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欢:第一皇妃-一纸休书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完了。

    白二爷脑子里瞬间冒出了这两个字,最不想碰上的人,偏偏好死不死碰上了。

    诸葛无尘面上一瞬的慌乱,转瞬又收敛得不露痕迹,淡淡一笑,“宸亲王,好久不见!”

    这个人在这里多久了,是不是连楚荞来这里的事,他都已经一清二楚。

    抑或者,他是跟着她寻到这里的。

    夜色中,绝代风华的男子静然而立,身披一件灿烂如雪光的银白狐裘,那样惊艳人目光的所在,似在无形之中也照亮了夜色。

    只是那一双眼睛,似海深沉,冷光慑人。

    “左贤王当日盛情相邀本王去苍月一会,本王一直感念于心,今日特来送一程。”他的声音冷如冰,凉若雪。

    白二爷顿时一个寒颤,这送一程,明显是要送他们见阎王啊!

    这个连虚迷幻境都闯出来的变态,如今的诸葛无尘和它哪是对手。

    “多谢宸亲王好意,本王心领。”诸葛无尘淡笑道。

    “只是不知道,左贤王有没有本王那个好运,能逃出生天。”燕祈然负手而立,神色淡而沉冷。

    “宸亲王,若是因为我与她在此相见而嫉恨在心,你大可放心,只有一场道别而已。”诸葛无尘扫了一眼暗隐在四周的人马,平静说道,“从此之后,我与她不会再相见。”

    燕祈然冷然淡笑,“你与她见与不见,你都非死不可。”

    没有人知道,因为这个人,让他在幻境失去了多么宝贵东西,那是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也偿还不了的。

    “宸亲王,我不想与你为敌,起码现在不想。”诸葛无尘道。

    燕祈然眉梢微挑,笑意冷然,“左贤王这是在向本王认输低头吗?”

    “你?”诸葛无尘淡然一笑,“我想你这一辈子也等不到本王向你低头的那一天,我只是不想楚荞在你我之间为难。”

    他们之间的较量,无论谁生谁死,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他不怕与这个人的交手,但怕最后的结果,让她刚刚萌芽的幸福毁于一旦。

    燕祈然眉眼间煞气顿生,冷笑,“左贤王是要告诉本王,你对于本王的王妃……有多么重要吗?”

    他凭什么就认定,自己对她就那么重要,重要的与他同等分量?

    诸葛无尘面色无波,沉默不语。

    “先前利用本王的王妃引本王前去苍月,如今还想利用本王的王妃要本王放你一条生路,左贤王未免想得太好了。”燕祈然冷哼道。

    诸葛无尘茕然立在风中,青衣素袍,雍容儒雅,淡笑道,“就算当初我不出手,只怕你也不会善罢干休,不是吗?”

    “当然。”燕祈然冷然一笑,“只不过本王出手,就不会给敌人一丝一毫的生存之机,没让本王死在幻境,是你最大的失败。”

    “既然宸亲王打定主意要送本王上路,那就动手吧!”诸葛无尘说罢,眉眼一沉,周身青光大盛。

    燕祈然神色淡淡地负手转身,一边走,一边道,“动手吧,天亮了他若还有一口气在,你们也不必活着回来!”

    话音一落,夜色之中无数道黑影自四面八方疾驰而来,扑向那道闪耀的青光,然而那青光之中一道白光骤然一亮,将所有人震飞出去。

    “你敢杀他,荞荞一定恨你一辈子!”

    燕祈然淡淡回头,目光落在诸葛无尘肩上白毛飞扬的东西,对这只会说人话的耗子,没有太多的讶异之色。

    良久,他漠然扫了一眼诸葛无尘,“我也想看看,为了他……她是不是真会恨我一辈子!”

    白二爷凑在诸葛无尘耳边低语道,“你一个人能顶多久?”

    “这些人不成问题,就是他……”最难对付的是燕祈然这个高深莫测的,这个人打定主意要他死,就算不惜亲自动手,也绝对不会放他回苍月。

    “你尽力先顶着,荞荞应该还没走太远,爷去把她追回来。”白二爷低声道。

    他们是秘密前来,没有护卫,也没有援兵,还要对付一个燕祈然,这世上能阻止他的,恐怕也只有楚荞一个。

    “合你我之力对付他足够,不要去找她。”诸葛无尘截然拒绝去向楚荞求救。

    今日,何尝不是那一天的重演,那样的残酷,让她面对一次已经让痛悔终生,他何忍再让她承受第二次。

    “可是……”白二爷望了望远处的白影,凛然道,“那好,你对付这些,爷去招呼他,你逮着机会就先跑。”

    “小白?”诸葛无尘显然不同意。

    他知道白二爷自有神通,可是它又如何能敌得过燕祈然?

    “别忘了,爷可是堂堂白止神王座下首席大弟子,没那么弱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论快捷,他也不一定比得过爷。”白二爷道。

    “不行……”诸葛无尘正出口反对。

    “少废话,上!”白二爷已经从他肩头,狼窜而出,小小的身影快捷如风扑向燕祈然所在的方向。

    白二爷四爪涂毒,在燕祈然身边上窜下跳,却连衣角也没碰上一分,但燕祈然每每出手却都留有余地,不取它性命。

    于是,勇猛的白二爷愈发扑得凶猛,咬得欢快,最终一爪子在燕祈然手上挠出一道血爪痕。

    “小东西,看在她的份上,我不取你性命,休得造次!”

    “尔等鼠辈,敢偷学神技,看爷不替神王殿清理门户。”白二爷白牙森森地仰视着白衣飘飘的男人,恶狠狠地道。

    “鼠辈?”燕祈然俯视着地上小白鼠,哼道。

    那目光极淡,白二爷却觉得他在在嘲笑,于是愤怒扬爪一指,“你嘲笑爷?你敢嘲笑爷?”

    燕祈然淡淡扫一眼不远处已经快要脱身的诸葛无尘,长袖一拂便将白二爷困在以气而造的牢笼中。

    白二爷眼见情况不妙,心下一横,“死就死吧!”

    说罢,小小的身子在身子在小小的牢笼之中打着迅捷而怪异的拳法,却每一个动作都在空气中画出闪着白光的奇异符号,最后爪子在胸前结出复杂的印伽,沉声一喝。

    “风神!怒!”

