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欢:第一皇妃-缘起缘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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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还在飘雪,江南却已是春风和煦,繁花似锦了。

    莲湖之畔,一行马车如长龙停在一座大气雅致的庄园外,楚荞拂开马车窗幔,看着园门处高挂的匾额。

    上书:宸苑。

    这便是大燕帝国宸亲王的江南府邸。

    他是帝国唯一一位享有封号的皇子,更拥有着独立的封地,这是大燕开国数百年来,绝无仅有的第一人。

    宸,北极帝王之星也。

    这样的封号,足见燕皇对这位皇子的宠爱和看重。

    今日,她便是被燕皇送来的礼物之一,宽大的马车内还有其它五个礼物,其中一名紫衣女子紧紧攥着衣袖,抖着声音说道:“我听说,每年送到这里来的人,都没有一个活着出来,我们会不会……”

    话音一落,几个女子都不由小脸煞白。

    楚荞皱了皱眉,不由想起京中关于那个神秘亲王的种种传言,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狠辣残暴,若非万不得已,她断不会来招惹这个活阎王。

    大内总管太监单喜到大门处,朝侍卫道,“麻烦通禀王爷一声,陛下来了。”

    侍卫并未因为御驾亲临而意外,面色如常,“王爷与北魏赫连太子出门踏青了,你们等着吧。”

    普天之下,胆敢这般将九五之尊拒之门外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位宸亲王了。

    楚荞星眸微眯,北魏太子在这里,看来七星莲确实被送来了宸苑。

    直到夕阳西下,她们才随燕皇进到宸苑,苑内樱花满园,宛如人间仙境,楚荞无暇欣赏,满脑子盘算的是如何尽快把七星莲弄到手。

    同行的几位美人颤颤巍巍地走着,那神情好比是要去地府阎王殿一般,单喜扫了一眼,斥道,“都笑一笑,别哭丧着脸。”

    美人们一个个抖出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

    这宸苑不是阎罗殿,于她们而言,却是比阎罗殿还要可怕的地方。

    “皇帝陛下日理万机,来这江南,有何贵干。”人未至,声先到,清冷的嗓音却透着说不出的优雅。

    众人闻声望去,落樱纷飞中白衣若雪的身影仿若九天临世的仙人,只觉世间万般锦绣风华,也不及这一眼的美好,那样超越凡尘的美,已经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那些本来对宸亲王怕得要死的女子,却在看到那样的绝世姿容后,芳心大动,楚荞不由感叹,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然而,白衣墨发的男人连看都懒得看,冷冷道,“之前送的那些东西是什么下场,皇帝陛下都忘了吗?”

    东西?!

    楚荞愣了愣,敢情她们在他眼里,不过是跟一个茶壶,一个茶杯一样的东西。

    “祈然,你也到了该纳妃的年纪,总需要有个女人在身边照顾。”燕皇温声相劝,信手指向楚荞,“这是出身书香世家的,一手绝妙的茶艺,想必你会喜欢。”

    说着,单喜走到楚荞面前,说:“还不上前,替陛下和王爷煮茶。”

    煮茶?!

    楚荞方才想起,她冒名顶替的那个人确实出身书香世家,一手茶艺绝妙。

    可是,她这个冒牌货根本一窍不通啊。

    单喜见她不动,不由低斥道,“还愣着干什么?”

    “奴婢……奴婢紧张,怕做不好。”楚荞低声惊惶应道。

    “你……”

    那名紫衣女子含笑上前道,“公公,奴婢也略懂茶艺,可以帮忙。”

    单公公点了点头,楚荞乐得轻松。

    自始至终,燕祈然对送来的一众女子连眼都没斜一下,冷声哼道,“皇帝陛下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本王不需要。”

    “祈然!”燕皇声音一沉,不由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燕祈然剑眉紧拧,不耐烦地别开头,“皇帝陛下千里迢迢下江南,到底有何贵干?”

    半晌,燕皇平息下来,直言道,“我来看看你母亲,还有就是……宁王出征鞑靼,中了巫毒,太医院上下无一人可解,你师承鬼医圣手,想必对你而言不是难事,朕希望……”

    楚荞一听提及凤宁澜,顿时竖起了耳朵,她也知道宸亲王身负一身绝顶医术,但他从不出手救人,如果今日燕皇能够请他前去救治,那么,她也不必再冒险去偷盗七星莲。

    然而,燕祈然丝毫没有给半分面子,冷冷一笑,眉目森然,“本王没有杀他,已经是莫大的仁慈,还要我救他?”

    燕皇叹息,“祈然,就当是……朕这个作父皇的请求你,宁王是不可多得定国安邦之才,失之可惜……”

    “皇帝陛下!”燕祈然截然打断他的话,面色森冷如阎罗,“听好了,本王与凤家……誓不两立,不死不休!”

    楚荞听得咬牙切齿,她家凤宁澜哪里招他惹他了,不过仗着承天帝对他的宠爱肆意妄为,等凤家扶持二皇子当了太子,看你拿什么跟凤家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单喜见父子二人争执不下,连忙朝她们二人使了个眼色,紫衣女子信手折了枝樱花插在发间,朝楚荞道,“好看吗?”

    楚荞点了点头,眉目如画,人比花娇。

    女子端起茶朝着二人走去,步履优雅,娉婷生姿,将茶一一放到燕皇和宸亲王面前,而后乖巧的立在一旁。

    燕皇抿了口茶,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望向对面的人。

    燕祈然眉梢微挑,目光落在女子发间那枝美丽的樱花,漂亮的凤眸微微眯起。

    “把她折花的手,砍下来。”

    女子震惊地抬起头,腿一软跪在地上,“王爷……”

    黑衣侍卫长刀出鞘,血线冲天而起,刺耳惊心的惨叫响彻九霄,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斩落在楚荞面前,手指还在微微抽搐着……

    楚荞愣愣地站在那里,僵硬如铁,只因折了一枝花,便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如果这个人知道,她觊觎着那株不世珍宝七星莲,她的下场……她不敢去想。

    白衣墨发的男子云淡风轻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名女子,淡淡说道,“把这些东西扔去北郊喂狼。”

    众女子花容失色地磕头求饶,一个个磕得头破血流。

    而那白衣墨发的男子依旧神情淡淡,目光冰冷如天山之巅千年不化的雪。

    楚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落在自己脚边那只血淋淋的手,没有哭泣,亦没有求饶。

    燕祈然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你不怕死?”

    “我怕。”她抬眼直直望向他,“可是我不会求你?”

    “为何?”男人冷冷一笑。

    “你这样冷血而残暴的人,求了也不会有用。”楚荞不卑不亢地直视着那双深沉冰冷的眼睛,淡淡说道,“王爷有失去过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吗?”

