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欢:第一皇妃-明珠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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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宸亲王府,东篱园。

    一身白衣的男子眉眼淡淡地坐在亭子里,低头正专心雕塑着一只木兔子,听到对面屋子里不断传出女子的痛呼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手上的刻刀一滑,如玉的指尖顿时沁出血来,心中没来由地一阵不安。

    御医们一个个拎着药箱跑着进了园子,朝着亭子里的人行了一礼,“见过宸亲王。”

    “这么慢?”燕祈然眉眼未抬,声音却沉冷慑人。

    “路上跟别的马车撞上了,耽误了一下。”

    “还不过去。”

    副院首连忙带着御医们往产房赶,只是心中不由纳闷,宸亲王自己医术过人,为何不自己来?

    御医们刚到,尹元齐也急忙从国公府赶了过来,尹三夫人从屋内出来,急急走了过来,“你怎么才来,快进去看看!”

    “知道了,知道了。”尹元齐草草朝着燕祈然行了一礼,就快步进了屋内。

    尹三夫人听到里面尹宝镜一声一声的痛叫声,着急地在门外来回走着,她朝亭子里的白衣男子望了望,而后快步走了过来,试探着问道,“沉香一直体弱,这一胎必然生得艰难,王爷能不能……进去看着点。”

    以他的医术,在里面的话,相信定能保得他们母子平安。

    燕祈然埋头刻着手中的东西,淡淡出声,“要本王去,那么多御医都干什么吃的?”

    “可是……”尹三夫人抿了抿唇,不敢再作强求。

    她自认为一向心明眼亮,善于揣度人心,可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人的心思。

    若说他对沉香不好,却又是让人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若说他对沉香宠爱,他此刻不会这般平静地坐在这里。

    她也暗中怀疑,是否这个人早已知道了玉璧的真相,可是他若是知道了,又怎么会不找楚荞回来,任由沉香留在府中。

    尹三夫人望了望专注于雕琢手中之物的人,一言不发地回去了产房守着。

    燕皇本在宫中养病,也放心不下的赶了过来,远远看到坐在亭子里的人,险些没气得吐血。

    “你的侧妃在里面,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燕祈然眼皮也未抬一下,擦了擦手指伤口的血迹,继续专注地刻木头,全然不管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大燕的皇帝,自己的父亲。

    燕皇气得拐杖使劲跺了跺地,喝道,“祈然,沉香生的是你的孩子,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干这些没头没脑的事,进去给我看着。”

    这是他的第一个孙儿,他不容有半分闪失。

    “皇帝陛下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生的是你的孩子。”燕祈然淡淡哼道。

    站在边上的墨银嘴角一阵抽搐,却生生将笑意忍住,本以为他开始接手朝政,这父子两个的关系能有所缓和,没想到还是这么……别具一格。

    燕皇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

    “还要我进去看着,你那么多御医都白养了?”燕祈然长睫低垂,专注着手上的工作,吹了吹木屑,淡淡提醒道,“皇帝陛下冷静点,你再倒在了这里,没那么人手来救你。”

    燕皇气恼,却又拿这个儿子无可奈何。

    “陛下一路赶得急,先坐这里歇会儿,那边尹院首和太医们都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单喜一边扶着他落座,一边劝道。

    燕皇望向不远处人来人往的阁楼,眉头深深皱起。

    单喜连忙差人沏了茶过来,立在一旁默然等着消息,不时侧头望一望燕祈然,却怎么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将为人父的喜悦之情。

    燕祈然望了望对面嘈杂的阁楼,一低头手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心头总觉得隐隐不安。

    相较于东篱园的热闹,清云巷这边冷清得让人心慌。

    玉溪将楚荞扶进屋里,整个人也都慌了手脚,看着她衣裙染血,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魏景也刚刚回到园子,沁儿就直接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夫,大夫,楚姐姐要生了!”

    魏景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多月才生的吗?

    “愣什么,快叫大夫过去?”沁儿急声吼道。

    魏景连忙招呼两名大夫朝着清云巷的民居赶,一边走一边问道,“这日子都还没到,怎么会这时候生?”

    “回来路上,被去宸亲王府的马车撞了。”沁儿咬牙切齿地说着,手却紧张地捏成拳头,“要是他们母子两个有什么三长两短,尹沉香也休想跟她的孩子好过。”

    一行几人刚赶回小院时,被派去每天一早买新鲜水果的泷一也正好回来,看到巷子里零零星星的血迹便觉得不对劲。

    “稳婆呢,你找的稳婆呢?”沁儿焦急地跑过来寻问道。

    泷一也顾不上多问,把东西放院里一扔,“我这就带过来,这就去……”

    沁儿紧张地手一直抖,冲进屋里时楚荞还坐在软榻上,脚下已经积了一滩血,看得她心惊胆颤,“你们快点,她都留那么多血了……”

    “羊水还没破,一时间……一时间还生不出来?”大夫被她吼得有些慌乱。

    “不能先止血吗?”玉溪连忙问道。

    “我们先施针,让血止住些,但也不可能全止住。”大夫人忙一个个打开药箱寻针。

    玉溪一边帮忙,一边道,“能不能让人先躺下,她很难受……”

    两名大夫相互望了望,摇了摇头,说道,“她现在胎儿羊水还没破,但孩子再不生出来,只怕会窒息在肚中成为死胎。”

    楚荞一听一把抓住大夫,“有没有办法,今天生……”

    她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她等这么久等着他出生,怎么能让他这样离开。

    “在屋子里多走动,我们再开催产的方子,应该应该就能让孩子早点出生……”大夫也甚少遇过这样的早产状况,一时间两个紧张不已。

    楚荞扶着椅子想要站起身,却因着腹部的绞痛而无力坐了回去,吸了口气道,“玉溪,扶我起来!”

    玉溪和沁儿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扶着她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可是每走一步痛得她直发抖,沁儿急得快哭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不让她走的办法……”

    “是啊,再想别的办法行不行,这样耗费体力,一会儿她哪来的力气生孩子?”玉溪急声说道。

    “现在孩子不足月,要生下来,只能这样了。”大夫无奈道。

    突如其来的早产,让他们每个人都方寸大乱。

    “没事,走吧,走……”楚荞朝着玉溪两人说道。

    沁儿咬着唇扶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在屋里走,看到地上一滴一滴的血迹,哽咽道,“楚姐姐,要是疼,你就出声……”

    “没事,只是有点难受而已……”她笑容苍白透明,直让人揪心。

    沁儿抽了抽鼻子,明明她疼地嘴唇都咬破了,怎么会不疼呢?

    温如春那家伙早不走晚不走,怎么这时候走了,他要是在的话,应该比这两个庸医要好得多吧!