    声音在夜色中回荡,似在号令着天地不为人知的可怕力量。

    几乎在转眼之间,骤然而起的狂风席卷而来,将诸葛无尘快速卷入风中,迅速远去。

    燕祈然回头冷冷望了一眼捣乱的白二爷,身形快若流光追了出去,黑衣的侍卫们迅速上马,疾追而去。

    白二爷虚弱地倒在笼子里,望着夜色的天空,“荞荞,荞荞,求求你,来救救他……”

    上京城内,灯火明亮,热闹依旧。

    楚荞回到宸亲王府时,沁儿还没有回来,回去宸楼并不见燕祈然,平日里这个时辰他是早就睡下了的,于是便又寻去了东篱园。

    东篱园暖阁灯火是亮着,却空无一人。

    “他出去多久了?”不仅燕祈然不见了,连墨银也不见了踪影,她只得询问泷一。

    泷一沉默了片刻,道,“王妃出府一柱香后,王爷便出门了,吩咐说王妃回来便先歇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楚荞扫了一眼暖阁之内,准备回宸楼再等他,空中却骤然一股狂风而过,园内所有的灯火瞬间熄灭,静寂如死。

    她皱着眉头望了望夜空,依稀看到夜空中风云涌动,那样的场景她不是没见过,是神域中人施展神术借天地之力才会出现的异动。

    老酒鬼此刻还醉倒在府里,燕祈然从来不会施展这些,难道是白二爷他们回去路上遇到了……

    她倏地回头,望向一片漆黑的暖阁,蓦然忆起中午在这门外听到的话。

    “他要找死,本王自然得亲自送他上路!”

    ……

    难道,燕祈然要下手的人,不是二皇子燕胤,而是……诸葛无尘?

    她不再往下想,快步出了东篱园吩咐人备马,一种纵马如飞赶往诸葛无尘离开的方向,那两个人一旦碰面,是谁也容不下谁的。

    “楚姐姐,你去哪?”沁儿正从外面回来,迎面看到打马而来的楚荞,不由上前去问。

    楚荞却看也没看她,快马加鞭朝城外去了,任后面的人怎么叫,也恍若未闻。

    旷野上,被困在牢笼中的白二爷仰头望着天,忽地见头顶一阵疾风掠过,隐约嗅到了楚荞的气息,瞬间一惊,大喊出声,“荞荞!荞荞!我在这里!”

    楚荞隐约听出是白二爷的的声音,勒马折回看到被困在牢笼里的那一团小小的白,一弯腰将它挥上马背,“耗子,你怎么了?”

    “快去救诸葛无尘,燕祈然要杀他!”白二爷顾不得许多,催促道。

    楚荞咬了咬唇,没有说话,狠狠一抽马鞭,朝着白二爷所指的方向追去。

    来得路上,她总希望那只她多余的担心,然而,此刻她所猜想一切,终究成为了她最不想面对的现实。

    她不动声色从腰间的锦囊里摸出一粒药丸,“把它吃了。”

    这是她从醉老头那里那里讨来的,是怕燕祈然再病发而备在身边的。

    白二爷接过服下,只觉周身的力量瞬间便被补给了回来,连忙破了困住自己的牢笼,爬上楚荞的肩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找上你们多久了?”楚荞先问出了声。

    白二爷望了望远方,坦然回道,“你一走他就出现了,恐怕我们一进大燕境内就被他的人给盯上了。”

    楚荞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得赶马,刺骨的寒风携着零星的雪粒打在脸上,针扎一般的疼痛。

    “那两个人,谁也容不下对方,总有一天,他们还是要你死我活。”白二爷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可我不得不救。”楚荞沉声道。

    一个是她心中所爱的男人,一个是在她冰冷绝望童年给予她希望的人,一边是爱情,一边是道义,这二者之间,她无法只选其一,而置另一方于死地。

    “荞荞,那个人再宠你,也不可能一直退让,你有你的坚持和原则,他也有他非走不可的路,除非你能为他而改变,或许他为你而改变,否则,你们之间……难有幸福。”白二爷幽幽说道。

    楚荞紧抿着唇,一张脸冻得通红,只是不断地扬鞭飞奔,想要尽自己一切地努力,却阻止那场可怕的对决。

    白二爷跳到马头,回头望了望沉默的女子,那沉痛却不改坚执的目光,让它想去了多年的故人。

    于是,它道。

    “荞荞,神王殿有一种忘川河水炼制的酒,据说喝了就可以让人前尘尽忘。如果有一天,那有一天那个人带给你的痛多过于爱,你不想再爱他,却又忘不了他,只要你开口,爷定替你求来那一盏酒。”

    楚荞淡然一笑,“是吗?”

    白二爷却沉默了,那东西据说是有效的,可是为什么叶子喝了它,却最终还是爱上了那个不该爱上的人。

    它想,可能是叶子酒量太好,所以才成那样吧。

    与此同时,那道卷着诸葛无尘离开的狂风,已被燕祈然一道白光劈开,那青影与白光不断碰撞,每一次的碰撞周围也随之地动天摇。

    诸葛无尘虽也从诸葛家那些长老身上习得神术,但比起燕祈然,却还是远远不及,最终一招交手之后,两人错身而过,他一口鲜血喷血,半跪于地。

    燕祈然负手回身,淡淡瞥了一眼落败的人,“你输了。”

    诸葛无尘抬手拭去唇上血迹,踉跄地站起身,“既然败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本王只有一个要求。”

    燕祈然负手而立,雪色轻裘随轻摆,飘然如仙,冷言道,“说!”

    “今日之事,若她不知道,你便永远不要让她知道。”诸葛无尘直视着那双冰冷而漠然的眼睛,沉声说道。

    燕祈然沉冷一笑,极尽讥诮,“左贤王临死还这般记挂着本王的王妃,当真是令人感动!”

    诸葛无尘孤身而立,直视着那睥睨万物的男人,不畏不惧,而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却愈发阴鸷,“本王最想做的,是把你也送进虚迷幻境里,因为在那里,你差点了害死了她,也让本王失去了你死千百次也偿还不了东西。”

    诸葛无尘笑,有些凄清落寞,大约便是如此,命运才给了他最残酷的惩罚,让他永远失去了她。

    燕祈然望了望渐亮的天色,漠然转身,“杀!”

    墨银缓缓搭箭拉弓,瞄准对方的眉心,箭如流星激射而出,在这黎明之前,结束这一夜的搏杀血战。

    然而,那支箭正要刺中那中眉心穿颅而过,却被凭空而出的另一支箭矢击改变了方向。

    一时间,所有人都顺着那箭射来的方向,身形单薄的女子高踞马上,那执弓的手还未来得及放下。

    “王妃?!”墨银出声。

    燕祈然背影一震。

    楚荞望着眼前的一切,手脚冰冷得几近麻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化解眼前的一切。

    燕祈然冷冷出声,“还不动手?”