    燕祈然和燕皇二人面色都不由微微一变,各自埋藏心头多年的伤痛被人撕破。

    “如果你有,如果你体会过那种失去的至亲之人的痛,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去夺取他人的性命?”楚荞的眼神渐渐锋锐,神色决然。

    说罢,扶起那瘫倒在地的紫衣女子,“我们自己去北郊。”

    “慢着。”一身玄色龙纹锦袍的男子从树后阔步而出,俊若天神的面庞轮廓分明,有着北方男子独有的粗旷大气,朝燕祈然道“这丫头有意思,本太子要了。”

    燕祈然淡淡瞥了一眼,“只此一次。”

    楚荞望了一眼周围个个满脸恐惧的女子,说道,“要么放了她们,我留下,要么还是把我一块扔北郊喂狼吧。”

    赫连璟剑眉高挑,“你这丫头,得寸近尺。”

    “不愿意算了。”

    赫连璟转头望向亭中一脸漠然的男子,“这些本太子也要了,不准不答应,不然跟你绝交。”

    燕祈然皱了皱眉,默认他的话。

    楚荞被转手给了赫连太子,其它几名女子被送出了宸苑,燕皇知道请不动燕祈然相救宁王,也起程回京去了。

    赫连璟望着楚荞的背影,“这丫头,有趣得很。”

    “何以见得?”

    赫连璟侧头望了他一眼,笑道,“你这样的一张脸,是个女人见了都会脸红心动,她方才虽然也是,但那是装出来的,就连害怕……也是装出来的,本太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对你不动心,不害怕的女子,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样小心伪装混进宸苑,必有着不可告人的企图。

    燕祈然眉目一沉,“该杀了她。”

    “所以说,你这人活得太没趣。”赫连璟望着女子的背影消失在花林深处,神秘一笑,“猫捉老鼠岂不更有意思?”

    正去往北苑的楚荞,顿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凤宁澜身中奇毒,命在旦夕,她必须在十天之内拿到七星莲,才能救他。可是这一个宸亲王,一个北魏太子,个个都精明得变态,想在他们眼皮底下动手,谈何容易。

    前苑。

    赫连太子正满心亢奋地讲述怎么玩这个猫捉老鼠,却被燕祈然冷冷地打断,“让你找的人,怎么样了?”

    赫连太子愣了愣,坦然道,“没进展。”

    燕祈然漂亮的眉皱起,“都三年了,你都干什么去了?”

    “人海茫茫的,你让我找一个你都不知道长相的人,哪那么容易。”赫连璟朝花梨桌边一座,端起茶仰头一饮而尽,“我看我是爱莫能助了,你自己找吧。”

    燕祈然回头睖了他一眼,“我若能自己办,何必找你?”

    “哎哟,无所不能的大燕宸亲王也有办不了的事啊。”赫连太子笑得有些得意,摸了摸刀削似的下巴,喃喃道,“我倒真好奇,你要找的那个小丫头是个什么样?”

    “嗯?”燕祈然目光一沉。

    “一个能让你这无心无情之人牵挂多年的女子,我怎么可能不好奇。”赫连太子仰头大笑,被他一瞪又不得不憋住了。

    “你要这么闲,早些滚回北魏去。”燕祈然冷冷道,静静望着满园盛放如雪的樱花。

    经年之前,也是在这江南,也是在这樱花盛开的季节,他与母亲被一路追杀走散,双目失明,被一名少女所救,在那段挣扎于生死边缘的黑暗时光,幸得有她。

    他们约定,待他复明,来年樱花盛开之时,江南重聚。

    然而,年复一年,花开花落,她……始终未来。

    赫连璟爽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会帮你找到她。”

    这个出生于最光鲜富贵皇族的天之骄子,他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身份,权势,地位,却无法拥有人间最平凡的幸福。

    赫连璟回到北苑,一身青衣的女子正靠在窗边出神,他走近一把钳住女子纤细的腰肢,“美人可是在想本太子?”

    “你干什么?”楚荞恼怒,却又不能暴露武功引人怀疑。

    “中原人不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他笑着凑近女子娇艳的双唇,“本太子救了你一命,美人难道不该报答一番吗?”

    楚荞正想给他一记断子绝孙腿,却有一道白光闪电般从窗外窜入,而后男人便一动不动,一团白白的东西站在他的头顶,一身白毛,无风自舞,甚是潇酒。

    “爷的女人,你也敢睡。”那团白竟然会说话。

    楚荞皱了皱眉,“耗子,你怎么来了?”

    那团白一听顿时炸毛,大叫道,“爷不叫耗子,爷叫白玉堂,白玉无暇的白,玉树临风的玉,相貌堂堂的堂。”

    这是一只耗子。

    一只玉树临风,相貌堂堂,武艺高超,会说人话的……耗子。

    楚荞关上窗,问道:“你来干什么?”

    “爷来保护你。”那团白跳到桌上,说道,“顺便看看爷的情敌,是个什么模样?”

    “情敌?”楚荞愕然。

    白耗子双爪抱胸,“爷不会让姓凤的抢走你的。”

    楚荞在桌边坐下,谆谆教导,“耗子,咱们人妖殊途,不会有好结果的。”

    “楚荞,你个忘恩负义的女人,爷活了几百年的清白都被你毁了,你这么不负责。”玉树临风的白公子,怒了。

    楚荞更郁闷了,自从八年前她一不小心撞见了它洗澡,白二爷一口咬定她看了它的裸体,一哭二闹三上吊要她负责,并从此以她的未婚夫自称。

    “方才不是爷及时出现,英雄救美,你早被人占了便宜了。”白二爷继续怨念。

    楚荞听着一口一个爷,头疼地抚额,“那么,白英雄,可否告诉我,钱疯子呢?”

    她十年前被送往西域,然后结识了一人一鼠,莫名其妙被拉着拜了把子,于是便有了神兵山庄三位当家。

    钱疯子老大,商容。

    神鼠二当家,白玉堂。

    她被立为三当家,号称楚财神。

    二人一鼠一致认为天下最有钱的是皇帝,于是便开始锻造设计最好的兵器,于是这些年大燕国库的银两大半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他说,你嫁了人就不会再回神兵山庄,那男人死了更好。”白二爷诚实地转达了老大的话。

    楚荞咬牙,“认识你们两个,真是我人生最大的失败。”

    白二爷闻言,落寞地转身,准备离开。

    楚荞了皱眉头,道,“耗子,你干嘛去?”

