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欢:第一皇妃-德州重逢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上京,宸亲王府。

    单喜驾着马车停到了王府门口,道,“陛下,到了!”

    马车内燕皇微微咳嗽了来声,笑道,“好了,快回去吧!”

    车帘掀开,小世子粉雕玉琢的小脸伸头望了望,又皱着小脸扑到马车内撒娇耍赖,“皇爷爷,我不要回去!”

    单喜站在马车外无奈摇头,明明小世子儿时粘宸亲王粘得紧,如今父子两个就一直不对盘,小家伙三天两头地闹着离家出走,着实让人头疼。

    “禳儿,回去好好跟你父王认个错,别再乱跑。”燕皇语气依旧慈爱。

    “我不要嘛,皇爷爷……”小家伙犹不罢休地撒娇。

    “你不自己进去,我就让你爹出来带你进去了啊!”燕皇沉下脸来。

    半晌,小世子方才抱着自己的小包袱,磨磨蹭蹭地下了马车,一步三回头,眼泪汪汪地朝家走,那样子不像是回家,倒像是上刑场。

    燕皇撩开车帘望了望,有些哭笑不得,朝单喜道,“回宫。”

    话音一落,那边回府的小世子一边走,一边唱,“小白菜呀,好可怜啊,三两岁呀,没了娘啊,跟着爹爹,不好过啊……”

    正上马车的单喜,险些没一头栽了下去,摔断一身老骨头。

    一进了王府,燕禳尽往僻静处钻,一边走一边左瞄右看,好不容易看到墨银从不远处走过,连忙叫道,“墨叔叔!”

    墨银闻声四下望了望,看到树从里朝他朝手的世子,“世子,你回来了?”

    “嘘~~,你小声点。”燕禳小声道,左右望了望,方才道,“你家王爷呢?”

    墨银嘴角抽搐,什么叫你家王爷,他不是你爹吗?

    “你还知道回来?”还不待墨银回答,燕祈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燕禳苦着一张脸,从树丛里爬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声,“爹!”

    燕祈然瞅着眼前的儿子,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知错了?”

    尊贵的小世子小脸一扬,很骨头地回道,“我又没错,为什么要知错?”

    边上的墨银不由打了个寒颤,以前她一直觉得楚荞是他家主子的克星,楚荞走了,如今又来了一个小克星,每每把他老子气得七窍生烟。

    比如,去年刚刚学书画的小世子,觉得父亲总穿得太素,品味有问题,在房里奋斗了一天,将燕祈然的所有衣裳都画上了各色的图案,花草虫鱼,蔬菜瓜果,应有尽有。

    他们尊贵的小世子,爱好和品味是不同一般地,他的衣服永远都是五彩缤纷的,今天是蓝的,明是绿的,后天是红的,很多天都不带重色儿的。

    有时候,还会随着他的心情而变化,心情好的时候会穿红的紫的,心情不好的时候穿黑的白的……

    其实,他们的小世子很孝顺的,比如正月初一的时候,他看到府里有丫环编辫子好看,他第一个就想到了他爹。

    于是趁着他爹批折子累得睡着了,奋斗了一个多时辰,给他爹编了一头的辫子,还簪了一朵娇艳的绢花。

    他们刚睡醒的宸亲王是不知情的,顶着那一副尊容接见一天的大臣,在府里转悠了一圈,众惧于他的淫威,自然是不敢直言的,当晚上回去睡觉才痛苦地发现自己的新发型,于是雷霆大怒要严惩“凶手”……

    “凶手”一怒之下,也离家出走。

    燕禳回到王府没几天便是上元节,尹三夫人从国公府过来,看到百无聊赖蹲在院子里数蚂蚁的小家伙,连忙走了过去,“禳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燕禳仰头望了望,闷闷地说道,“数虫子啊!”

    尹三夫人弯腰摸了摸孩子的头,左右望了望,小声道,“跟外祖母一起去看你娘亲好不好?”

    燕禳闻言脸上有欣喜之色,却又瞬间垮下脸来,“爹爹不准我进园子的。”

    尹三夫闻言也不由叹了叹气,这五年来孩子一直是燕祈然带在身边,沉香连见上一面都难,燕禳自己跑到东篱园去了一回,便被勒令不准再进那园子一步。

    “今天是上元节,夜里城里会很热闹,咱们出去看灯好不好?”尹三夫人伸轻轻捏了捏燕禳包子一样的小圆脸,笑道。

    “好呀好呀。”燕禳连忙点头,神秘兮兮地小声道,“那我去哪找你?”

    “用了晚膳,我带一会儿带你娘回国公府,你用完晚膳就出王府,好不好?”尹三夫人低声说道。

    燕禳欣喜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可以叫上皇爷爷吗?”

    尹三夫人一听就知道他又打什么鬼主意,他们把燕皇拉上一起,就算燕祈然最后要责罚,也有一个挡箭牌,就算他再想怎么样,还有燕皇帮着他们。

    “好,叫上你皇爷爷。”尹三夫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夜里燕禳跟着自家老爹用了晚膳,便自己回了房间睡觉,燕祈然有些惊讶,这小家伙天天晚上都不肯睡觉的,今天怎么这么乖?

    于是,用了晚膳后亲自去房间查看了一翻,确定他好好睡着了,方才到书房去。

    燕禳听到自家老爹走了,方才轻手轻脚地摸下床,穿了衣服悄悄溜出府去与接应的燕皇等人会合,在城里疯玩了两个时辰才回到王府。

    燕禳拿着自己的小灯笼,小心翼翼地寻到自己的密道口,轻手轻脚地爬进去。

    谁知,刚一抬头便看到一双雪缎绣锦的鞋面,顺着脚往上望,不正是自家老爹。

    一时间爬在洞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弱弱地叫了一声,“爹,你还没睡啊!”

    燕祈然一弯腰将他从洞中拖出来,沉着一张脸将人拎回宸楼,“谁让你跑出去的?”

    “我想跟皇爷爷还有外祖母看灯。”燕禳撅了撅小嘴,咕哝道。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见那个人,你忘了吗?”