    “为什么要杀他?”楚荞望着那冷漠的背影,厉声问道。

    燕祈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斜了一眼墨银,墨银立即搭箭拉弓,然而与此同时,楚荞已经从马上几个起落,挡在了诸葛无尘身前。

    “为什么要杀他?”楚荞又一次问道。

    为什么当着她的面,也要这般置他于死地。

    墨银拉着弓弦,却不敢放箭。

    半晌,燕祈然淡淡转身,眉目冷然地望着她,“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楚荞直直望着她,却无言以对。

    因为他是凤宁澜,是救过她命的凤宁澜,是她喜欢过十年的凤宁澜,然而这个理由却是无法告诉燕祈然的。

    如果知道他是凤家人,新仇旧恨,他更会杀之而后快。

    “没有?”燕祈然冷淡一笑,伸手接过墨银手中的银弓,缓缓拉开弓弦,“他害得你我险些命丧幻境,他害得本王这几个月饱受煎熬,足以让他死千百次。”

    他身后,所有的黑衣侍卫也纷纷搭箭拉弓,等着主子的一声令下。

    “让开!”燕祈然目光沉冷喝道。

    楚荞目光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曾给予她这一生最感动的幸福,却又在此刻,漠然如斯。

    她缓缓张开双臂,沉声说道,“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两人默然对视,一个冰冷漠然,一个倔强坚持,谁也不肯让步。

    那是他一度要置他死地的敌人,是绝决不能容忍的存在,而对于她,那是曾在她绝望之际带给她希望的人,是在这世上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是亏欠了一生却都无法偿还的人。

    燕祈然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以生命在护着另一个男人,他以为在她随她进入虚迷幻境,那时便已经做了选择,他以为在那里历尽生死之后,他们都懂对方的。

    可是现在,他发现,他们并不懂彼此。

    她不懂他此刻所做所为,他亦不懂她为何总在这个男人危难之际,毫无犹豫不顾一切地去守护,甚至……不惜与他敌对。

    诸葛无尘静静地望着女子单薄而倔强的背影,心疼不已,“阿荞,你让开。”

    楚荞闻声回过头去,青衫染血的男子茕然而立,他的背后是万丈冰渊,自崖边席卷而来的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他冲着她笑,一如记忆中那谦谦如玉的少年。

    “对不起。”楚荞瞬间红了眼睛。

    燕祈然冷冷一笑,眸中寒光冽冽,“王妃与左贤王还真是鹣蝶情深,连本王都心生感动呢。”

    楚荞紧咬着唇,扭头直直望着那双眼睛,寒风吹乱她满头的青丝,如冰刀一般割在她的脸上,阵阵寒冷彻骨的疼。

    “要么放过他!要么你杀了我再杀了他!”她直直望着他字字铿锵,眼泪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你在逼我?”燕祈然凤眸微微眯起,心底像被刀划过般的锐痛。

    楚荞咬着唇,直直地望着他,没有丝毫的退缩。

    是的,她在逼他。

    她几乎可以听见,爱情在悄然破碎的声响,可是——她别无选择。

    “好!好!好!”燕祈然冷然自嘲,“终究是我自轻自贱,一厢情愿。”

    楚荞心中动容,瘦弱的背影微微颤抖,却依旧不退不让地挡在诸葛无尘身前。

    她爱他,可是她不能以牺牲他人,来证明这份爱的存在。

    “燕祈然,你要杀便杀,你若真心爱她,便不该对她有这样的怀疑,你若真心爱她,便知道这样的怀疑有多伤人。”诸葛无尘与她并肩直面那一片森冷的箭锋,怒声说道。

    燕祈然眉眼一沉,箭锋瞄准着对面的男子,“我与她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来的置喙?”

    “你以为,你站在那里,本王就杀不了他?”燕祈然眸光煞冷,沉声喝道。

    楚荞挡在那里不避不让,那弓弦紧绷的声音一如她的心弦,她知道以他的能耐,一样可以取诸葛无尘的性命。

    “燕祈然,不要逼我恨你!不要逼我!”她泣声吼道。

    “是你在逼我!”燕祈然敛目松开手,任由那利箭离弦而去。

    那闪烁着白光的利箭直直射向楚荞的眉心,却因着箭身所携得诡异力量而轨迹一转刺进了她身后之人的胸膛,滚烫得血溅到她的冰冷的手上,她呼吸一窒,转头望着身后的人踉跄后退,青衫之上晕开大片的血花。

    她飞奔上前想要扶起他,诸葛无尘却无力地半跪在地,一口鲜血喷出,望着面前泪满面前的女子,“对不起,我不该来的。”

    我若不来找你,就不让你面对这样痛苦的一幕。

    楚荞听到背后弓弦再度拉紧的声音,只觉铺天盖地的恐惧和绝望,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哭泣着乞求,“祈然,求你,不要杀他,不要,求求你……”

    燕祈然冷冷地望着她,挂弓的手几近将其捏碎,但他却又忍住了。

    为了这个人,她竟这般对着他乞求,又将他置于何地?

    白二爷看得不由一震,她何等骄傲倔强的女子,何曾对谁这般卑微乞求过。

    诸葛无尘怔怔地望着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想看到一直坚强隐忍的她变成这样,他不想看到她因为自己而痛苦如斯,他想她可以幸福快乐地活……

    “啊!”他霍地仰头,悲痛地仰天嚎叫。

    半晌,他缓缓站起身,直直望着那寒芒厉厉的箭锋,一步一步后退,退向身后的万丈冰渊,“你不用再逼她,想要我的命,我给你。”

    他知道,若是他是死在她心爱之人的箭下,必会让她痛苦一生。

    “你干什么?”白二爷慌张地叫出声。

    楚荞一听,霍然转过身,看到已经退到崖边青衫飘飞的男子,仓皇失措地扑了过去。

    “不要——”

    然而,她连他的衣角都没抓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他坠向那万丈深渊。

    她随之跳了下去想要将人救上来,却被紧追而至燕祈然一把拉了回来,将她紧紧扣在怀中。

    她无力地跪倒在岸边,看着那抹青影淹没在云雾深处,悲痛地大叫,“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他已经死了!”燕祈然沉声道。

    楚荞猛地回头,目光冰冷地望着他,“他死了,你满意了吗?你满意了吗?”

    “难道你忘了,当初是他先要置我于死地,我与他之间,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还是……你想看到死的人是我?”燕祈然逼问道。

    楚荞望了他许久,目光清冷而平静,然后推开他,起身去牵马。

    “你要去哪里?”燕祈然眉眼一沉。

    楚荞扯过马缰,背对着他,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他死了,我也该为他收尸埋骨。”

    如果不是她贪恋着不该有的爱情,又何至让他落得如此地步。

    燕祈然淡淡瞥了一眼冰渊之下,沉声道,“墨银,送王妃回府,没有本王命令,不得踏出王府一步。”

    说罢,白影与她擦身而过,翻身上马消失在茫茫雪原。

    楚荞怔怔地站在原地,让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嘲弄一笑。

    燕祈然,你把我当什么,高兴了就逗一逗,不高兴就关起来,我是人,不是玩偶。

    她想,大约他们之间,并不是爱情,只是她一厢情愿贪恋在他给予的宠爱,迷失了自己,以为那便是爱情了。

    回到宸亲王府之时,天已经大亮。

    心儿和玉溪听下人说她已经回来了,便寻到宸楼来,结果敲了半晌门也不见里面的人出声,便直接闯了进去。

    屋内安静得出奇,楚荞抱膝蜷缩在软榻上,静静地望着照进屋里的阳光,恍若已经凝成了一座雕塑,眼底一片死寂如灰。

    “楚姐姐,你……怎么了?”