    泷一很快带了稳婆过来,看到屋子里的状况,也愣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玉溪比沁儿先冷静下来,望了望一旁也焦急不已地魏景道,“魏小候爷,麻烦你请厨子去煮些参汤和些补元气的东西来。”

    这样的催产法,无疑是最损身体的,这时候只能以这些药材让她补充体力,以免到生孩子的时候拖垮了她。

    “好,我这就让人去。”魏景连忙起身道。

    “还有,上好的雪参片,上回我托您准备了的都拿过来。”玉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排周围的事。

    “好,这里你多照应些,我吩咐完就立即过来。”魏景说着,连忙快步出了门。

    玉溪点了点头,又赶紧想还需要什么,一抬头朝门口处的泷一道,“你快些买些山楂和筱麦回来,越快越好,还有……”

    “还有催产药,这时候该用了。”大夫出声提醒道。

    玉溪望了望楚荞,思量了一下,“是药三分毒,山楂和筱麦都是催产的东西,先用它们再看看……”

    这个孩子一开始状况就不太好,好不容易养到了这个时候,催产药虽然有效,但对楚荞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冒然去用。

    一个不好,就算生下了孩子,她闹不好命都没了。

    泷一一听,连忙出了门。

    玉溪望了望等在一边的几名稳婆,连忙请求道,“麻烦几位大婶帮我们把那边柜子里的干净白布都用开水煮一煮,一会儿可能要用。”

    “好,好。”几人连忙出了门,朝厨房去帮忙烧水。

    玉溪和沁儿继续扶着她在屋里来回走,看着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两人都紧张又害怕,但楚荞一直一句话也没有说。

    “夫人,你怎么样,要不坐下歇一歇?”玉溪侧头望了望已经全身被汗湿透的楚荞,问道。

    “没事,我还……还撑得住。”楚荞喘着气说道。

    孩子晚一刻出生,就多一分生命危险,她哪里敢歇。

    然而,整整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她走得腿都软了,腹部不断地阵痛,让几近筋疲力竭,羊水却还是没破。

    魏景派人送了参汤过来,玉溪将楚荞扶着在软榻坐下,将参汤递给沁儿,“你喂她喝完,我知道城里有个医术不错的接生大夫,我去找人过来。”

    “哦,你快去,你快去……”沁儿接过碗,连忙点了点头。

    玉溪一路寻到章氏医馆,看到门开急忙跑了进去,“章大夫,章大夫在不在?”

    “找我师傅?”医馆的伙计正给人抓药,抬头望了望她。

    “对,我找章大夫,我家夫人要难产,请他过去帮帮忙。”玉溪急声道。

    医馆伙计一听摇了摇头,坦言道,“师傅不在这里,宸亲王侧妃今日也难产,宫里的御医都被燕皇派去了,师傅也被请去了王府。”

    “那你还知道城里有哪些接生大夫吗?我家夫人真的等不了了。”玉溪恳求道。

    “城里的接生大夫倒是有,但是都已经被尹三夫人请到王府为宸亲王侧妃接生了,只怕你去了也是白跑。”医馆伙计说道。

    “什么!”楚荞惊得一个踉跄。

    二小姐也是这时候生产,这真的是……是绝了楚荞他们母子的生路吗?

    玉溪只得独自赶回清云巷,但走进巷子看到那一路滴落的血迹,又不敢再进门,温大夫不在,城里的接生大夫也寻不着,再拖下去只怕他们母子都危险了。

    她一咬牙转身又离开了清云巷,径自朝着宸亲王府而去,这样生死之际,她也顾不上许多了,只有找那个人。

    玉溪在王府待过一年,王府守卫自然也是识得她的,并不知道她已经赎身离开了,还以为她是从国公府过来:“玉溪姑娘这会过来有什么事?”

    玉溪深深吸了口气,问道,“王爷在府里吗?”

    “尹侧妃临盆,陛下和王爷都在东篱园呢。”

    “谢谢。”玉溪一听,快步朝着东篱园赶去。

    东篱园朱亭内,燕祈然有些坐不住,在亭子里来回走着,远远看到跑进园子里的玉溪,不由皱了皱眉。

    别人不知道玉溪离开国公府的事,他却是清楚的,怎么又跑回来了。

    玉溪硬着头皮跑进亭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仰头望向燕祈然,几近绝望地祈求道,“王爷,请你……救救她!”

    燕祈然眉头顿时拧起,似是在思量她说的话。

    “请你求求她和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我们没有办法了……”玉溪声音颤抖而沙哑,身上也沾着零星的血迹。

    燕祈然眼底陡然间风浪骤起,沉声道,“走。”

    玉溪一听,连忙起身。

    燕皇本是一心望着那边的动静,一回过神来便见燕祈然准备走人,便喝道,“你干什么去?”

    燕祈然已经快步走远,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他面上平静,但疾步如飞的步伐已经充分泄露了他此刻的焦急与紧张。

    “早上出门的时候,跟宫里的马车撞上,大夫说孩子今日不生下来,可能会闷死在腹中,城里的接生大夫都被请到这里,我……我没办法只能来求你。”

    “宫里的马车?”燕祈然眉眼间顿起锋芒,朝身后的墨银道,“那几个没长眼睛看路的,以后也不用长眼睛了。”

    “是。”墨银回话道,回头望了望,道,“那这里要是出了事……”

    “去酒窖把老酒鬼拎出来,告诉他,这里母子两个有一点差池,我就把他送回老家去。”燕祈然冷声道,回头望了望墨银,认真道,“还有,那件事,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墨银低首回道,再一抬头燕祈然人已经离开了东篱园。

    出了宸亲王府,走在最前的人灵动飘逸的身法穿梭在人群里,明明还在眼前,眨眼之间便已在数丈之外。

    玉溪是由王府侍卫骑马带着追在其后,快马却也追不上那人的步伐。

    “你快一点。”玉溪催促道。

    她还没告诉燕祈然楚荞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一个人在前面走那么快做什么,要走错地方了,不是耽误时间吗?

    可是,侍卫一勒马停下,她便已看到燕祈然先一步进了他们所住的院子。

    屋内,楚荞已经试过各种催产法子,人累得大汗淋漓,这孩子还是不肯出来,虚弱地撑着桌子,又气又急道,“你这家伙,你老子混帐不让我好过,你也来欺负我。”

    全然不知,此刻那混帐老子正站在门外。

    沁儿在一旁一扶着她,“玉溪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玉溪砰地一声推开门,冲了进来,“怎么样了?”

    “还是……”沁儿说着,看到站在门口处白衣翩然的男子顿时没了声音。

    楚荞觉得一屋子人都不对劲儿,方才朝着门口望了望,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喝道,“谁让你带他过来的?”

    “我……”玉溪咬了咬唇,没有辩驳。

    燕祈然看到满地零零点点的血迹眉头皱起,下一刻身形一动便到了楚荞眼前,一抓她的手把脉。

    “谁叫你来的,出去!”楚荞恼怒地甩开他的手,却一个踉跄险些向后倒去,倒是燕祈然手快将她护住了。

    “安静点。”燕祈然对她的不合作,亦有些不快。

    “这是我的地方,你出去!”楚荞喘着气吼道“回去守着你的妻儿去,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是我的孩子。”燕祈然将她往榻上按,想让她坐下。

    “这是我孩子,跟你没关系。”楚荞不知是气还是痛,全身直颤抖。

    她不要这时候看到他,她不要自己在痛苦挣扎的时候再软弱依赖他,她不要!

    “没我的种,能有你肚子里这个?”燕祈然横眉冷目地喝道。

    “他不是你的,尹沉香肚子里那个才是你的,你要看,回去看她们去,少在我眼前碍眼。”她疼得直抽冷气,还要赶这个男人,恼怒吼道,“泷一,把他给我扔出去!”

    “闭嘴!”燕祈然回头冷冷瞪了一眼步上前的泷一。

    泷一默默地退了回去,不用动手,他也扔不出他去。

    沁儿站在一旁瞅着两人,看着相隔数月的相见,两人竟然是以这样的对骂开场。

    楚荞使唤不动泷一,也没力气再骂人,喘着气冷冷地瞪着不请自来的男人,“你给我……”

    “留着你骂人的力气一会儿生孩子。”燕祈然一把将她抱起走进内室,吩咐道,“稳婆和大夫进来,其它人外边等着。”

    沁儿跟着要往里去,还没进门便被关在了外面。

    “喂,这是我们的地方,你算老几,跑这里呦五喝六。”

    玉溪一把拉住她,劝道,“沁公主,先别多说了,让夫人把孩子生下来要紧。”

    “玉溪,你怎么想的,明明知道楚姐姐不想见他,你还把他找来?”沁儿气愤道。

    玉溪抿了抿唇,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城里的接生大夫都找不到,我怕……我怕夫人和孩子会出事,只有去王府了。”

    沁儿烦躁地挠了挠头,在门口来回踱步,也明白玉溪是担心楚姐姐和孩子才出此下策,不好再出言责怪。

    燕祈然将人抱回屋里,孕妇刚一躺到床上,就严辞抗议,“你出去,你在这,我生不出来!”