    “她是我娘,我为什么不能见她,你蛮不讲理!”燕禳不服气地吼道。

    “她不是你娘!”燕祈然气急道。

    燕禳扁着嘴瞪着他,泪眼汪汪,“所有人都说那是我娘,你说不是,我也想见我娘,我也想我娘给我做好吃的,我也想我娘能带我出去看灯会,为什么不行?”

    “我一样能给你做好吃的,也能带你出去看灯会……”燕祈然看着他,不由软了心肠。

    “我要我娘,不要你。”小家伙哭着吼道。

    一说罢,自己跑进房里,脱了鞋爬上床,蒙上被子不理人。

    从他三岁起,因为母亲这已经是他们父子两人的第五次冷战,这一次整整两天他没有同父亲说话,自己却越来越难过了。

    第三天,夜里起了风雪,已经睡着的燕禳被门窗的响动惊醒,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自己爬下床打开门看了看,外面正大雪纷飞,对面的卧房还是一片漆黑。

    他爬回床上又有些睡不着,于是自己穿了衣服起来,跑到对面的卧房拿了爹爹的白狐裘往书房跑去。

    书房里灯火明亮,燕祈然手支着额睡着了,燕禳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小心翼翼地搬了凳子爬上去给父亲把狐裘斗蓬披上了,奈何自己有点小胖又穿得太厚,还没爬下凳子便一起翻倒在地。

    燕祈然闻声睁开眼睛,看到倒在地上的儿子,起身拎了起来,“摔着哪了?”

    燕禳瞅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不好好在房里睡觉,跑这来做什么?”燕祈然见他穿得还厚,想来没摔到身上,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是这儿?”

    燕禳点了点头。

    燕祈然瞅见他头上还没化的雪,皱了皱眉,“下着雪,还乱跑什么?”

    燕禳扁了扁嘴,有些委屈。

    燕祈然这才看到掉在地上的狐裘,又瞅了瞅燕禳,难得绽出一丝笑容,伸捏了捏他的脸,“乖儿子!”

    说罢,抱起他放到椅子上,父子两个并排坐着。

    “回房睡觉去好不好?”

    燕禳摇了摇小脑袋,“不想睡了。”

    燕祈然抽开书案的抽屉,拿出里面的九连环,弹弓,递给他,“坐边上不许闹!”

    “嗯。”燕禳配合地点了点头,玩了一会儿手中的九连环,道,“皇爷爷说,朝里每年是有春猎的,能带我去吗?”

    燕祈然侧头望了望他,“你还不会骑马。”

    “皇爷爷说那里有松鼠,兔子,还有大黑鹰,我想抓一个回来养。”燕禳一边低头玩着手中的九连环,一边说道。

    燕祈然闻言执笔的手顿了顿,孩子在王府没个玩伴才老想往外跑,宫里是还有跟他年纪相当的孩子,但总归是不放心的。

    “行,等天气暖和些就带你去。”

    燕禳一听顿时抬头,两眼发光,“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了?”燕祈然淡淡道。

    小家伙一兴奋爬起来,冲着自家老爹脸上吧唧一口亲了上去,一亲完又赶紧伸手小手擦了擦,生怕自己的口水惹恼了爱干净的燕祈然。

    燕祈然望了望他,倒是什么也没说话。

    燕禳又挨着他坐好,闷了好一会儿,说道,“爹爹,那天禳儿错了。”

    “嗯?”燕祈然一边批折子,一边应了应声。

    “禳儿不会不要爹爹的。”燕禳一脸认真地说道。

    燕祈然唇角勾了勾,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什么话也没说。

    小孩子家到底贪睡,一会儿就趴在他腿上又睡着了,燕祈然起身将他抱到软榻上放着,盖好了被子,伸手摸了摸与那人愈来愈相似的眉眼,轻声道,“你总有一天会见到她的。”

    正说着,书房的门响了,墨银轻步进了门。

    “王爷,陛下又调了五万兵马去岐州。”

    燕祈然回到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折子,一边看一边道,“由他去吧。”

    墨银闻言,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色道,“五年来,朝廷没有剿灭西楚,他们反倒愈发强大了,这样下去……不是好事!”

    燕祈然眼也未抬一下,淡淡道,“有神兵山庄联手,他们自然没那么容易对付。”

    “可如此下去,西楚终有一日会打回上京来,弑父杀母之仇,西楚王岂会善罢干休?”墨银小心翼翼地说道。

    燕祈然面上波澜不兴,一边批着折子,一边道,“本王放他一回已是极大的仁慈,他们若要再送上门来找死,本王自然也不会再客气。”

    墨银暗自叹了叹气,他终究还是顾忌着楚荞在那里,只是西楚已逐渐成为心腹大患,你这般放过他们,到他们兵临城下那一日,他们是否会放过你,便不得而知了。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何事?”

    “在苍月的探子有消息回来,左贤王……醒来了。”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主子的神色变化。

    燕祈然唇角勾起一抹薄冷的笑意,哼道,“他倒是命大。”

    “还有,楚荞带着凤家父女赶了过去,至今还在苍月京都城与左贤王毗邻而居。”墨银道。

    燕祈然薄唇微抿,宁王是先帝皇孙,再综合楚荞待诸葛无尘的种种表现,再加上如今的凤家父女二人前去苍月,他大致也猜得出诸葛无尘到底是何许人了。

    数日之后,大燕收到北魏国书,北魏皇帝病危,欲禅位于太子赫连璟,诚邀各国君王前去观礼。

    墨银将国书送到燕祈然的书房,念了之后问道,“要去吗?”