    这样的神情,使她想起了当年她得知凤宁澜之死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不动,不说话,安静让人害怕。

    玉溪望了一眼,连忙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王妃喝杯茶,暖暖身子。”

    楚荞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

    玉溪将茶搁到小几上,摸了摸她身上冰冷潮湿的衣服,连忙起身到衣柜寻了干净衣服过来,说道,“沁公主帮着王妃把衣服换了,这么潮的衣服穿着很容易生病的,奴婢去煮碗姜汤,做些吃的过来。”

    她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做为一个下人这其中的种种并不是她该去关心的,她能做的只能尽力照顾好这个人,如此而已。

    玉溪离开,沁儿只得一件一件将楚荞身上冷潮的外袍一件一件脱下,再一件一件替她穿上干净的衣裳,自始至终,楚荞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像个木偶一般随她摆弄。

    “到底怎么了?昨晚上还好好的?”沁儿坐在她边上,继续咕哝道。

    “沁儿。”楚荞终于开口。

    “嗯?”

    “帮我做件事,好吗?”

    “啊?不是又要我去挖谁家的坟吧!”

    “去宁王府上,请他帮忙到千丈崖下找到左贤王诸葛无尘,无论是生是死,一定要赶在宸亲王府之前找到。”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现在还不能暴露神兵山庄的人,一旦暴露了她就再也没有营救萦萦他们的筹码,这时候她能想到帮忙的,只有宁王府。

    “诸葛无尘?”沁儿不由一愣。

    京中之前关于宸亲王妃与苍月左贤王的种种流言闹得沸沸扬扬,难道真她所料,是楚荞夜里秘会左贤王,然后被燕祈然逮了正着,怒极之下,杀人弃尸?

    “现在就去。”楚荞道。

    沁儿见她那般神色,连忙起身,“我这就去,这就去。”

    宸楼又陷入死一般沉寂,她抱膝蜷成一团,还是觉得周围彻骨的冷,掉在那深渊之下的诸葛无尘,也会这么冷吧!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一遍地念着,泪止不住地落下。

    或许,她真的做错了,她不该贪恋着那个人,更不该回到这个地方……

    玉溪端着姜汤和早膳进来,只看到榻上蜷成一团的女子背脊微微颤抖着,似是在哭泣,却又压抑着不敢出声,看得她不由鼻头一酸。

    “王妃,先把姜汤喝了,昨夜也没见你吃什么东西,先用早膳。”

    楚荞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不管有什么结,总有办法解开的,王爷也不想看到王妃这样。”玉溪继续劝道。

    “不是所有的结,都能解的得开。”楚荞幽幽出声,声音有些嘶哑。

    诸葛无尘若死了,这会是她一生的死结,亦如恭仁皇后死了,是燕祈然他们父子之间一生解不开的结。

    她要怎么去告诉萦萦,她的大哥没有死,却又因为她而死在宸亲王府的手上……

    沁儿去了宁王府,宁王倒也没有多加追问,便从虎威堂点齐人马带着她一起去了千丈崖下寻人。

    第三天,她回到王府时,楚荞还是如她走的时候那样缩在榻上。

    “楚姐姐,我们崖底没有寻到左贤王诸葛无尘,我只找到了它。”沁儿说着,从袖中小心掏出一身白毛染血的耗子,轻轻放到榻上。

    楚荞颤抖地伸出手去,只探到白二爷微弱得几近虚无的呼吸,若非还看得见那肚皮还在微微起伏,真的会让人以为它已经死去。

    “他呢?怎么会找不到?”楚荞定定地望着沁儿。

    沁儿抿了抿唇,道,“确实没有找到,不过宁王得到消息,有诸葛家的人到过千丈崖附近,也许……他们把人带走了。”

    她望着楚荞有些陷下去的眼窝,心疼却又不好开口去问她发生了什么,可她又知道,她不想说的,对谁也不会说。

    玉溪进门,看了看又是一桌分毫未动的饭菜,不由暗自叹了叹气,默然收了下去。

    楚荞不动声色将白二爷收入袖中,淡声道,“沉香和邵姨还没有回来吗?”

    “奴婢已经送信去了,还没有消息回来。”玉溪回道。

    楚荞不再多问,之后也再没有踏出过宸楼一步,而燕祈然也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差人带来只言片语。

    直到半个月后,泷一向她禀报,“王爷在江南住着,可能暂时不会回京。”

    楚荞淡淡点了点头,“嗯。”

    “还有……”泷一望了望她的面色,有些难以开口。

    楚荞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他,等着他说下去。

    “江南宸苑,住进了一个女子。”他看着女子渐渐苍白吓人的面色,又道,“可能,王爷只是与王妃置气,故意……故意如此。”

    楚荞嘲弄一笑,一手紧紧按住抽痛得几近窒息的胸口,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然而,不消几日功夫,宸亲王在江南另纳新人,王妃失宠的事已经在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沁儿本是见楚荞几日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一大早便跟着玉溪上街要给她买些上京城的名吃回来,结果在糕点铺里听到老板娘和几个官家夫人议论宸亲王在江南与那女子如何琴瑟合鸣,京中王府王妃如何凄凉惨淡,一时气不过便跟人大吵起来。

    老板娘一气之下不卖给她点心,她公主脾气一上来,便直接把人家铺子砸了,气冲冲地回了王府,进了宸楼也一句话不说。

    楚荞每日将从醉老头那里拿药丸化成水给白二爷服下,虽然一直不见醒转,但气息已经一日一日要稳固些了,回头望了望气鼓鼓的沁儿,“又跟人打架了?”

    “没什么。”她低下头嘀咕,“我去给你买点心,那点心铺的老板娘不卖给我,就砸了她铺子。”

    楚荞将白二爷轻轻放进铺了小被褥的抽屉里,回身望了望沁儿,见没受伤,便道,“点心买不着就算了,别动不动就跟人动手,哪像个公主的样子。”

    “谁让他们说……”沁儿嘴快,一抬头看到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燕祈然那混帐到底江南干什么,亏她之前还那么看好他,以为他可以和楚姐姐白头到老,这么快就喜新厌旧,重纳新欢了。

    楚荞愣了愣,很快也猜想到是什么事,说道,“是外面的人在说宸亲王府的事?”

    “你……知道了?”沁儿小心翼翼地望着她,试探问道。

    楚荞垂眸掩去眼底落寞的痛,平静说道,“十天前就知道了,嘴长在人家脸上,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你别动不动就跟人动手,若惹了厉害的角色伤了怎么办?”

    “知道了为什么不去江南找他问清楚?”沁儿气愤又心疼,她和玉溪还一直小心隐瞒怕她知道,原来她自己早就知道了。

    楚荞淡淡一笑,“男人有三妻四妾很正常,我去了又有何用?”