    燕祈然正在一旁净手,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

    楚荞咬着唇别开头,不争气地红了眼眶,肚子里这个让她痛得死去活来,他老子还在这里给她添堵,她是上辈子欠了他们两个什么,这辈子要这么还?

    她忍痛撑着坐起身,固执地道,“你给我出去,我不生了!”

    “你……”燕祈然几步走近,对上她红红的眼睛,又态度软了下来,“你别跟我倔了行不行,先把孩子生下来?”

    再这么耗下去,莫说孩子危险了,她怕也撑不下去了。

    “我不想看到你,你出去!”楚荞说罢,重重地倒回床上,望着帐顶疼得直抽气。

    燕祈然怔怔地望着女子苍白而倔强的面容,目光沉痛而无奈,心疼得难以复加。

    “羊水破了,羊水破了!”稳婆惊声道。

    燕祈然回过神来,探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什么都不要想了,我要你们母子平安,求你。”

    楚荞腹部的剧痛,让根本无暇去看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神色,痛苦地揪着被褥,周身冷汗淋漓,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用力……

    孩子,求求你,快出来……

    求求你……

    她真的害怕自己会没有力气撑到生下他,心中一遍一遍地祈求着。

    “不好了,这孩子胎位不正……”稳婆惊慌地望向燕祈然。

    正常的孩子都是头朝下,这孩子是脚朝下,要么孩子窒息而死,要么生下了孩子,大人也是耗尽了一身气力。

    大夫小心翼翼地望了望燕祈然,战战兢兢地回道,“可能……可能是之前那一撞,胎位就不正了,所以……所以一直催产也不见其效……”

    “怎么会……怎么会……”楚荞顿觉无边的恐惧和绝望笼罩而来,颤抖地伸出手摸向腹部,“孩子……孩子……”

    燕祈然也不由皱起了眉头,苦心思量解决之法。

    “这种状况……”大夫小心地望了望燕祈然,朝楚荞道,“大人和孩子,只能活一个,夫人得尽快决定,我们建议不要这个孩子。”

    “不,我要他,我要这个孩子!”楚荞摸着肚子,声音颤抖而坚定。

    两名大夫相望了望,默然不语,只能寄希望于宸亲王能否妙手回春,保得他们母子平安。

    玉溪几人在外面,没听到楚荞出声,又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只能干着急。

    沁儿扒在门缝里看,但人来人往的也看不清是个什么状况,然后房门一下开了,一名稳婆望了望两人,“哪位是玉溪姑娘?”

    玉溪连忙走近前去,“我就是,夫人怎么样了?”

    “胎位不正,要费些功夫,玉溪姑娘进来帮把手。”稳婆道。

    玉溪一听顿时面色上血色全无,她在国公府也看过不少医书,而且当年自己也是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因为胎位不正,生下弟弟难产而死,她才卖身到了国公府为婢。

    “我也帮忙。”沁儿也跟着进了房内,看到床上一身湿淋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楚荞,一下子眼睛红了“楚姐姐……”

    她听到大夫在边上议论,紧张地望向楚荞,什么保大人保孩子啊!她这么想看着这孩子出生,怎么让她放弃孩子……

    燕祈然按了按楚荞的手,安抚道,“放心,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说罢,朝着门外的泷一念出催产的药方,吩咐他去抓药回来。

    沁儿虽然心中气愤,因为他的侧妃才把楚荞害成这样,但眼下的状况,又需要他的帮助,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不一会儿,催产药煎了送来,燕祈然将她扶起,端着药又不忍给她,“这药喝了……会很难受……”

    催产药是加速胎动和宫缩的药,所带来的痛苦,自然不是常人所难以想像的。

    楚荞面色苍白地望了望他,出声道,“玉溪,端过来……”

    一碗催产药下肚,她当即痛得险些晕过去,却强撑着让自己清醒着,之前几个时辰都忍着没出声,这会却痛得叫出声来。

    清云巷这边是生死之际,东篱园那边也是危难关头,屋内传出一阵嗓动,接生嬷嬷惊叫道,“侧妃娘娘出大红了。”

    屋内顿时一片混乱,尹三夫人连忙提裙出来,找燕祈然求救。

    燕皇一见情况不对,拄着龙拐站起来,“里面怎么了?”

    “沉香出大红了,宸亲王呢?他在哪儿?快去救救沉香……”尹三夫人焦急地四下张望。

    燕皇闻言皱了皱眉,朝单喜道,“派人找他回来!”

    “不用了,王爷有事暂时回不来,这里交给他。”墨银拎着醉熏熏地老酒鬼进了园子。

    老酒鬼打了个酒嗝,抱怨道,“说了别找我,我又没生过孩子,找我也没用。”

    “这是王爷吩咐的,侧妃娘娘和孩子有事,都算你头上。”墨银面无表情地威胁道。

    老酒鬼烦燥地挠了挠头,将酒葫芦往腰上一别,大步朝产房里走,“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认识他就没好事。”

    墨银跟着进了门,将一干御医统统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接生嬷嬷在里面帮忙。

    尹三夫人想着那鬼医圣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怎么也不放心他在里面诊治,连忙又差着人满府里寻燕祈然过来,全然不知此刻清云巷那边也是生死交战。

    “三夫人放心吧,鬼医圣手的医术过人,他们母子一定会平安。”燕皇出声安抚,眉头却不由皱得紧紧的,怎么也想不明白祈然这时候跑哪里去了。

    尹三夫人叹了叹气,不好再说什么,为了这个孩子,燕皇不仅把宫里的御医都派来了,自己也亲自过来了,这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好不容易,里面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候在外面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见接生嬷嬷把孩子抱出来。

    “单喜,过去敲门问一问,孩子怎么还没抱出来。”燕皇侧头望了望尹三夫人,又道,“若是世子的话,便是再好不过了。”

    尹三夫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沉香这般辛苦诞上燕家血脉,待孩子满月了,朕便让祈然将她扶为正妃。”燕皇面上难掩喜色。

    尹三夫人连忙福了一礼,“臣妇代沉香谢过陛下隆恩。”

    单喜过去敲了门,还是没人出来,过来回话道,“陛下,里面说怕孩子先天不足,鬼医圣手再给孩子把脉查看。”

    燕皇闻言点了点头,道,“那样也好,难得他有心。”

    尹三夫人也不再多问,毕竟沉香一直体质不好,这孩子若是得鬼医圣手医治照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清云巷这边,楚荞几乎拼尽了最后一口气,终于将孩子生了下来,自己却已经人事不醒,沁儿和玉溪顿时吓得惊惶失措。

    燕祈然吩咐稳婆将孩子带出去照料,自己留下给楚荞施针救治,玉溪和沁儿留在房中一边收拾,一边照看着楚荞。

    直到黄昏之际,楚荞方才幽幽醒转过来,却虚弱得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孩子呢。”

    “我这就让稳婆抱过来。”沁儿连忙出了房门,叫稳婆把孩子抱过来。

    孩子已经洗去了身上的血迹,裹在襁褓之中,有些皱巴巴的小脸红红的,玉溪小心地接过,这才想起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玉溪将孩子抱到床边,道,“夫人,是个姑娘,将来一定跟你一样聪明。”