    燕祈然瞥了一眼,淡淡道,“没空。”

    墨银闻言又取出一封信递过去,说道,“送信的人说,若是王爷没空,看了这封信,就一定有空了。”

    燕祈然闻言修眉微挑,接过信打开看了看,又平静叠上信,淡淡道,“准备着吧,十天后动身。”

    数天之前,西楚也同样收到了北魏国书,燕胤无法抽身前去,便委托了楚荞前去德州观礼。

    北魏帝都,德州。

    燕祈然一行人最先到达,一进城就受了赫连璟的亲切接待,没有送他们到驿馆,反而带到了自己的一处别苑。

    “虽然你一直没义气,但本太子一向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你一来特地让人收拾了我的园子给你住,省得你们父子两个去挤驿馆。”赫连璟在前边,一边带路,一边说道。

    燕禳牵着父亲的手,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朝燕祈然问道,“爹爹,北魏很穷吗?太子的园子还不如咱们府里的废园子。”

    前面意气风发的赫连太子险些被气得栽了跟头,回头瞅了一眼,“有其父必有其子,指望你能教出一个知书达礼的儿子来,果然是不可能的。”

    燕祈然不耐烦地瞅了一眼前面带路的人,“快点。”

    “好了,你们就住这里。”赫连璟推开门,带着他们进了屋,“我只是偶尔过来住住,这间房是园子里最宽敞的一间。”

    燕祈然闲闲地扫了一眼,淡淡地道,“墨银,让人把东西拿进来!”

    赫连璟一撩袍子往那一座,瞅着拿进来的东西傻了眼,自带的被子褥子,茶具碗筷,换洗衣服,应有尽有。

    “我说,你至于这样吗?”

    “你住过,有脚臭。”燕祈然闲闲地瞥了一眼他跷起的脚,又吩咐道,“让人再打扫一遍,拿香熏一熏屋子。”

    赫连璟堂堂一国太子这样被人公然嫌弃了,一张脸臭臭的,“我昨天才差人打扫过,屋里还给你熏上了龙涎香。”

    “我爹不喜欢龙涎香,笨!”燕禳坐在桌边,手撑着小脸说道。

    赫连璟瞪了眼没良心的父子两个,起身朝屋内走,一脸自豪地说,“有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燕祈然闲步跟了进去,看到他打开机关现出一条密道,无语地白了一眼。

    “这里会通到某个人的房间,到时候你是想夜半幽会之,偷香窃玉之,方便得很,我让人赶了几天工给你挖出来的,本太子够义气吧!”赫连璟双手叉着大蛮腰站在密道口,笑得很是得意。

    燕祈然淡淡瞥了一眼,接过仆人送来的茶抿了一口,“谁知道这是你偷哪个香窃哪个玉的密道。”

    赫连璟总是说不过他,啪地一声拍下机关,关上密道,“别装了,你要不是存了坏心思,干嘛一听到某人来了,就眼巴巴地跑来了。”

    燕祈然气定神闲地品茶,凉凉说道,“你家老爷子快断气了,你似乎是欢喜的很,有心思在这里跟我东拉西扯。”

    “他快断气了?昨晚还啃了两个蹄髈,今早还挥着拐杖追着打我呢!”赫连璟说着咬着森森白牙,哼道,“老头子就是想撂挑子不干了。”

    “那干什么要说自己病危将崩,太子继位什么的,害得我们大老远的跑过来。”燕禳小脸气鼓鼓的,本来他和爹爹要去猎场的,全让他们搅和了。

    “老头子天天装病罢朝叫着自己快死了,大臣们就天天找本太子麻烦。”赫连璟黑眉皱起,苦着一张脸,瞥了一眼朝燕禳道,“你不愿来啊,你爹可是满心欢喜地来呢?”

    燕禳眨巴着眼睛望燕祈然,爹爹为什么要满心欢喜啊?

    赫连璟拖着凳子朝燕祈然挪了挪,笑得神秘兮兮,“你就不想知道某人什么时候来吗?”

    “某人是谁?”燕禳好奇地瞅着两人问道。

    赫连璟神秘地笑了笑,却没有说出来。

    楚荞一行是三天之后来的,原本想着低调地来参加完观礼就打道回府,哪知一到德州便撞上了等在城门口的赫连璟,穿着一身龙纹锦袍站在大街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北魏太子似的。

    “荞荞,荞荞,这里!”赫连璟骑在马上,远远冲他们招手。

    楚荞瞅着满街地人看过来,真想装做不认识他!

    “这样的二百五当皇帝,北魏亡国之期不远呐!”沁儿摇头叹道。

    楚荞笑了笑,赫连璟才不傻,他是大智若愚,许多事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看他笑得那乐呵样,谁相信他爹要死了?”沁儿哼道。

    “不管他爹死不死,横竖他是要做这北魏皇帝了。”楚荞淡笑道。

    两人正说着,赫连璟已经下了马迎上来,“一听说西楚是你这老相识来,我特地一早就过来等着了。”

    “你不用来。”楚荞下了马,客气地笑道。

    “你可是比哪国的使者君王都难得,本太子哪能不来接。”赫连璟笑道。

    我不来接,怎么把你诓到某人那里去!

    “我代西楚王带了些薄礼,以贺太子将登九五之喜。”楚荞依旧客气有礼,直觉告诉她赫连璟这笑得有些古怪,笑得她后背都凉飕飕的。

    “你们能来,本太子就已经高兴了,这么客气做什么?”嘴上说着客气,人却已经走到后面,去瞅是啥礼。

    “苍月的使臣可到了?”楚荞一边往城内走,一边随口问道。

    萦萦来信说诸葛无尘代苍月帝前来,萦萦和凤伯父应该也会一道过来。

    “还没呢。”

    楚荞原本是准备住驿馆,结果赫连璟说驿馆都住满了将她给安排到了一座别苑,她总觉得有些不妥,便差了樊离和沁儿分别出去打探各国来使和北魏皇帝病重的消息。

    赫连璟前脚离开,她后脚便出门亲自将院子里四下查看了一番,发现没有异状方才放心回房去休息,途经湖边听到树上有响动,抬头一看竟看到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孩子正爬在树上。小家伙脸蛋圆嘟嘟很是可爱,低头瞅见站在树下的楚荞,立即伸出小胖手竖起一指到唇边,“嘘!”

    说着,指了指离自己不远处的鸟窝,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楚荞笑了笑,轻手脚脚准备离去不打扰他,谁知刚走几步,后面便传出一声尖叫,回头一看湖面已经水花四溅,小家伙在水里扑腾着。

    她只得下水将人救了上来,谁一阵风过,小家伙便冻得直打颤,“阿切!阿切!”