    “楚荞!”沁儿霍地站起身,直言道,“你是能和人共侍一夫的女子吗?你不是!你也不想看到自己的丈夫再有别的女人,那为什么不去江南问个清楚明白?”

    楚荞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淡淡道,“他原就不是我想嫁的人,我也不是他真心想娶的人,他若寻得心中所爱……”

    沁儿听不下去了,起身走,“你不去,我去!”

    “沁儿!”楚荞叫住她。

    “我去给你问个明白,他要是真要跟那个女子在一起,我就毒死那对狗男女!”沁儿回头望了她一眼,心疼地说道,“他既然娶了你,就容不得他再去招惹别的女子,你容得,我也容不得。”

    她想到那个在桃源谷因为燕祈然病重,夜夜忧心不得眠的女子,不由阵阵揪心,她再笨也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爱上了燕祈然。

    “沁儿!”楚荞快步拉住她,劝道,“你去了,我怕没毒死人,还把自己毒死了。”

    “你别拉我,我就要去看看,是哪个狐狸精在玩得什么幺蛾子。”沁儿要往外走,却被楚荞紧紧抓着手,急得她差点没咬人。

    楚荞将她强行拉回按座在椅子上,“你乖乖待在上京,再不听我话,我让人把你押回大宛去,信不信?”

    沁儿烦燥地抓头发,“啊啊啊,你真气死我了!”

    楚荞淡淡苦笑,若是没有千丈崖发生的一切,莫说他带个女子在身边,便是多看了别的女子一眼,她也容忍不下的。

    只是每一次她想要去江南的念头一起,千丈崖发生的一切浮现眼前,理智与思念一遍又一遍在心头交织挣扎,她也快被自己逼疯了。

    更让她而害怕的是如今,身在江南的燕祈然已经对各派势力暗中打压,她已经看到诸葛无尘因为她而落崖赴死,她害怕自己到最后连凤家的一个人都保护不了。

    之后,外面满城风雨议论着宸亲王的新欢,她却始终不曾过问,甚至连那个住进江南宸苑的女子是谁,也不曾去打听一句,只是暗中布署着一切能帮助凤缇萦他们离京的事务。

    直到两个月后的夜里,半睡半醒之间,她听宸楼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还有越来越近的熟悉脚步声……

    那个人在床边站了许久,最后轻轻躺在了她的身后,她醒了,却不敢睁眼去看。

    黑暗中,只有记忆中熟悉的药香静静弥漫帐内,随着她的呼吸之间在心口带出阵阵涩涩的痛,眼角不觉间已经一片冰凉。

    她知道,他回来了。

    楚荞闭着眼睛,意识却是一直清醒的,清醒得可以听到身后的人每一次呼吸的起伏,每一丝体温蔓延上她的背脊……

    她想,或许真的是不该走在一起的,所以才会在每一次幸福萌芽的时候,又被扑天而来的命运之火给烧尽了美好。

    所以,这一刻背后的沉默温暖,珍贵得让她想哭。

    突然间,温暖的胸膛贴紧了她瘦弱的背脊,他探手拥着她,叹息,“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他探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似是想要将它捂热,她微微一缩想要抽回手,却是徒劳。

    楚荞沉默着,却恨透了他这该死的温柔,更恨透了沉溺于这份温柔中的自己,因为这份温柔总在不知不觉,如无形的丝线,一丝一缕地缠上她的心,让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她想要成为他心中所爱的那样的女子,却又做不成她心中所爱的那般模样,她有着她不能放弃的坚持,亦有着她要去保护的人和事。

    他抱着她,手臂越收越紧,直到他带着渴求的吻将要落下。

    楚荞淡淡地转开了头,冷冷笑道,“是那个女人没让王爷尽兴,所以大半夜欲求不满的到我这里来?”

    燕祈然僵硬地愣在那里,随即沉冷一笑,“王妃的消息倒是灵通。”

    “王爷声名远播,这上京城谁又不知道呢?”楚荞冷冷回道,她想大概是跟他相处久了,她也学会了这般话中带刺。

    他没有说话,低下头又要吻她,楚荞抗拒地避开头,他由不得她拒绝,一手捏住她尖细的下巴,哼道,“左贤王死了,王妃这是要为他守身如玉,倒真是情深意重呢?”

    楚荞痛苦地闭上眼睛,她不想哭,眼泪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他似有所觉,探手无上她冰凉湿润的眼角,轻轻的吻印了上去,低头埋首于她的脖颈间,声音压抑而痛苦,“阿荞,如果可以,我真想做你心里那个可以让你依靠的男人。”

    楚荞不明白此刻,他声音中暗藏的无奈和绝望……

    半晌,她颤抖地伸出手,在黑暗中抚上亦有些清瘦的面庞,温柔又心疼。

    他们都想成为彼此心底的那个人,但却终究敌不过一场苍凉的人世风雨……

    他的吻再度落下,轻柔而温润,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可是近乎的疯狂的思念,让她无法拒绝他的求欢……

    他贪婪地吮吻着她的唇,修长而精致的手指迫不及待的扯下她身上的衣物,放肆地挑/逗着她身上每一处敏感的所在,宛若饥渴已久的困兽出柙,狂野地在她每一寸肌肤上烙下属于他的印迹……

    当他咬住她柔软娇嫩的蓓蕾,她不可抑制的出声难耐的声音,“嗯……”

    “阿荞,我想要你……你要我吗?”因情/欲而紧绷沙哑的声音幽幽传来。

    她捧着他的脸,热情地吻了上去,无声的给了他答案。

    一夜旖旎情浓,两人一次又一次激烈地深吻着对方,不知餍足的索求着彼此的一切……

    天明之时,有侍卫在门外禀报,“王爷,沁公主强闯东篱园要杀姑娘,请王爷定夺。”

    姑娘?!

    楚荞唇角勾起一抹苍白讥诮的笑,他果然是把人都带回来了。

    燕祈然披衣下床,穿戴完毕之后,淡淡出声,“我要纳她为侧妃。”

    楚荞望着那修长冷漠的背影,半晌扯出一丝冷笑,“……恭喜!”

    燕祈然没有回头,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淡而冷,“王妃倒是大度得很。”

    “那王爷希望我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准你带那女子进门,哭着抢着跟你说我错了,求你不要娶侧妃?”楚荞静静地望着帐底,笑意薄凉。

    燕祈然回头望向床榻上的女子,目光似痛似怒,深沉难辩。

    “王爷只是来通知我,而非来与我商量,不是吗?”楚荞淡淡道。

    “既然王妃这样大度,一会儿就到东篱园一同用膳吧!”燕祈然说罢,冷然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室清寂的空气。

    “好,我也想看一看,什么样的绝色,让王爷这般魂牵梦萦?”她冲着他的背影,倔强说道。

    玉溪原本是在东篱园劝沁儿,到燕祈然过去了,方才赶回宸苑伺候楚荞起床洗漱,看到一床凌乱的被褥便知宸亲王回来是宿在这边了,只是方才怎么又是一脸怒意沉沉的样子。

    “沁儿怎么样了?”楚荞一边更衣,一边问道。

    “沁公主非要强闯东篱园,还把养的毒虫毒蝎子往园子里外,那些东西被王爷下令烧掉了,沁公主被点了穴,还在东篱园外呢。”

    楚荞微微皱了皱眉,“他没把她怎么样吧!”