    楚荞看到孩子平安,面上绽起喜悦的笑意,想要摸了摸孩子,手上却没有半分力气,燕祈然握住她的手,触向孩子稚嫩的小脸。

    玉溪望了望燕祈然,将孩子放到楚荞身边,朝沁儿使了个眼色,将她拉了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他们一家人难有这样相处的机会,她们还是不要在那里打扰了。

    屋内安静,孩子出生了却变得很乖巧了,躺在楚荞身边,不哭也不闹。

    燕祈然把她的脉,叮嘱道,“难产身子亏损得厉害,这两个月好生卧床休养,月子里容易落下病根,自己留意些。”

    楚荞闻声抬眸望向他,明明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恍然已经历经一个生死的轮回。

    正在此时,墨银急急赶来了清云巷,站在门禀报道,“王爷,尹侧妃产下世子,陛下……请你回去。”

    楚荞愣了愣,苍白的唇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痛苦地别开头,“恭喜王爷,喜得贵子。”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过了一会儿,站在床边一语不发地燕祈然转身走了,她没有回头去看,只是房门开启的瞬间,不争气地落了泪。

    自始至终,他连这个孩子,看都没有看一眼。

    外面的几人看到墨银过来,看到他站在门口禀报,沁儿顿时眼里都要冒出火来,死死地盯着房门处,看到燕祈然打开门出来,刷地站起身。

    “沁公主。”玉溪一把拉住她。

    说话间,燕祈然已经望了过来,朝玉溪道,“这两个月小心照顾着,入秋别着了风寒。”

    玉溪没有说话,却还是点了点头。

    “走。”燕祈然说罢,带着墨银已经快步出了房间。

    “他的心都是什么做的,楚姐姐为了生下他的孩子都快丢了半条命,他一听尹沉香那女人生了孩子,拔腿就走……”沁儿气愤不已。

    “沁公主……”玉溪拉她,望了望楚荞的房间。

    他们会气愤,会替楚荞不值,可是此刻最痛心之人,是房间里的女子啊。

    沁儿咬了咬唇不再说话,气愤之下恨恨地踹了一脚边上的泷一,以解心头之恨。

    泷一莫名其妙挨了一脚,又不好在这个时候争执,只得咬牙忍了下来,默默将两个接生稳婆送走,将乳娘留下帮忙照顾孩子。

    “沁公主,你进去陪夫人说说话,今天忙了一天都还没用膳,我去做些吃的。”玉溪拍了拍沁儿肩膀,温声道。

    “好。”沁儿说着,便朝里面走。

    “等等。”玉溪拉住她,小声叮嘱道,“不要提宸亲王府的人。”

    “我知道了。”沁儿点了点头,轻步进了楚荞房中。

    屋内还有弥漫未去的血腥气,足可想见这个孩子生产时的艰难和危险,只是她这般千辛万苦生下这个孩子,那个人竟连看都没看一眼。

    沁儿拿出小木鼓,扒在床边逗着孩子,笑道,“我就说会是个女儿嘛,女儿乖巧,最贴心,是不是?”

    楚荞微微笑了笑,道,“可别学成跟你一样的野丫头,那我可要头疼了。”

    沁儿吐了吐舌头,笑道,“才不会,我会教她好好孝顺楚姐姐你的,当然,还要孝敬我这个小姨娘。”

    楚荞抿唇,侧头望着襁褓中的女儿,温柔轻笑。

    这样也好,本就是她自己要离开的,等到孩子满月之后,便先送她去大宛,等救出萦萦,他们母女就彻彻底底离开上京,永世不再踏足一步。

    “楚姐姐给孩子取名字了吗?”沁儿问道。

    楚荞望了望孩子,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之前一直忙于准备营救萦萦的事,也没料到孩子会这么早出世,还没来得及想呢。

    “那我来取好不好?”沁儿一脸期待的问道。

    楚荞看她那样子,不由笑着点了点头,“好。”

    “叫明珠,好不好?”

    明珠,明珠,掌上明珠。

    楚荞抿唇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孩子稚嫩的小脸,道,“好,就叫明珠。”

    宸亲王府,东篱园。

    因着世子的诞生,燕皇和尹家上下都个个喜上眉梢,偏偏小世子却一直哭个不停,不管乳娘和尹三夫人几人怎么抱着哄都不肯停。

    “老爷,你再看看,孩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一直哭?”尹三夫人抱着孩子朝尹元齐道。

    尹元齐看了看孩子,皱了皱眉,“鬼医圣手不是诊断好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能是饿了也说不定。”

    尹三夫人一听也是这个道理,赶紧交给乳娘下去喂,进了房中看到虚弱的女儿不由心疼道,“还好,你们母子都平安。”

    沉香虚弱地笑了笑,隐约听到孩子在外面哭,问道,“孩子怎么了?”

    “没事,这么多大夫在呢?可能是饿着了,我已经叫乳娘抱着喂奶去了。”

    正说着,乳娘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进来,一脸为难道,“侧妃娘娘,三夫人,这孩子不肯吃,还是一直哭啊!”

    “抱过来给我吧。”沉香撑着要坐起身。

    乳娘将孩子抱了过去,笑道,“许是孩子认生,要生母哄吧!”

    然而,尹沉香哄了半晌,孩子还是哭个不停,这可急坏了人。

    尹三夫人瞧着女儿虚弱的样子,不忍再让孩子吵着休息,将孩子抱起来道,“我带出去让鬼医圣手给看看,你安心休息一会儿。”

    沉香点了点头。

    尹三夫人焦急地将孩子抱出房,寻到窝在树下打盹儿的老酒鬼,道,“前辈,你再看看孩子,是不是病了还是怎么的,一直哭个不停。”

    老酒鬼烦燥地瞅了一眼,哼道,“他不喜欢你抱呗,大人我也救了,孩子我也救了,哄他我可不擅长。”

    “这……”尹三夫人知道他不好说话,却不想是这么难缠。

    “不过,你要是嫌他吵的话,我这里有那什么安眠散,给它吃点就安静了。”他说着在身上摸索着找东西。

    “不用了。”尹三夫人截然拒绝,那样的东西,怎么敢给这么小的孩子用。

    燕祈然回到王府,一进园子便听到孩子啼哭声,疾步行到尹三夫人面前,淡淡道,“给我吧!”

    尹三夫人望了望她,将孩子递了过去,“孩子一直哭,怎么也哄不住……”

    正说着,孩子一到燕祈然的怀里,马上就止住了哭泣,乖巧得不像话。

    燕皇一见欣然大笑,走近瞅了瞅孩子,道,“原来是想你父王回来抱你呢?”

    燕祈然没有说话,低眉瞅着孩子,眉眼间溢出初为人父的喜悦之情。

    “你这几个时辰都跑去哪里了,沉香在这里艰难产子,你连个人影都不见?”燕皇低声斥道。

    “跟你没关系。”燕祈然理了理孩子身上的襁褓,淡淡说道。

    “你……”燕皇气得一阵咳嗽,看到乖巧咿咿呀呀的孩子,又道,“赶紧给孩子取个名字吧,等孩子满月的时候,朕就下旨册封为宸亲王府世子。”

    燕祈然面色无波,只是淡淡说道,“他叫燕禳,禳星求寿的禳。”

    “禳?”燕皇皱了皱眉。

    禳是祈祷消灾的意思,虽也是好的意思,但总有些不吉利。

    尹三夫人听了也不由有些纳闷儿,说道,“这个字多少有些不祥,换个名可好?”