    楚荞脱了自己的外袍裹到孩子身上,问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阿切!”话没说完,便是喷嚏连天。

    楚荞四下望了望,也不见照看的大人,便道“先去把湿衣服换了,一会儿该病着了。”说着,便直接抱起孩子先回了自己住的屋子。

    她刚把小家伙放到屋内,准备脱下他的湿衣服,小家伙却叫道,“我爹说男女授受不清的,我自己能脱。”

    楚荞抿唇失笑,“好,你自己来!”

    小家伙自己跑到了屏风后面去,一边打喷嚏,一边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

    楚荞吩咐人去请了大夫过来,小孩子身体弱,这秋日里湖水那么凉,很容易染上风寒。

    小家伙脱了湿衣服,裹着她的外袍光着脚丫子从屏风后跑出来,一骨碌爬到床上窝着。

    楚荞倒了杯热水给他,道,“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小家伙从被子里伸出小手,抱着杯子喝了一口,“谢谢!”

    “你家大人在什么地方,我差人过去叫人接你回去。”楚荞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孩子头上的发髻,拿着干帕子擦干。

    小家伙抱着杯子把水喝光了,整个人缩进被子里,道,“我不要回去!”

    从来没有受过父亲以外的人照顾的他,有些喜欢眼前这个人照料自己的感觉,不愿回去。

    “你不回去,父亲母亲会担心的。”楚荞拉了拉被子,温声说道。

    半晌,小家伙从被子里钻出头,扁了扁嘴说道,“我爹现在不在,回头我也是一个人的,那我肯定病死了都没人知道。”

    楚荞微微挑眉,有些不相信,“那我让人过去说一声,送套你穿的衣服过来也好,我这里没有你穿的衣服。”

    奈何,小家伙脑子却是灵光得很,知道她是拐着弯要他说出自己住哪儿,于是便道,“我家很穷的,只有这一套衣服。”

    楚荞嘴角抽搐,瞥了眼孩子扔在地上的小袍子,那是各国皇族才穿的浮光锦,这样的人会很穷?

    可是瞅着赖在自己床上不跟走的小无赖,却只能无奈道,“好吧,你要留下就留下吧,我叫楚荞,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偏着脑袋想了想,皱了皱小眉毛,一说自己的名字,不就是告诉她,自己是大燕宸亲王府的世子,肯定二话不说就把他送回去。

    还有,爹爹说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名字的。

    “小白菜,我叫小白菜!”

    没错,这掉水里的小倒霉蛋,正是偷偷从那密道跑过来的宸亲王世子,燕禳。

    “小白……菜?”楚荞挑着眉重复了一遍这古怪的名字?

    燕禳重重地点了点头,以此证明自己的真诚。

    楚荞笑了笑,道,“你赖在这里不走,就不怕我是坏人,把人卖掉吗?”

    燕禳眨巴着小眼睛把她上下望了望,道,“你不像是坏人。”

    “坏人脸上不会写字的。”楚荞伸手揉了揉孩子头,捡起他扔了一地的湿衣服,“这里没有你穿的衣服,你待在床上别下来。”

    “知道了。”燕禳点头。

    直楚荞出了门,小家伙窝在床上摸着小圆下巴瞅着屋内的书架,自言自语道,“为什么爹爹房间的密道会通到这里呢?”

    难道赫连叔叔说的某人,是刚才那个人吗?

    沁儿回来看到霸占着楚荞床的小家伙,然后向樊离嘀咕道,“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像楚姐姐?”

    樊离笑道,“天下的人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样儿,谁和谁都有点像的,你看错了。”

    沁儿闻言只是叹了叹气,想着若是明珠还在,差不多也有这般大了。

    燕禳很是乖巧,安安份份地窝在床上不断冲着楚荞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衣服已经烘干了,你先穿上,省得一会着凉了。”楚荞拿给他,说道。

    燕禳拿着衣服钻在被子折腾了半天,穿好了衣服站起来,“好了!”

    楚荞瞅了一眼,无奈笑道,“穿反了!”

    燕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袍子穿反了,小脸红了红。

    “平时都是自己穿衣服吗?”楚荞一边说着,一边替他将衣服脱了,重新穿戴整齐。

    “嗯,爹爹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动手。”燕禳点了点头道。

    楚荞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还好,烧得不厉害,把药喝了应该就好了。”

    一听到喝药,燕禳小脸皱成了一团。

    “不喝药行不行?”

    楚荞温声哄道,“喝完就好了。”

    燕禳捏着鼻子,坚决地摇头,“不要喝。”

    “喝完这个,吃块白糖糕,就不会苦了。”楚荞继续哄道。

    “可是,我真的不想喝它。”燕禳苦着一张小脸,冲着她装可怜。

    楚荞眼见这小家伙油盐不尽,于是沉下一张脸,道,“你不喝,我便差人到园子各处去问,总能找到你爹娘来接你回去的。”

    燕禳看着她似乎有些生气地样子,撅着嘴望了望那碗黑乎乎臭哄哄的药,一脸地视死如归样,“好吧,我喝。”

    楚荞抿唇笑了笑,“这才是乖孩子。”

    “我喝药是可以,你得答应我三件事。”小家伙伸出三个小手指头,开始跟楚荞谈判。

    楚荞笑着挑眉,“喝个药还讨价还价?”

    “你不答应,我就不喝了。”小家伙一扭头,态度很是坚决。

    楚荞伸捏了捏他包子似的脸蛋,笑道,“好了,说吧,哪三件?”

    小家伙一听顿时喜笑颜开,“第一件,我要在这里住一天,你不许赶我走。”

    楚荞闻言皱了皱眉,正想着让他喝了药送回去,他这会儿倒跟她讲起条件来了,“你一夜不回去,你父亲母亲会着急的。”

    “我经常离家出走,我爹早就习惯了。”燕禳摆了摆小手道。

    “好,我答应,第二件呢?”

    燕禳低头扳着手指数日子,然后道,“三天后是我生辰,你要去给我一起庆生。”

    楚荞又皱了皱眉,她一向没有跟生人同桌吃饭的爱好。

    燕禳一见她皱眉头,连忙扯她的袖子,道,“我爹做菜可好吃了,你一定不会吃亏的。”

    “好,我去。”楚荞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三件……”小家伙歪着头想了半天,却道,“第三件我还没想好,等我生辰那天想好了,再告诉你。”

    楚荞无奈摇了摇头,道,“那现在可以喝药了吗?”