    “王爷说,王妃自己去把沁公主领回来,她要再把那些脏东西放出来,就……就剁了她的手。”玉溪不安地回话道。

    “嗯,我一会儿去看看。”楚荞淡声道,想起方才燕祈然说的话,又道,“王爷说一会儿要在东篱园同进早膳,你去准备吧!”

    “王妃,你是要见……那个女子?”玉溪不可置信道。

    楚荞眉眼低垂,淡淡道,“不是我要见,是他要让我见。”

    “可是……”玉溪不由叹了叹气,却也不好多打听。

    “以后,你也该称她侧妃娘娘了。”楚荞低垂的长睫掩去了眼底的一切思绪,面容平静得可怕。

    “侧妃?”玉溪惊呼,宸亲王还真打算把那个女子娶进府来吗?

    良久,楚荞深深吸了口气,淡淡吩咐道,“我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快去厨房准备早膳吧。”

    玉溪有些放心不下,到厨房吩咐好了,便又立即赶了过来伺候她梳妆,楚荞确实算不得很漂亮的女子,但有着那双红尘淬炼过,却不改倔强坚执的明亮眸子,神态举止间总透着与世间女子所不同的独特气质。

    “早膳已经备好了,这会儿园中浣花台阳光正好,就设在那里用膳可好?”

    楚荞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就那里吧!”

    这是个心细的丫头,不想她去见那两人面子上尴尬,特意设在了外面,等她到了再去通知那两人,也显出她才是这王府女主人的排场。

    楚荞寻到了东篱园外,让墨银给沁儿解了穴,那丫头却一能活动手脚便往园子里冲着准备拔刀子宰人。

    楚荞一把拉住她,声音淡淡却威严自成,“你再这般任性妄为,我便这就送你回大宛去了。”

    “我……”沁儿心中不痛快,却又不好忤逆她的话。

    “沁公主,奴婢知你是为王妃抱打不平,可是这王府的主子毕竟还是王爷,你既是他带回来的,你若伤了人,他要处罚你,王妃要帮你,不又得生出矛盾。”玉溪望了望沁儿,温声劝道,“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明明就是姓燕的做错了,干什么要我们来委屈迁就。”她现在连宸亲王都懒得称呼了。

    楚荞侧头望了望她,“没伤着吧?”

    “没有。”沁儿扁了扁嘴,闷闷地回道。

    楚荞拉着沁儿在浣花台坐下,玉溪差人去厨房传膳,让墨银去通知燕祈然过来。

    沁儿见墨银一走,眼睛便正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茶杯,手悄悄沾了毒粉还未摸上去便楚荞给发现了,只得收了手规规矩矩地坐好。

    厨房的人刚传完膳,便见燕祈然一身素白的锦袍在阳光中缓缓步来,光华流动,耀眼夺目。

    “怎么……怎么会是她?”玉溪不可置信地颤声道。

    楚荞闻声搁下手中的茶杯,一抬眼看到与燕祈然同行而来的女子,顿时失去了呼吸。

    她做梦也没想到,那个他从江南带回的女子,他说要娶为侧妃的女子……会是她。

    尹家二小姐——尹沉香。

    一别一载,上一次告别之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却不想一年之后的今天,她们两人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再见。

    楚荞望过去的时候,尹沉香也抬头望着的她,清秀的小脸带着病态的苍白,却又显得楚楚动人。

    燕祈然淡淡扫了眼停下脚步的尹沉香,自己举步朝亭中走去,“走吧!”

    尹三夫人扶着沉香站在浣花台外,有些尴尬,有些不自在,又有些愧疚之色。

    “阿荞……”

    半晌,楚荞收敛起眼底所有的思绪,声音淡淡,“都进来坐吧!”

    今时今日,换作是任何一个女子出现在这里,她想她都可以平静面对,却万万也没有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她尹沉香。

    沁儿坐在边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对母女,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这两个人恐怕已经被她杀死了千百遍了。

    尹三夫人扶着沉香缓步进了亭内,在燕祈然左手边落坐,而他的右边便坐的是楚荞。

    玉溪怔怔地望着走进来的两人,怎么也不愿相信,宸亲王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子会是尹家的二小姐,尹沉香。

    “玉溪,斟茶。”楚荞淡声吩咐道。

    明明她是最应该震惊的那一个,此刻却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显得平静,先是她的丈夫要另娶侧妃,而那一直口口声声将她视为亲生的姨娘,却将她一直视为姐妹的人,送入宸亲王府与她共侍一夫。

    而她,却懵然不知。

    玉溪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斟茶侍候,却又不由担心地望了望楚荞。

    “三夫人何时回来的,都没通知一声?”楚荞淡声问道。

    尹三夫人面色微变,笑容有些勉强,“刚回京没多久,阿荞最近又清瘦了?”

    楚荞默然,明明以前每次听到这样的关切的话总是心中暖意融融,今日又听来,却是彻心彻骨的冷。

    “本王的王府都穷得这般了,让王妃三餐不继,消瘦至此。”燕祈然说着,夹了菜放到楚荞碗中。

    楚荞望着着碗中多出的鱼肉,夹起放到沉香碗中,“鱼肉是表妹最喜爱的,还是给她吧。”

    说罢,她全然不顾一边燕祈然斜过来的冷冽目光,自己夹菜自己吃,胃口还显得特别好。

    沁儿却只觉得她动作机械一般,因为她始终都夹得是同一盘菜,连青椒和花椒吃进嘴里都尚无所觉。

    沁儿望向对面的母女二人,诧异问道,“尹二小姐这就要成为侧妃娘娘了,只是不知道,你与王爷又是如何相识,如何定情的?”

    沉香面色微僵,却不动声色望了楚荞一眼,“沉香回京路上病发,得宸亲王搭救而已。”

    “哦,原来是英雄救美啊,当真是一段佳话呢。”沁儿冷冷笑着,夹起一筷青菜放到尹沉香碗中,字字如刀,“所以呢,你明知道他是楚荞所嫁之人还要染指,当真是……姐妹情深哪?”

    “我……”沉香想要说什么。

    “沁公主,沉香体弱多病,近日才刚刚复原些,你莫惊着她了。”尹三夫人插话进来,截断了尹沉香的话,直面沁儿说道。

    沁儿收回筷子,冷笑哼道,“她体弱多病,病得连良心都没有了,可不是病得很严重!”

