想到的只有两个人,花凤凰和泷一。

    花凤凰奉命暂管军务,若在这时候离开,大燕再在这时候出兵,岐州便也会岌岌可危。

    这时候想要救出楚荞,又要防止大燕趁机出兵攻占岐州,任凭她满腹聪敏,此刻也想不出两全之法来。

    泷一正在自己的院落里练武,看到疾行而来的凤缇萦,顿时收剑入鞘,“凤姑娘!”

    “随我去一趟锦州,有人要杀楚荞。”凤缇萦直言道。

    泷一闻言面色微变,立即道,“何时动身?”

    “已经让人备了马,我这走。”凤缇萦沉声道。

    两人一道出了王宫,泷一却有些担忧道,“还是我去,凤姑娘留下吧!”

    境况凶险,金武卫右卫那些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凤缇萦又不似花凤凰和楚荞那般身手过人,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便是万死难赎其罪。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还管那么多?”凤缇萦说着自己自己上马,一扬鞭风一般地飞驰而去。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胜算。

    楚荞是因为他们才卷入其中,如今在她生死攸关的关头,她又怎么可能只在这里干等。

    泷一赶紧上马跟了上去,快马追上凤缇萦,“就算找到了夫人,凭咱们三人之力,也对抗不了金武卫整个右卫营。”

    “我到白野打探虚实,你先去锦州寻人,只要能挨过一天,燕胤和右贤王就会赶来。”凤缇萦一边打马疾行,一边说道。

    这些人奉大燕皇帝旨意前来暗杀楚荞,一次不能得手,还有第二次,必须一举除了干净,以绝后患。

    楚荞三天以后经过白野,他们必须赶在她到达白野之间找到她,可是此去锦州便要三四天的路程,她多年不曾骑马,恐怕也没有那个体力及时赶过去,故而只得与泷一兵分两路行事。

    一来,泷一身手过人,快马赶到锦州应该不成问题。

    二来,即便这个人跟在楚荞身边五年,她总认为他还是与宸亲王府脱不了干系,如果她不在跟前,他自会设法动用宸亲王府的关系早些寻到楚荞,或者通知宸亲王燕祈然,如此以来,也能让楚荞更多了几分安全的胜算。

    “好。”泷一满心感激道。

    “找到她不要让她走白野,第四天我若与赶来的人会合就以信号烟为讯,前后夹击除了这些祸患。”凤缇萦一向沉静平和的眼睛精锐慑人,侧头望了望泷一道,“事不宜迟,你先走!”

    可是,她考虑了那么多,却是将自己放在了最危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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