    “先拉勾。”燕禳伸出手,道,“你不许骗我,爹爹说,说谎的人会长成长鼻子大耳朵的怪物。”

    楚荞无奈地伸手,跟他勾了勾,以作约定。

    燕禳见她都答应了,自己捧着药碗一口气便喝了干净,却登时苦得小脸皱成一团。

    “吃块这个。”楚荞连忙拿起一块糕点喂到嘴边。

    燕禳吃了点心喝了水,自己钻进被子里一躺,说道,“我今晚也要睡这里。”

    楚荞瞅了瞅外面已经渐暗的天色,又望了望赖在她床上不肯走的小家伙,唇角勾起无奈却温柔的笑意。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吗?”

    燕禳望了她一阵,想了想,还是道,“就叫小白菜!”

    楚荞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哼道,“你还唬我?”

    “等你去我生辰宴,我就告诉你。”

    现在说了,肯定就把他送走,不让他在这里睡,也不再去他生辰宴了。

    所以,坚决不能说。

    “那说说你怎么会跑到这园子里来,边上连个大人都没有,要是遇上坏人怎么办?”楚荞拐着弯地套话。

    燕禳虽只有五岁,脑子却是鬼精鬼精的,总不能告诉人说自己是钻进了爹爹房间的密道就进了这园子,于是道,“看到一只很漂亮的鸟,追着追着就跑过来了。”

    楚荞头疼地抚了抚额,这小家伙真的只有五岁吗?

    不管她怎么问,这小家伙都能扯到一边去,对自己的身份和来处掩得滴水不漏。

    最终,她不得不放弃再打听下去,道,“说好了,到明天早上就要回去,到时候不许再耍赖。”

    “知道了,爹爹说过,男子汉要说话算话。”燕禳重重地点了点头。

    楚荞温和一笑,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道,“饿不饿,我让人送晚膳过来好不好?”

    “我们可以一起吃吗?”燕禳欣喜道。

    “嗯。”楚荞笑着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北苑的宸亲王这才发现儿子又跑得不见了踪影,眉眼沉沉地召墨银问道,“燕禳又跑到哪里去了?”

    墨银望了望燕祈然,回道,“已经去寻过了,在……西苑。”

    燕祈然愣了愣,拜赫连璟所赐,他自然知道西苑住着何人。

    “要过去把小世子带回来吗?”墨银道。

    “由他去吧,明天应该就回来了。”

    墨银望了望他,便也不再多话,默然退了出去。

    西苑那边,燕禳一顿饭吃得格外开心,撑得肚子圆滚滚了才放碗,然后便坐在床上给楚荞讲自己在上京遇到的好玩的事,一直到夜深了方才睡觉。

    楚荞确认他不发烧了,方才安心就寝,小家伙便抱住她的胳膊蹭了蹭,乖巧地睡熟了。

    次日天亮,燕禳在床上赖了大半个时辰才肯起床,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楚荞要三天以后去参加自己的生辰宴。

    楚荞原本要送他回去,小家伙却拒绝了,说要自己回去。

    三天后,北苑里的父子两个一大早就忙碌起来了,每年燕禳生辰宴,都是燕祈然亲自做的,今年这小家伙格外的勤快,一会帮他洗菜,一会儿帮他端盘子的。

    赫连璟过来送了礼准备留下蹭饭,结果被燕禳使唤着墨银轰了出去。

    小家伙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自家老爹的神色,道,“爹爹,我可以请我的朋友来做客吗?”

    “你今天是小寿星,自然你最大。”燕祈然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道,“衣服都脏了,回屋换换去。”

    燕禳欢喜地回房换了一身花团锦簇的红袍子,刚换好出来,便看到楚荞已经从大门进来了,立即欣喜地招手,“荞荞,这里!”

    楚荞笑着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小寿星,你的礼物!”

    “谢谢!”燕禳欢喜地抱在怀里,冲着厨房叫道,“爹爹,咱们的客人来了。”

    楚荞闻言朝厨房望去,看到里面走出来的人,笑容缓缓沉寂了下去。

    怎么会……是他?

    小白菜叫他爹爹,那么这个孩子……不就是他和沉香的孩子。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一刻也不想多留。

    “荞荞……”燕禳不解地追过去拉她的袖子,“你答应我要来的。”

    楚荞目光闪烁,不忍去看孩子殷殷期盼的眼睛,“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燕禳紧紧抓着她的袖子被带得险些摔倒在地也不肯松手,眼眶红红的,“荞荞,不要走!”

    他很着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不知道怎么办,抬头望燕祈然求助。

    燕祈然看到儿子急得要哭,心疼地皱了皱眉,“先进屋里等着去。”

    燕禳望了望他,还是抓楚荞的袖子不肯松手。

    “听话,进去等着,爹爹跟她说几句话。”燕祈然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温声劝道。

    燕禳望了他一会儿,松了手一步三回头往屋里走……

    他手上刚一松,楚荞敛目吸了吸气,也不看边上的男人,抬步就走。

    “荞荞,不要走,你答应我要来的……”燕禳一回头看到她走,又哭着跑回来要拉她,燕祈然却先他一步伸手拦住了人,冲他使了个眼色。

    燕禳这才听话地自己往屋里,进了屋又不放心地扒在门边上偷看。

    楚荞没有说话,绕过他准备离开。

    燕祈然却整个人都站在了她的面前,满满占剧她的视线。

    “燕祈然,你到底想怎么样?”楚荞冷冷地抬眸,直面那个已经阔别五年的男人。

    “你答应……”他本想说你答应了人的事,怎么连一个孩子也要失信,却又在看到她的眼睛不由软了语气,“他这几天一直在等你过来,别伤他的心。”

    “我同一天出生的女儿死了,如今你要我在这里陪你的儿子过生辰?”她目光寒凉地望着他,便是过去五年依旧心潮难平。

    “你要恨,那也只是你我之间的事,他只是一个孩子而已。”燕祈然眉眼间似有痛意,拦在她的去路,不曾退让半分。

    “对,他只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可是明珠呢,她才一个月大,她就死我的怀里,我抱着她由着她一寸寸冰凉,却什么办法都没有,我本以为你会救她的,可我终究求错了人。”楚荞定定地望着他,目光冰冷。

    “那个孩子本就活不过一岁。”燕祈然看着她,眼底有沉痛之色如浮光掠过。

    楚荞痛苦地别开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已经死了,我不想再跟你多做争执,请让开。”

    “我若不让呢,你要与我动手不成?”燕祈然面色一如往昔淡然之色,却也真的不让半分。

    “动手?”楚荞冷然嘲弄,哼道,“我哪是宸亲王的对手?”