    燕祈然淡淡抬眸,平静说道,“这是我孩子。”

    他的孩子要什么名,不需要别人来指点。

    “罢了,燕禳就燕禳吧!”燕皇笑道,这么多年父子,他还不知这个孩子的脾气,再争执下去也没人讨得了好。

    尹三夫人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你带着孩子去看看沉香吧,他生下这孩子也颇多辛苦,险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燕皇温声道。

    燕祈然低头望了望怀中的孩子,难得听话地走了过去。

    屋内很安静,新点的白芙蓉薰香盖去了屋内的血腥气,燕祈然抱着孩子进了屋,望了望躺在床上面色虚弱的沉香,他没有说话,沉香也没有出声,看着孩子在他怀中很是乖巧,不禁有些诧异,之前怎么都哄不住的,怎么他抱着就这么听话了。

    燕祈然将孩子哄睡了放到摇篮里,而后一语不发地到床边给尹沉香把了脉,确认虽然身子虚弱,但并无大碍。

    “墨银,差人把旁边的水榭收拾出来,本王今日起住那里。”燕祈然淡声吩咐道。

    墨银闻言愣了愣,不解他为何要这时候搬进东篱园,还是领命道,“是。”

    尹沉香不由愣了愣,“王爷,你这是……”

    “孩子我先带着在水榭住着,你安生休养,若有什么事,差人过去禀报一声。”燕祈然道。

    尹沉香更是惊愕,对于他这般的悉心照料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却又不好去追问什么。

    燕祈然起身抱起熟睡的孩子准备出去,走到门口道,“楚荞今天早产,也生了个孩子,是个女儿。”

    沉香闻言惊得坐起来,想要再追问什么,燕祈然已经抱着孩子出门离开了。

    她怔怔地坐在床上,有些惶然失措,紧紧揪着锦被,敛目叹道,“阿荞,我不想害你的,我不想……”

    一个月后,宸亲王世子满月,燕皇下旨举国同庆,大赦天下。

    尹家二小姐尹沉香在上京各世家小姐中,最为不起眼,却也因着子凭母贵,而成为不少女子艳羡的对象。

    世子的满月酒燕皇摆在了华清殿,一早派单喜出宫从王府将尹沉香和孩子接到了宫中,燕禳还在睡觉,倒也没有吵闹。

    尹沉香瞅着沉睡的孩子,眉头深深皱着,都说孩子出生了是喜欢母亲的,可是这孩子却粘得是父亲,故而一直以来孩子一直是燕祈然亲自带在身边的,连她也是几日才能看着他。

    尹三夫人轻步进殿,道,“快换身衣裳,一会儿该出去了。”

    沉香望了望孩子,却又忧心忡忡叹了叹气。

    “大喜的日子,叹什么气?”

    尹沉香抿了抿唇,坦言道,“孩子一直都是王爷带在身边,总觉得有些不妥,偏偏一送到我这里又哭个不止,怎么也哄不住。”

    “这倒也奇怪。”尹三夫人也不由有些纳闷儿,却又劝道,“那便让宸亲王带着吧,看不出他带孩子倒是挺细心的,这短短一个月,看那小家伙都长了不少。”

    沉香却勉强扯出一丝笑,却难有喜悦之情。

    两人换好了衣物,入宫参加满月酒的各家夫人小姐纷纷前来恭贺,沉香怕吵着了孩子便留下乳娘照顾,自己与尹三夫人一道到正殿接见了众人。

    谁都知道燕皇是属意宸亲王为继承大统的人选,如今对这新生的世子又这般疼爱,想来以后这大燕江山也是这父子两个的了,自然是对这未来的皇后娘娘百般讨好。

    与此同时,清云巷内亦办着小明珠的满意宴,虽然简单但也很是温馨热闹,楚荞特地给明珠换了一身红色的新衣,衬着稚气的小脸很是可爱。因着月子里一直都是在房间里待着,将她抱到了院中晒太阳,小家伙格外的欢喜。

    魏景从宫中赶了过来,带来了凤缇萦相托的礼物,孩子出生的事本是瞒着她的,可是凤缇萦还是在宸亲王世子的满月宴听说了楚荞早产的事,只是一时无法脱身出宫来。

    “宁王何时回京。”

    魏景想了想,回道,“过几日应该回来了。”

    他的动作比他想像中要快,短短一两个月便聚齐了散落各地的上阳飞骑,安排好了自上京去往西北之地的事宜。

    蛰伏多年,忍辱求存,他却终究没有救回他要救的人,而那份彻骨的恨也必将驱使那个人倾尽一生覆灭这个腐朽的王朝,以祭奠那些冤死的亡灵。

    “替我安排去大宛的人吧,过几日我想将明珠先送过去。”楚荞望着被沁儿抱着玩闹的女儿,平静说道。

    魏景闻言有些不忍,劝道,“孩子才一个月,这时候送走,有些……”

    若是他们起事不成,她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那孩子……

    “你我都知道上京城不再安全了,明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也好安心。”楚荞淡然一笑,说道。

    孩子才一个月,她又何尝舍得骨肉分离,只是大乱将起,她不想孩子也跟着他们出生入死。

    魏景侧头望了望她,深深一笑,漫不经心道,“你就不怕我拿你们母子威胁宸亲王府吗?”

    楚荞闻言沉冷一笑,淡淡道,“我这个人有些事可以不计较,但触到我的底线,谁也不会好过。再说,我们母女还没那个价值。”

    魏景闻言笑了笑,虽然一直摸不清楚荞到底是何身份,但很多事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想来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当然,我要下手,也是他们那宝贝世子。”魏景看似玩笑,眉眼间却是别有深意。

    楚荞眉眼一沉,冷声道,“魏景,我劝你最好别打那样的主意,有什么恩怨是大人之间的事,别扯上孩子。”

    “那个孩子受尽荣宠,你的女儿却要落得这步田地,你还替他们说话?”

    “我不替谁说话,只是希望有人对一个无辜孩子下手。”楚荞冷然说道,“再说,我的女儿现在没有什么不好。”

    她只是……没有父亲而已。

    魏景闻言,沉默不语,却不些不懂这个人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咱们只是要离开上京而已,你若动了那个孩子,我怕活着走出这里都是问题。”楚荞淡淡说道。

    “明日我会安排去大宛的人,什么时候送孩子走?”魏景问道。

    “十天后。”楚荞道。

    正说着,小院的门被推开,温如春满面风尘的进来,“什么事这么热闹?”

    沁儿抱着明珠回头望了一眼,翻了翻白眼,哼道,“用你的时候鬼都不见一个,没你的事了,你又冒出来了。”

    温如春愣愣地站在门口,“这孩子……”

    “拜你那好师妹所赐,孩子一个月前就出生了。”沁儿没好气地哼道,抱着孩子往屋里走,不想搭理这“尹家派系”的人。

    温如春面色微僵,背着包袱默然进了门,跟着沁儿身后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拜你那好师妹所赐,险些一尸两命,你说有没有事?”沁儿回头瞪了他一眼,虽然温如春也帮过他们不少,但始终是与尹沉香交情深些。

    “沁儿,都过去的事儿了,别再说了。”楚荞上前将孩子接过自己抱着,望了望温如春,“今日是明珠的满月,你来了正好。”

    “今天不仅是明珠的满月,也是你那好师妹孩子的满月呢,你不去恭贺一下吗?”沁儿瞥了他一眼,哼道,“不过,人家母凭子贵,哪还顾得上你这个八秆子打不着的师兄。”

    “你说……你说沉香的孩子也是今日满月?”温如春紧张兮兮地朝沁儿追问道。

    “不相信?不相信去望川楼那边看看贴的皇榜不就知道了。”沁儿白了他一眼,哼道。

    楚荞瞧着沁儿咄咄逼人不由皱了皱眉,“沁儿,去看看玉溪那里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沁儿望了望她,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往厨房走去。

    楚荞抱着孩子,朝温如春笑了笑,道,“沁儿心直口快,并无恶意,你莫放在心上。”

    温如春望了望楚荞,思量了一会儿,道,“沉香心地善良,若是因为她而让你和孩子受了伤害,她应该……应该也是无心的。”

    楚荞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药王谷,她还一直跟师兄妹提及你,她应该……不是要害你。”温如春尴尬地替沉香解释着。

    “温大夫你来了正好,帮忙看看明珠身体如何,她不足月就出生,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楚荞微笑打断他的话,似乎最不想提及尹沉香这个人。

    温如春沉默了一阵,道,“你……恨她吗?”