    “爷心碎,走了。”白二爷背影凄凉。

    “耗子。”楚荞唤道。

    耗子不回头。

    “白二爷。”

    继续走。

    “白公子。”

    白二爷停下,从果盘抱了个果子啃得凶猛,想他也是穹苍神域,白止神王座下,首席大弟子,风迷仙娥无数,怎么到了楚荞这里就油盐不进了。

    “耗子,谢谢你来帮我。”楚荞心中感激,想到凤宁澜道,“我必须在一个月内拿到东西,不然他……”

    “他死了,爷娶你。”

    楚荞秀眉一沉,拎起它就往外扔,“滚回你的耗子洞去。”

    白二爷赶紧抱住她的手指,笑得谄媚:“好了好了,爷帮你找。”

    夜黑风高,一人一鼠在房中密谋。

    虽然情况紧急,但她也知道,冒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必须先摸清楚宸苑的地形,做好万全的准备,一击必中。

    “照你这计划,等找到七星莲,姓凤的早见阎王了。”白二爷威风凌凌站起身,说道,“直接点齐了人马,劫了宸苑,还怕找不到?”

    “耗子。”楚荞一伸指头,将它按着坐在桌上,“一个帝国亲王,一个北魏太子,我可不想后半辈被子都被他们通缉追杀。”

    再者,燕祈然与凤家势不两立,若是让他追杀到七星莲是救了他,恐怕连凤家也会牵连在内。

    “想我堂堂穹苍神域,白止神王座下首席大弟子竟然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太有失身份了。”白二爷昂首望屋顶。

    楚荞懒得理会它,说道,“沁儿明天就到了,你和她把我冒名顶替的那个女子一家安排好,别让他们事后查出蛛丝马迹。”

    “爷知道了。”白二爷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袍子,说道,“你莫再让那太子占了便宜,否则,爷一定剁了他的爪子。”

    它白二爷八年都没占上的便宜,岂能便宜了他人?

    楚荞将赫连璟搬回床上安顿好,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间,借着给赫连太子找夜宵的晃子对宸苑的地形进行摸底。

    月下,落樱如雪,有人影于林中剑舞,进退起伏间,白衣翩然,恍若是入世而来的天外飞仙,樱树被剑气所震,筑于树上的燕巢掉了下来,新生的小燕哀鸣出声,舞剑之人剑尖一挑接在手中,温柔的笑意在他眼底悄悄绽放,恍若是春天里的第一缕阳光,将寒冰化为春水……

    黑暗中的女子无声观望着,不觉中……

    一眼,成痴。

    直到,他足尖一点飞身将燕巢送回树上,她渐渐回过神来,却有更深的疑惑涌上心头。

    如此一个对鸟儿这样弱小生命都珍重爱护的人,真的是外界传言那个杀人如麻,冷血残暴的亲王吗?

    楚荞一晚摸清了宸苑的地形,只是她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开始,天一亮赫连璟便大着嗓门道,“收拾东西,回北魏。”

    这时候被带去北魏,她还怎么找到七星莲,拿什么去救命在旦夕的凤宁澜?

    她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暗自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刚从宸苑出来,她便被粗野的赫连太子扔上马车,抬头一看对面静然坐着的男人,立即一掀车帘,“我不坐马车。”

    赫连璟哈哈一笑,扭头对马车内的人道,“喂,别欺负我女人!”说罢,打马跑到了队伍最前。

    楚荞不想看着眼前的阴睛不定的男人,于是闭上眼睛假寐,希望耗子能早点看到她留下的暗号,趁着现在宸苑防守松懈帮她快点找到七星莲。

    可是万一找不到,她要怎么做,才能让赫连璟重返江南,回到宸苑。

    直到下了马车,她才从赫连璟口中得知,燕祈然一行是要去往锦州,从江南到北魏途经锦州,于是就一同上路了。

    茶寮内,宸苑随行的侍从在桌上椅上铺上洁白的绸布,燕祈然方才入座,赫连璟对此人的洁癖早已习惯,啜了口茶,望着不远处女子的背影,说道,“你说,她明明是冲着你来的,怎么就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地躲着?”

    燕祈然接过侍从奉上的茶,一语不发。

    赫连太子皱起浓眉,说道,“她就是一小丫头,我们一块算计人,是不是不太厚道?”

    “是你,不是我们。”燕祈然淡淡说道。

    “本太子从没遇到过这样胆大的女子,在帝国皇帝的眼皮下,混进你这个亲王地盘,你说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燕祈然闻言凤眸微微眯起,这个女子胆大,又极善于隐藏内心情绪,一路在马车上,他竟从她面上瞧不出一丝蛛丝马迹来。

    赫连璟端着茶碗,望着不远处的女子,目光中渐渐透出喜悦,“我越来越觉得这丫头好看,讲话好看,就连骂人的样子都让我欢喜。”

    他端起茶一饮而尽,朝边上的男人说道,“说好了,不管有什么事,你不许伤她性命,这女人,我看上了。”

    “是个女人,你都能看上。”燕祈然搁下手中茶杯,朝马车走去,目光却也不经意扫了一眼楚荞的方向。

    楚荞坐在地上烦闷地揪着草,耗子都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给她传消息过来?

    突然间,她发现周围有些不对劲,整个树林安静得可怕,没有虫叫鸟鸣,似乎连风声都在悄然静止……

    马车内的燕祈然,冷冷出声:“泷一,招待一下周围的客人!”

    赫连璟浓眉一沉,喝道,“女人,上马车。”

    话音一落,万箭如雨中,紫衣飞扬的身影从天而降,一头金色的长发随风飞舞,在阳光下光茫耀眼,那样独一无二颜色的头发,她再熟悉不过。

    眨眼之间,那人已近身前,五指成爪扣住她的脖颈。

    “钱疯子,你要杀了我啊?”楚荞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商容低笑,“我哪舍得,耗子说你有麻烦了,我来帮忙。”

    “你来添乱的是吧!”楚荞只恨手中没刀,要不真给他一刀。

    商容笑容满面,一脸的好心,“耗子说找不到东西,要想办法让他们回去,我来把他们打残了不就回去了。”

    楚荞一想,这样也不无道理。

    “正好神兵山庄新研制的连发驽箭不知道威力如何,我顺便带来试验一下。”他接着说道。

    “我看,帮我才是顺便,这才是你的真目的。”

    “哎呀,被你看穿了。”对方丝毫没有被说破的尴尬,反而笑得愈发灿烂,“这样吧,你嫁给白二爷,我去宸苑把那七星莲翻出来给你?”

    “耗子给多少金子收买你了?”楚荞咬牙道,自己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摊上这两个百年老妖,一个贪财如命,一个好色如痴。

    正在两人讨价还价之际,赫连璟已经摆脱敌人,寒光冽冽的大刀携着千均之力朝着金发飞扬的男人劈头吹来,声如雷动,“放开她!”