    “那就乖乖留在这里吃顿饭,天黑了你要走,我自然也不拦你。”燕祈然道。

    楚荞眉头皱得紧紧的,冷冷道,“宸亲王我请你搞清楚,我不是你宸亲王府的人。”

    “那你就试试,你能不能出这个大门?”

    楚荞咬了咬唇,施展轻功准备走人,奈何她往左走,他便往左移,她往右走,他便右移,她就是去翻墙,那白影却总能如鬼魅般先她一步,挡住去路。

    最后,楚荞气急之下,便一脚踹过去,本以为燕祈然会躲,他却站在那里不避不让,生生受了一脚。

    半晌,燕祈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袍上的脚印,淡淡道,“现在解气了?”

    楚荞双眼几近喷火地瞪着她,却又知道这个人若不让,她就根本出不了这个大门。

    燕禳在门边紧张地望着院子里过招的两人,嘴巴撅得老高,荞荞那天明明很高兴地说会来的,为什么一来了就成这样了?

    楚荞咬牙切齿又踩了一脚,转身往屋走,“吃就吃!”

    谁知刚走了两步,背后的人又慢悠悠地道,“你来早了,还没做好!”

    “你……”

    燕祈然施施然地往厨房走,淡淡道,“过来帮忙,天下没有白吃的饭。”

    “荞荞你不走了吗?”燕禳看着“战斗”结束,欢喜地跑了出来。

    “嗯。”楚荞忍着再往某人背后踹一脚的恶念,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进了厨房。

    燕禳一听,小脸顿时线开了笑容,拉着她就往里走,“爹爹刚做了好吃的点心,我带你去吃。”

    于是,楚荞跟燕禳两人就在桌边坐着吃点心,坐等开饭,好不悠闲。

    苦命的燕大厨忙活了一阵,拎着菜刀就过来了,瞪着楚荞道,“叫你来帮忙,不是让你在这里等吃的。”

    楚淡淡道,“既然是客人,哪有帮忙的道理?”

    燕禳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跳下了椅子,“爹爹,我帮你。”

    燕祈然却不领情,瞪着还坐在那里不动的楚荞,“说你。”

    楚荞将手中的点心吃完,拍了拍手,将燕禳抱着放回椅子,转身道,“做什么?”

    “把辣椒切了!”燕祈然把菜刀一递,使唤道。

    楚荞拿过菜刀过去,将辣椒当是某人的头切得很是凶猛,结果一刀凶猛地切到了自己的手指,顿时鲜血直冒,加上菜刀又是切了辣椒的,疼和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燕祈然正炒菜着,听到声音皱着眉头走近去,看到鲜血淋漓的手指,连忙道,“先拿凉水洗洗。”

    燕禳也跳下椅子跑了过来,“荞荞……”

    燕祈然扭头道,“禳儿,去把药箱子里那个蓝瓶子拿过来。”

    “哦,我这就去。”

    燕祈然一边拿水给她冲着手上的血迹,却又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切个菜都能把自己切着,杀个人还不捅着自己?”

    “我手痒,我愿意切着自己个儿,关你屁事儿。”楚荞没好气地骂道,还以为他转了性子,他那天生长了毒刺的舌头,根本就改不了。

    “行,那再切两刀去。”燕祈然嘴上依旧毒舌,却又皱着眉头小心地检查着伤口,目光中满是担忧之色。

    “药来了,药来了。”燕禳拿着药瓶跑了进来。

    燕祈然接过药瓶,抬头瞅了她一眼,“忍着点,先止血。”

    “废话那么多。”楚荞没好气道。

    燕祈然抓着她的手将药粉洒了上去,从袖中拿出一块白锦帕将伤口包好,道,“一会吃了饭再换个药,过两日就好了。”

    燕禳瞅着楚荞直皱眉的样子,眉毛也跟着皱起来,“荞荞很疼吗?”

    “没事。”楚荞看了看包好的手,继续回去切辣椒。

    燕祈然一把夺了刀,哼道,“一边儿待着去。”

    楚荞白了一眼,还以颜色,“谁说的没有白吃的饭,我哪敢偷懒儿。”

    “当然。”燕祈然唇起一抹轻浅的笑,定定地望着她。

    楚荞挑了挑眉,瞪着他,分毫不让。

    “儿子,转过身站一会儿。”燕祈然淡声道。

    燕禳不明白为什么要转身,但还是乖乖地转了过去。

    楚荞拧着眉,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正要开口说话,猛然压下的薄唇堵住了她的话,顿时惊得她瞪大了眼睛,恼怒之下便要挣扎脱身。

    燕祈然却已经快速而强硬地擒住了她的手反剪在背后,唇上的吻却是无比的温柔缠绵,可是楚荞手上动不了,脚下便狠狠一脚踢了过来,他这才松了手。

    “爹爹,我能转过来了吗?”燕禳听到响动,出声问道。

    “嗯。”

    楚荞气得脑红脖子粗,“你……”

    她被强逼着在这里吃饭,现在还被强占了便宜,是可忍,孰不可忍。

    “饭钱。”燕祈然幽幽说罢,自己施施然地转身过去切菜,唇角勾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楚荞咬牙切齿地站在那里,气得想骂人,却又不好吓着孩子。

    “你怎么了?”燕禳不解地仰头望着她。

    “没事。”楚荞抬袖狠狠擦了擦嘴,拉着燕禳坐到桌边,等着燕大厨上菜开饭。

    燕禳手撑着小脸,一边吃点心,一边瞅着楚荞,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很是认真的样子。

