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

    如此激烈的，分秒便决定生死的战场上，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短暂的犹豫过后，却是牧严先喊出了这个名字，魔瞳颤抖了一下，其中燃烧的火焰一闪，居然黯淡了下去。

    “你为什么……”

    而此时，法空金刚杵下的女子已经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大张着的最终远远不断有鲜血流淌而出，胸口整个凹了进去，全身骨骼与心脏都在那一瞬间被打得粉碎，虽然仍睁着眼睛，虽然她仍愣愣地望着牧严的方向，但其实，她早已经死去了。

    你为什么要冲上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你知道自己绝对挡不下这一击吗？

    你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吗？

    这些问题，都已经无法再问出口。所有一切的疑惑仿佛一柄重锤一般击打在牧严的胸口，即使这具无坚不摧的不灭魔体，也在此时，被这些纷杂的疑问击打得千疮百孔。

    他不敢说自己知道答案，不敢说自己看透了这个为自己而死的，相识不过一天的女人，但他看着那具死不瞑目的，被巨力击得粉碎的身体，一股巨大的悲伤从他火山般搏动的狂热的心脏中缓缓流出——

    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啊，她为什么要死呢？

    法空一击失手，立刻拉过那支短金刚杵，身体连连向后弹跳处数米。他的战斗经验丰富，深知不能与恶魔近身缠斗。那破釜沉舟的一击既然失败了，他必须立刻与牧严保持距离，以免被那一双无坚不摧的魔爪当场撕碎。

    他快步退到方雪名面前，说道：“我的灵力已经用尽，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击居然会失手。方小姐，你是否还有一战之力？你若是还有未拿出手的绝招，我可以为你护法！”

    “和尚，你不觉得惭愧吗？”

    “什么！”法空猛地一回头，“方小姐，大敌当前，没有时间……”

    “你知道自己错手杀了一个多好的姑娘吗？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你没有一丝悔恨吗？”方雪名说着，缓步上前，折扇一扬，一阵白色的飓风立刻从她脚下扬起，顿时扩散到方圆百米的范围之内，将她、法空、牧严三人统统笼罩在内。

    “悔恨？没有！他不死，便有成千上万的人会死。一条命换千万人的命，值得！两条命换千万人的命，也值得！”

    “呵。”方雪名依然冷笑一声，“和尚，你还真叫人恶心。等拿下牧严这个魔头，我不会再与你同行。你这光头，脏了我的白衣！”

    那白色的飓风宛若一个封闭的结界，在方雪名展开的灵力当中，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十度，空气中也一下结出了霜花。慢慢地，居然有雪花一般的颗粒纷纷扬扬落下，将这方圆百米的小小世界，装点得如同昆仑雪境。

    这难道是……

    牧严看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他本以为方雪名与自己一样，只是“悟本心”境界的修士，可她接连展露的绝技，却实在令人诧异万分！

    方才的灵力护体，就是第五境界“了因果”才能掌握的绝技。而这一手雪境，更是第六境界“渡轮回”的高手才能拥有的东西——小世界！

    小世界说白了，便是一种“气场”，是修仙人在进入“渡轮回”境界之后自然领悟的。它的属性、样貌、能力，都是根据修仙人修炼的功法，甚至是自己的神通自然形成。在自己的小世界范围内，修仙者本身的能力将会大幅度提升甚至可以施展许多原来无法使用的绝技。牧严曾经见过自己的师叔——风雷真人常不悔的小世界，就是一团电闪不绝，雷鸣不断的厚厚乌云。没想到方雪名的小世界，居然是一片如此优雅的世外美景！

    但下一刻，这美景立刻开始了变化！

    所有向下飘落的轻盈雪花突然一顿，掉转过头，就像是尖刀一样向下刺来。牧严裸露的漆黑皮肤立刻被这些雪刀划得鲜血淋漓！雪境之中，无数缥缈的，如同仙鹤一般的白色雾气盘旋着飞舞而起，将牧严牢牢地包裹其中。狂风呼啸，雪花似刀！

    方雪名施展完这一套惊为天人的绝技，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对着被朦胧的雾气牢牢包裹的牧严喊道：“你已被困在我的小世界‘千杯雪万丈崖’中，若没有在我之上的实力，绝对无法挣脱。我知道你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即便成了这番模样，也是一条汉子。只要你答应我卸下一切力量，跟我回方家蓬莱岛受审，我就饶你一条性命。否则，本小姐只能将你活活冻死在这方小世界里。我问你，从是不从？”

    “方小姐！”身后的法空听罢，立刻阻止道：“你也看到了，他的魔性根深蒂固，已经显露恶魔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恢复如初了！决不能让他活着下山！”

    “我可没问你的意见。秃驴，黎青喊过我一声妹妹，你杀了她，我们的账可还没算呢！”

    “方小姐！”

    “住嘴！”

    方雪名一声呵斥，一眼便将法空瞪了回去。法空虽然不甘心，但此刻自己的灵海几乎空空荡荡，方雪名所展现的实力，也确实在他之上。在这种情况下，他确实没有说话的资格。

    “牧严，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从是不从？千杯雪万丈崖极寒无比，即便是恶魔的身体，也无法在这样的严寒中存活，你再不答话，可就要冻……”

    方雪名紧皱眉头，又朝那白雾笼罩的风雪中大喊一声，可她的话还未说完，下一秒，却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你……不可能！”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漆黑的，头顶九只长角的高大身影，正缓步从她的聚集的白雾当中走出。沿途的雪刀如同利刃，一刀一刀尽数插在他的身上，可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仍然一步步走来。唯独让人在意的，是他似乎蜷曲着身子，走得越近，越显得怪异。

    方雪名一咬牙，身上白色的灵力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腾腾升起。小世界中的风雪更盛，如同暴雨一般，劈里啪啦砸在牧严的身上，短短数秒之内，无数雪刀几乎将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割裂开来，残余的刀刃插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穿上了一件刀片做成的大衣，可他！仍然没有停下。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牧严走得更近了，他的样貌渐渐从风雪当中清晰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挡开漫天的雪刀，一步一步，走到方雪名的面前来。方雪名退后一步，惊得一步话都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他。

    他伸出左手，从怀里托出一个娇小的，鲜血淋漓的身体来。她的身体没有被一片雪刀伤到，甚至在这刺骨的严寒当中，她的身体仍然有一丝残余的温度。她的眼睛没有闭上，方雪名的视线无意间撞到了她失去神采的双眼，心中骤然一痛。

    “你一路从我的小世界中走出来，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尸体？”方雪名问道，她眼中的敌意没有消失，但这个冰冷的世界中，仿佛有了几分温暖的柔风。

    牧严没有回答方雪名的话，他将黎青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挺直了身体。在肌肉绷紧的瞬间，无数雪刀从他遍体鳞伤的漆黑身体上掉落，那些伤口仅仅裸露了一瞬间，立刻愈合起来，变成钢铁般硬化的皮肤。

    “好好安葬她。我杀了法空，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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