    商容衣袖间紫雾涌动,轻轻一摆,赫连璟被震得连退数步。

    赫连璟抬手擦了唇边溢出的血迹,眸光锃亮,大有棋逢对手的兴奋,“既然这般身手,何必偷偷摸摸来刺杀!”

    “刺杀?”商容漂亮的眉微挑,说道,“我只是走到附近,有些手痒,过来打一架。”

    “你既手痒,本太子你替你剁了它。”赫连璟冷笑,转瞬如厉风狂卷而至。

    还是方才一样的招式,商容满不在意抬手一拂,那刀锋却在他出手之时诡异地一转,划向他抓着楚荞的那只手,他逼得连忙松手。

    虽然没有断手,但绣着金牡丹的衣袖被划开一道大口子,手劈上依稀可见血痕。

    “女人真是祸水。”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一手带着淡淡紫雾从伤口处一抚而过,那伤口转眼便不药而愈。

    赫连璟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那样的事,绝不是一个常人可以做到的。还不待他回过神来,那金发飞扬的男人已经飘上了马车,“车内的高手,也出来过两招试试?”

    他说着,紫雾缭绕的手探了进去,车内一道白光如龙盘旋而出,逼得商容飞身退出数十丈,消失在了从林深处。

    楚荞愣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她比谁都清楚这个非人类的强悍,而这个宸亲王竟然这般轻易就将他逼退,其实力之高深,当真是鬼神莫测了。

    正在她愣神之际,四周再一次被森森杀气笼罩,鬼魅般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

    这假刺客刚撤,真刺客又来了,怎一个乱字了得。

    赫连璟将她一抓,扔上马车,喝道,“照顾宸亲王先走。”

    楚荞愣了愣,这才发现马车内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面色苍白,他纵然再功力深厚,对上商容那样的百年老妖,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外面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马车之内面色苍白的男子敛目静然而座,好似外面的一切与他毫不相干。

    楚荞担忧的撩开车帘朝后望,她只是想让他们重回宸苑,不想伤了赫连璟惹麻烦。

    一道寒芒猝然而至,燕祈然一伸手按下她的头,另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夹住了划破车帘的飞刀,淡淡说道,“他们不是赫连的对手。”

    说话间,他苍白的唇印出一抹刺目的鲜红。

    马车在林中疾驰如飞,紧追不放的黑衣人如影随形,楚荞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拎着从马车落到了马背上,一路纵马疾驰许久燕祈然倏地勒马停下。

    楚荞抬头望去,山崖上的桥已经被毁坏,看来这伙人今日真的要不惜一切代价,让这位帝国亲王葬身于此了。

    “你的主子还真是不死心,年年月月都送这么多人头来,本王真是不知如何感谢。”燕祈然掉转马头,目光冰冷地望着追来的两人。

    “那就拿你的人头来感谢吧。”一人声音冷锐而锋利,缓缓拉下了脸上的面巾,竟是昨日那因折花而被断手的紫衣女子。

    “让你多活了几个时辰,真是可惜。”燕祈然淡淡说道。

    “跟阎王后悔去吧!”说话间,淬毒飞针如暴雨般射向马上之人。

    燕祈然拎着楚荞纵身一跃下马,另外一人却好似算准了他的动作,还不待他站稳便举剑刺了过来。

    激战一个多时辰,楚荞渐渐听出燕祈然气息开始紊乱,想起之前商容那一掌,看来确实伤得不轻。

    两人见他交战始终护着怀中女子,相互一望,于是攻击重心全冲着楚荞而去,燕祈然再有神通,也只有一手应战,加上重伤未愈,渐渐落于下风。

    楚荞心神不由一震,此刻他完全可以不管她的死活全力对敌,胜过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正在她思量之际,一抬眼便看到那紫衣女子手中淬毒的利箭悄无声息的射向燕祈然的后背……

    燕祈然顿觉怀中一空,那娇小的女子刹那间灵巧如狸猫钻到了他的背后,利箭刺穿血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却没有一丝疼痛。

    他方才明白,她做了什么……

    他一掌击退攻近的黑衣人,不可置信地扭头望向身后的女子。

    楚荞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挡在了燕祈然的身后。

    她踉跄地后退,撞上男子的后背,对自己的行为瞬间有些迷茫……

    他一把扶住她,却再度陷入单手对战的状态,两人再度故技重施,招招攻向他怀中已经命在旦夕的女子。

    他被逼得连连后退,却将始终怀中的女子护得滴水不漏,一直退到了悬崖边上。那两人相互一望,出手更是毒辣,黑衣男子佯装刺向楚荞,却在燕祈然出手阻止的瞬间,剑锋一转划向他的颈动脉。

    他一手制着那紫衣女子,根本腾不开手去阻止那致命的一击。

    然而,正在对方正要得手之时,他怀中那早已经昏死过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锋芒毕露,那中暗藏多时的淬毒飞刀,已经悄然刺进了黑衣人的咽喉。

    对方不可置信地低头望着那只颤抖的手,目光倏地凶狠而决绝,拼尽一身的力气狠狠撞向燕祈然两人,三个人齐齐坠下深谷,淹没在云雾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楚荞隐约听到雨声,睁开眼看着简陋的屋顶怔愣了许久,方才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她想坐起身,却扯动伤口,疼得她倒抽了口气。

    “别乱动。”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将她按住。

    楚荞闻声抬头,这才看到一旁白衣墨发的男子,他眉宇间透着深深的倦色,面色更是苍白得可怕。

    他伸手递过一束药草,淡淡道,“吃了它?”

    楚荞秀眉高挑,“我又不是兔子,干嘛吃草?”

    “虽然毒血已经吸出,但还有余毒未清,这是抑制毒性的药草。”他语气一如继往的淡漠,却隐约多了几分温柔。

    吸毒?!

    她不由扫了一眼他苍白薄削的唇,只觉心口处的伤,霎时灼热如火,一把抓过药草,望着茅草屋顶,啃得凶猛。

    她十八年的清白啊……

    楚荞啃完药草和野果,又沉沉睡去,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抚过女子的眉眼……

    每一处轮廓,第一个转折,都隐约与记忆深处那个影子重合。

    他幽深的眼底渐渐褪去往日的冰冷,悄悄流溢出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得的温柔与怜惜。

    次日黄昏,楚荞被一阵咳嗽声惊醒。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二人栖身在简陋的茅屋,屋顶已有多处在漏雨,空气中都沁着潮湿的气息。

    燕祈然依旧坐在仅有的一张床榻边,眼底血丝遍布,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

    “你该不会……一直没休息吧!”楚荞试探着问道。

    燕祈然淡淡扫了她一眼,“本王休息,只怕你现在也没命跟我说话。”

    楚荞愣了愣,跳起来,不由分说就把燕祈然往床上推,“你给我躺这儿,他们找到这里之前,不许起来。”

    燕祈然皱起眉瞪着她,还未开口便被烦燥的女子吼道,“看什么看,闭眼,睡觉!”