    荞荞似乎不是讨厌他,而是讨厌他爹爹。

    楚荞自然是不知道边上的小家伙思想斗争如此激烈,只是满目凶光地瞪着燕大厨,恨不得能用目光杀人于无形。

    不过,燕祈然就是燕祈然,即便成了燕大厨在厨房里转悠,锅碗瓢盆里奋战,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画面。

    说是生辰宴,吃饭的却是只有他们三个人,菜色虽不比宫中那些御膳,但自燕大厨手上出来,便是道道精致不已。

    “荞荞,你吃这个,这个最好吃。”燕禳自己还没吃,就最先给楚荞夹了菜。

    楚荞笑了笑,道,“谢谢。”

    燕大厨不满了,瞅了一眼儿子,不说话。

    燕禳心领神会,也帮他夹了菜,“爹爹吃这个。”

    楚荞埋头吃饭,嘴边的笑容却悄无声息了沉了下去,此时此刻所发生的一切,是她曾经一直希望的,但如今她早已经不再有任何奢望。

    何况,坐在这里的人,一个不再是她的丈夫,一个也不是她的孩子。

    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走?”燕祈然出声问道。

    “明天参加完赫连太子的登基大典,就准备走了。”楚荞坦然直言道。

    燕禳闻言咬了咬唇,说道,“不能多留几天吗?”

    他知道来参加观礼的人都是来自各国的,这一走了,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了。

    “还有事要赶回去。”楚荞淡淡道。

    “西楚还有你们的西楚王,就算他不顶用,也不会一天两天亡了国,急什么?”燕祈然淡淡道。

    “那也是我的事,不劳宸亲王费心。”楚荞冷冷道。

    燕祈然优雅地喝完了一碗汤,淡声道,“大约赫连太子失踪个几天,明天的观礼,也就没得观了。”

    他微皱着眉头,似是在想是要把人绑架呢,还是打残一下,这样明天的登基大典也就没法按时举行了。

    楚荞啪地一声放下碗筷,“你到底想怎样?”

    燕禳被吓得一个哆嗦,望着楚荞,扁了扁嘴道,“你别生气,爹爹没有别的意思,明天参加完观礼,我们……也要回大燕了。”

    他说完,低着头吃饭,再也不说话了。

    楚荞望了望孩子,莫名有些自责,道,“还有别的事要再面见北魏皇帝,可能……要再逗留几天?”

    燕禳一听,惊喜地抬头,“那我可以再去找你玩吗?”

    “嗯。”楚荞笑着点了点头。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墨银门外禀报道,“王爷,单公公和尹侧妃过来了。”

    楚荞沉默着,只觉口中饭菜如嚼蜡,咽下去的时候如同吞了一把刀一般,无声之间划得她五内俱痛,鲜血淋漓。

    “我吃好了,告辞。”

    “荞荞……”燕禳望着她,小声的唤道。

    楚荞拿上自己的披风,将手上包着伤口的锦帕解了下来,淡淡言道,“这本就是你们一家应该团聚的日子,是我打扰了。”

    “谁让你走了?”燕祈然眉眼沉沉,眉宇间隐有怒意。

    “不管过去有什么,但从五年前开始,我已经不想再跟你宸亲王府有任何瓜葛。”楚荞抿了抿唇,回头道,“对不起,我没兴趣再观赏你们一家团聚的戏码。”

    燕祈然薄唇紧抿,别开头不再说话。

    楚荞伸手将还染着血迹的锦帕放到桌上,便转身往外走。

    “王爷刚走了几日,陛下才想起来是小世子是生辰,特地让奴才给小世子送了生辰礼来,顺便护送尹侧妃和尹三夫人一道过来……”单喜一进门便撞要准备离开的楚荞,一时间都愣在了门口。

    “单爷爷,外祖母……”燕禳出声唤了人。

    单喜望了望楚荞,又扫了一眼桌上的碗筷,苍老却精锐的眸子微微眯起,“楚右相怎么在这里?”

    “我请她来的。”燕禳跳下椅子,望着楚荞,似是想请她留下。

    楚荞没有说话,举步便出了门。

    燕禳和尹沉香一起追了出去,她却快一步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回到西苑,凤缇萦和诸葛无尘也从苍月赶来了,因着之前她不辞而别回了西楚,如今见了面,多少有几分尴尬。

    “什么时候到的?”

    “哥哥行动不便,路上耽误了些功夫,刚刚才到。”凤缇萦笑了笑,又道,“今天一直赶路都误了用药时间,我去看看温大夫那边,阿荞你帮我送哥哥到东苑。”

    “嗯,好。”

    静寂的园中,只有夜风静静吹过的声音。

    “推我走走,可好?”诸葛无尘道。

    她笑了笑,走了过去,还未转到轮椅背,后被诸葛无尘拉住了手。

    “手怎么伤着了?”

    “没什么,一点皮外伤而已。”楚荞淡然一笑,便要抽回手。

    “那也该包扎好,这样以后会留疤的。”诸葛无尘说话间拿出自己随身的锦帕,一边小心地将她手上伤口包扎起来,一边道,“就算没有别的,你我相识这么多年,还需在我面前这般强颜欢笑吗?”

    “那你还真希望看到我在你面前哭鼻子,我又不是当年的小丫头。”楚荞淡笑地打破尴尬的沉默。

    “我倒希望你是当年那个小丫头。”诸葛无尘包扎好伤口,抬起头唇角勾起温醇的笑意。

    当年的小丫头会把自己的心事都说于她听,当年的小丫头满心满眼还是他,不似如今,人在眼前,心在天涯。

    楚荞只是笑了笑,转到他背后推起轮椅在花园里漫步走着,“你现在行动不便,这样长途跋涉也不利于伤势恢复,大可以安排别人来。”

    “原是要与萦萦一起去岐州,顺便来这里,完了也可以一起回去。”诸葛无尘温声笑道。

    “那也好,西域不少奇人异士,也许能设法治好你的腿伤也说不定。”楚荞闻言点了点头,又想起白二爷,问道,“耗子呢,有办法治好它了吗?”

    诸葛无尘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神域出了何事,几位长老也接到委托去寻什么人了,一直以来行踪不定。”

    楚荞皱了皱眉,难道是因为五年前雪域神庙发生的事,可是并没有神域中要寻上她和神兵山庄啊?