    楚荞抱着女儿往房里走,淡淡道,“没什么要恨的。”

    她没有恨沉香,也没有恨尹三夫人,亦没有恨燕祈然,只是凉了心而已。

    温如春跟着进了屋中,等着她将孩子放到床上,方才上前道,“我给孩子看看。”

    明珠很乖巧,见着人都是笑嘻嘻的,扭头着望着站在一边的楚荞,伸手小手朝她这边抓,似是想要让她抱。

    温如春默然给孩子把脉,眉头渐渐皱起,又解开孩子的襁褓,寻着银针找准一处穴位扎了下去,孩子顿时哭得起来。

    楚荞看得心疼,等到温如春将银针拔去,赶紧将孩子抱了起来小心哄着。

    温如春望着手中的银针有些怔愣,这孩子怎么……

    楚荞好不容易帮哄得女儿止住了哭泣,这才朝温如春问道,“孩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虽然是早产出生,但跟一般孩子都没什么两样,只是每天一到晚上睡觉就很不安稳。”

    温如春连忙将银针收起,看到楚荞一脸担忧的样子,只是淡淡笑了笑,“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觉得这孩子体内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不过并无大碍。”

    “那便好。”楚荞长长舒了口气。

    她不求她的孩子能有什么样的大富大贵,只要她能健康平安的长大,便足够了。

    “温大夫,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楚荞含笑请求道。

    温如春愣了愣,随即点头,“你说。”

    “十天以后,我想派人先把孩子送往大宛,可否请你随孩子一起随行走一趟,到一个月后我就会回到大宛接她。”楚荞低头望了望已经止住哭泣的女儿,担忧道,“此去大宛路途遥远,虽然也安排了大夫和乳娘随行,但总归还是不太放心。”

    “为什么要送去大宛?”温如春不解。

    楚荞无奈抿了抿唇,请求道,“事出紧急,还请温大夫能出手相助。”

    温如春沉吟了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正说着,沁儿跑了进来,“楚姐姐,该用膳了。”

    楚荞向他一再谢过,方才抱着女儿出去,温如春却站在后面,眉眼间一片凝重之色。

    十日后,魏景安排好了护送明珠前去大宛的人马,乳娘,护卫,大夫,一个个都安排妥当,楚荞将孩子送出了上京,特地将她哄着睡了才交给乳娘。

    “夜里凉,你们小心些照应,别让她着凉了。”楚荞看着乳娘将孩子抱上了马车,又不放心地掀着车帘叮嘱道。

    “知道了,夫人。”两个乳娘含笑回道。

    楚荞点了点头,又对车队的人叮嘱道,“孩子还小,喂了奶让她歇一会儿再赶路,不然会颠得她吐奶,路上走慢点没关系。”

    车队的人赶紧连连应声。

    “还有,到了关外风沙大,又空气干燥,别再把她抱出马车,还有过沙漠之前就备好开水放凉给她带着,别喂她喝生水……”楚荞不放心地向着温如春和乳娘们一件事一件事地叮嘱,生怕有什么说漏了。

    沁儿和玉溪在一旁瞧着,直觉揪心难过,若非万不得已,她又如何舍得把才出生一个月的孩子送到千里之外去。

    这一送,便送了一个多时辰,看着车队走到再也看不见,楚荞方才折回城里去。

    然而,第二天的夜里,楚荞等人刚刚睡下,遍体鳞伤的温如春回到了清云巷,护送明珠出关的护卫悉数被害,孩子被人劫走了。

    夜静更深,骤然而起的敲门声显得格外突兀。

    玉溪是最后一个睡的,刚躺到床上一听声音连忙披衣提着灯笼去开门,刚拉开门,一身染血的温如春便上气不接下气地撞了进来。

    “这是……”玉溪借着灯光看清了来人,顿时大惊失色“夫人!夫人!出事了!”

    她慌忙将人扶着进了屋,楚荞一听声音不对也已经从里屋出来了,看到一身狼狈的温如春顿时有些懵了。

    “明珠呢?”她声音颤抖得低不可闻。

    温如春望向她,回道,“我们刚进入汴州地界儿,孩子就有些不对劲,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变成了红色,血一样的红色。”

    楚荞不由一个颤抖,蓦然想起在桃源谷看到燕祈然的情景,他的眼睛也是那般血一样触目惊心的红,这个孩子……

    “我以为是病发,可是凭空出现的十几个灰袍道人非说是孩子是妖魔转世,强行要将孩子带走,车队的人也想保护孩子,但根本不是对手,只是眨眼功夫所有人都死了,我若非有师传的灵药及时服下,只怕也回不来这里。”温如春坦然言道。

    沁儿和泷一也随之赶到前厅,听到这番话也个个吓得变了面色。

    楚荞愣了片刻功夫,然后扶着桌子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兵锋般沉冷慑人,“灰袍道人?”

    灰袍道人?

    妖魔转世?

    难道是神域的诛魔人,她当年在西域初遇商容和白二爷之时,他们也是被一群灰袍道人所追,只不过最后被商容给埋在了沙漠。

    玉溪紧张地看着楚荞,看着她片刻慌乱之后的镇定和冷静,目光锐利如刀锋,来不及有半分的悲痛和惶然便在思量对策。

    那样的楚荞,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困境,第一反应会是慌乱无措,她却没有,应该说根本没有时间容她慌乱,明珠等着她去营救,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泷一,替我备马。”楚荞平静说道。

    泷一望了望她,拱手道,“是。”

    她起身快步进屋更衣换装,带上了一直藏在抽屉地的白二爷,一边做着这一切,一边吩咐道,“玉溪你留在这里,天亮之后告诉魏景我有事离京半个月,若是半个月后我没有回来,营救萦萦的事他按计划行动便是。”

    玉溪愣了愣,连忙道,“好。”

    “明珠的事就不要和他明说了,以免传到萦萦耳中,她按捺不住坏了大事。”她一边准备着东西,一边冷静地吩咐着。

    “可是夫人你一个人……”

    楚荞恍若未闻,准备好一切,望向温如春,“还能走吗?”

    车队唯一幸存的只有他,要找到掳走明珠的人,只有靠他带路认人。

    “还能。”温如春看着冷静得可怕的女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楚荞点了点头,朝沁儿道,“你照顾温大夫一同上路,走。”

    说罢,她自己已经先行出门往外走。

    泷一备好马匹,看着他们出来,便一同跟了上来,试问道,“夫人,要不要……通知宸亲王府?”

    他不知道她方才支开她是要吩咐些什么,但也料想的到,此去凶险异常。

    “不必。”楚荞沉声说罢,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泷一不好再多做相劝,正欲跟着上马,楚荞冷冷回头,道,“你留下。”

    “楚姐姐,让他跟着,多一个人,多一份胜算。”沁儿望了望泷一,朝楚荞说道。

    虽然不太清楚,但她也知道这次要面对的敌人非同寻常,这么多人当中除了楚荞,泷一是身手最好的一个。

    “不必,走!”楚荞说罢,自己策马先行出了巷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沁儿抿唇沉吟了片刻,想来楚荞是会召集神兵山庄的人帮忙,而泷一虽然跟着她,但总归以前还是燕祈然那边的人,若是出卖了神兵山庄的事,那么凤缇萦也会是死路一条。

    这个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别人死活?