    “这么有精神,看来死不了。”燕祈然合上眼,淡淡哼道。

    楚荞坐在他方才坐的地方,郁闷地抓了抓头发,这男人是哪根筋不对劲了,出手救她已经是天阳打西边出来了,还顶着伤照顾她三天三夜,难道从上面摔下来,摔坏了脑子?

    她顺手拿过一旁小木桌上的药草,一边纠结,一边嚼,对于这个不该关心她的人,破天荒对自己照顾有加,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烦燥和不安。

    夜里的山谷格外宁静,雨打树叶的声音清晰可闻。窄小破旧的床榻上,苍白的男子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那夜夜纠缠的梦魇又一次入梦而来……

    “爹爹有事要出远门,祈然要在爹爹回来之前,好好照顾你娘,知不知道?”

    “好。可是,爹爹你也要早些回来。”

    那一年,他四岁。

    在风光秀美的小镇,有着俊朗慈爱的父亲,有着娴雅美丽的母亲,有着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却又在十一岁的那个春天——永远失去。

    他自被万箭穿心的母亲怀中抬头,终于看到那个他与母亲苦苦寻觅多年的男人,只是……

    他却已经成了帝国的皇帝,他杀母灭族,不共戴天的仇敌。

    ……

    他修长的十指深深抠紧粗糙的床板,鲜血淋漓亦不自知。

    楚荞有些看不下去,抓住他的手以免他再“自残”,然而,燕祈然这一场恶梦做了整整一夜,她怎么叫都叫不醒,于是整只左手便被他在睡梦中摧残险些残废。

    天明,雨停。

    燕祈然醒来便瞧见边上冷汗淋漓的楚荞,目光渐渐落实在那只被自己攥得腕骨断裂的手,一声不想地替她接骨,修长的眼睫垂下,掩去眼底深沉变幻的神色,蓦然问道,“你想要什么?”

    “啊?”

    “本王不会追究其它。”他抬头望着女子清澈的眼睛,语气不觉多了几分温和,“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应你,只要……你留在宸苑。”

    沉默,无边。

    他看到女子的眼底清晰的闪过种种思绪,震惊,不解,害怕……却唯独没有一丝他所期待的喜悦。

    他执拗地望着她的眼睛,似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与此同时,山谷内传来马蹄声,愈来愈近。

    楚荞隐约间听到赫连璟的大嗓门,踉跄着站起身,冲着来人的方向大叫,“我们在这里!”

    燕祈然望着女子的背影,苍白的唇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苦笑,而后回复一如往昔的犀利与冷漠。

    回到宸苑之后,楚荞莫名其妙被奉为上宾,吃穿用度,奢华精致比帝国后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却一门心思在找七星莲的事上。

    “已经七天了,七星莲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凤宁澜他……”想到远方还在受着毒发折磨的男子,她的心不由一紧。

    “这怪不得爷,爷帮你把宸苑里里外外都翻过了,就是没有你要找的七星莲。”白二爷从一堆珠玉中,扒拉出一颗猫眼石收入腰包。

    “可是……”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语,白二爷一个纵身钻到房梁上藏好,一双小眼睛悄然注视着屋内的一切。

    楚荞起身开门,来人是宸苑的管事墨银,带着一行侍从进了屋内,说道,“赫连太子接到北魏加急国书,已经启程回国,留下话说等姑娘伤势好了,再差人来接。”

    “有劳墨总管了。”楚荞点了点头,又想起这几日并不见燕祈然露面,不由问道,“宸亲王的伤……可好了?”

    墨银微怔,而后答道,“主子重伤,引发旧疾,一时也是好不了的。”

    她闻言默默点了点头,之前总觉得他面色苍白得有些病态,原来是有旧疾在身。

    “都把东西拿进来。”墨银朝着门外吩咐道。

    话音一落,侍从们已经捧着锦盒将屋里的空地占得满满的。

    墨银打开一个藏青绣着龙纹的锦盒,盒内小小的莲花发出星辰般的光辉,耀眼夺目,“这株七星莲是之前赫连太子刚刚送来的,是数百年难遇的奇珍,解毒补身再好不过了。”

    楚荞看着盒中之物,瞬间僵硬如石。

    她没想到自己一直费尽心机寻觅的七星莲,竟是以这样简单的方式到了自己手中,回想起自己这些日小心翼翼地步步谋算,只觉……有些可笑。

    不久,冷血无情的帝国亲王齐集天下珍宝,只为讨一名女子欢心的传言在江南不胫而走。

    人们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有着这样的幸运。

    然而,就在第七天的夜里,宸苑北角一场无名大火,那名世人眼中的幸运女子葬身火海,香消玉殒。

    那一夜,凉风寂寂。

    楚荞于江南城外远远望着那片火花,而后一掉马头消失在夜色中。

    宸苑内,白衣墨发的男子伫立于高楼之上,久久望着那片火光,一身黑衣的侍卫禀报道,“王爷,她走了。”

    他负手回身,望向无边的夜色,淡淡的声音飘散风中。

    “本王看上的,从来没有放手的道理。”

    夜色沉沉,大燕边境,安阳城还是风雪飘摇。

    鞑靼人屡犯边境,宁王奉旨出征,连战连捷,鞑靼人却暗中寻来了萨满巫医施以巫毒之术,宁王中毒已近一月,群医无策。

    “尹院首,我等离京之时圣上便已下旨,若治不好宁王咱们都得人头落地,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太医院首尹元齐皱着眉头来回踱步,他若有办法也不会在这里干等着了。

    一人急步进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尹元齐清了清嗓道,“各位大人都回去休息吧,宁王那里就由本官再试试。”

    众太医陆续离去,一身风尘仆仆的少女从窗口一跃而入,将背上的包袱取下,道,“七星莲已经拿到了,可以开始救人了。”

    尹元齐看到了光茫闪耀的莲花面上一喜,又瞬间苦恼道,“只有七星莲,也不可能完全解了巫毒。”

    “还要什么?”楚荞急切问道。

    “还要有人愿以折寿十年的代价,替他引毒,只是引渡之人从此便要一生受着剧毒折磨……”

    “我来。”

    “可是……”

    “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楚荞望着窗外肆虐的风雪,坚定而决然。

    数年之前,也是这样风雪交加的夜,她挣扎在冰冷黑暗的冰湖,谦谦如玉的少年朝她伸出了手,将她拉离了死亡深渊……

    那一刻的温暖,她仿佛握住了整个春天。

    凤宁澜,这三个字从此成为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存在。

    三日后,雪初霁。

    安阳南城,青云客栈房内,楚荞因为毒发双目失明,已经昏迷三天三夜。

    初春的阳光照入屋内,一身月白绫裙的女子坐在榻边,眉弯如月,容色端庄,手中削梨的刀折射的寒光,每一个起落都是落在榻上之人的咽喉。

    “大小姐,你还救她干什么?当年要不是因为她,宁少爷怎会御前悔婚,让你受尽羞辱。”一身青衣的侍女端着药进门,满腔气愤,“反正她现在半死不活,扔出去死在外面也没有人知道。”

    “死?”尹宝镜冷冷而笑,“那太便宜她了。”

    她与凤宁澜指腹为婚,本可与他成为人人艳羡的一对璧人,可就在十年前,他却御前悔婚,对这个罪臣之女百般呵护,令她成为上京的笑柄。

    她,如何甘心?