    与此同时,西苑内的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燕祈然神情漠然地坐在那里,冷冷地扫了一眼来的人,目光似怒似恨,却也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燕禳被尹三夫人带进了屋里,却全然没有了过生辰的喜悦。

    单喜打开食盒,一边端出东西,一边道,“世子,这都是你皇爷爷特意让咱们带过给你的,都是你最爱吃的点心。”

    燕禳坐了回去,望了望坐在自己身旁的沉香,又低头玩着楚荞送来的机关木偶,荞荞刚才好像很生气?

    “禳儿,吃完早些睡觉。”燕祈然起身离开。

    尹三夫人和尹沉香也习惯了他这般,觉得他不在,反而自在些,也就没有再多加劝阻。

    “这东西很别致,谁送你的?”尹三夫人笑问。

    “荞荞送的。”燕禳说着将木偶放到桌上,道“看,它还会动的,是不是很厉害?”

    尹三夫人闻言望了望沉默的女儿,眉头微微皱起,宸亲王和楚荞纠缠不休倒也罢了,为什么要连他的外孙都偏向楚荞,而对自己的母亲视而不见。

    单喜回头望了望已经走远的燕祈然,眉间的皱纹加深了了几分,陛下知道西楚的使者是楚荞,就是担心宸亲王再与她撞上再纠缠不清,结果还真是料中了。

    “尹侧妃,三夫人,你们留在这里陪着小世子吧,咱家还得进一趟北魏皇宫,陛下交待了些事,需要去见一见北魏皇帝。”

    “行,单公公你去吧。”

    单喜前脚刚走,燕禳便出了声,“外祖母,你们也认识荞荞吗?”

    “认识。”尹三夫人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她与你娘亲是表姐妹,便是你的表姨娘。”

    “那她为什么不在上京呢?”燕禳皱着眉追问。

    “你那个姨娘,自小便是在西域长大,很少回上京,所以你没有见过她。”尹三夫人答得巧妙,也不曾去提楚荞也曾经是宸亲王的王妃。

    “哦。”燕禳闻言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那爹爹也认识姨娘吗?”

    燕禳虽然年幼,但充分遗传了父母的早慧,脑子比一般孩子转得块。

    他自小长在父亲身边,从未见过父亲那么对一个人,更别说对着谁笑了,可是他今天明明就看到父亲嘴角挂着笑意了。

    所以,他想父亲一定是认得楚荞的,而且是一种特别的认识。

    尹三夫人闻言愣了愣,随即道,“禳儿,看看外祖母带来的礼物,喜不喜欢?”

    她们与楚荞有什么恩怨,那也是大人之间的事,不想将这么小的孩子也拉扯其中,她立即转移了话题。

    小家伙望了望,想到楚荞的离开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尹沉香哄着燕禳吃了饭,留着他玩了好一阵,方才将他送回燕祈然的房中。

    “你真要去见她?”尹三夫一见她回来,便问道。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也想……好好跟说清楚些事。”沉香平静说道。

    她从未想过,自己当初的一念之差,竟然会闹到如此地步,她只是想自己保住性命,保住这个孩子,然后再设法离开的。

    可是如今,孩子一年见不上几面,还一直被燕祈然带在身边,她想走也走不了。

    “你怎么就不借着送孩子过去的时候,与宸亲王多说上几句话,你还想一辈子都老死在东篱园里不成?”尹三夫人微微叹了叹气。

    “王爷并不想见我。”沉香淡声道。

    同样,她也不想见他。

    也许,在母亲的眼里,天下的女子遇到这样的宸亲王都该是心中爱慕的,可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她又何必去费心思讨好他。

    东厢房那边,燕禳抱着枕头跑到燕祈然房里,二话不说爬到他的床上躺好,闭眼睛装睡,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顾软榻那边瞪眼的某人。

    半晌,燕祈然起身,施施然地走床边,“把衣服脱了。”

    燕禳一听,立即睁开了眼睛,自己听话地把小袍子脱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自家老爹的面色,“我今晚睡这里好不好?”

    “就今晚。”

    燕禳欢喜地点了点头,“好。”

    燕祈然又踱到书案边,研究起他的医药典籍。

    小家伙在床上翻了几回身,问道,“爹爹,你也跟禳儿一样喜欢荞荞吗?”

    “嗯?”燕祈然挑眉望了过来。

    “爹爹从来没有做饭给我之外的人吃过,也从来没有对着我之外的人笑过,可是你今天因为荞荞笑了,虽然是偷偷地笑,可是我看到了。”燕禳一脸认真地说道。

    燕祈然目光重新回到书上,淡淡道,“你眼花了。”

    燕禳瞅了瞅自家老爹,咕哝着叹道,“要是荞荞是我娘就好了。”

    正在看书的燕祈然手不由一颤。

    过了许久,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走近床边,替沉睡的孩子掖好被子。

    她是你的娘亲,可是我却无法告诉你。

    正如,我深爱她,却也无法告诉她一样。

    这些秘密,只能放在我的心里,直到有一天我将它们彻底带走。

    次日,两拨人又在北魏皇宫外不期而遇,同来的还有尹三夫人母女二人,燕禳蹦蹦跳跳地一会走在燕祈然身旁,一会又转到她们中间。

    单喜在一旁瞧着,便不由笑了,“都说孩子像母亲,小世子越大眉眼倒真越来越像尹侧妃了。”

    “是啊!”尹三夫人笑了笑,点头道。

    燕禳远远看到楚荞一行,立即欢快朝她挥手,“荞荞!荞荞!”

    楚荞闻声回头望了望,并没有太大反应。

    燕禳咬了咬唇,仰头望向燕祈然,“爹爹,我可以和荞荞一起走吗?”

    “别走丢了。”燕祈然说罢,自己已经先行进了宫门。

    燕禳一听便连忙朝着楚荞一行人跑去,拉着楚荞地袖子,笑着说些什么。

    尹沉香和尹三夫人一道先进了宫门,回头一望便不由愣在了那里,不远处正与燕禳说话的楚荞,两人神似的笑颜,一时间让她恍惚不知所已。

    是啊,那个孩子眉眼之间是有些像她。

    可是,他更像另一个人——楚荞。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