    马蹄声如风雷,踏破夜的宁静,一路疾驰如飞出了上京城。

    两天两夜终于赶到汴州境内,一行乌衣骑已经在事发地点等候,见到楚荞很是恭敬的样子。

    温如春很惊讶,能短短两天查到对方的行踪,又悄然号令出这么多一等一的高手,这决不是一个寻常女子能做到的。

    自汴州一路向西追寻之时,与从西边回京的燕胤一行又不期而遇,燕胤从沁儿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便毅然同行相助。

    一连追了几天几夜,沁儿看到楚荞休息了,方才寻到火堆旁坐下,望了望沉默的燕胤由衷道,“宁王爷,谢谢你。”

    她甚少对人说谢谢二字,但但她知道原计划是燕胤回京,就要按计划准备离开上京,但他在这样的关头,当机立断追上来帮忙,就有可能错失他们最好的起事机会。

    “这孩子出事,本王也有责任。”

    沁儿抿了抿唇,望着眉头深锁的楚荞,沉默不语。

    燕胤侧头望了望楚荞,试探问道,“此事,宸亲王府可知晓?”

    “尹沉香给他生下了世子,这个女儿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还会帮忙搭救吗?”沁儿没好气地冷哼道,望了望楚荞,又道,“她要自己救孩子,也不便让宸亲王府的人插手其中。”

    燕胤闻言点了点头,想来她的真实身份,怕是连燕祈然也不曾知晓。

    一直以来她小心隐藏,想来也是想在关键时候助他和萦萦一臂之力,故而这回瞒着宸亲王府也是有此用意,想到这里他心中愧疚更甚。

    沁儿心疼地望了望楚荞,朝燕胤道,“你若能帮她救了孩子,这个忙也一定不会是白帮的。”

    他的援手,不仅楚荞会记在心上,而且她伊兰沁儿也会念及这份恩情,让大宛将来站长燕胤这一派。

    “这孩子出事也有本王的责任,救人也是本王该做的。”燕胤道,换作是凤缇萦,知道了这件事,也会全力相助。

    沁儿低头笑了笑,缓缓道,“我想,也许我有些明白了,这些年她为何一直放不下凤家的人。”

    因为在这孤凉人世,这些不是家人的人,总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了她生命中最渴望的温暖和保护,所以才会是她生命中弥足珍贵的存在。

    乌衣骑统领黑鹰快马回来,楚荞立即睁开了眼睛上前,一问到行踪便立即吩咐了人准备上路,想到可能会交手的凶险,便让沁儿留下照顾温如春走水路到丰州境内等候。

    楚荞知道诛魔人处决魔族会在月圆之夜,故而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在十五之前追寻对方的行踪到了雪山神庙,并借着白二爷伤重找神域寻医之事,成功混进了神庙之中。

    只是,眼看着明珠落在他们的手里,哭得直让她揪心欲碎,却又不得不生生咬牙忍下救人地冲动。

    神庙的人带她去见了执法长老灵虚,她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地形,一边思量着营救的对策,好在神庙中的人并不太多,只是这其中最难对付的便是这执法长老灵虚了。

    灵墟看到被带回来的明珠,左眼华倏地一亮,而后眉间顿时寒冽的杀意,“果真是那妖孽的魂灵。”

    楚荞低垂着头在一旁站着,垂在袖中的手暗自紧握成拳。

    “师傅,这位姑娘带着神王殿白仙君前来求助,而且,白仙君是被从困龙渊逃脱的紫狐妖所伤。”带他回来的灰袍道人禀报道。

    “紫狐妖?”灵虚声音瞬地沉冷如铁,“虚迷幻境的震动,也是他?”

    “当年就是他破开虚迷幻境将那妖女带出来,这世间能破开幻境的除了白止神王,就只有那紫狐妖。”

    “师尊也说虚迷幻境出现的是魔族的气息,应该就是那紫狐妖,当年是白止神王将他关入了困龙渊,如今神王已经失踪多年,若不及早将这妖女和紫狐妖诛灭,只怕后患无穷。”

    灵虚闻言理了白色长须,点了点头,“待今夜处置了这妖女,再寻那紫狐妖!”

    “是,师尊。”几名弟子齐声回道。

    灵虚望了望一直沉默的楚荞,挥手让弟子们退下。

    “你只是凡人之躯,如何习得了神域术法?”灵虚道长目光冷冷地盯着她,不放过面上任何一丝神情的变化。

    楚荞淡笑,“小女有幸遇到白仙君,蒙它教导学了些术法,但资质愚钝,并未学到多少。”论察颜观色,她一向是个中高手,又岂会在他人面前泄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老道来看看它吧!”白虚道长说道。

    楚荞将白二爷从袖中小心拿了出来放到桌上,虽然只是权宜之计带白二爷过来,但也希望能从这帮道士口中能够打听出救它和诸葛无尘的方法。

    “它已经从神王殿失踪三百年,你是何时遇上它的?”灵虚道长一边查探着白二爷的伤势,一边问道。

    “九年前,他和几名诛魔人在沙漠追上紫狐妖大战,小女路过机缘巧合救了它。”楚荞平静回道。

    事实是,当年白二爷和商容被诛魔人追上,一起合伙把人宰了埋在沙漠里。

    “它受伤之前,发生了何事?”灵虚道长继续追问道。

    “它说是寻到了白止神王的踪迹,但与我告别了,之后我再寻到它时,已经是这般了。”楚荞望了望还重伤昏迷的白二爷,说道,“我已用很多药物试过给他医治一直不得其法,想起之前它跟我说起过雪域神庙,便寻来试试。”

    “它受得伤,虽未危及性命,但雪域神庙还救不了它。”灵虚道长摇头叹道。

    他虽是诛魔人,但论及修为,还不能算是神域中人。

    楚荞将小心将白二爷收起,又打听道,“那要怎么才能救它。”

    “除非白止神王,或是寻到神王遗物。”灵虚道长说着,望了望她,道,“你且在神庙住下,待我们处置了那妖女,我自会设法禀报神域,自会有人前来设法医治它,神域寻找白止神王已经数百年,如今唯一知道神王下落的便是它,自会全力救治于它。”

    “那便多谢了。”楚荞淡笑低头,却又皱了皱眉,提醒道,“方才听道长说这妖女与紫狐妖有关,还是小心为上,若让他寻到了这里……”

    “堂堂神庙,还容不得他来撒野。”灵虚道长说着,一身杀气尽现。

    楚荞沉默而笑,告别了灵虚道长,打着参观的名义,熟悉了神庙的地形,绕到与黑鹰和燕胤约好的碰头地点。

    “情况如何?”燕胤开门见山问道。

    楚荞蹲下地,简单画出神庙的地形,说道,“还有两个时辰,这些人都会聚集到化魔池这边,黑鹰你的人就埋伏在这里,趁着现在那边还没人,你带人提前过去,记住第一个要打的就是那个白袍的道士,他最棘手。”

    “是。”黑鹰点了点头。

    楚荞抬头望向燕胤,“你的人,等黑鹰得手再下手,这些不是常人,不好应付。”

    “好。”燕胤点头应道,随即又问,“孩子怎么办?”