    楚荞醒来,眼前一片无边的黑暗,隐约听到屋内有呼吸之时,“是谁在边上?”

    尹宝镜凤目微抬,含笑起身,“表妹,你醒了?”

    “宝镜?”楚荞微微皱了皱眉,又连忙追问道,“凤宁澜呢?他怎么样了?毒都解了吗?”

    “宁王前日已经痊愈,带兵出征,讨伐鞑靼去了。”尹宝镜说道。

    楚荞长长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尹宝镜端着药走近,递到她手中,说道,“你也伤得不轻,先把药喝了。”

    楚荞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方才问道,“表姐什么时候来得安阳?”

    “我现在也在御医苑,宁王中毒昏迷一事传回上京,陛下便下令所有太医前来安阳救治,我随便随父亲一道来了。”尹宝镜淡笑回道。

    楚荞闻言点了点头,苍白的唇勾起一抹感激的笑,“如此,多谢表姐和舅父如此劳心劳力救治他了。”

    多谢?!

    尹宝镜无声冷笑,还真当自己是宁王妃了吗?

    “凤宁澜……他什么时候回城?”楚荞试探着问道。

    一别数年,她刚回来,他却已重伤昏迷。此刻,她早已等不及要与他重逢了。

    “听几位将军说,夜里就回城了。”尹宝镜接过她手中的空碗放到桌上,拿着丝绢仔细擦了擦手,似佛是要擦掉什么肮脏之物“等王爷回来,我就带他过来见你。”

    “表姐。”楚荞抿了抿唇,说道,“当年的事,你也莫再记恨于他。”

    “都这么些年,早过去了。”尹宝镜语中带笑,目光却冰冷如刀“你先休息吧,我要回驿馆帮父亲给将士们治伤。”

    楚荞,我不恨他,可我恨不得……你死。

    她出了门,转过走廊看到青衣的侍女,道,“让你找的人,可安排妥当了。”

    “大小姐放心吧,已经安排好了。”

    “宁王几时回城,可打听清楚了?”尹宝镜淡淡问道。

    “已经问过了,子时三刻回城。”

    “那便好。”尹宝镜满意一笑,低头自袖内取出一个小低包,将一小截紫色的香料放入香炉,“天黑之后,给她点上。”

    司棋微惊,她认得那是宫中的禁药——依兰依兰。

    它与楚荞所服的药中一物相合,一旦发作便是会迷人心智,有引人合欢之效。

    “大小姐,这样做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她虽然气愤表小姐抢走了大小姐的夫婿,但一个女子清白被毁,一辈子便完了。

    “她不是想见他,我便让她见。”尹宝镜回头望了望楚荞的房间,冷冷一笑“让她心爱的男人,好好看看她在别人床上的浪荡样儿,那时……想必精彩。”

    夜色深沉,子时二刻,安静的屋内渐渐弥漫起淡而奇异的香气。

    楚荞苍白的脸渐渐泛起异样的红晕,连呼吸都变得灼烫,无处发泄的情热在全身流窜奔走,与体内那股阴寒的巫毒相互碰撞,让她身体有如撕裂般的痛,耳朵也开始阵阵嗡嗡作响。

    “凤宁澜……”她低低唤着那个盘绕心中的名字。

    房门推开,一张笑容淫邪的脸探头进来,榻上的女子因为痛苦的挣扎,衣襟微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如玉一般莹润光泽,再往下那一抹若隐若现的起伏,更勾人心魂。

    他喘息着俯下身去,压上的不是温软馨香的女体,而是一柄森凉刺骨的剑,长剑一挑,他被拨得踉跄后退。

    持剑之人扫了一眼女子手腕未褪的瘀青,道,“主子,是她。”

    话音一落,一道白影飘了进来,宛若九天的仙人掠影,男子一身雪色狐裘光芒灿烂,风帽压得很低,看不起他的面容,只那一身优雅尊贵的凛然气度,便让人不敢直视。

    他直直走近榻边,修长如玉的手指迅速移动,封住了女子几处大穴,让她渐渐安静下来。

    黑衣侍卫长剑一指墙角瑟瑟发抖的男人,冷声道,“杀吗?”

    雪色斗蓬的男子坐在榻边,为昏迷不醒的女子一件一件穿好衣物,最后拿披风裹住,抱着起身,淡淡道,“脑袋暂且寄放在你脖子上,今日之事说出去一个字,你全家的脑袋,一并取了。”

    子时三刻,宁王回城的号角声响起。

    尹宝镜早早候在城门口,看到进城的马队,连忙上前拦住“王爷!”

    一身黑甲的男子勒马停住,月色下眉目俊朗,剑微皱望着拦在马前的女子,“何事?”

    尹宝镜含笑走近,低声说道,“楚荞来了,在青云客栈。”

    男子薄唇微抿,一双黑眸霎时间翻涌如夜色下的深海,道,“先去南城。”

    宁王带着众副将赶到青云客栈,正欲上楼便被一名黑衣男子伸臂拦住,“阁下稍等。”

    “宁王的路也敢……”一名副将上前咆哮如雷。

    话还未完,寒光冽冽的剑锋已经抵上他的咽喉,“莫说宁王,皇帝来了也得给我家主子让路。”

    说罢,楼上一身雪色斗蓬的男子缓步下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而沉稳,似是怕惊醒了那护在怀中的人。

    他下楼,与宁王一行人错身而过,走向门外。

    宁王疾步上楼,去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

    “……凤宁澜。”女子微弱的呢喃,被骤起夜风卷走,无人可闻。

    马车朝着城北的方向渐行渐远。

    楚荞身上的巫毒被压制住了,但体内那股灼热的力量却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不住地挣扎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这股热潮。

    “……凤宁澜。”

    男子搂着她的手臂微一僵,“我在。”