    “沁儿。”楚荞淡淡出声,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多话。

    “我没有下毒杀她,已经够仁慈,总不能连几句话都说不得了。”沁儿道。

    燕祈然淡淡望了望沁儿,却也没有出声喝止,只是平静地用膳。

    “你是病了,病了这么多年,楚姐姐在西域找过多少大夫去给你诊病,又搜罗了多少珍贵灵药给你养病,四年前,你命在旦夕,是她千里迢迢去了南疆,寻了那里的巫医前去保了你一命……”沁儿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踱步停在沉香身后,双手按住她的肩,道,“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的良心呢,都让狗吃了吗?”

    尹沉香肩头一颤,还没说话,燕祈然已经淡淡出声,“一切是本王的意思,与她无关。”

    “不过本公主更好奇的是,宸亲王是看上了尹二小姐什么?”

    燕祈然闻言,望了望楚荞,还未开口说话,尹三夫人便起身道,“阿荞,我从药王谷带了些东西回来给你,你一会儿随我去趟国公府吧!”

    楚荞闻言抬头,看到尹三夫人别有深意的眼神,道,“我在禁足,不能出府。”

    “可以去,一个时辰回来。”燕祈然淡淡道。

    楚荞嘲弄一笑,道,“多谢恩典。”

    尹三夫人那般眼神望她,似是有什么话不便在这里说,故意将她叫去了国公府。

    用完早膳,楚荞便直接与尹三夫人离府去往沛国公府,回到荻花获,尹三夫人摒退了仆人,掩上了暖阁的门窗,方才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只有一个时辰。”楚荞道。

    尹三夫人垂首望着手中的茶杯,缓缓说道,“我知你心中定然怨我们母女二人,可是沉香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能眼看着她死,她从一出生就饱受病痛折磨,那么多的大夫都说她活不长,可是这么多年,她也活下来了。”

    楚荞沉默地看着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鬓角已经生出了不少白发。

    “楚荞,你不曾为人母亲,不知道那种看着自己亲生孩子一次次挣扎在生死边缘,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和绝望,若是可以,我愿意代替她承受那所有的病痛。”尹三夫人声音渐渐哽咽,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带着她去找宸亲王求救。”

    楚荞抿了抿唇,大约也明白这一次沉香病得确实很重,重到已经生死攸关。

    可是,燕祈然并不是会轻易出手救人的,就连之前她向她提及沉香的病,他也截然拒绝救人。

    “你一定很想知道,宸亲王为什么会救沉香,又为什么要娶她。”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璧放到桌上,“这就是原因。”

    楚荞伸手取过那块玉璧,她认得,那是她送沉香的玉璧,是当年在江南……

    江南之约?

    燕祈然在江南一直寻找一个女子,难道他就是当年她在江南所救的那个失明少年,而他这些一直要找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她。

    玉璧触手生温,她仔细去回想当年那失明少年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当年那个落魄的少年与今时今日的宸亲王联想在一起。

    她终于知道了那个他一直寻找的女子,而那个人就是她自己,不可否认,这一瞬间她的心是喜悦的……

    “有人告诉我,带着这块玉璧到江南,就能让宸亲王救治沉香,那时药王谷里的人都说她活不过一个月了,我只能孤注一掷带着她寻到了江南。”尹三夫人说着,想到那时奄奄一息的女儿,依旧心上阵阵钝痛。

    “什么人告诉你?”。

    尹三夫人抬头望了望她,摇头说道,“我以沉香的命立过誓,不能说出那人的身份。”

    “不是要你们害他?”楚荞眉眼微沉。

    “不是。”尹三夫人认真回道。

    楚荞随即心中了然,这般作为又不是要害燕祈然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么一个人——燕皇。

    她静静地摩挲着手中的玉璧,也渐渐明了那个老谋深算的大燕皇帝是打着什么主意,他知道燕祈然将来继位,定然会对其它几大家族下手,以报恭仁皇后之仇,而尹家是唯一没有参与当年谋害恭仁皇后的,而燕祈然要为帝,也需要扶持。

    她可以想见,那时各大家族纷纷没落,这个一向在七大家族排名最末的尹家,定会在那个时候一跃成为屈指可数的大燕贵族。

    “那么……”她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问出那个盘桓心头的疑问,“让沉香入府为侧妃,是那个人的意思,还是……沉香的意思?”

    尹三夫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管是谁的意思,此事已成定局了。”

    “尹三夫人,我问你,是谁的意思?”楚荞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语声不禁冷沉了几分。

    “阿荞……”

    “我问你,谁的意思?”楚荞站起身,继续追问道。

    尹三夫人沉默了许久,只是道,“是我们的意思,沉香没有反对。”

    楚荞闻言愣了愣,而后唇角勾起淡淡的讥诮,扶着桌子木然地转过身,她自己知道了她想知道的,该走了。

    “阿荞,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一时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尹三夫人起身过来劝道。

    在她的认知里,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而沉香嫁入宸亲王府,不仅她们二人有个照应,又可在将来保全尹家。

    “别人是别人,我的丈夫,我的男人,不可能和任何人分享。”楚荞断然言道。

    要么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要么他就是别人的。

    尹三夫人不解地望着她,温声劝道,“沉香与你情同姐妹,她不会害你,不会和你争。”

    “谁都不行。”楚荞转头,目光坚定而决绝。

    “宸亲王以后继承大统,他还会有更多的嫔妃,而这些都不是你所能控制和决定的,就算沉香进了府,你还是你的宸亲王妃,将来宸亲王继位,你做你的大燕皇后。”尹三夫人走近,握了握她的手,继续道,“我不想你们因为误会,姐妹之间反目成仇,索性就将事情摊开了说明白。”

    楚荞冷然失笑,“你是怕我追究起来,说破了玉璧的事吧!”

    她突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看似慈爱温和的女人,她不是不知道她在这国公府的大宅之间,妻妾之间的争斗手段,只是没想到这些心思会有一朝一日用在了她的身上。

    “事情已成定局,如果宸亲王知道我们有心欺瞒,莫说沉香与我,就是整个尹家上下,都会被诛连,你想看到我们都死吗?”

    楚荞微仰着头,望着房梁,紧紧咬着唇。

    “阿荞,看在咱们这十年的情份上,你……”尹三夫人目光带着几分乞求,眼眶已经有泪痕。

    “情份?情份是用来这样交易的吗?”楚荞冷笑着抽回手,快步便要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背后传来的声音,却残忍得让她心碎。

    “沉香已经是宸亲王的人了,你要她怎么办?”

    楚荞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她愣愣地站在门后,想要开门的手僵硬的伸在那里,许久许久才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尹三夫人,真是设想周全。”她笑意薄凉。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用,还有一招釜底抽薪,先斩后奏,容不得她有半分反对的余地。

    她霍地拉开门,外面的阳光温暖而明媚,她的心却如置冰渊,只有彻心彻骨的冷。

    “好,我还给你们。”她开口,泪已经夺眶而出,声音却是异常的平静而断然,“这十年你视我如亲生的情份,她待我如姐妹的情份,我都还给你们,拿我一生的幸福,还给你们!”