    “等到他们行刑的时候动手,孩子一救回,黑鹰会立即派人送到沁儿和温大夫那里,而这里的人……”她说着望了望暮色中的雪域神庙,目光冷如刀锋,“一个都不能留。”

    燕胤看着这般杀伐决断的女子不由愣了愣,应声道,“只是你要在他们身边夺回孩子,怕不容易。”

    “事在人为。”楚荞起身冷然道。

    黑鹰将带来的黑匣子交给她,“你的东西。”

    楚荞接过一边向两人说着前往化魔池的安全路线,一边将各种暗器,机关装到自己的手脚,动作熟练而迅捷。

    燕胤亦渐渐明了,这么制作精良的暗器,当世除了神兵山庄不会有第二个,而这些人又对她这般恭敬,楚荞的身份便昭然若揭。

    “你们小心。”楚荞嘱咐完,便准备离开。

    燕胤一把拉住她,将一个小包袱递过,“这件金丝软甲,你带着。”

    楚荞沉默了片刻,还是接了过去,“多谢。”

    两个时辰后,夜幕降临,圆月升空。神庙上下的人都纷纷赶往化魔池,楚荞亦受邀前行观摩行刑,她不动声色站到离他们较远,却又最好下手的一方。

    化魔池虽然听起来吓人,机关一开只是一池有如仙泉的碧水,而楚荞只是站在边上,便已感觉到池中渗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圆月当空,一行道人站在池边默念着什么经文咒语,灵虚将孩子双手托起,口中念念有词,化魔池瞬时变幻成了深不见底漩涡,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楚荞手心都沁出冷汗,看着孩子从灵虚手中脱落坠入池中的瞬间,按下了手上烟火讯号的机关,另一手的机关射出一张天蚕丝网,将孩子接住带到了自己怀里,所有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与此同时,早已埋伏在周围的乌衣骑,当世唯一一支火枪队,已经发出攻击,虽然大部分都一击成功,但灵虚比她想象中还要难以对付,火枪都被他轻易躲。

    几乎是在孩子回到她怀中的同时,他也逼近了身前,“原来你是为妖女而来,找死!”

    说着,一掌击出将楚荞连同孩子一起向化魔池中,楚荞胸口琉璃佩突然之间光芒骤起,仿佛在她周围筑起了一道天然的保护屏障。

    灵虚见状一怔,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这样能够抗击任何术法攻击的神印,非白止神王和天尊一般的神域中人才会有,如何会出现在这一介凡人身上。

    楚荞愣了愣,原来燕祈然给她的护身符是这样的,只是那神符护住了她,却没能护住她怀中的明珠,孩子被强大的掌力震得七窍流血。

    “那神符护得住你,却护不了这妖孽。”灵虚冷笑喝道。

    楚荞将孩子交给黑鹰送下山,目光森冷地望着灵虚,“你要我的孩子死,我便要你偿命。”有神符护身,她自是不惧他的那些术法攻击。

    激战整整一夜,雪域神庙的人一个不剩死在他们手中。

    山下客栈内,沁儿正焦急地等待消息,一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立即拉开门冲了出去,“楚姐姐!”

    乌衣骑的护卫抱着孩子快步进门,道,“温大夫,孩子受了伤,主子吩咐我们先交给你。”

    沁儿看到襁褓中已经七窍流血的婴儿顿时一把捂住了嘴,颤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

    温如春虽然也有惊诧,但身为医者很快冷静下来,将孩子接过放到榻上,冷静地吩咐道,“拿一盆清水过来。”

    沁儿连忙跑出门,以最快地速度打了一盆清水进来,“水来了。”

    温如春捏着孩子细小的手,却只能探到微弱得几近虚无的脉息,立即取出随身带的药丸化成水给孩子强行灌了下去。

    “你一定要救活他,你一定要救活他。”沁儿声音带着哭腔,几近乞求。

    温如春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施针,再也自身内力让孩子的血脉通畅起来,做完这一切方才道,他一手托着孩子的背部,一手握着她的腕随时探查脉息。

    “沁公主,把孩子身上的血迹擦干净,检查一下还有无其它伤痕。”

    “好,好……”沁儿颤抖着手拿巾帕给孩子,探去身上的血迹,查看一番后道,“没有其它伤痕。”

    正说着,孩子耳朵沁出血来,滴落在水盆里,沁儿赶紧手忙脚乱地拿着帕子去擦。

    “她是被掌力震伤的,我已经以药王谷的独门秘技替她疏通血脉,如果天亮之时她还无法恢复过来,那么……我也无能为力了。”温如春望了望怀中幼小的婴儿,无奈叹息道。

    “不可以,不可以。”沁儿一听顿时面色剧变,激动望着温如春道,“你一定要救活她,一定要,她不能死,楚荞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不能……”

    温如春抿唇不语,专心致志地探着孩子微弱的脉息,眉头却越皱越紧,随口问道,“楚荞……是不是有娘胎里带出的宿疾?”

    “我只知道她一直休质虚弱,但并未听说过有什么宿疾。”沁儿回道。

    温如春眉头深深皱着,“她若没有,这孩子……”

    他正说着,沁儿看到孩子手上也有血迹滴出,惊惶道,“她手上有伤在流血……”

    温如春闻言查看了一番,平静道,“没有,是我手上的伤口有些裂开了。”

    沁儿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张地看着小脸惨白无一丝血色的孩子,紧紧攥着手中的巾帕,喃喃念道,“明珠,你不能有事,你不能丢她,她那么疼爱你,她不能没有你的。”

    温如春眉目深深地望着生命垂危的婴儿,心也不由随之一阵阵揪紧,窒息。

    沁儿看到孩子有温如春照看,便立即向送明珠过来的人追问楚荞的状况,想要开口让人带她过去,却又担心这里的明珠咬牙忍了下去。

    “沁公主,再取盆热水过来,孩子身上太凉。”温如春说着,目光不经意投在水盆之中,却猛然间瞪大了眼睛。

    水中之前滴落的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融合一体。

    楚荞的孩子,血液怎会与他的血相融……

    他霍然望着怀中的孩子,脑子里一片空白,而后一个他不敢相信的猜想缓缓浮上心头。

    “沁公主,明珠是与宸亲王世子同一日出生……是吗?”他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是。”沁儿回道。

    温如春身形不由一震,之后久久不语。

    黎明之际,楚荞一身染血地冲进了房间,苍白着脸问道,“明珠怎么样了?”

    温如春沉默,一动不动地抱着孩子坐在那里,恍然已凝成一座石像一般。

    “温大夫,明珠怎么样了?”楚荞两步走近,追问道。

    温如春回过神来,望了她许久,怔怔问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孩子?”

    “我问你明珠怎么样了?”楚荞目光一冷,追问道。

    “她是谁的孩子?”温如春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继续追问道。

    “她是楚荞的孩子,楚荞和燕祈然的孩子,温如春,你到底想怎么样?”沁儿气急喝道。

    温如春闻言愣愣地低下头,望着怀中的孩子,良久之后,无力叹道,“我想,我是救不了她了。”

    楚荞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之后方才愣愣出声,“……什么意思?”

    “温如春!”沁儿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必须救她,你救不了她,我就杀了你。”

    “我也想救她,可是她太小,五脏六腑都被震裂了。”温如春无助地叹息,自己一向自以为医术高明,到头来……竟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

    楚荞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毫无生气的孩子,只觉世界在崩塌一般绝望。

    屋里的气氛一片死寂,绝望的气息无边蔓延到每一个人身上……

    燕胤站在门口处,望着背影瘦弱而无助的女子,想要帮助她,却也无能为力。

    但仅是片刻之后,楚荞上前自己抱回了孩子,沉声道,“我要她活着到上京!”

    温如春沉默地将一瓶药递了过去,“每天把这药丸化成水给她吃了,还能保住她的脉息,但是……”

    楚荞拿过药瓶,抱着孩子便快步出了门。

    “楚姐姐,你去哪儿?”

    楚荞翻身上马,一手抱着孩子握着缰绳,一手拉着拿着马鞭,道,“我去找他。”

    她要去找这孩子的父亲,这世上唯一能救她之人。

    宸亲王,燕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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