    她笑着靠在他的怀中,面上绯红如霞,一如初恋的少女般羞怯。

    阔别数年,再度回到他的身边,满心的喜悦和相思,无法抑制地在胸中漫溢开来。可是体内那股撩人的火热因为在他的怀中,燃烧得更为猛烈。

    “我……我坐边上。”她慌乱地想站起身,却又绵软无力地跌落在他怀中。

    “很快就到了。”他出声安抚,温热的气息喷酒在她的面上,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近在咫尺的唇。

    马车驶过一个坑洼,车身摇晃之下,她的唇撞上了他略显冰凉的薄唇,体内那股火热似乎因这温凉的温度得到了些许的舒解。

    她贪恋着唇间的美好感觉,却又硬于女子的羞怯,小心翼翼地退开,却被男子一只手扣住后脑,双唇再度交叠,直到呼吸都变得困难……

    “王爷,到了。”马车停下,侍卫出声道。

    他不舍地松开唇间的美好,喘息着拢好她有些散乱的衣襟,方才抱着下了马车。

    她靠在他的宽阔的胸膛,听着耳边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无尽的甜蜜和幸福感,沁入心底。

    体内焦灼的渴望也因此变得更为强烈,她羞赧的仰头,湿热的唇吻上他的脖颈,男子身躯一震,脚下急行如风进了门将她放到软榻,抵着她香汗淋漓的额头,沙哑着声音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温柔地送上自己的唇,这是她牵挂十年,想要相守一生的男人,她怎会后悔?

    喘息渐浓,唇舌交缠之间,他微凉的手滑过她火热光洁的肌肤,将她所有的衣物拆解而下,紧绷的身体压下,疼痛,火热,快感交织在一起,她动情地唤着他,“……凤宁澜。”

    他似乎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低头封住她娇艳的唇,惩罚似的疯狂占有着身下温软馨香的女子,任她兴奋的痉挛,低泣着哀求,也不曾放过她。

    一次又一次地欢爱,他像只不餍足的野兽掠夺着她的一切……

    直到天光大亮,她筋疲力尽地在他怀中睡去,唇角扬着幸福的弧度。

    红绡帐暖,一夜情浓。

    楚荞睁开眼依旧一片黑暗,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她拥着被子坐起身,只觉浑身酸痛无力,那些耳鬓厮磨的缠绵画面也随之浮出脑海,脸上不禁染上红晕。

    因为目不能视,她只能摸索着寻找自己的衣物,男子低低一笑,将衣物递到她手边,“要不要帮忙?”

    楚荞当即脸色爆红,连忙缩进了被子,“我自己来。”

    男子丝毫不理,直接接手了她的更衣事宜,一边拿着衣服往她身上套,一边说道,“我差人请了几位名医过来,你这眼睛兴许还有得治,这些日子先留在安阳治伤。”

    她点了点头,却又想起在江南惹下的麻烦,让沁儿和耗子留下注意宸亲王府动向,这么多天也没有消息回她,也不知对方有没有查到他们头上。

    他见她一脸沉郁,问道,“还有何事?”

    “你帮我找一个人,西域大宛的小公主伊兰沁儿,她来中原找我,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近况如何了?”她恳求道,对于江南之事却只字不提。

    “好。”

    半个月后,沁儿风风火来了安阳,一进门瞧见坐在她身旁的男子,便笑道,“楚姐姐,原来宁王竟是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难怪我几位王子哥哥你一个都不喜欢了。”

    男子望了一眼外面疾步而来的侍卫,起身道,“我去书房一下。”

    沁儿一直目送着出门,喃喃赞道,“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漂亮的男人,简单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

    “耗子呢?”楚荞直言问道。

    “白二爷知道你要嫁人,伤心欲绝,自己走了。”沁儿幸灾乐祸地笑,说道,“幸亏它没来,不然见了情敌,就它那副尊容,非羞愧而死。”

    “宸苑呢,没有异样吗?”楚荞追问道。

    沁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道,“一点动静都没有,也许那宸亲王并没有人们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咱们计划周密,处理干净利落,怎么可能查得到。”

    “还是小心些好。”

    “对了,有你的信。”沁儿掏出信给她念了一遍,而后爬上软榻倒头就睡。

    直到天黑,他也从未书房过来,楚荞起身朝着书房摸索过去。

    突地,脚下一步踩空,没有摔下台阶,却是落入一个温暖之极的怀抱。

    她眉梢眼角都蔓延起笑意,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说道,“邵姨来信说已经在准备我们的婚事了,回京之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男子闻言一震,沉默了许久,“你真的要嫁给我吗?”

    “你别以为我是没人要赖上你,关外那些个王子大汗想娶我的多了去了。”她侧头靠在他的胸膛,喃喃说道,“可是,我想嫁的只有你。”

    “当真不会后悔?”他认真问道。

    她抬头,秀眉高挑,“你当年可是对我父母亲前亡灵发过誓,只会娶我一个,会照顾我一辈子,莫不是你现在瞧上别家姑娘了?”

    男子低笑着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唇,这一夜,极尽缠绵。

    她在他怀中入眠,恍惚听到他在耳边温柔呢喃,“我会只娶你一个,会照顾你一辈子,但是阿荞,你若是将来再后悔……我可不会放过你。”

    经过一个月的治疗,楚荞的眼睛已经可以看到光亮,只要假以时日,她的眼睛就可以重见光明,重新看到他。

    只是在尹三夫人一再来催促下,她只得先行回京,他安排了两名大夫一起回京随行照顾。

    沁儿准备去南疆见完师傅再到上京找她,便将她送到了北城,方才去往南城准备离开。

    临出城,一队人马呼啸而过,她的马儿受惊险些将她掀翻,顿时扭头骂道,“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

    守城兵闻言,斥道,“宁王入城,你不知道让路?”

    宁王?

    沁儿望着人马消失在长街尽头,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这个人是宁王,那方才送楚荞离开的宁王……

    又是谁?