    说罢,她快步出了门,轻风拂在耳边,仿似是幸福震翅而去的声音。

    尹三夫人追出门叫她,却只看到她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她一直很心疼这个孩子,这些年也确实一直将其视如亲生,只是终究,她也要为自己的女儿打算。

    楚荞刚出国公府,尹沉香也跟着赶了回来,拉着她想要解释什么,她却是一句也没有心情听进去了,径自上了马车回王府。

    一下马车,已经候在府门的泷一便迎了过来,道,“王妃,王爷请你去东篱园。”

    楚荞疲惫地皱了皱眉,还是依言过去了。

    东篱园内,琴声悠悠,楚荞没有以前那般好心情地等他抚完琴,直接上前道,“有什么事?”

    燕祈然停手,瞥了瞥一旁的软榻,道,“坐那儿。”

    “我没心情听你弹琴。”楚荞直言道。

    燕祈然淡淡地望着她,不说话,也不让她走。

    半晌,楚荞心中不愿,还是坐了下来。

    燕祈然盯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眶,凤眸微微眯起,“哭过?”

    “风沙迷了眼睛。”楚荞淡淡说道。

    燕祈然不再追问,起身走到了她身后,将一块琉璃佩挂到了她的脖子上,说道,“这东西戴着,就不准再取下来。”

    楚荞低头拿起那琉璃佩细细一看,方才看到琉璃中间嵌着小小一颗红色的,形状似人心的小石头,不由皱眉,“什么东西?”

    “海荞花的种子。”燕祈然平静言道。

    “不是说,那是从来不开花的树吗?又哪里来得种子?”楚荞想起幻境之中,山巅之上那株绿色的小树。

    燕祈然望了望她,垂下眼帘继续拨弄着他的琴弦,修长精致辞的指下发出一个一个轻盈悦耳的音调,“传说白止神王曾向一名女子许诺,若是海荞花开便娶她为妻,只是那女子最后死了,在她死后她生前种下的海荞花结下了种子。”

    楚荞低眉望了许久,淡淡道,“这样的定情之物,王爷还是送给侧妃娘娘比较合适。”

    说着,便要取下来。

    燕祈然抬头瞪着她,“这是神王殿的东西,你总与那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往,带着这护身符省得哪天有人要吃你,还能保你一条小命。”

    “是你偷的?还是老酒鬼偷的?”楚荞道。

    这样珍贵的东西,怕是他们以非正常手段从神王殿偷来的,戴在身上她怕不是护身符,而是催命符,被神王殿的人发现把她当贼处置了。

    “那琉璃是神符,除了你我没有看得见你挂脖子上的东西。”燕祈然淡淡说道。

    楚荞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攥着胸前的琉璃佩,低头轻声道,“不娶她,行不行?”

    琴声骤然一停,燕祈然却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她。

    楚荞抿了抿唇,默然起身,离开东篱园。

    在燕皇的授意下,宸亲王府和国公府已经着手准备婚礼事宜,燕祈然一如往昔地在东篱园偷闲,楚荞在宸楼再没出门一门,两人再没有见面。

    婚礼那一日,王府上下都在忙碌,墨银到东篱园禀报,“花轿快要从国公府出发了。”

    “嗯。”燕祈然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墨银离去,暖阁的门却被人推了开,素衫软裙的楚荞径自走近书案前,将手中的一卷纸放到桌上,“请王爷落笔。”

    燕祈然展开,只是白纸一张,只字全无,于是抬头问道,“写什么?”

    “休书。”

    整整十天,她终于有勇气站在他的面前,索要那一纸休书。

    “原因。”他沉声问道。

    楚荞不看他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身后架子上一只青瓷花瓶的花纹,“本就是一场错误,如今你找到你要找的人,我这个不过几分相似的替身,也该识趣地走开了。”

    她无法阻止这场婚礼,更无法让自己看到沉香与他成亲。

    “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诸葛无尘?”燕祈然声音冷沉得可怕。

    “你认为是谁便是谁吧!”楚荞疲惫地叹息道。

    她无法将千丈崖的事当作没有发生过,更无法将沉香和他的事当作不知道,燕皇和他都已经开始暗中打压凤家的势力,她不想再眼睁睁地看到千丈崖的悲剧重演。

    燕祈然目光淡淡地望着她,并没有打算落笔写休书的样子。

    “燕祈然,我一直不明白,我们之间除却夫妻之名,又到底算什么?”她笑容平静而薄凉,目光落到他的面上,缓缓说道,“你那般费着心思娶了我是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想要离开,你把我禁锢在身边又是为什么,我逃到苍月,你不顾生死前去要把我抓回来,又是为什么?”

    燕祈然长睫低垂,静静地望着桌上那张空无一字的白纸,不动手,也不说话。

    “我以为那是爱,可我现在又不明白了,如果那是爱,又为什么要娶另一个女子?”她的声音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

    燕祈然薄唇紧抿,低垂的眼睑掩去了他眼底的神色,只有搭在椅子扶手上那修长而精致的手,手指紧紧握着扶手,指尖泛着青白的颜色。

    “你都不许我见除你之外的任何男人,将心比心,如今又凭什么要我接受你娶另一个女子?”她静静说着,侧头望向窗外,远处有艳丽的红绸在风中飘舞,“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你是一定会娶她的,我做不到那样的博大的胸襟,看着自己的丈夫娶另一个女子,即便那是沉香。”

    “今日……你是非走不可了?”燕祈然抬眼,定定地望着她。

    楚荞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说道,“燕祈然,你放过我吧,我也放过你。”

    她不知道离开这里,将来还没会发生什么,但她能想到的是,再留在这里,她会痛苦而死……

    “这个王府,就这么让你生不如死吗?”燕祈然嘲弄笑道。

    “是。”她绝然道。

    以前不是,但很快,这个曾给予她无数美好记忆的地方,就会成为她幸福的地狱。

    两人沉默地望着对方,谁也不肯退让。

    楚荞望了望外面的阳光,出声提醒道,“王爷还不写,尹侧妃就快过门了,仔细一会儿误了吉时。”

    燕祈然面色更是冷冽了几分,盯着她的目光要吃人一般。

    “你想要休书,好,我给。”他说罢,提笔蘸墨。

    楚荞痛苦地别开头,听到毛笔在纸上落下的声音,她知道她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只是为何,胸口却是阵阵撕裂的痛。

    明明只是片刻的功夫,她却好似等了漫漫数年,直到笔尖停下的那一刻。

    她的心,瞬间苍老如死。

    燕祈然刷地拿起休书,递到她面前,“你要的,给你。”

    楚荞沉默还平静地接过,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恭祝宸亲王新婚之喜,百年好合。”说罢,逃也似地出了门。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