    回京一个月后,安阳传来捷报,宁王攻入鞑靼都城,生擒鞑靼王,大军凯旋,班师回朝。

    楚荞的眼睛已经渐渐恢复过来,虽然在晚上还是视物不清,但白天已经可以清晰看见周围的一切。

    一清早尹三夫人便带了丫环们过来给她梳洗妆扮,准备参加宁王的庆功宴。

    大军回朝的号角声响彻上京城,楚荞一行人动身入宫,宫宴设在升平殿,楚荞一进殿便远远看到被文武百官簇拥恭贺的宁王,一身藏青绣锦常服,剑眉凤目,风姿卓然,说不出的雍容清贵。

    他似是看到了她,举步走了过来,然而却与她错身而过,朝着尹元齐一众人含笑道,“尹大人,宝镜小姐,你们来了。”

    楚荞的笑容僵在脸上,又缓缓沉虚……

    “皇上,太后驾到——”殿外传来声音。

    尹三夫人立即拉了楚荞一道随人迎驾,燕皇与晁太后入殿落座,微一抬手,“各位都平身吧。”

    楚荞随着邵容一道入席,皇帝对宁王及出征的一干将领一一封赏,最后望向尹家的人,说道,“此刻能大胜鞑靼,尹大人父女二人治好宁王巫毒,亦是功不可没,尹元齐敕封为沛国公,尹氏宝镜封为宝镜郡主,另外的赏赐内务府会送到府上。”

    “谢陛下隆恩。”尹家一干人等齐齐行礼谢恩。

    尹宝镜起身时朝楚荞望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有些意味不明,让她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阵不安。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一名大臣朝宁王敬酒,说道,“宁王征讨鞑靼大胜凯旋,再几日又要迎娶王妃,两喜临门,真是可喜可贺。”

    说着,一干大臣纷纷恭贺,好不热闹。

    楚荞静默不语,唇角的笑意无声泄露了她心中的喜悦。

    燕皇这才想起,宁王将要大婚之事,含笑问道,“宁王此次平定鞑靼,功绩斐然,朕已经下旨封王,也赐了你新王府,如今你大婚在即,可还想要什么赏赐?”

    宁王闻言,起身道,“臣确有一事,希望陛下能够恩准。”

    “何事?”

    他至殿中行了一礼,说道,“臣恳请皇上作主取消婚事,恩准臣娶宝镜郡主为王妃……”

    楚荞不可置信地望着殿中男子的背影,一颗满怀喜悦的心,瞬间跌落万丈冰渊……

    这里的许多人都还记得,十年前,楚氏一门获罪,楚荞本该流放为奴,凤家大公子在雪中跪了三天三夜,求得先帝特赦。

    十年前,凤家大公子不顾一切与尹家小姐取消婚约,就是为了那个楚家的罪臣之女。

    十年前,先帝寿诞,二人一段绝世剑舞名动天下,得先帝赐婚,传为一段佳话。

    如今,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女子会飞上枝头为凤凰嫁入宁王府为妃,他竟又在此时提出退婚,求娶尹家小姐。

    一时间,众人唏嘘。

    燕皇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楚荞,道,“朕记得,当年你与郡主本是指腹为婚,是你当年执意解除婚约,后来才有了先帝为你与楚荞赐婚,如今又反悔,岂不是违抗先帝旨意?”

    宁王侧头望了望尹宝镜,回道,“宁澜得尹大人与郡主悉心救治,方才死里逃生,当年少不更事,有负于郡主,如今番然悔悟,还望陛下成全。”

    楚荞有些茫然地望着那人的背影,忆起安阳城那个对她细心呵护的温柔男子,只觉……恍然如梦。

    邵容伸手握住她颤抖而冰凉的手,低声道,“阿荞,你说句话……”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背影,目光茫然而空洞,这样令人伤心欲绝的话,怎么会从这个一直对她温柔呵护的男人口中说出来。

    尹三夫人深知楚荞对于凤宁澜的情意,霍然站起身来,“皇上,太后,臣妇有话要说。”

    燕皇点了点头,“三夫人要说什么?”

    尹三夫人走到宁王面前,颤声问道,“你要娶宝镜为妃,阿荞呢……她怎么办?”

    凤宁澜沉默不语,她又道,“当年是你在楚家人灵前立誓,说只娶她一人,永不相负,如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不要她?”

    “今时不同往日,宁王府的女主人,家世,相貌,才学,缺一不可,她……并不适合。”他冷冷说道。

    “大婚在即,你说这样的话,当年你又何苦招惹她?”尹三夫人怒声道。

    太后望了望燕皇,出声道,“宝镜这丫头知书达礼,又继承尹院首一手精妙的医术,凤氏门庭高洁,立罪臣之女为妃本就不合规矩,如今宁王与宝镜两情相悦,天作之合,以哀家看,皇下便准了吧。”

    尹三夫人闻言,跪下说道,“陛下,太后,阿荞与宁王的婚事,当年也是先帝金口玉言赐的婚,不能取消。”

    燕皇闻言点了点头,略一思量道,“拟旨,尹氏宝镜,端庄淑慧,赐婚于宁王,楚氏以侧妃之名入府,十日后行大婚之礼。”

    宫宴结束,看到凤宁澜离席,她不动身色起身跟了出去,在这大殿之上她说任何话都是没有分量的,但她必须亲口问明白。

    她刚转过走廊,尹宝镜已经拦住了去路,冷笑问道,“你想干什么?想去告诉他,是你偷七星莲救了他,是我们尹家占了你的功劳,还是你想宸亲王府追查下来,所有人都死了干净。”

    灯影下,一身淡白宫装的女子容颜精致,只是那一双眼睛却阴冷得可怕,她算准了她不会说,起码她不会置凤宁澜的安危于不顾。

    楚荞眸光冷沉如冰,沉声道,“既然占了便宜,你还这么贪得无厌?”

    “到底是谁贪得无厌?”尹宝镜冷然失笑,目光陡然间锋芒毕露,“他本与我指腹为婚,若不是你横刀夺爱,我与他早已成婚,双宿双栖,你让我如何甘心被你踩在脚下。”

    楚荞冷冷一笑,原来这些年这个端庄善良的表姐,竟是如此恨她入骨。

    “你不过是个罪臣之女,若不是攀上了凤家,早就被发配北荒之地为奴,你凭什么和我争,你凭什么坐上宁王妃的位子?”尹宝镜面上渐渐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我的,就是我的,即便你抢走了,我也要拿回来。”

    “那么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

    从皇宫出来,天下起了雪,北风呼啸的街头,女子裹着厚实的皮裘缓缓独行,从宫门到宁王府只需要一柱香,她却摸索走了整整一个时辰。

    王府的管事替她进去通报,等了半晌出来,只是跟她说宁王有事要忙,现在无暇会客。

    他没有直说,她却已经明了,凤宁澜不见她。

    “你告诉他,我就在这里等着。”她站在雪地里,神色平静而决然。

    次日,天还未亮,尹府的大门便被敲响,管事的带人开门,门外之人便道,“你家表小姐病倒在宁王府外了。”

    管事立即差人将全身冰冷的楚荞送往荻花苑,而后望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看不清车内的人,只瞧见那只拂着车帘的手,指节修长,白若明玉,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之人。

    “主子,赐婚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主子还要看着他嫁给宁王吗?”赶车的人问道。

    马车内,一身雪色长裘的男子轻轻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淡淡说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女人,不让她彻底死心,她怎么肯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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